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光大教堂的最高主教穿戴整齐，但眉宇间仍然蕴含疲惫地在大厅内守着，看见圣女殿下进来，他顿时表情一边，匆忙超洛斯里亚的方向走来。
两位长相完全一样的红发圣光骑士跟在主教身后。
主教走到洛斯里亚面前，伸出手热情地想要跟他打个招呼，忽然看见圣女的眼睛。
那双湛蓝的眼眸冰冷，无情，疏离的目光高高在上，如同神明俯视蚂蚁。
他悚然一惊，差点单膝跪下，脑袋完全压低了下去。
“尊敬的圣女殿下……”主教大人苍老的声音微颤，“让您费心了，多谢您拯救圣光教堂，拯救焦图尔城。”
洛斯里亚表情没变，脸上仍然是那副无比疏离的微笑，比刻意冷淡的表情更加令人心惊。
“源头呢？”
所有的诅咒都会有一个源头。
要么是失控的咒物，要么是被蛊惑的人类。
主教身后，红发的圣光骑士手中拎着一面红色绒布覆盖的铜镜。
洛斯里亚话音刚落，他就掀开铜镜上的绒布。
镜面映照出并肩站立的岚莓和洛斯里亚。
背景是恢弘肃穆的教堂，二人身形略有些模糊，只能看清一身纯白的衣裙……
岚莓看着镜子里的画面，心里暗自啧啧两声。
这环境，这打扮。
一晃眼还以为是来登记结婚的。
竟然还没有任何的违和感。
洛斯里亚接过那面铜镜，表情难得有些凝重。
镜子在光明神的领域，是很特别的存在。它本身无法发光，却能利用光完成很多事情。
“这是光明圣殿和教堂沟通用的镜子。”洛斯里亚问，“谁负责看管？”
“看管的那位……”主教抬起袖子擦了擦汗，“我带您去吧。”
洛斯里亚让圣光骑士拿走铜镜，回头对岚莓道：“你先回去休息。”
岚莓有些迟疑地点头，眉宇间的担心溢于言表。
圣女殿下也几乎一整夜没有休息了吧……现在还要继续工作吗？
洛斯里亚跟着主教径直离开。
临走前，他回头看了一眼走向休息区的岚莓，对着身边经过的圣殿侍女道：“让她休息，别打扰她。”
……
岚莓并没有听见圣女殿下的贴心吩咐。
她思绪迟缓凝滞，彻夜未眠带来一种轻飘飘的感觉，整个人都像是走在棉花上。
难以想象现在还需要工作的圣女殿下会是什么感受。
岚莓洗了把脸，换掉衣服，爬上床开始休息。
这个世界没有手机也没有闹钟，但岚莓相信工作开始之前，黛米会来叫她。
陷入梦境后不久。
岚莓忽然从床上坐起来。
她发现自己正睡在一张陌生的大床上。
起床走出房间，通过房屋装饰和布局能看出，这是焦图尔城大街上最常见的住宅。
街道上的景色无比真实，草木砖块都跟现实生活中一模一样。
这是暗影教堂的后街，黑暗信徒居住的地方。
岚莓意识到有人进入了自己的梦境。
果然，就在下一秒，街道尽头走来一位穿着黑色圣职人员制服的青年。
青年蓝色碎发，浅灰色的眼眸带有混血感，笑容和煦，是一种丝毫没有攻击性的纯良无辜感。
是瑞因。
他腰间别着一柄细长的佩剑，身后跟着团飘忽不定的黑影，像是乌云。
“又见面了。”瑞因微笑着对岚莓说，“昨晚您没有休息？”
岚莓刚要点头，就听瑞因又问道：“从幽影长街回去以后发生什么了吗？”
岚莓：“你知道我去了幽影长街？”
“您和……嗯。”
瑞因停顿片刻，似乎是在思索着表达方式，“您和亚里斯在一起。”
岚莓：“这也能知道？你认识亚里斯？”
瑞因：“他的乌鸦去集市找他，通报讯息，造成了一点小混乱。”
想起昨夜场面的岚莓：“……”
想想也是。
幽影长街是黑暗庇佑的集会，就在教堂后街。而瑞因是黑暗的眷者。
他知晓所有过程，似乎是理所当然的。
“我买到了好几个咒物。”岚莓正色道，“还有一只黑暗生物。”
好几个？
瑞因一愣，看着岚莓单纯的脸，顿时失笑，无奈摇头道：“亚里斯帮了你？”
岚莓疑惑问道：“对，他为什么会帮我？他是你的朋友吗？”
瑞因表情微僵：“算是吧……”
他无奈地说：“那个人行事作风很随性，我也猜不到他为什么会那么做。和他接触的时候，需要小心一些。”
岚莓似懂非懂地应道：“好。”
四周的景色缓慢消散，黑夜笼罩，变成岚莓夜里看见的、幽影长街集市的样子。
他们的位置就在整条长街的正中央。
这是一个丁字路口，左侧是完整的街道和一家家挨着的店铺，右侧中段则是一条羊肠小道，能够径直通往暗影教堂。
