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相见——北倾【完结】
时间:2024-08-09 14:37:03

  夜晚的山风很凉快,清风伴着山阶两侧的虫鸣此起彼伏,这是属于夏天才独有的热闹。
  了了手中的灯笼随着裴河宴的走动一晃一晃的,她凝神看着里头的灯火,好奇它是如何保持稳定的。看着看着,眼前虚焦,她望了眼不远处的小院,低声嘟囔:“第一天。”
  裴河宴听出她语气中的煎熬,轻声道:“如果你不喜欢, 不想继续, 是可以停下来的。”
  画壁画的机会可以另外争取,师父是否赞同他们在一起,也并没有那么重要。
  “我今天听一位师兄说,‘朝暮不轨,犹良马无缰’,我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了了煎熬归煎熬,却并没有想放弃:“我之前还担心是师祖厌恶我坏了你的修行,才故意让我禅修给我吃苦头。可昨天见面后,我就笃定他没有这样的想法。反而是我,太小人之心了。”
  “尤其今天。”了了说道:“我和来禅修的香客们领的是同样的功课,大家修什么我就修什么,师祖没拿寺里的规矩来要求我。”
  她跪香冥想时,不知怎么就想到了这件事,闲着无聊她还分析了一下过云师祖这么做的意图:“我不知道我猜得对不对啊。”
  裴河宴把她往上托了托,让她更靠近自己的耳边:“那你说来听听。”
  了了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他肯定是想看看我是个什么样的人,结果一见面,觉得还挺好的。我能不能坚持下去肯定会影响他对我的印象分,但我觉得,他可能只是想让我来寺里修行一下,多了解了解你,也了解你过往的生活。可能还想让我学会珍惜……”
  毕竟禅修光是朝暮诵课就足以磨练一个人的意志。
  她垂眸,看向他的侧脸:“虽然有点累,但是我好满足。”
  “满足什么?”裴河宴已经背着她走到了院前,他腾出一只手打开木门,将她背到门口。正要将她放下时,她低了头,耳鬓厮磨着和他撒娇道:“现在不在佛祖眼下了,你就不想听我说说今天有什么心得吗?”
第一百零二章
  她低头时,长发散落而下, 擦着他的耳廓, 摩挲着他的颈侧,既有细密的痒也有纤微的刺。可她的头发又是柔软的,抚触皮肤时像极了上好的缎面,一滑到底。
  裴河宴没回答她的问题,只将脚步一转,背着她回到自己的房间。
  开门时,了了趴在他的肩头,闷声地笑。
  她一笑,裴河宴也跟着笑,连骤疾的山风也在这夜色中变得柔和了起来。
  他开门进屋,把了了放在了玄关入口的鞋柜上。俯身时,他顺手脱下了她的鞋子,从鞋柜里取了双拖鞋替她穿上。
  拖鞋的尺码只比她平时的鞋码富余了一些,了了翘起脚尖,借着廊檐下的烛光打量了一眼鞋子。和她房间里的拖鞋款式一样,都是刚买的。
  裴河宴去开灯,了了滑下鞋柜,在屋子里转了转。
  上回来这,两人之间尚没发展到可以不打招呼就随意逛彼此房间的程度,所以这还是了了第一次参观他住了十几年的房间。
  他的风格一向都很固定,简约又奢侈。房间内的家具摆设不多,全是他随手就要用到的。除茶桌外,还有一个宽大的工作台,桌面上除了雕塑用的各类画稿和书籍,还放了几盆绿油油的盆栽。
  她伸手,摸了摸绿植的叶子。刚想回头找他,他端了碗冰糖水,递给她。
  这么晚了,茶是不能喝了,但喝碗糖水还是可以的。
  “天气再热些,我带你去?冰西瓜。这边下山,有一个小溪谷,山水在溪谷里汇成了潭,浅岸处正好可以纳凉。”裴河宴抬手一指,示意她坐到躺椅上。
  了了端着冰糖水刚坐过去,他不知从哪拿了瓶药油,在她身旁半蹲下:“不是要跟我说心得?可以说来听听了。”
  他说着话,目光却没看向她。
  裴河宴将药油放在矮凳上,先卷起了她的裤腿,挽至膝盖,检查有无淤青红肿。
  了了那口糖水还没咽下,被他握着脚踝,犹如扼住了七寸,瞬间动弹不得。她有些别扭地想把脚从他的手中抽回来。
  刚一动,他立刻蹙眉,握着她脚踝的手瞬时收劲,干脆一膝触地,半蹲跪在她面前,将她赤着的脚搁在了他的膝盖上。
  他用指腹捏了捏她小腿正中间的乌青,有些不解:“这里是怎么伤的?”
