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一小小小举动,令温宁自己都不可思议,男人强大到好似不需要人照顾。
她这分明是在自作多情。
可就在她认为男人呼吸平稳,应该已经进入梦乡的时候,周寅初倏地转身,巨大的身影笼罩在她的身后。
“温宁,你在等我?”
“正好在这个时候醒了,”她硬是在迷蒙中清醒地告知他,免得部分人自作多情,“迷迷糊糊睡了好一会了。”
夜半,她捞着被子,试图抵挡在他们的中央,成为一道他们之间的屏障,尽管男人很有可能在劳累过后已比她更虚,但温宁一听见他的动静就下意识做这些。
而他们身上各自所剩的被子不过都只剩个角,被子在他们之间,堆叠得如小山似的。
他总是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心思。
“放心,都这个点了。”他安抚她。
温宁再次卸下心防,她认为这个话总不至于作假,毕竟,他劳累了一整个夜晚,她不认为,人到中年,还会有足够的体力支撑周寅初对那件事乐此不疲。
而事实上,男人又哄骗了她。
相依的两人真正分离的时候再清晨。
外面已经开始有稀薄的光了,这一夜远比她想象的更为磨人。
他们这才昏昏睡去,而一向雷打不动,这个点起床开始营业的女人打破了她的生理性闹钟,因这一晚的折腾、困倦太甚,又睡着了。
他们在将近十二点的时候醒来,她躺在他的怀里。
为了避免两个人在床上耗费一整天,温宁果断从床上爬起来,只不过刚起来的那瞬间,她差点站不稳了。
最后还是某人在她的腰后扶了一把。
“我先去洗漱。”
周寅初看着温宁赤着脚,又亲手将拖鞋送到了她的脚边,抱着她腾空一跃,终于踩上了那双柔软的橡胶拖鞋。
真好。
要是没有他的帮助,她早就化好妆了。
当温宁找出快要过期的粉底液,身后传来男人的声音:“你不化妆也漂亮。”
温宁才不会理会周寅初的奇葩发言,男人都是嘴上说着不在意女人的外貌,可是,在外面一不小心彼此交集的那阵子,她明显感觉到自己化伴娘妆的那一天,周寅初盯自己最为长久。
她回头,他起床后什么也没干,就光顾着对着她:“化了,也美。”
这俗气的犹如每个男人会说出口的话,她怎么也不会想到出自周寅初之口。
……
他们去了人多的地方。
太古仓码头的年轻人很多,随便地没有做任何攻略地找了一家人气还不错的西餐厅。温宁比周寅初抢先一步地扫了桌上的二维码。
午后的太阳炙热地烧灼着人体的每一寸皮肤,直至踏入别人的门店,才终于好些。
海韵在他们的眼底掀不起波澜,成熟的男女自成一道风景。
“想给我买饭?”
“差点砸伤了你的眼睛,”她暗藏的心思依然没能在这一次轻易地吐露而出,躲在背光处,眼皮微微垂下,柔情时隐时现,“所以就请你吃一顿饭,将功补过吧。”
不知情的男人却以为她终于转了性。
周寅初还以为在复合的这条路上还要走更远的路,他已然做好了长途跋涉的准备,可温宁却主动来他的城市找他。
阻力,一下子消减了大半。
恍惚的男人不再自以为是地高高在上,认定他们和其他来往的情侣没有什么大的不同。
稍长一些的年纪,只不过让他们少了许多年轻人身上才会出现的不确定性。
他对他们的未来有十足的把握。
所以,温宁也难以想象,以周寅初的品味,竟然没有对桌前炸过头的猪排有别的怨言。
窗外,那堵墙估计是面充满了各色涂鸦的文化墙,来来往往总是有不少人打卡。
有人越过窗台,礼貌地问他们这家店的味道怎样。
温宁表示“还行”,周寅初没有反驳她的话。
一吃完饭,他不知道托举起从哪里弄来的一台专业相机,“过去拍。”
“不了不了。”
温宁猛喝一口碳酸饮料,差点当场呛着,她以为他们早就过了那个四处打卡拍照的年纪。
而这时候,正好有一对年龄相仿的夫妻。
女人一遍一遍重复着:“你能不能有点耐心给我拍两张好看的?”