瑞因指着羊肠小道正对面的店铺，对岚莓说：“这家店面很小，够用吗？”
岚莓走到店铺门口，探头往里面看了一眼。
真的很小一间，也就三平米，最中间放着一张长条桌，两把椅子。
除此以外就什么都没了。
岚莓对此很满意，转头问瑞因：“我需要付出多少？”
“每周一个银币。”瑞因说，“交给亚里斯。”
岚莓：“……保护费吗？”瑞因显然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词，但他瞬间反应过来，笑着说：“这个词很合适，没错。”
其实也不贵。
一周五十块钱，勉强还能接受。
瑞因继续说道：“您记得在店门口放一个能证明身份的标志，今晚timi就会联系您。”
岚莓：……！！！
她本来还以为找Timi需要费一番功夫，没想到今晚就能够见面。
快得有点儿不真实了！
“至于您需要的沟通方法，他也会带过去。”瑞因说。
岚莓松了口气，道：“多谢你，瑞因先生，你办事效率好高！”
瑞因单手拿着礼貌，按在胸前，行了一礼：“您谬赞了。”
瑞因身后的那团乌云忽然膨胀，淡淡的黑色水雾弥漫开来。他看着岚莓的影子说道：“让我的乌漆记录一下你那只黑暗生物的信息，以后可以直接通过它们来联系对方。”
岚莓：懂了！加好友！
这个功能在梦里也能用吗？
她看着自己的影子，叫了声：“小兔。”
她的阴影忽然变得立体，一直通体漆黑的小垂耳兔从阴影里出来，在她脚下蹦来蹦去。
第15章 忏悔室内
黑色水雾来到岚莓身边，在黑影小兔附近缭绕盘旋。
瑞因闭上眼，用古老的文字念出一段咒语。
岚莓感觉脑海中好像突然有了灵感，隐约响起“叮”一声。
紧接着，她听见瑞因的声音直接在自己的意识中响起：“好了。”
岚莓惊讶地在心里反问：“可以直接这样沟通吗？”
“这来自梦境领域的能力加持。”瑞因解释道，“现实中做不到这么方便，您可以醒来后再试一次。”
他抬起手指，在半空中以黑雾勾勒出刚才诵念的单词。
瑞因：“在古语里，这个单词和我的名字是一个意思。”
岚莓了然：“也就是说，我想和谁沟通，只需要用古语念出对方的名字？”
瑞因摇头，解释道：“这需要先使用咒物或契约生物，建立连接。连接完成后，也会有距离和沟通内容复杂程度的限制，结果取决于很多因素。”
也就是说，想要远距离沟通，需要先加好友。
加上了也可能没有信号？
看来，想直接用这个办法联系师兄，也属于做白日梦啦。
岚莓弯腰捧起地上的黑色小兔。
她和小兔契约后，就已经能够心随意动，了解小兔的所有能力。
能感觉到小兔信号很好，距离远范围广。
在中心城那么大的范围内，都能够随意拨打，只是还不能做到跨城热线的程度。
小兔用脑袋蹭了蹭她的掌心，乖巧仰起头，红宝石一般的眼睛看着她。
温热柔软的触感。
岚莓又用指腹搓搓小兔的脑袋。
她正要再问些什么，就看见瑞因飞快皱眉，脸上闪过一丝挣扎无奈无语急躁混合而成的复杂表情。
岚莓：？
“我得走了。”他飞快地说，“抱歉，打扰您休息，下次……”
下次什么？
瑞因没来得及说完。黑色云雾一般的乌漆就翻滚上前，将瑞因整个包裹入其中。
很快，梦境消散。
岚莓幽幽转醒。
一看时间，才刚到下午三点。窗外还是阳光正强烈的时候，光线很好。岚莓从床上坐起身，打算下床洗漱，突然听见两声不轻不重的敲门声。
是黛米来叫她起床了。
她们每天都有必须完成的祷告。
对于圣殿侍女来说，不把这个时间刷满，祷告时长不足，似乎会被视为对神明的尊敬程度不足，当场就被逐出圣殿。
相对的，只要日常祷告从不落下，别的事情就是摸鱼划水，一般也不会受到什么惩罚。
“来啦来啦。”岚莓跑去开门，“亲爱的黛米宝宝，需要麻烦你等我一下哦，我还没来得及洗漱。”
黛米天使一般的金色小卷发沐浴着阳光，可爱的脸蛋上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好的哦，亲爱的小甜莓。”
岚莓看向她，彼此相视一笑。
两人的语气都很宠溺，像跟小孩子说话一样哄着，纯粹就是一个互宠式友谊。
岚莓飞速洗漱完，跟黛米回了教堂大厅。