  “磕着桌角了……”了了一口糖水也喝不下去了,扭捏着商量道:“我自己来就好了。”
  裴河宴抬眸看了她一眼,问:“不是你要说心得的吗?”
  她那会故意撒娇,耳鬓厮磨的,就没想后果?
  了了:“……”她现在哪还有什么心得,只剩下窒息了。
  裴河宴将药油倒至掌心,微微搓热后,覆上她的小腿,缓缓揉开。
  手下触感细腻,是他不曾抚触过的属于女孩的皮肤。
  他微敛目,屏空思绪,专注地将她腿上的淤青揉开。他原是怕跪香会给她膝盖留下淤堵,左右无事,就用药油推按两下,让她不至于挂上乌青。结果撩开裤腿,膝盖看着没什么,倒是小腿上,不是磕了桌脚就是碰了门框。她皮肤又白,即便是在脚踝上,因他方才稍用力了些,此刻还留着掐握的红印子。
  “明日,我让僧值给你单独布置功课。” 他抬眼看了看她,在她说话之前,先一步解释道:“有些功课体验过一遍就够了,你又不出家,没必要事事循规蹈矩。给你布置些于你有用的,才不算白修行一场。”
  了了没作声,算是默认了他的安排。
  若是接下来的每一日都是重复这样的功课,她确实会感到枯燥。
  “但是早晚课是每日必做的功课,更改不了。”他怕了了产生期待,提前说道:“晨起诵经意为警觉,一天的起始不该是庸碌无为的,而是要从坚持修持做起。暮至念诵意为省忏,省今日之过,忏今日之悔。有所总结才能深明每日所得,才能更好的修行自身,提高修养。”
  佛法浩渺,各人有各人的参悟之法。能多花些时间窥醒自身,才能提升能量,自我成就。
  他虽心疼了了,但更希望了了迈出的每一步都可以有所心得,有所感悟。
  人的阅历是靠不断的遭遇困境慢慢积累的,少年时跌跌撞撞,青年时懵懵懂懂,只有阅历千帆,遍尝苦砾,才能逐渐从容。
  谁也无法代替别人成长,就如道理也是。直给的经验仍需她一遍遍的水过河才能刻入骨髓记忆深刻。
  “我知道的。”了了回视着裴河宴,“你在我身边我就会很安心。”
  他和了致生一样,会提前替她窥探好风险,能到她面前的选择全是他们遍遍思虑重重把关后的最优选。也许她不会很直接地从中获得什么好处,可她一定会有所成长,有所获致。
  
  这一晚,困极了的了了一夜好梦。
  裴河宴等着隔壁熄了灯,这才放下帷帐,安心入睡。
  夜深后,山林的风阵阵拂入小院,将竹篱和院门摇得哗啦作响。
  裴河宴自床幔中睁开眼,侧耳细听了听屋外的动静。
  风声一阵急过一阵,也许是吹落了屋瓦,有东西掉落,发出了O@脆响。
  他翻了个身,拥着薄被重新入睡。
  几息后,他困意倦浓,就在他的意识即将沉入深海之前,门扉被轻轻叩响。
  他的院子不常有人来,更遑论深夜。
  他掀了掀眼帘,短暂清醒后,便不再理会。谁知道开了门,门口站着的是山妖还是野魅?是摄精还是夺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搭理,它自会知趣离开。
  这个念头刚落下,某个记忆碎片忽然从他眼前掠过。
  不对……了了就住在他隔壁。
  他睁开眼,彻底醒了过来。门口的敲门声在短暂的安静后,再一次响起,同时还伴随着了了的低声啜泣,从门缝中清晰地透出。
