猩红的眼眸在看见她的瞬间怔了片刻,像是不确定般轻轻出声询问。
嗓音嘶哑晦涩,“阿……语?”
清语蹲下,透过铁栏杆瞧他。
狐宴背后那道鞭伤,伤口深可见骨。
翻起的皮肉因为长时间的泡在水里已经泛了白,恐怕已经发炎恶化了。
他不是狐族少主吗?怎么会无人替他医治?
清语隔着栏杆缓缓朝他伸出了手。
虽不知为何,但上次她亲自验证过,她的触碰对他确实有效。
如果自已的触碰能让他减轻痛苦,那么便如他所愿。
猩红的眼眸终于回过神来,确认自已所见并不是幻觉。
狐宴看着朝他伸出的手,有些不敢相信,迟迟没有动作。
直到清语出声提醒他,才回过神来,小心翼翼的将手递了出去,指尖相触的瞬间才用力的扣住了她的手,与之十指交缠。
眸中猩红的血色逐渐淡去,面上的纹路也随着两人的接触迅速消散。
痛楚如潮水般退去,狐宴欲上前离得更近些,身后的锁链却已到极限,不能再往前分毫。
他定定的看着眼前的人,“阿语,你不该来这里。”
“确实不该,那我回去了。”
此行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清语抽出手起身便要离开。
狐宴直直望着那离去的背影,内心控制不住的慌乱。
突然疯魔般直直撞向铁笼,被猛烈拉扯的铁链不停晃动着,发出刺耳的声响。
绷到极限之后又将囚徒狠狠扯了回去。
他跌落在水里,又立马向上飞去。
发了狠般不停地拉拽着铁链向那道冷漠的背影而去,双手折于身后,手腕已经被磨出了血。
隐约可见里面的骨头,再用力下去只怕整条手臂都要被拽断。
而他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一般执拗的向上冲去,目光的焦点全在栏杆外的女子身上。
为了专门困住这些穷凶极恶的大妖,妖族特地用最是坚硬的玄铁打造了整座水牢。
还在上面下了专门克制妖力的禁制,数千年来还从未有大妖从里面逃出过。
清语被身后的动静吸引,停下了脚步,转身诧异的看向他。
因为猛烈的撞击,他的额上流出涓涓鲜血,染红了半张脸。
他这是做什么?难道他想出来?
可这铁笼看起来坚硬无比,又怎么可能出得来。
狐宴升至半空,在嘶吼中显出妖身,嘴角隐隐有了血迹,八条狐尾挥向铁链,在巨大的颤动中,坚不可摧的铁链竟然‘砰’的一声断裂了。
失去束缚的囚徒缓缓靠近铁笼,铁笼瞬间泛起紫色的雷电。
迎着那电光,狐尾毫不犹豫的挥了出去,一阵噼啪声过后,铁笼被强行搅碎。
清语震惊的看着那烧焦的狐尾,他疯了不成!
还未反应过来的清语被破笼而出的狐宴压在了石壁上,十指交握,他抵着她的眉心,喘着粗气。
狐尾缠住了她的腰身,狐耳微微的颤了一下。
妖孽俊美的脸在眼前放大,金色的瞳孔里满满都是她。
浓密的睫毛清晰可见,他滚烫的气息喷洒在她的面上,莫名的难言。
清语整个人都被他压制着,身体有种即将被野兽吞吃入腹的颤栗感。
她小心的唤他,“狐宴?”
狐宴定定的看着她,下一秒头软软的靠在她颈窝,声音微弱得几不可闻,“别走。”
清语用手推了推他,狐宴没有了任何动作,手也无力的垂了下来。
清语在他晕倒的瞬间伸手抱住了他的后背,勉力支撑着,然而因两人身量差距甚大,娇小孱弱的身体被压制着,一点点往下滑去。
“狐宴,你醒醒!”
