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你大可在这装修期间也来找我。”
不安好心、露骨的笑,总是词不达意。
温宁适时松了一口气,好似周寅初不这么说,不直接而又猛烈的进攻、侵占,她反倒不那么习惯了。
“那你回去吧。”
她赶人的时候是生硬的,生怕一不小心就变成了“欲拒还羞”,澈澈在洗澡,马上就要出浴了。
可不想要让澈澈直观地看见他们之间发生的一切。
“走吧。”事不宜迟。
甚至为了安抚男人,又凑上去吻一次,因而有了上一次的经验,这一回还不会直接触碰冷硬的眉骨,而是准确地凑到他的唇边,而一旦亲上,她就知道自己占有不了主导权了。
这是一个旖旎的、蒙上水蒸气的吻。
如果不是澈澈结束推开移门的动作,他们或许也根本不懂得暂定。
“走了。”
男人说。
这一次,似乎真有在保全她作为母亲的颜面,而没有多余的引人误会和遐想的举动。
……
“澈澈。”
“妈妈。”
“今天的游园会怎么样?”温宁坐在孩子的床头,屋内的卡通人物小灯在她头上发出暖黄色的光,“抱歉,妈妈没来得及参加完整场,没来得及炫耀澈澈妈妈的厨艺。”
“妈妈,这没有什么可抱歉的。”
李澈真真切切地望向她的眼睛:“你是妈妈,但你首先是你自己。”
或许,真的是浴室出来的水蒸气氤氲了温宁的眼眸,才会在孩子面前如此不争气流出眼泪来。
“妈妈,我不需要解释,我是一个大孩子,你不在的任何情况下,我都可以照顾好自己,”他老实本分地坐在那张儿童床的正中央,背板挺直,对着未来无限憧憬道,“以后,我也希望我有能力去照顾你、照料外婆、陪伴小洋姐姐。”
温宁一下子不知道自己说什么好了。
澈澈身上总是有着超乎同龄人的成熟,他擅长共情,总在设身处地体谅别人的难处。
“你从哪里学来这些的?”
“那当然是我妈妈的言传身教啦!”李澈扬起一抹笑脸,目光澄澈、明亮,不见旧日阴霾。
“澈澈。”温宁总是犹豫着是否要将大人之间的事全盘托出,可就算是她不说,敏锐如澈澈,早也看出了她和周寅初之间的不同吧。
他熟稔地为自己盖上空调被,看出了她眼底的这丝犹豫:“妈妈,如果你想和我说什么的话,随时都可以告诉我。”
“如果现在不方便,也没有关系。”
“我永远都愿意聆听妈妈的话。”
第44章 v28(“男人”之间的谈话)
缓冲的半年似乎令这位母亲不想要直接挑明, 更期待以漫长的时间,叫澈澈学会接受周寅初的存在。
可假装睡意惺忪的小孩其实在妈妈关门以后却没立马入睡。
而是又悄悄开了盏床前的台灯,倚靠着卡通软垫, 悄悄给周叔叔发了条消息。
李澈:【叔叔, 明天下午我放学,你能来接我吗?】
Yin:【可以。】
李澈:【你别告诉我妈妈,我想单独和你见面。】
Yin:【行。】
所有人都以为他们必须有意地保护好李澈, 儿童心理的承受能力在一部分时间内总是有限的。
丧父的经历确实让李澈变得愈发敏感, 一度在父亲的话题上他很抗拒。
可是, 人们也同样忽视了小孩是对新鲜事物接受最快的群体之一,早在那一次他去做心理咨询, 探出医生办公室的那一霎那,其实李澈已经瞬间明白了周叔叔和妈妈之间的关系。
母亲总是在苛责自己, 分明父亲的死与她全无关系。
又埋怨身为母亲的她时常忽视了自己, 没能使他得到优渥的环境、受到最好的教育。
可是,妈妈明明是这个家付出最多的人, 世界上没有比妈妈更尽善尽美的人了。
那天他被问了很多问题,人们总试图透过这些心理学的术语去区分不同的疾病和未来潜在的风险——
其实,他一直在想怎么更快让医生认为自己没病,更快地走出那一扇门。
可医生叔叔说,这是严重的心理防御。
在此之前,他不觉得这么做会有什么的, 假装快乐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影响, 他之所以一味的迫使自己那么做,是因为希望妈妈能为自己少操两分心。
