“好。”
离宫殿还有些距离,雪落到发丝间,两人没有再说话,牵着手一路走到白头。
......
韶宁腰间挂着的木偶不能说话,默默忍受同僚撬自己的墙角。
想到戚灵修在韶宁身边见过的那些男人,比之前白玉京的二十六个夫侍更棘手。
木偶思绪万千,他用太初这个名字登上天梯后,灵巅众神总找他问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其中就包括关于这位同僚的。
不止一位女上神找他问过太易上神的择偶标准。
彼时的他七情六欲渐消,加之对男女之情的了解少之又少,只能摇头表示不知道。
有次他对一位多情的女上神劝道,‘此人表面是端方君子,实则霸道专权,与上神性子不和,若结为夫妻,恐生嫌隙。’
女上神笑,对他眨眼睛,‘我就喜欢霸道的。’
当时的他还以为那位上神眼睛抽搐了,后头才知道她是在对自己抛媚眼。
想必在魏枕玉那边依旧是如此。
听说好几封情书都被魏枕玉一本正经地当做公务处理了,被神暗地里骂他是不解风情的古板子,这些事也就作罢。
后头二十七窥视天命,只看到轮回重启而终止,因为他的魂魄已经承担不起更多的代价。
木偶不开心,同僚竟会缠上自己的妻主。
魏枕玉把韶宁送入内殿后,识趣地没入里屋,转身去了偏房。
趁韶宁洗漱时,木偶艰难地爬上床榻,和前世一样睡在床上等她。
虽然现在是木偶,行不了暖床的义务。
想起方才的魏枕玉,木偶面无表情,猜想难道妻主今生多了兴趣爱好,也喜欢霸道的了?
第176章 说师丈谁是师丈
韶宁把软软猫丢在妖域,先一步回了明光宫。
她攥着青翠萍,将其交予涂钦汀。
他未接,“就当是送给师妹的谢礼。”
虽然韶宁没有和他传音,但他已经感应到了无穷水界所发生的主要的事情。
当她问及怎么感应时,意识到她为无穷水界解决了大麻烦,涂钦汀在她眼底下自然得多,他捞起长袖,露出一截洁白的手腕。
“原本此处有道银色的咒印。”话说完,他方想起韶宁是女子,快速拉下袖子遮住手腕。
涂钦汀紧张到红了耳朵,背过身对韶宁解释:“魍魉虽随太初上神吸收了功德,但他本性难移,上神登天梯后他屡次想要冲破封印执掌水族生死。”
“后头族长施阵加固封印,但弊端是需要每十年选中一位族人祭祀,选中男为圣子,女为圣女。因此水族人人手臂上皆有一道咒印,魍魉消亡之时咒印才会消失。”
听他说完,韶宁想到远在下界千金楼的云袖娘,“你可知道云袖娘此人?”
涂钦汀摇头,她疑惑他竟不知道一舞动天下的名妓花魁,补充道:“她是千金楼最有名的舞姬,也是水妖,你......”
话音未落,涂钦汀面色大变,立刻远离韶宁,震声道:“千金楼乃放荡子流连忘返之处,不知毁了多少世家子弟,还望师妹莫要再提!”
说罢,他想到和韶宁关系不错的江迢遥就是有名的浪荡子,面对她一时无言。
涂钦汀想劝她莫要结交些狐朋狗友,又碍于两人间疏离的关系开不了口。
话滚来滚去,最后涂钦汀仅对韶宁道:“师妹莫要识人不清,误入歧途。”
她不解,进出几次千金楼算什么歧途?
见他对云袖娘之名如临大敌的模样,韶宁也问不出什么,走前用他的语气劝道:“师兄莫要太拘泥于规矩,反误了大好时光。”
“既然无情道有了禁制,师兄何不试试入红尘,尝尝其他大道的滋味,譬如合欢道?”她揶揄道。
她知道在自己去妖域这几日,涂钦汀和仅剩的几位高修为的弟子闭户不出,皆在研究如何修补无情道的弊端,将它替换成相似的其他大道。
他们兜兜转转寻到了承平宗原有的分支,忘情道。
几位弟子对着经书面面相觑,如何才能做到忘情而不无情?
听她说胡话,涂钦汀红着脸,他拂袖而去,接下来几日都绕着韶宁走。
温赐那个恶人说得没错,女人果然是吃人的妖怪!
......