肩上传来濡湿感,清语这才看到狐宴嘴角大片的血迹,起初她还以为是他身上的水渍浸湿了衣物。
现下的情况远超她的预料,原以为只要帮他解了痛苦就可以离开了,没想到他竟然执意破笼而出!
这样大的动静,只怕他们今日是出不去了!
沧牙一直在外面守着,听见水牢的动静赶了过来,刚一进来就看见了少主倒在公主身上,看样子像是昏迷了。
水牢周围到处都散着玄铁的碎片,看样子是少主强行用妖力挣脱了锁链!破了禁制!
原本就伤重的身体此刻更是伤上加伤,惨不忍睹!
沧牙一时怔愣在原地,他记忆中的少主总是干净出尘,挺拔如松,从未如此狼狈过。
“愣着干什么,过来帮忙!”
沧牙回过神来,架起少主的胳膊将人扶了起来,盯着门口的方向。
今日就是拼了他这条命,他也带着少主杀出去!
水牢的响动惊到了看守的妖兵,妖兵迅速赶来将三人团团围了起来。
“胆敢劫狱!”
第24章 不要命了
姥姥闻讯赶来,看见牢内的状况大概也明白了几分,狭长的狐眼扫视四周,那人族女子竟然也在这。
沧牙看见来人,直直的跪下,“姥姥,少主伤重,还请姥姥先放少主出去医治,沧牙愿替少主受水牢之刑!”
姥姥看见狐宴身上的伤时眼眸微眯,竟然将自已伤成这样。
宴儿一向冷静自持,若能有什么人和事引得他如此冲动,那便只能是这位人族公主了。
为了这女子,当真是连自已的命都不顾了!
宴儿那日在殿上当众顶撞她,杀了牛二,此举引得妖族各位族长议论纷纷,为了给族长们一个交代,迫不得已下才将宴儿关进了水牢。
原本想着先关宴儿几日,等这件事情过去再找个由头将宴儿放出来,没想到他竟然自已破了玄铁水牢。
玄铁水牢坚不可摧,从建成之日起还从未有妖能从里面逃出。
宴儿现如今的妖力,放眼整个妖界,只怕也没有能与之匹敌的了!
族长们的忧心不无道理,若是宴儿发了狂,只怕再无人能制住他。
姥姥的目光落在清语身上,沉思良久,挥了挥手,让看守的妖兵全部退下。
“罢了,你先带少主回去吧。”
沧牙听见姥姥这样说,有些喜出望外,赶忙将少主带了回去。
沧牙将狐宴带回了湖心小院,将医师请了来。
医师背着药箱匆匆赶到时,也是颇为吃惊,少主甚少这样伤重。
衣衫褪尽的后背伤痕遍布,看样子都是近日所受的,最新的一道鞭伤贯穿了整个背部,深可见骨,又泡了水,已经发炎开始腐坏了,得将腐肉挖掉才能再用药。
医师摸了摸白花花的胡子:“少主身上的伤除了背上的鞭伤是新受的,还有几处应也是才受不久,为何迟迟没有医治。”
沧牙看着那几处尚未愈合的伤痕,那是少主为了替公主采灵药才受的,那灵药生于暗夜之地,十分珍贵,更有上古妖兽守护,这些伤就是与之缠斗的时候留下的。
原以为少主采这灵药是拿来给自已用的,没想到竟然是为了公主,而且还不让外人知晓,身上的伤也暗自忍着。
医师捏着小刀将背上的腐肉一一剜下,上完药包扎好以后已是满头大汗,又盯着手腕处的伤口摇了摇头:“这伤口一看便是生拉硬拽所致,若是再用力些,只怕这双手都保不住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竟对自已如此狠绝。
外伤尚且好治,可内伤却极为棘手,狐宴内伤之重竟连医师一时都没了办法。
姥姥从门口走了进来,冷漠瞥了站在门口的清语一眼。
沧牙看见姥姥来了,便知少主有救。
“宴儿如何了?”