妈妈太累了, 她有她经营的店面,又有父亲一波三折的官司……还有自己令人困扰的学业。
可他目前阶段似乎什么也分摊不了。
他能感觉到周叔叔的存在或多或少可以托住一部分的母亲, 好让不再悲观地陷入重复无望的生活。
所以,在看见母亲并不抵触地抱了下另一个男人以后,李澈的第一反应不是他即将被抛弃了,而是或许母亲日后也或许也拥有了新的朋友。
会有人因为她的喜悦而喜悦,也会有人在她痛楚的时候感到痛苦。
其实,那天他们的车子发生故障,他第一时间就趁着母亲不注意,偷偷联系了周叔叔。
看得出来,母亲嘴上不愿意叨扰别人,在周叔叔一经出现,母亲瞬间不再为眼前的坎坷而烦恼,她眼底流露出的不为人知的喜悦,是他从前在任何时候都不曾见过的。
他想,他的父亲是不会怪罪这一切的。
人们总是相互扶持过完这一生的。
总不能因为他一个人需要并且依赖妈妈,就决不允许妈妈开始她自己的新生活吧。
李澈也隐约感受到今天的晚饭似乎和以前有些不同,像是一顿正式的饭,虽然大人们没有明说,但他也心知肚明,或许,日后周叔叔也就成为他们家庭中的一部分了。
不过,在他正式成为他的家庭成员之前,他决心要和周叔叔说些什么。
-
次日,滂沱大雨。
“游园会”的好天气是短促的,江南的这个时令,实属梅雨季,不断纷扰人前行的雨才是常态。
校门口五十开米外,混入车流中迈巴赫也未能幸免,车前的雨刷不断地来回晃动,以保证前方的视野不受波及。
眼尖的李澈一下子从许多车辆中明确看见周叔叔驾驶的那辆,手脚迅速地拉开了后排的车门。
依旧是他熟悉的儿童座椅。
“我们可以去新建的澄心大桥转一转吗?”李澈早为他们男人之间的谈话找了片空旷的场地,于是,落座的他鼓足勇气和周叔叔提议,“我听班级的好多同学说去过那里……”
周寅初迅速地在前一个十字路口调转车头。
接受了男孩的提议。
周寅初这时候还以为只不过是一个孩子想要玩乐一二,看在温宁的面子上,他不至于拒绝他的请求。
他们饶江而行,最后在一处人工搭建的车篷停了车。
“想看这景色,”周寅初并无指责之意,只不过看路过的行人匆忙,似乎没有人会选择在这个天欣赏车窗外的美景,“或许,我们找个晴天再过来。”
安全座椅上的男孩摇着头:“周叔叔,我不是来看风景的,我过来是有话要和你说。”
“你说。”
周寅初在此之前也不认为小屁孩有什么可说的。
“我都知道了。”
结果,李澈冷不防一开口就直接打破他对小孩的认知,好在,商场沉浮的男人对于面对小孩总该游刃有余。
既然李澈已经熟知,他也没有和他兜圈子、讲故事、哄小孩的必要,直白地问:
“什么时候知道的,是你妈告诉你的吗?”
“不是,我妈妈没有和我明说过,”李澈摇头,告诉了周寅初一个确切的比他设想更早的答案,“在你们带我去做心理问询的那一天,我走出何医生办公室的时候就知道了。”
周寅初不动声色:“所以,你现在的意思是……”
“叔叔,你想要得到我的祝福,必须满足我的一个条件。”
那张小脸好像是真挚地和他谈判,周寅初突然之间升腾起了些许兴趣,要知道,他对大多数的小孩都没有好感,认为他们就是吵闹的玩物,总是为了自己得不到的东西流眼泪。
可看样子,温宁的小孩还不至于这么蠢。
有的时候他也会心存幻想,如果他们不曾分开过,他们的孩子是否会比眼下的李澈更聪明、果敢。
“什么条件?”
“周叔叔,我可不是在开玩笑,”小家伙顿时十分严肃,板着脸,“如果你真的打算和我妈妈在一起的话,你不可以伤她的心。”
他骄傲地讲起他的母亲:“她是一个特别好的人,对谁都仁慈慷慨,对臭水沟旁受伤的小猫咪都愿意一顿顿地喂药。”
“李澈。”
周寅初并非不买账,不愿意设身处地从一个小孩的教育出发,但比起虚构着童话色彩的谎言,他宁愿如实奉告:“我们已经在一起了。”
“所以,你的这番说教意义其实不大了。”
“而且,我很好奇你的角度是否太偏颇,”对于小孩,周寅初没有有所保留,而是衍生出问题的另一角度,他好奇地观望李澈的看法,“如果是你妈伤我的心,你会为我出来鸣不平吗?”