逗完了师兄,韶宁出去时见魏枕玉正在和虞偃搭话,她走过去后两个人刚好说完。
“师尊。”虞偃拿着名友剑去练剑,剑柄上挂着韶宁系上的剑穗。
“去吧。”
虞偃得了她的首肯,步伐不停,瘦削的身影消失在身后二人眼中。
苍劫偃一路走到后山,后山山静鸟绝,没有其他人的踪迹。
他抱着剑靠在修竹上,等着双生哥哥的消息。
空暇时间他抽出心思琢磨近几日所见,做韶宁的弟子真奇妙。
一座小院子不仅住得下杀神魔神,还能见到上神为其妻主洗手作羹汤。
韶宁已然辟谷,魏枕玉便很少做家常菜而是经常琢磨些精致可口的糕点,大部分时候都会托他带给韶宁。
苍劫偃不解夫妻间的小矛盾,只觉得上神看起来很凄惨,不太受宠的样子。
不过魏枕玉识破了自己的身份,在韶宁出门前,上神问起自己的兄长去哪了。
‘在云烟镇要饭,当乞丐。’
这就是苍劫氏所修的红尘道,身入红尘,体验各种人生,好人或者是坏人。
红尘道行道难,且在代入了某项身份后很难走出来。
最严重的程度会直接坏了道心、扭曲本性,修道者一辈子困在所扮演的职业里。
魏枕玉颔首,‘莫要走火入魔,走了先辈的老路。’
苍劫偃应了声‘是’。
除却以上这些,他平日里还能见到杀道之主变作一只松狮犬,整天在院子里围着师尊转。
只要这只松狮犬有事一离开,苍劫偃就能见到面色阴晴不定的魔神。
魔神神出鬼没,转眼后再见面......
他已经变成了一条狗,模仿商陆的动作,围着韶宁摇尾巴。
苍劫偃不太理解这对姐弟的玩法。
一枚竹叶飞至身前,被苍劫偃抬手打落,苍劫虞飞身跳下,递给他两封信。
一封来自虞家,一封来自江迢遥。
天底下知道他们是双生子的只有魏枕玉,就连雇佣他们做事的江迢遥也不知道。
虞家更是一无所知,虞氏以为此虞偃真是虞家的旁支。
她把虞偃当做插入明光宫的眼线,所求不过是保护江怀慕和明里暗里给江迢遥使绊子。
虞氏不知道的是,这些指使都在江迢遥预料之中,虞偃实际是江迢遥安插的间谍。
而江迢遥只知道虞偃真名苍劫虞,是苍劫氏后人。
全靠大公子做推手,苍劫虞才能获得虞氏的鱼符,让人瞧不出异样。
苍劫偃打开江迢遥的信封,想远谋深算的江大公子有什么计谋应对虞氏?
短短的几行字,一点计谋都没写,只让他看紧师尊,观察她身边有没有可疑雄性妄想成为他的师丈。
特别是亲弟弟江怀慕,必须防着他,如果防不住就蒙麻袋把小公子打一顿。
可以打成残废。
苍劫偃挥手烧掉江迢遥的信封,为了毁尸灭迹。反而留下了虞氏的,以备他日指控对方,打虞氏一个措手不及。
灰烬被风吹散,他看向苍劫虞,后者无奈道:“大公子让我们下次见面叫他师丈。”
第177章 师尊你又暖又香
后山有座小木屋,屋后是处灵泉,是个疗伤修习的好去处。
曾住在这里的前辈想必在明光宫地位不低,后头树倒猢狲散,随着改修了其他道。
此处没人要后,韶宁在涂钦汀那里获得了首肯,把它分给天赋最好的虞偃,允许他来此处调养身心。
“还有一封信,由我交给帝姬。”苍劫虞脱下乞丐装,但没撕去易容面具。
一张脸平平无奇,唯有一身清雅的气质让人忍不住多看他几眼。
他手中的信封边角绘着捧珠鲛人,来自悬夜海。
......
手中名友剑光映着月光,月光落在苍劫偃清冽的眉眼间。枯枝落叶被踩碎,身后传来小道童快步跑来的声音。
小道童喘着气,“副宫主叫师兄一起去吃饭。”
明光宫的人太少,除了涂钦汀为宫主,韶宁白得了一个副宫主之位。
他收了剑,诧异问:“为何吃饭?”
“春节快到了。”小道童领着他往回走,“副宫主过几日要去悬夜海,今日又来了客,就说提前几日在明光宫聚聚。”
“春节?”
苍劫偃和兄长流浪人世两百年,上次团聚过年还是在父母在世之时。
约摸十二三岁,父母相继离世,兄弟二人将他们共葬在云烟镇山头的小坟包内。
低头磕个头,敬一杯酒,之后他们过的节日只剩清明。
从载满族人魂魄的古南浦告别,离开身如行尸走肉的亲人,一路走到云烟镇,为他们的坟墓献上一枝花。
苍劫偃思绪怅然,他随小道童下山,远远地看见韶宁站在高凳子上,穿着红裙往墙上贴剪纸。
明光宫向来喜净,很少聚了这么多人,如同凡间亲友聚会一般,热闹喜庆。
一般来说,这份喜庆是不属于他和兄长的。
只可远观,不可涉足。
其他人张起华灯,暖色调的灯光笼罩着韶宁,她扎了个十字髻,圆润毛茸的绒花搭在两耳作配饰。
苍劫偃不了解女儿家的物什,他说不出这是什么配饰,只觉得她整个人毛茸茸的发着光,像小太阳,很可爱。
她的年龄才二十一二,若不是为了潜伏在明光宫,断然不可能成为他的师尊。
解去封印后他们应该没什么交集了。
韶宁顺着脚步声望过来,分明是深冬,但从人群里那吹过来的风暖如春风。
她自凳子上望过来,身形不稳时苍劫偃快步上前,手扶住了她的腰肢。
那日在古南浦,兄长苍劫虞负责挨揍,他负责逃跑。
清空族人时见温赐要毁了孽海天河,他躲在暗里和苍劫虞准备冒险出手,不过先一步被韶宁拦下来。
此女修本性不坏,不知道怎么和温赐那种恶人并肩而行?
