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斯里亚并未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黑暗的眷者今天又来过了？”
虽然是反问，语气却很笃定。
在圣光大教堂内发生的事情，应当是瞒不过圣女殿下的。
岚莓乖巧地再点点头，承认道：“是的，我之前询问了他一些事情，今天他是特意来给我回复的。”
洛斯里亚嗯了声，又问：“你还有什么事情，需要他帮忙？”
岚莓闻言仔细思考起来：“好像没有了。”
“一会儿我会去加强教堂的结界。”洛斯里亚说，“他没办法再进来了。有什么问题需要帮助，你可以直接来找我。”
狭小的忏悔室内，岚莓敏锐地察觉到，洛斯里亚圣女殿下的心情似乎不是很好。
在她刚进来的时候，他的心情就不好。
“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岚莓起身，想走到圣女面前。
她们的座位相隔太远，偏偏又是面朝对方，感觉就很奇怪。
忏悔室原本就是这样的布局，她所坐的位置就是要虔诚忏悔，跟审讯室里交代罪行差不多，这个布局也是理所当然。
但她现在感觉对方心情很糟糕，想要安慰对方。
这个位置就不太合适了。
岚莓靠近了一步。
洛斯里亚看着岚莓，精致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什么事。”
他显得有些抗拒，是不想把心事和别人说的意思。
岚莓对这种状态也很理解。
她可是和几位师兄一起长大的，谁还没经历过青春期别扭的时候呢？
那个时候每天心情都很不好，有时会觉得整个世界都特别糟糕。
不被任何人理解，就连情绪也被嘲笑。
几个年龄差不多大的师兄互相看不顺眼，说两句话就要打起来，谁也不服谁。
不愿意把心事告诉同龄人，更不愿意告诉长辈，连师父都束手无策。
只有那时候还年幼的岚莓有办法哄他们。
虽然，圣女殿下已经不是青春期的少女了。她平常看起来是个十分靠谱的温柔大姐姐。
但岚莓相信情绪是相通的，安慰人的办法应该也差不多。
她在圣女殿下面前站定，平视着坐在椅子上的对方，声音刻意放轻放柔地询问：“尊敬的圣女殿下，我可以抱抱您吗？”
第16章 什么秘密
岚莓的眸光如水般清亮，真挚且诚恳。
洛斯里亚闻言愣住，刚才烦恼的事情都一下子忘记了，完美精致的脸上稍稍显露出几分茫然。
“你在说什么……？”
岚莓张开双手，轻柔问道：“可以吗？”
这是她的安慰秘法。
陷入焦躁或是痛苦情绪时的人，大多会有抵触心理。这种时候如果问对方“你需要一个拥抱吗”或是“需要安慰吗”之类的话，得到的回答大多都是否定的。
而“我能不能抱你一下”，比起安慰更像是某种请求。
岚莓不知道对别人效果怎么样，至少对青春期的师兄们是很管用的。他们会拒绝别人的帮助，但很少拒绝寻求帮助的人。
她眨了眨眼，看见洛斯里亚的表情依旧很茫然，甚至有些无措。
洛斯里亚确实少有地陷入了茫然无措的状态当中，他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看着岚莓又向前一步，下意识想站起来。
岚莓按住他的肩膀，俯身靠近，声音比刚才更柔和：“拜托你啦。”
在这近乎耳语的软绵声音下，洛斯里亚僵硬的身体下意识变得放松，再也说不出任何拒绝的话语，身体很被动地承受了一个拥抱。
岚莓略微踮脚，将圣女殿下整个人搂入怀中。
对方的肩背比她想象中还要宽厚，但腰身很细。即使隔着层叠厚重的圣女袍，也能感受到掌心下分明的骨骼。
圣女殿下真的好瘦。
看上去高挑成熟的身躯，完全是由骨架支撑起来。抱在怀里那一丁点柔软的感触，几乎完全是由服装提供。
岚莓有些心疼地抚摸着圣女殿下的后背，轻声呢喃：“谢谢您，圣女殿下。”
洛斯里亚不知道她在谢什么。
在岚莓环抱住他的瞬间，他的大脑就已经一片空白。
在几乎无法思考的情况下，洛斯里亚的脑海中只剩下最后的念头——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
她知道自己抱着的是一个发育良好的青年男性吗？