李澈的眼神无辜而又清澈,仿佛无声信任他的母亲绝对做不出这类事情来,事实上,他的母亲已经不止一次这样对待他。
“这不一样的。”男孩笃定。
他一句带过,“周叔叔,你有优渥的条件,充沛的资本,你被伤了心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可我妈妈不一样。”
小孩子的逻辑出其不意的清晰。
“合着就你妈重要,知道你是你妈的亲儿子,”周寅初调整了下车椅的弧度,好让他与李澈之间的距离稍稍近些,之后,不经意回眸提点这小孩,“但必要的时候你也应该帮帮周叔叔,你懂吗?”
“我……”
“是你要说‘公平’的。”
周寅初理直气壮地要求:“总不能纵容着你妈对我施加伤害,却假装视而不见吧?”
李澈咬定了:“我妈妈不是那种人。”
他不解于周叔叔为什么会问他这样的问题,更难以置信这世界上会有人质疑他的妈妈:“任何人和她相处的时间越久,就容易发现她身上的闪光点——”
“不是我充当了我妈妈的说客……”李澈同学面红耳赤,生怕周叔叔误会自己的本意。
“我知道,”周寅初没有理由去为难小孩,“你妈那种人说不出这种话来。”
“所以现在已经听取了你对周叔叔的指导,我们是去吃一顿还不错的晚饭,还是立即回家?”
“决定权在你。”
他看似并未主导,实则却已经作出了新的安排:“又或许,我们可以先去看看餐厅的环境。”
沿着海岸线,周寅初带李澈来到一家以“加勒比海盗”为主题的西餐厅,以往从不会涉足的地方,到底是因为得知温宁还有一个小孩而存心留意。
很显然,在外表现得如此成熟的小孩不代表没有男孩子所向往的世界。
虽然,李澈的第一反应是这家餐厅的费用会不会很高。
困惑不解之际,抬头,恰逢周寅初叔叔漫不经心地说:“之前朋友送的餐券,一直没机会花出去。”
“周叔叔,那你的朋友一定是很好的人。”
周寅初不忘补充提醒:“首先,我就是一个很好的人。”
李澈来不及对周寅初叔叔的自恋水准产生怀疑了,他沉浸在每个当海盗的梦想中——
期待着自己同样为正义而战。
“你要过来吗?”男人看似并未主动邀约,却把手机转交给玩得乐不可支的男孩。
李澈哪里能时时刻刻谨记自己敲打周叔叔的想法,对着电话另一头的母亲:“妈妈,你赶紧也过来吧。”
听见澈澈心甘情愿还不像是被支配的声音:“你对他做了什么?”
温宁百思不得其解,她倒不是说这话去怀疑他的动机,只不过纯粹好奇,周寅初为什么对着李澈有着如此强大的吸引力——
让规矩的、乖巧懂事的孩童一下子放学也可以不回家来。
“没什么,就带他去小朋友爱去的地方。”醉翁之意不在酒。
温宁其实早就明白这是周寅初找她一起共进晚餐的手段,只不过,没想到李澈会那样乖乖配合。
“等等,妈妈一会儿就过去,六点前一定会赶到——”
“不急。”男人在电话的另一头宽容和善。
好似他自会替她看护周全。
是的,天底下不会有周寅初这般用心的人了,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李澈对自己的重要性。
周寅初当然明白打蛇打七寸,要抓住温宁的命脉。
眼见沉溺于这些精心搭建的游乐场的李澈,周寅初下意识站在了栏杆外,保证他的安全。
他从不承认“爱屋及乌”的可能,在与老邱的通话中这从来不是他的小孩。
可眼见李澈差点从滑梯上摔倒,他眼疾手快地冲在了最前端,一把扶住了即将掉落的小孩,对着一旁的安全员冷声道:“希望你们来这里不是玩手机的。”
……
那家的环境很特别,视野辽阔,山海尽在眼前。
一旁有透明的架高的壁炉灯光,在现代化的高透玻璃上跳动着虚假的火焰,而另一侧则是海岸线的无尽风光,水不断拍打着岩石。
李澈一五一十地交代着方才发生的惊险一幕:“妈妈,我刚刚差带摔倒,幸好周叔叔扶住了我。”
加勒比海盗主题的攀爬墙上,男孩有惊无险,为周寅初稳稳托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