苍劫偃松了口气,再回头时兄长的触须已经圈住了韶宁,将她从高墙上放了下去。
后头云烟镇韶宁遇见的也是兄长苍劫虞,算起来,她帮助了他们两次。
他和兄长两个性子差不多,待人待物的方式都一样。
苍劫偃无端思索,如果兄长取下易容面具,双双站在韶宁面前,她能不能认出哪个是抱她下高墙的黑龙?
韶宁借他手上的力道跳下来,拉着他走向最热闹的人群中:“快来快来,就等你了。”
在男人间端了这么久的水,韶宁本领长了不少。她更会观察别人神色,照顾他人的感觉,不会让与其他人不熟的小弟子感到局促。
“今日把明光宫当自己家,当作是提前过春节,不必拘束。”韶宁想着等到真正的春节,虞偃肯定是要回木青镇同家人一起过的。
怅然随着走入热闹中后散了,他微愣神,应了声‘好’。
招呼完苍劫偃,韶宁回头冲苍劫虞说话,她不知道这是兄弟俩,正热情地介绍对方认识。
韶宁怀里揣着长鱼沅写的亲笔信,她摸摸鼻尖,“我还不知道先生叫什么名字。”
“神妃唤我的姓即可。”
韶宁还是一口一个‘先生’的叫着,苍劫虞笑了笑不置可否。
他的目光从苍劫偃身上移开,被韶宁领着入座。
之前兄弟俩为了隐藏身份,从来都是独自一人去祭拜族人,一年换一人。
团聚的时候屈指可数,两条龙只是寥寥几句话交代要事,再匆匆擦肩离开。
时间多的时候可能会下盘棋,喝一杯酒,不过二人不胜酒力,差不多是一杯即倒。
偶尔会遇上云烟镇居民庆祝春节,有好心人邀其中某位坐下一起吃饭,皆被回绝。
也有人见他们脚步匆匆,笑着问是不是赶回家团聚?
说者无意,听者沉默未答。
于他们而言四海为家,一个在城里静听烟花爆竹喧夜沸天,另一个身在海角天涯,禹禹独行。
同在一轮明月下,即是阖家团圆。
这般团聚在一起吃饭,还是父母离世后的头一次。
“谢谢你。”
感受到弟弟那边传过来的情绪,苍劫虞接过韶宁手中暖好的酒,道谢的声音很轻。
他以不胜酒力推辞未饮,扣着酒杯和她搭话。
桌边大部分是少话之人,涂钦汀避着韶宁不出门。
魏枕玉和几个弟子还在厨房,算上挤进来的江怀慕,只有韶宁和苍劫虞,还有两个小道童会多说几句话。
苍劫偃四处打量,好奇地上下看,最后把目光落到韶宁递过来的温酒上。
“谢谢师尊。”
他方才练剑出了薄汗,风吹过来骨子里发冷,连带着指尖有些凉。
和韶宁温暖的指尖相触一瞬,极快分开。
小太阳是暖融融的。不像他们龙族,潜伏在阴暗不见光的寒渊里,湿湿滑滑的。
他接过酒,酒香熏得他头脑发热,下意识一饮而尽。
兄长苍劫虞眉心一跳,感受到胃里翻江倒海,火辣辣的疼。
这个狗东西今天怎么回事?
苍劫偃的状况比他惨得多,头一歪,倒在了韶宁怀里,一睡不起。
韶宁握着酒杯很惊讶,这只是普通的果酒,沾了两滴酒味罢了。
她扶着弟子,往他房间走,苍劫虞怕弟弟闹出幺蛾子,起身:“我帮你。”
他搭着苍劫偃另一只胳膊,被亲弟弟推开,反手抱住了韶宁,无意识呢喃:“师尊你好暖好香。”
苍劫虞面色僵滞,一种名为‘尴尬’以及‘家丑外扬’带来的糟糕情绪笼罩着他全身。
他和苍劫偃从小到大只接触过母亲一个女性,最初的苍劫氏只允许族内通婚。
后来的族人一个个减少,有族人愿意和他族成婚,大部分族人还是被困于最初的规矩,哪怕是终身不婚。
兄弟俩早就敲定好了终身不娶的念头,知道人间有男女授受不亲的理念,对其他女性都抱以敬而远之的想法。
不过大部分妖族都是两百岁成年,成年后迎来一年一度的发情期。
作为先打破双黄蛋从里面钻出来的苍劫虞,他觉得自己成熟得多些。暗自想或许是因为这个,自己弟弟才会如此反常。
毕竟过了冬天就是春季。
真难说,自己出去扮乞丐,他在这里暖香软玉在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