  “小师父……”她似哽咽了一声,轻轻呜咽着靠着他紧闭的大门坐了下来。
  裴河宴再无法冷静思考,他起身,只披了一件素白的外袍,就匆匆前去开门。
  门锁打开的瞬间,原本倚着门盘坐的了了顷刻间仰头看来。她眼里犹带着泪意,我见犹怜地将披在身上的薄被紧紧地掩在胸前。
  “怎么了?”他蹲下身,伸手去擦拭她的眼角。
  指尖滚滚的湿润追逐而下,她头发微乱,连鬓角的那缕发丝含在了嘴唇之间也未曾察觉。她依偎上来,披在肩侧的披间随着她的动作滑落而下,松松垮垮地堆在她瓷白的手臂上。
  裴河宴呼吸一顿,迟疑了片刻,才将她抱紧。他的手心覆在她细腻瓷滑的肩背上,轻轻地拍了拍,低声安抚:“做噩梦了?”
  她埋在他的怀中,可怜巴巴地点头:“我梦见……梦见老了。”
  裴河宴微微蹙眉,怜惜地将她拥得更紧。
  “我追着他想让他留下来,可不小心踩空了,掉进了一个看不见尽头的火海里。”她啜泣着,微微发抖:“我怎么也爬不出来,每次刚看见希望就又重新摔回去。”
  “没事了。”他揽住了了抱起,将她送回房间:“等你睡着我再走。”
  他想看一眼时间,可四下环顾,没找到任何钟表。他只能作罢,哄着她先睡。
  了了蜷缩在床上,遮蚊的床幔自顶帘上垂落,薄薄的一层纱将她的身影勾勒得朦胧又遥远。
  风从敞开的窗框内吹入,他刚想起身关窗,原本呼吸轻浅的人忽然叫住他:“裴河宴。”
  他站定,回头望去:“我去关个窗。”
  “不要管它。”她娇嗔了一声,“你就坐在这陪我。”
  裴河宴看了眼窗,如她所愿,没再管它,任由那山风将帷帐吹得如叠翼的蝴蝶,飘飘欲飞。
  林中的山雾缓缓漫了过来,他视野里渐渐被山雾笼罩,似掉入了云海中,周身一切都变得恍惚虚妄起来。
  他拧眉沉思,总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有些超出寻常的不对劲。
  但没等他深想,他不经意地扫回帷帐时,床上似空空如也,并没有了了的身影。他心中一惊,乱到无暇旁顾,只手撩开了帷帐,探身看去。
  床上一层薄被拥拥叠叠,确实没有了了的身影。
  “了了?”他那层心悸尚未缓过,刚要掉头出去找她,也没在乎眼前发生的、所见的有多不合乎情理。可没等他转身,藏在光影暗角中的了了低笑了一声,如蛇般妖娆缠上。
  她环过他的脖颈,将脸贴到他面前,那双他爱极了的眼睛,亮晶晶的,像林中晨雾中忽然跃出的麋鹿,透过光,透过满山翠绿,灼灼地看着他:“你在找我吗?”
  她披在肩上的不知是披肩还是薄衫已经滑落至腰际,她赤裸的肩臂环住他,不容挣脱地将自己与他贴紧:“你在想我对不对?”
  她低声的呢喃着,唇印在他的脸侧,唇角……正要咬住他的嘴唇时,他扬声喊住了她:“了了。”
  她疑惑的轻轻的“嗯”了一声,停下来看着他。
  “三点就要起了,你该睡了。” 他无法推开她,尽最大的努力,全部的克制也只能紧紧握住她的肩膀,让她停在最后一刻。
  她没说话,只是抿了抿唇,又是他打开门时瞧见的委屈可怜的模样。
  她轻轻眨了一下眼睛,往后退了退,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你害怕我?”
