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深吸一口气:“我想让你帮个忙。”
周寅初摆摆手,支开那些碍眼的人,默然地聆听着女人突如其来的坦白,没有在这件事上有所深思:“你说。”
哪怕胸中的预兆得到了现实的印证,他依然没有意识到真正的暴风雨正在抵临。
他恪守着他这些日子以来好不容易培养的耐心,问,“有什么忙非要在这个时间段提么?”
好似于他们的亲密关系而言,这样小的事情根本不值一提。
如果真需要他的伸以援手,他对探索那些细枝末节的小事从不挂在心中,举手之劳而已,他没有坐视不理的道理。
周寅初自认为是个大度的人,容得了女人的小心思,甚至也认为当一个女人主动伸手问男人要钱的话,至少也能从侧面论证她对他感情上的依赖。
与钱无关。
就在下一秒,那些他抵触的负面的预感一下子得到了灵验。
“你能不能帮李远哲找个资深一点的律师?”
温宁猝不及防地说出了他以为这辈子都不会提及的男人,就在他以为他们扫清了障碍,她毫不避讳地将真相血淋淋地拿出来展露在他的面前——
“温宁,你确定你不是在开玩笑吗?”
“他人都死了,”周寅初的理智早就被吞噬,这几日的时光让他已然将她的前夫、她的过去抛之脑后,可她却非要在这个时候提醒他,于是他变得怒不可遏,“你他妈还想着他!?”
第35章 v19(绝情)
没有人清楚那天工地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接受审查的工地方只看见周总身边酷似秘书的女人突然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工地现场, 而留在原地的只剩下那面上毫无表情的周总。
周总依然是之前的周总,他天生作为高高在上的上位者,并不需要同他们这群生活不易的人共情。
冷漠是他们这类人骨子里的秉性。
那些之前窃喜、以为能够承揽更多活计的施工方脸上的神情如履薄冰。
生怕等来的根本就不是潜在的合作, 而是一场从前未有过的腥风血雨。
周寅初力图证明一切如常, 可他并不知道自己的脸有多深沉,他以为这个女人至少是有心的,还曾庆幸于她的到来, 可以将他们之间一切的阻拦打断——
都是演的。
他很想质问温宁, 是不是最近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刻, 包括床上的表现,都是她精心设计的, 为的就只是为了那个死去的李远哲——
他算什么东西!?
死都死了,怎么还敢在这个时候冒出来?
周寅初从来没有对一个人的厌恶到达如此深的地步。在他既定的认知里, 既然做了死鬼, 那就不能挡他们活人的道。
既然死了,那就安分守己地躺在棺材里, 别动不动惹人心烦。
温宁的这种做法简直就是猪油蒙心。
绝对不可能原谅她。
在他产生了错觉,以为一切都可以回到过去,女人却不吝以最残酷的方式告诉他,这是她处心积虑制造的假象。
这不公平。
“温宁,你在哪里?”
可回到酒店套房内,发觉空旷的地带没有了他所期待会面的女人, 他下意识地心脏一紧。
这个地方于他而言, 每一处的回忆对他而言,是一种不堪的折辱。
电话的另一头女人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
可他却听见了车流之中, 其他旅客各自发出的噪音,那些噪音令他感到头疼脑大。
“你走了?”
竟然连一声最起码的告别都没有, 二话不说就走人。他不奢求她在酒店苦苦等着她,但也没想过她这么快毫无眷恋的转场。
这就是温宁,是令他惦记了半辈子的女人。
“我怎么清楚……你还会不会伸以援手。”
电话另一头的女人的声音极其细微,细微到几乎可以当做听不见。
“我自然不会!”