先前这里的混乱已经彻底结束，原本躺在地上陷入昏睡的那些圣职人员都恢复过来，投入到工作之中。
穿着制服的圣职人员来来往往。
岚莓和黛米穿过人群，在教堂大厅角落找了个位置坐下，开始祷告。
等到祷告完成，岚莓迫不及待地跟朋友们分享了自己白天去的那家咖啡店。
“你！和圣女殿下一起用餐了！？”希尔露瞪圆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盯着岚莓。
她们只知道岚莓有公务在身，从昨夜忙到今天早晨才睡下。
谁知道熬夜加班就能有和圣女一起吃早餐的特权！！
岚莓无辜眨眼，不解地问：“圣女殿下人很好呀。她很温柔，又很体贴，为什么不能一起用餐？”
温柔倒是能看出来，体贴……
不是，谁有这个机会能感受圣女殿下的体贴啊？
连黛米听了都目瞪口呆，喃喃问道：“你和圣女殿下到底都发生了什么？我们只知道是有秘密任务……”
“难道圣女殿下拯救焦图尔城，有一部分是岚莓你的功劳？”希尔露皱起眉头，思索着问。
岚莓连忙摆手：“没有，我什么也没做，都是圣女殿下的功劳。”安娜笑眯眯地说：“圣女殿下比较喜欢小甜莓吧，对她另眼相待也很正常。”
黛米做出认真思索的表情，也跟着严肃地点点头。
希尔露冷哼：“你们在开什么玩笑？喜欢？她？”
安娜眯着一双笑眼，用早已看破一切的语气问：“你不喜欢小甜莓吗？”
希尔露哽住，一时间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岚莓有点受宠若惊，没想到大家对自己这么高度认可。她有点不好意思地看着希尔露，小声说：“我也很喜欢你，喜欢大家。”
喜欢漂亮亲切，性格各异的小姐妹们。
大家对她都很友善。
希尔露抓了抓自己海蓝色的长卷发，烦躁地说：“知道了，别说这些没用的话。”
“我抄录了剧院近期的演出剧目表。”安娜取出一个棕色的羊皮卷轴，“大家一起选好剧目，我们今天晚上就去看吧！”
她取出卷轴，放进岚莓手中。
几个人围在一起，岚莓缓缓将卷轴打开。
……
戴着白色缎面手套的修长手指卷起羊皮纸。
洛斯里亚将卷轴随意放到一边，皱眉问道：“所有人都在这里了？”
“是的。”
四周燃烧着烛火的光明神雕像前，主教恭敬地弯着腰，低眉顺眼地举起双手，从洛斯里亚手中接过记录名单的卷轴。
六名穿着白色长裙的中年女性蜷缩着趴在地上，口中喃喃：“请求神的宽恕，请求神饶恕我的罪，请求神的宽恕，请求神饶恕我的罪……”
她们都是前一代的圣殿侍女。
未能成为光明圣女的她们，一部分留在神殿，一部分去往不同地区的光明教堂，做普通神职人员。
终其一生侍奉神明，不婚不育，直到死亡。
做圣殿侍女的过程中，信仰已经根植在她们的内心，很少有人能离开教会，回归平凡人的生活。
洛斯里亚随意地站在一旁，平静说道：“我会把她们带回去，交由神来处置。”
“她们……”主教犹豫着问。“之后会面临什么？”
洛斯里亚面朝神像，虔诚说道：“一切遵从神明的旨意。”
……
大厅内的烛台一个个燃起，预示着今日所有祷告的结束。
夜晚来临前，黛米她们几个打算去岚莓说的那家咖啡厅看看。
喝咖啡还能拿到剧院的打折券，听起来很划算。
一枚铜币可以买到大约两杯咖啡。
这个价格在普通人中算得上奢侈品，在人均日薪1银币以上的圣职人员眼中，完全就是正常消费。
大家去喝咖啡，只有岚莓没时间去。
她得找圣女殿下，完成今天沐浴圣光的仪式。
这次的仪式还是在忏悔室内。
岚莓刚进去，就发现圣女早就坐在里面，闭着眼睛靠在椅子上休息。
圣女殿下……真的好漂亮好漂亮……
哪怕彻夜未眠地忙碌，那张脸依旧完美，在净光造成的死亡顶光下都找不到一丁点瑕疵。
有些长睫毛落下的阴影像蜘蛛腿，可圣女殿下的纤长银白睫毛浓密相连，投出一片小扇子似的漂亮阴影。
岚莓看着他的侧脸，感到一阵心跳加速，动作都不由自主放慢了下来。
轻轻坐在椅子上，生怕打扰了圣女殿下的安眠。
洛斯里亚睁开眼看向岚莓：“你来了。”
岚莓点头，关切询问：“圣女殿下，您休息了吗？昨天辛苦了一夜，今天还好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