医师:“少主身上的外伤皆已大碍,可这内伤着实太过严重。”
姥姥看着狐宴惨白的面容,往日种种浮现在眼前。
宴儿小时是那样的乖巧听话,言行有距,妖族事务都处理得极为妥帖,事事以身作则,危险的事都是第一个冲在前面,妖族的子民皆爱戴于他,他该是天生的妖族之王。
可为何偏偏在那女子身上犯了糊涂。
若是我不放过那女子,你是不是要将自已这条命搭进去。
姥姥抬起手,磅礴的妖力流出,替狐宴梳理了重伤的经脉和五脏。
沧牙见此,“多谢姥姥!”
水牢被毁,原以为姥姥定会重罚,没想到姥姥不仅放了少主出来,还替少主调理了内伤。
调理完毕,姥姥收回了妖力,鬓边的白发又多了一些。
狐宴惨白的面色看起来总算有了一丝血色。
宴儿,这是姥姥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你所喜爱的女子,姥姥便让她留在你身边,望你日后,切勿再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
姥姥出来时,叫住了清语,眼里暗含威胁之意,“宴儿既喜爱你,我不管你对宴儿有没有情意,你日后都要尽心侍奉他,陪在他身边,若是你再令他受伤,我必不饶你。”
说完,便拂袖离去。
清语心中有些乱,他喜爱我?难道不是因为我能替他缓解痛苦吗?
医师走后,芙因才拉着清语进屋探望。
床上昏迷的人面色苍白,容颜绝色,墨发散开斜斜倾斜而下,多了几分脆弱,不再那么有攻击性。
“公主,少主这次怎会伤得这么重?”
清语瞧了床上的人许久,淡淡开口,“他自已发疯。”
芙因:“啊?”
沧牙端着药进来,喂了一勺在少主嘴里,药汁全部随着嘴角流下,一滴都没喂进嘴里。
沧牙赶紧拿着帕子擦了擦枕上的药汁,苦恼不已,“这药喂不进去可怎么办?”
芙因像是想到什么,竖起一根手指,眼睛都亮了起来,“我看话本子上喂不进去药都是嘴对嘴的。”
沧牙和芙因齐齐扭头望向清语。
清语面色有些不自然的嘴角抽了抽,接过了药碗。
一手捏着狐宴的脸颊两侧,在唇瓣张开瞬间一股脑的将药倒了进去,迅速抬起他的下巴,将嘴巴死死捂住。
芙因:这么简单粗暴的么!
沧牙:公主如此不体贴,少主以后没好日子过了……
完事后,清语放下药碗敲了敲芙因的头,“叫你少看些话本子,把脑子都看坏了。”
沧牙看着清语,欲言又止,“医师说,今夜得留一人守着少主,烦请殿下在这陪少主一晚。”
公主在这,想必少主的伤都要好得快些。
深夜虫鸣之时,屋内只剩清语一人还在床边守着。
床上的人呼吸急促,面色潮红,清语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滚烫得都有些烫手。
这是发高热了。
清语打湿了帕子拧得稍稍干些,用冰凉的帕子轻轻擦拭着潮红的脸庞。
面上的潮热被短暂的压制,接连换了几盆水后,清语将手贴在狐宴脸庞,想看看高热退了没。
睡梦中的狐宴突然睁开了眼,一把握住了她的手,双眸因为高热显得水盈盈的,看起来更加魅惑勾人。
清语以为他醒了,又见他双眼分外迷蒙,瞧不清人的样子,自顾抓着她的手放在胸前又合上了眼。
这是烧糊涂了?
狐宴的掌心火热又滚烫,清语试探着想将手抽出,奈何他抓得死紧,怎么也抽不出。
清语盯着床上睡得沉沉的狐宴,气恼得叹了口气,都睡着了都还一身使不完的牛劲!