她身前的男人脚步匆匆,面对女人开着美颜的相机软件苦不堪言,身体却无处躲闪,在女人的步步紧逼下,不得不又举起对方的手机。
而女人一下子的目光扫到了周寅初身上,面对着不近人情、以往从不为人调侃、评头论足的男人,鞭笞起自己的男人道:“你看看人家,长得比你帅,还愿意主动给老婆拍照!”
“……”男人哑口无言,只能举起相机,结果就连镜头也是歪的。
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被人误解了。
但箭在弦上,周寅初夸都已经被人夸完了,温宁想不出拒绝他拍摄的理由,而对方的女人看上去其实也没有那么不容易被满足,看见温宁有走出餐厅拍摄的打算,她立马腾出了网红打卡的位置。
她热情洋溢地朝自己招着手:“美女,快来啊。”
温宁拘谨地站在那面背景板墙前。
此时,她不知道自己应该做怎样的动作,又或者露出怎样适合游客的笑容来。
他就那样随意地抓怕着。
她以为周寅初总能把握好镜头的故事感,说不定不需要任何特定的表情,总不至于把自己拍丑。
何况,他的设备还那么齐全呢。
或许,他们相隔不见的那些年,他多了许多不为人知的技能,至于那些技能又是为了哪个女人学习得来的,温宁找不到刨根问底的理由。
她回到尼康不能触屏点击的那个摄影屏幕上,翻看有关刚刚拍下的旧照,她的心情顿时就变得不大美妙了。
“周寅初,你怎么把我的脸拍得这么大?”
她气呼呼的。
好像已经忘了上一次对他生气是什么时候了。
但或许就是因为自己的脾气太好了,导致周寅初嘴上说着要给她拍照,实则一点也没上过心。
不然,是如何拍出视角这么特别的丑照来着的。
旁边的女人心理相对平衡了些,人长得帅又有什么用呢,把天仙似的老婆拍出那么大一张脸来,要是她,也恨不得急得直跳脚呢。
温宁皱着眉,对男人的摄影技术表达了严肃的抗议,却又恍然不自觉地陷入了俗套的感情里,难以自拔。
第33章 v17(早恋)
温宁没眼去看自己放大无数倍的大饼脸, 咕哝了几声,扬长而去:“会拍就拍,不会拍就不拍了。”
拍出不美观的照片、扫兴的人是周寅初。
可难堪的气得脸颊通红的仍然是温宁。
周寅初:“有阵子没练习摄影技术了。”
眼底却不见得有一丝的歉意:“不过, 你在我的镜头底下依然漂亮。”
就和之前在酒店一样, 他虚假地千篇一律地称赞着她的美貌,除此以外,别无新意。
他不知道的是, 这些年, 仅靠“花言巧语”通常来说, 而且又是这种老套重复的、无法变着花样的话,在网络的大环境下, 是根本谈不到女朋友的。
温宁一时间差点忘了周寅初的财富等级。
也是,如他身家背景一样的人, 压根儿就不用学。
很多年前, 眼前的男人似是在和很多年前一样,总是漫不经心地哄着人。而她, 总是不满足于他的态度,以及不自省。
他们为此争执、吵架、冷战。
和普通的庸俗的情侣没什么两样。
可当她意识到今天的周寅初仍然愿意勉为其难地说着从不擅长的话,温宁就没有办法和当年一样计较了。
尤其是他当她再一次有求于人的时候。
她的面色终于缓和了下来。
不看僧面看钱面,温宁以前不曾直视他于普通人之间的经济差距,但现在的她却没有办法不熟视无睹。
可周寅初却觉得,是自己不费吹灰之力哄好了温宁。
他提议:“要不, 再来照一张?”