  裴河宴嘴唇紧抿,无法发出任何一声。
  “不害怕我……那就是怕佛祖?”她眼波轻转,似笑非笑,“可是你都亲过我了啊,k再看见一次又有什么关系?k连苍生都管不过来,哪有空管k的信徒是否在情爱。”
  “了了。”他艰难地叫出她的名字:“不可以这么说。”
  她很听话,确实不说了。只是勾在他颈后的手猝不及防地收紧,将他从床沿拉入帷帐之中。
  他狼狈不堪地勾带着帷帐卷入床帐之内,撕裂的裂帛声似某个信号一般,她将他反制在身下,跪伏在他身侧,低下头,与他对视着。
  他大汗淋漓,喉结滚动,双手压根不敢触碰她身上任何一处。
  他就说吧,打开门后,谁知门后站着的是山妖还是野魅?
  他回想起夜晚时,他指腹揉捏下的纤细的腿。她的腿形很漂亮,不是那种干瘦枯槁的,而是充满了力量与线条。在他掌下,有蓬勃的活力与弹性。
  她似乎喜欢极了他挣扎忍耐的模样,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她跪伏着,肩膀轻耸,腰部微塌,臀部挺翘。赤着的双脚挨着他,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磨蹭着:“那你觉得,我是来勾魂的还是来摄魄的?又或许……我还另有所图呢?”
  她的目光从他敞开的胸口一路往下,缓缓停住。
  只这简单的停顿,欲语还休,妩媚异常。
  他紧紧闭眼,险些走火入魔:“吾佛慈悲。”
  “谅弟子无状,虚生性念。起念生心,无尔尔矣。”
第一百零三章
  凌晨三点,更鼓声准时响起。
  了了被吵醒时,望着窗外毫无亮色的天空,发了一会愣。
  银河正悬在夜空的正上方,逶迤着它缀满星河的裙摆,缓慢斗移。
  正常来说,银河是肉眼很难捕捉到的。只有在天气状况特别良好的情况下,再满足光污染低,夜空可见度高的客观条件,才能看清银河的星团。
  可了了一睁眼看见的银河,不仅星光密集且边缘十分清晰。也不知这种星象在天文和玄学的角度上是否另有什么说法。
  她看不出所以然来,只能遗憾自己的知识储备量跟不上环境所需。再不然,她此刻能有个相机也行啊。
  怕裴河宴等久了,她没再漫无边际地畅想下去,很快起身,洗漱换衣。
  刷牙时,她握着牙杯,边刷边走到窗口踩点。她刚才就觉得这个窗口位置甚好,往外看一览无余,除了远山墨影外,别无遮挡。
  这要是架个三脚架,不仅前景有了,银河的悬挂角度也刚刚好尽收眼底,到时候延时摄影一拍,再给照片调个色调,拉满参数,那不得美绝了?
  她心里盘算着得找一天把相机背来,高低得给了致生拍点新鲜热乎的星空云海烧过去。
  老了被困在医院没法离开时都还在惦记南啻的星空,他收到照片后,说不准得换片天空惦记着了。
  她想着想着,先把自己逗乐了,凌晨被撬起来的起床气一扫而空。
  她麻利的收拾好,在院子门口等裴河宴。等了许久,久到更声都快打第三遍时,也没见着裴河宴的半个人影。
  总不能是等不及她磨蹭就提前走了吧?
  不应该啊……
  她踌躇良久,往回走到他的房间门口,抬起手,轻叩了叩门扉:“小师父?”
  “裴河宴?”
  “你醒了吗?”
  一连三句,屋内都无人理会。
  了了心中忐忑,又凑近了些敲了敲门:“你……还在房间里吗?已经三点了。”
  她敲完,停下来听了听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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