洛斯里亚没敢完全地回抱住她，只双手虚环着面前的少女，勉强算是给了一个她要求的“拥抱”。他清楚自己和对方都是穿越来的现代人。
哪怕是异性，一个隔着那么多层衣服的拥抱根本不算什么。
在异世界很多年，他也早就没了过去的一些道德感，甚至亲手杀过很多被污染的人。
一个很普通的拥抱，真的不算什么。
可她抱得真的很用力，洛斯里亚都不明白，一个看起来很瘦弱的小姑娘，怎么会有那么大的力气。
她紧紧地抱着他。
拥抱的感觉是什么也替代不了的，整个人被温柔有力的感觉环抱，有温度的手掌在背后耐心地抚摸着，一下又一下。
洛斯里亚有些眼眶发热，声音微哑地问：“怎么突然这样……”
岚莓很有经验地知道，这个时候就可以说出真实的原因了。
“感觉圣女殿下，有些心情不好。”岚莓温吞地说着，“希望你能感觉好一些。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你都是我心目中最好的圣女殿下。”
洛斯里亚自嘲地勾起唇角，心底情绪缓和了些。
岚莓的手指在洛斯里亚散落的银发间穿梭。
其实她心里有些忐忑，毕竟周围的同僚一直给她灌输“圣女殿下约等于古时候的当今圣上”这种想法，让她担心自己的行为或话语会太过冒犯。
但圣女殿下给出的反馈很好。
岚莓略感轻松地想，就连“当今圣上”也会沉溺温柔乡，圣女殿下有一两个关系好的贴心姐妹怎么就不行了！！
洛斯里亚没再多说什么，只是整个人更放松了一些。
感觉到肩头的力道加重，岚莓知道，圣女殿下已经放心地将下巴放在了她的肩膀上。
她的指尖继续在柔顺的银发间穿梭不止，温柔抚摸。
圣女殿下身上的幽香味道萦绕在鼻尖，岚莓只觉得心跳得愈发强劲有力，咚咚地砸在胸腔。
洛斯里亚忽然低头，将眼睛埋在她肩膀处。
岚莓心下一惊，还以为圣女殿下要哭了。
不过很快，洛斯里亚就直起身子，跟岚莓拉开了一段距离。
“谢谢你。”他淡声说道，“我好多了。”
岚莓很想再摸一摸他的头，以达到巩固安慰的效果，顺便满足一下自己的私心。
但她最后还是忍住了。
毕竟，突然抚摸“当今圣上”的头，听起来严重到能够清空族谱。
“当今圣上”已经完全脱离了刚才的情绪，脸上显露出笑意，整个人都变得更明媚生动了几分。
“你很会安慰人。”洛斯里亚面带微笑地说，“以前有过类似的经验？”
岚莓：“……”
突然觉得圣女殿下有点恩将仇报。
她当然很有经验，曾经在二哥和三哥之间来回安慰，忙得像个小陀螺。
也知道这事儿不能随便承认。
不管是脾气差的二哥，还是平常很好说话的三哥，都会因此更加看对方不顺眼。
岚莓可不想圣女殿下还没见过自己的师兄，就先有不好的印象。
她不擅长撒谎，还没想到要怎么绕过这个问题，正急得冒汗，头顶的净光忽然熄灭了。
洛斯里亚抬手按住眉心，深吸一口气道：“今天的工作结束了，早点休息。”
岚莓的心情恨不得全写在脸上，他一眼就看出来了。
看在她今天如此贴心安慰的份上，洛斯里亚决定放她一马。
岚莓都来不及拿出手帕擦拭额角的汗，几乎欢呼地说：“太好了，圣女殿下，您辛苦了，今晚好好休息，做个好梦！”
洛斯里亚：“……”
这是今天晚上别再见面的意思？
他提醒：“你今晚还要来沐浴净光。”
“哦哦。”岚莓飞快地说，“什么时候呢？”
洛斯里亚：“等到完全入夜。”
焦图尔城的黑夜来得很晚。
岚莓下午三点起床，洗漱出门，刷完祷告时长，再到沐浴圣光结束，天都还没黑。
她的姐妹们早在祷告时间结束后就去了咖啡厅，岚莓一看钟表，感觉还来得及。
她急忙出门，一路朝着记忆中的河畔飞奔。
跑到咖啡店附近时，恰好是黄昏时分。
夕阳缀在远方的天幕之上，将昏黄暖光洒满整个世界。萨索西河倒映着远处的霞光，河面波光粼粼很是漂亮。
岚莓微微喘着气，推门走进咖啡厅。门口叮铃一声响，柜台前站着的三名少女纷纷回头看过来。
她们都换了各自日常穿的衣服，不再是平常那身属于圣殿侍女的白色长裙，各种缤纷色彩衬着少女甜美的笑脸，让人一看就移不开视线。
“来了。”希尔露手中端着餐盘，率先开口，“怎么这么慢？”
安娜眯着一双笑眼：“来得刚刚好哦，小甜莓。”
黛米一边从柜台接过餐盘，一边笑着补充道：“比我们料想的还要快一点点。”
二人的餐盘里各自都有两杯咖啡，还有在当前还算罕见的奶油蛋糕。
一小块切好的蛋糕就价值整整2枚铜币。
按照岚莓心中的汇率换算，就是一百块钱。