“不了。”
温宁连忙摆手, 打断了周寅初自以为是的愿景。
他们身旁的那位中年妇女却不满足于温宁这种级别的大美女最终以一张丑照告别这个网红打卡地,浪费了女娲娘娘赐予的美貌, 也顾不上责怪她那摄影技术稀巴烂的老公了,主动请缨道:
“不如, 我来帮你太太拍吧。”
周寅初随手就将这台相机给了别人,动作如行云流水,一刻也不曾犹豫过。
屏幕上出现了与之前截然不同的画风。
“你看,你太太其实很上相吧,可你刚刚没事放大别人的脸干什么,怼脸能拍出什么来。”女人顺带连着周寅初一块儿教训了一番。
这也是难得一次周寅初在面对指摘时并不反驳。
陌生女人充斥着善意地为她抓拍了许多组照片,起初温宁怯生生地面对镜头,比起镜头,镜头外时不时以灼热的目光倾注在她身上的男人才是她无法彻底松弛的理由。
周寅初漆黑的眼眸更像是一个镜头,他的镜头语言单一、强势。
欣赏之余,无一不是占有欲在作祟。
好在,女人摄影技术过人,将她堆砌如标准假笑的面孔拍得有几分文艺的质感。
正当温宁以为差不多该收场了,此刻,周寅初估计也同样认为这惹人心烦的拍摄告一段落,正不疾不徐地拿着帆布包走近自己。
女人拍摄的动作却没有立即停滞,一并将两人转身的画面悉数按下了快门。
也正是最后那张扭头时,两人相对,却差点撞到彼此身上的那一瞬间,光就那样直射在他们的身上,不偏不倚,仿佛将整个热烈的夏季的骄阳都倾注在了他们的身上,捂着额头半遮面的女人,以及目光将其环绕、包围至于进攻直白的男人,都将永远定格在这个画面中——
没过多久,周寅初从储存卡下载,反复观看着他们彼此交错的身影。
“谢谢,你把我……我们拍得很有感觉。”
温宁并不是个自然熟的人,但对于人家一会踢他们占了位置、一会又亲自上阵协助拍摄的好意,她不得不表示一下感激。
“你本身长得太好看了,怎么拍都是无死角啊,也不知道你老公怎么找到那迷之角度的……”
温宁柔声辩解:“他不是我的丈夫。”
面对女人的误解,她对他们的关系解释了一二。
“抱歉,误会了,”女人心直口快道,“看你们的相处模式,还以为是和我们一样的老夫老妻呢。”
“我们确实认识蛮多年了……”
温宁一时间不知道从何说起。
她和周寅初的关系从来都在禁忌的区域范围内,可一旦来到了陌生的地带,他们之间似乎也没有必要处处遮掩、隐瞒。
只不过,依然不知道如何表述,她没办法一言以蔽之,也没有办法松弛地言笑晏晏地讲起两人故事中间的曲折……一不小心很自然地脱口而出,差点沦为了一场一五一十的老实交代。
而后,她才后知后觉地重新为他们开脱、说明。
正在她试图以三言两语巧妙带过的时候,却又好巧不巧碰触上男人的目光。
似是饶有兴致地听她如何别扭生硬地表达。
“我们以前谈过,那会儿还是高二……”温宁不情不愿地承认,好像在这件事上,哪怕完全没有熟人的情况下,她仍是三缄其口的。
女人眼底放光,一路上拉扯着她就八卦道:“那你们可算是‘早恋’!”
但也就是在描述的这一瞬间——
温宁恍惚觉得,酸胀苦涩的人生里突然表达的东西里不尽然是生活的麻木,而似有一丝掺杂的甜意。
但她绝对不能再说更多了。
男人手随意地撑在两侧的栏杆上,斜靠在上面,听她谈及过往的时候整个人都呈现出一种骄傲自满的情绪来。
……
他们走遍了这个附近的沙场,以及一切人山人海的地方,等到天色变黑,气候也变得阴凉,男人反而不再同她在外面游荡。
那个女游客的身影已经离他们很远了,周寅初的思绪却迟迟没有从温宁的叙述中走开。
他说:“我还以为你忘得一干二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