在李远哲相关事项上,周寅初不可能会松口。
“我他妈要么疯了,我才会允许你践踏着我的自尊,去为了证明另一个男人的清白。”
至于李远哲这家伙到底犯了什么,怎么会穷途末路,走到死局,他确实一点也不关心。
他甚至隐约地希望温宁对此也同样熟视无睹。
这个名字本身就是一种禁忌。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的话,他希望这个男人压根儿不曾在他和温宁之间出现过。
哪怕采取一些特殊的、令人不屑的卑鄙手段,他倒也无所谓。
本身也算不得高尚的男人在这件事上无法冷静自持:“温宁,他和我没有半点关系。”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那个电话之后便是一阵忙音,明知对方的目的和野心,也知道自己既定的被利用的事实。
但周寅初无法接受眼前这个女人现实到这种程度,在得知他没有帮助她的意愿以后,便可以毫不留情地挂断这一通电话。
周寅初愤怒地将手机砸向了远方。
却又因为一不小心略过手机的时候发现有光亮,又直连连去床头柜附近去取,误以为女人的良心起到了微不足道的作用。
结果是一条无关紧要的会议短信。
与她无关。
起初,周寅初试图说服自己他们在这个时间点或许真的并不适合去进行沟通,可是,紧随其后,他不得不承认,他渴望看到手机上闪烁着她的名字,他总觉得她应该对他说些什么,哪怕只是几句无力而又苍白的解释——
如果她愿意哄一哄他的话。
-
温宁从周寅初的情绪当中已经分外清晰地知晓,要让周寅初在这件事上帮忙,简直比登天还难。
高铁二等座上,不乏各路吵闹、聒噪的声音。
结果,似乎没有人会对看上去强势不好惹的乘客发问,而是有人一抬眼,便没有好气地对准了她:“不要再打电话了。”
诚然,温宁也不是那么想立即挂断那一通电话。
周寅初的话还没说完,就算他们的关系已经濒临决裂,可她到底也无法这么直截了当地对待他。
这样一来,显得她功利十足,在男人爱莫能助之际,她就不由分说地挂断,甚至于有几分冷心冷肺。
可碍于不愿波及旁人的习惯,温宁下意识地掐断了这一通电话。
虽然继续维续着这则电话,两人几乎已无话可说。
毕竟,她也不知道,在有关李远哲的案件以外,自己还有什么可以和周寅初沟通的。
如果放到现在,她明知刻意而又无微不至地关心他的近况,随时会被当做是接近他、利用他的手段——
非要去多余地关心两声,那落入男人的耳中,岂不是平白无故惹人看笑话。
也想过发送一条“无法继续通话”的短信,解释清楚缘由,可最恶劣的事情已经做了,这些也没了意义。
是她,怀揣着并不多光明的目的却找他;也是她,偏又不自觉地模糊了自己最初去找周寅初的想法。
正是不明白自己此刻混淆的内心,她才急切地想要和周寅初说清楚那一件事。
她的要求没有得到满足。
尽管心知肚明,但有关周寅初在有关李远哲的事情上的种种表现,比她想象中的情绪波动来得更大。
也就是说,自己的过去,对于周寅初而言,并不是可以全盘接受的。
就是在这样的心理基础和认知之上,温宁实在是认为他们难以回到过去,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差点产生的错觉,让她彻底掐死在了摇篮里。
他们短暂地在成人的世界里周旋了一阵子,但回归现实,她有澈澈,是个曾经组建过独立小家庭的人。
而对于周寅初,这重逢之后一时形成的新鲜感,日子一久,总是被消磨的。
等那个时候,她或许又要开始担心,那么眼高于顶的男人会不会以她的过去去羞辱她了。
温宁害怕这种残酷的假设,所以她宁愿她今早割舍她的这段感情。
至于李远哲的事情,其实她也并不是完全的束手无策,温宁既然没有替澈澈缴那么大的一笔学费,省下来的钱也不是不可以考虑新的法律顾问……并不是一定要去依赖那个男人的。
温宁承认,她执意要走去找周寅初的这条路,其实也早就掺杂着她无法言说、无法直面的私心了。
同行的路人:“我就是想喊你‘别打电话’,好让四周别人也清静点,倒也不是故意要……”