虽然知道不同的世界不能这样比较物价，但岚莓没办法克制换算的念头。
哪怕日薪五百，她也不是很舍得吃一百块钱的蛋糕。
“今天的消费，由希尔露大小姐买单。”黛米将餐盘放在靠窗的座位上。
希尔露扬着下巴冷哼一声：“我自愿的，谁也不准付钱。”
安娜捧场地小幅度鼓掌：“哇，好帅。”
希尔露放下餐盘，优雅地坐好。
她善用长剑，又从小就练习拳脚功夫，体型比一般的女性更健壮有力。但在她心目中，仍然觉得自己是个优雅精致的贵族小姐。
对于姐妹们的捧场，希尔露十分受用。
岚莓很有眼力见地跟着坐过去，一起小幅度鼓掌：“希尔露大人，好帅！”
希尔露抬手下压：“都知道了，不要声张。”
岚莓原本以为朋友们已经喝完咖啡。
虽然约好了一起来拿打折券，但没道理大家都坐在这里等她一个。
结果她们说，在岚莓来之前，她们先在附近随意逛了逛，看时间差不多才进到咖啡店来点单。
大家原本以为她每天都离开队伍，一个人去找圣女，是要完成什么秘密任务。
后来才知道，她是夜里溜出去玩被异教徒污染了，去圣女那里接受净化。
污染是一种带有传染性质的东西，正常来说在完成净化前，是不能够随意出门接触普通人的。
只有教堂和圣殿内才能压制这种传染性。
不过，圣女殿下都没说什么，能放着岚莓在外面乱跑，肯定是没问题。
“是圣女殿下给你做了什么特殊的封印吗？”黛米猜测着说。
安娜摇头：“我倒不这么认为。”
希尔露接着说道：“我也觉得不是这样。小甜莓身上肯定有特殊之处，圣女殿下出任务都带着她，应该就是因为这个。”
岚莓吃着蛋糕的手停了下来。
特殊之处……？
她身上能有什么特殊之处？
无非就是她穿越来的事情……
难道，圣女殿下，从一开始就知道她是穿越者？
毕竟这个世界有神明存在，更有各种作为禁术的召唤魔法……
看着岚莓呆愣的样子，希尔露噗嗤一笑，往手中的咖啡杯里丢了三块方糖，“你这是什么表情，被吓到了吗？难道真的有什么秘密？”
她一边用精致的小银匙搅拌着咖啡，一边自然说道：“放心啦，真有什么问题圣女殿下肯定早就说了，不会让你在这里猜的。”
“对哦。”安娜拍了拍岚莓的肩膀，“相信圣女殿下吧。”
岚莓：“……”
不是不相信圣女。
她就是太相信对方了，觉得自己的秘密可能真的已经暴露。
不过姐妹们说得也有道理。
圣女既然什么都没说，就说明这件事不算个问题？
岚莓心不在焉地端起咖啡杯，看见坐在对面的希尔露也端起咖啡尝了一口，随即皱着眉头放下，又往里面加了五块方糖。
……
在地平线吞没最后一丝光亮之前，岚莓和伙伴们回到了圣殿内。
她照例来到忏悔室，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等待。
洛斯里亚从另一侧开门进来。
随着他的进入，屋顶处缓慢亮起一团温暖纯净的光球。
洛斯里亚发觉岚莓有些心不在焉，疑惑问道：“发生什么了吗？”
……这句话好像有点耳熟。
洛斯里亚忽然沉默。
如果这次是岚莓心情不好，他能跟她一样主动去问她要个抱抱吗？
……感觉有点困难。
不过岚莓没有继续消沉下去，她很快反应过来，噙着笑意跟洛斯里亚打招呼：“晚上好，圣女殿下。”
洛斯里亚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嗯”了一声。
他思来想去，还是问道：“你今晚有出行的计划？”
在他看来，岚莓的状态很像是担心秘密被人发现。
可她在这个世界有什么秘密？
不就是夜里溜出去，到幽影长街买东西吗？
她要的东西昨天都买到了，今天总不会还要去吧？
岚莓闻言一怔，想到自己可能什么都骗不过圣女殿下，干脆试探着开口：“是的，我要出去一会儿……可以吗？”
洛斯里亚：“……”
行。
夜里又要加班了。
第17章 玄机妙算
按照岚莓的预想，她能在幽影长街有一小块地方，支个小摊，就已经很不错了。
没想到能获得一间店面。
她来到长街入口处，又见到了先前那位骷髅摊主库利。
库利今天没有卖东西，空荡荡的摊位上飞舞着一团荧蓝色的光点，像个颜色很特殊的萤火虫。
他往后躲避着这团光晕，很害怕的样子。
岚莓上前一步跟他打招呼：“夜安，库利先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