第25章 阿语吹吹
狐宴醒来之时,下意识的捏了捏掌心,柔软的触感使他清醒过来,半撑着身子看着床边睡着的人。
清晨的日光透过窗户的缝隙洒在清秀的脸上,白皙的肌肤晶莹如玉,闭目沉睡的人显得温润柔和,少了几分生疏之感。
阿语竟会在这守着他,宛如做梦般,令他一时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狐宴手指在细腻的手背上摩挲,久久不愿放开。
清语直到天微微亮才睡去,一时睡得有些迷糊。
见她睡的如此香甜,狐宴眸中满是宠溺,伸出手指在小巧的鼻梁上勾了一下。
“你醒了?”清语被他的动作吵醒,“我去看看药熬好没有。”
刚要起身就被一把拽了回去,清语蹙眉看着他拉着自已的手,腕上白色的纱布已经浸出红色的血迹。
“松开!”
“不松。”狐宴就这样看着她,面上还带着些许病态,大有一副我不松你能拿我怎样的架势。
他看着她,嗓音软软的,“阿语,我手好疼。”
你疼你倒是松开呀!
清语拳头紧了又紧,实在不好跟一个伤重的人计较,只好重新坐了下来。
狐宴瞧着清语眼底淡淡的疲惫之色,拍了拍床的里侧,“阿语可是累了,我这儿还有位置,可以让给阿语。”
清语被他虎狼之词惊到了,一副你别不要脸的神情看着他。
狐宴见清语不上来,眼神有些落寞,明明小时他们就常在一张床睡,怎的现下就不行了。
恰好此时沧牙熬好了药,端了进来。
“少主,你醒了!”
“药熬好了,我来喂你。”
狐宴阴恻恻的看了他一眼,沧牙瞬间明白过来,立马将药碗交到清语手里“我…我还有点事,喂药之事就劳烦殿下了。”
说完,便火烧屁股似的离开了。
清语端着手里的药碗看了看床上张嘴待喂的人,也不管烫不烫,直接一勺一勺往里灌。
狐宴被呛到,嘴唇红红的,眼里水光潋滟,“烫。”
“阿语吹吹。”
清语捏着勺子的手抖了抖,忍耐已经到了极限,“烫就别喝了!”
狐宴见她真动了怒,不喂他了,咳嗽了两声,颤抖着手去拿药碗,腕上纱布血迹晕染的越来越大片,虚弱得几乎端不住。
清语见他这副模样,深吸一口气将药碗夺了过去,低下头对着勺子吹了吹,然后继续喂他,“喝药。”
狐宴听话的张开嘴,眼里带着得逞的笑意,明明喝的是最苦的药,心里却跟吃了蜜一样的甜。
药汁很快便喂完了,明明才一会的功夫,清语却觉得时间过得分外漫长。
他老盯着她做什么?
左右药也喂完了,他也没什么事了,清语起身便朝门口走去。
芙因这时端了一碗粥进来,“公主,粥熬好了。”
清语脚步顿了顿,准备装作没听见继续离开。
身后“虚弱”的声音传来“阿语,我饿了。”
果然!
狐宴叫住了她,清语站在门口,出也不是,进也不是。
“在水牢时我便两日没有吃东西了,阿语当真忍心不给我东西吃吗?”
“罢了,阿语烦我,我自已起来吃便是。”狐宴说完,作势便要起身。
芙因见状惊呼:“少主你别动,身上的伤口该挣开了!”
“您是为了我家公主受的伤,公主怎会烦你。”
清语贝齿紧咬,无奈走了回去端起粥喂他。
原以为喂完粥就好了,躺着的人偏不安生,一会口渴了要喝水,一会又要盖被子,一会又嫌风大要关窗子。
折腾了一上午,清语累得筋疲力尽,趴在小桌上便睡着了。
狐宴起身下了床,全然没了方才的虚弱模样,墨发散于腰后,白色的寝衣上渗出星星点点的红,看着沉睡中清语,伸出手指在她眉心轻轻一点。
也不顾自已身上的伤口裂开,弯腰将人轻轻抱起,放到了床的里侧,自已则重新躺下睡在外侧,拉过被子给两人盖好,将人揽在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