眼泪朦胧的眼,不知何时又蒙上了一层水雾,只不过盘旋于眼底的泪,始终没有一滴落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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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阶段,周寅初以及和他相关的所有事都被温宁强行地抛置一旁。
她迅速地调整了过来,只不过在母亲偶尔露出期许的目光中,对男人与她之间发生的种种只字不提。
这是澈澈转学的第一周。
她这个母亲已经错失了送他去新学校、见新同学的重要场合,而其他有关的事宜,她不愿再错过。
所以,在李澈小朋友说起这周的“游园会”的时候,温宁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李澈还在洋洋洒洒地分享着这两天在学校的新生活:“新学校操场很大,我很喜欢。”
当然,穷苦人家出身的孩子不会单纯对于“玩乐”感兴趣,真正令李澈如此上心的缘由还在别处。
“如果你愿意参加我们学校组织的活动的话,还有好多有趣的比赛项目……很多比赛都能拿奖品呢。”
“奖品”,这才是她的孩子最关注的重点。
原以为,面对不同阶层的家境,温宁忧心忡忡于孩子的心理变化,然而,澈澈不惮直面这不小的差距,还想方设法减轻她的经济负担,这件事不可能不令温宁有所触动。
“要是妈妈没能赢得比赛……”
主要还是不想要小孩将期待值拉得太高,温宁总觉得自己才艺平平,很难赢得所谓的大奖。
李澈俨然对比赛有了十足全面的了解:“其中,有一项是厨艺比赛。”
“妈妈,你做饭可不是一般的好吃。”
孩童眼底总是冒着若隐若现的光亮,她无法对他的期许视而不见。
大概是因为陪着自己长大……也没见过什么世面,更别提品尝国外餐厅了,国内几大菜系也不在他们涉猎的范围以内。
江城这地方,其实说到底都是新鲜时令菜,要说亨饪美食,温宁也谈不上手艺高超。
她想着自己或许答应得太快了。
不过,难得地不必从推敲的字眼当中感知孩子的情绪,而能从那双年少的雀跃的眼眸里看见新的欢喜。
任何一个母亲都无法不敏锐地注意到孩子身上发现的转变。
澈澈比起在中心街小学那会,看上去放开了许多,这些分享欲不像是为了安慰一个母亲而特意准备的,就像每一个展开新生活的人自然而然的想法。
所以,在最初找周寅初的这一选项上,温宁从不感到后悔。
她后悔的是,两人纠缠了这么长的一段时间,一度令她迷失在她看不见尽头的森林里。
“澈澈,那妈妈勉力一试。”回过神的温宁硬着头皮道。
尽管温宁其实并不是个擅长交际的人,性子宁静,也并不外向,但她为了自己的孩子,刀山火海都能赴会,又怎么为了区区一个亲子游园会、做两顿饭而退缩。
她和所有天底下的妈妈都一样,一早苦思冥想着穿哪条裙子去参加了。
周寅初不能说被她抛之脑后,只能说暂且搁置在一旁,一位母亲,尤其是一位要为孩子参加校园活动的母亲往往是来不及顾及自己的私人情感的。
以为结束了这个话题的温宁,忽而发现今天的李澈和平常有些不同,一直徘徊在楼梯口,恍恍荡荡。
平常下棋也不见得如此举棋不定过。
温宁没有追问。
乖巧懂事的男孩似在这件事上犹豫了良久,最后缓缓开了口:“妈妈,我想和班级同学秦曦月组队,你能联系一下对方家长吗?”
以往,澈澈似乎和小伙伴的关系都算得上不错,但要说真正走得近的其实也没有。
而那过早成熟的孩子换了所学校,周遭突然也多了个亲近的同学,作为母亲,不可能不欣慰。
她揉着澈澈的头发,不过在问起他那位同学情况的时候,向来应答如流的李澈却支支吾吾起来。
“是女同学?”
知子莫如母。
李澈没否认,木讷地点了点头,就连耳朵也涮的变得通红。
“这是好事,无论是否是异性同学,都不应该排斥与他们的交流,也没有必要感到不好意思。”面对情感问题自身都很别扭的温宁,引导起孩子来却不是一般的耐心温柔。
她以为澈澈还是个年幼的孩童,一眨眼功夫过去了,他好像也快长成有自己烦恼的青春期少年了。
温宁没有任何霸占着儿子的想法,从来都认为这是单亲家庭的大忌,如果作为母亲的她强势过分干预小孩的生活,那未来不利于澈澈去经营他的亲密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