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的要求现在都只有那一条。”他卷好衣袖,收回手,淡声说:“听话就好。”
看到钟晚眼中的茫然,梁序之转回头,简短告诉她:“协议签了,赞助的钱会按年付,场地租金和补偿款也会当天到账。”
钟晚松下一口气,看着车窗外道路两旁泛红的秋叶,很小的声音:“十五年吗。”
梁序之眼中闪过几分寒意。
到了这地步,她还在执着于这个期限。
他声线很凉:“看心情。等我腻了,你就可以走人。”
钟晚转回脸,抱着最后一丝侥幸:“如果没有,那十五年后呢?”
梁序之:“那就继续。”
钟晚手掌紧紧攥着衣角,听到这四个字,心中一片凄凉。
她是不是被判了无期徒刑的囚犯,也许这辈子都要待在他造的笼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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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的目的地并不是酒店,而是杭市高档小区中的一栋两层别墅。
别墅跟钟晚租住的公寓在同个区,但她没来过这,也是车子进了小区,看到停车场沿途的提示牌,才知道这小区的开发商也是万泰地产。
钟晚也没心情问他们来这里是做什么的了,等车子停稳,林叔下车替他们开门,她跟着梁序之出去。
地下停车场的电梯直通别墅一层,电梯门一开,她看到灰色调意式装修的大厅,家具陈设并不多,只有些基础的配置,显得整栋房子都空空荡荡。
挂在墙上的电视连膜都没揭,所有桌椅、沙发、柜子一看都是全新的。
钟晚抬头,看向身侧的男人。
梁序之平声道:“不是喜欢杭市吗,以后就住这。”
“房子一早就在装修,原本是打算当今年的圣诞礼物送你,现在就当提前送了。家具都是底下的人临时配的,你要换什么添什么就再买。过户手续让…”
钟晚打断他:“我不要。”
梁序之饶有兴味看她一眼,抬手将她一揽,往楼梯方向走去,“随你。”
钟晚被他带去二楼。
梁序之打开一扇门,大概就是主卧,空间很大,里面同样只有一张床、桌椅、沙发、茶几,床单都是最简约的深灰色款式。
看来准备得确实匆忙。
钟晚环视一周,倒有些纳闷了,“我在杭市,你在港岛,那这样有必要吗?”
梁序之淡道:“我需要回去的时候,会带着你一起。”
也是后来钟晚才知道,这次万泰在杭市的项目不止那栋商场一个,梁序之今年确实在这边有很多工作,并不是单为她选择了这里。
钟晚看着他:“如果我有演出安排呢?”
梁序之:“时间冲突,就取消演出。”
钟晚胸中闷着的那一口气现在更堵了。
她的一切都被安排好,原以为是乌托邦的剧团也被他收入麾下,让她能完全听他差遣。
曾经的两年,梁序之对她再有掌控欲,最终也还是没干涉过她拍戏的事。
现在完全不同了。
她真的成了他的所有物。
钟晚站在原地,思绪混乱地捋着这两年多发生的一切。
梁序之抬手解衬衫扣子,扫她一眼,往浴室方向走。
“去洗澡。”
……
钟晚有点破罐破摔,也像从前一样,进了淋浴间。
可莫名还是有种慷慨就义的感觉。
花洒冰凉的水淋在头顶,过了一会儿才变热。
崭新光洁的玻璃门被蒙上一层水雾,冷热相冲,空气里也很快弥漫起淡白的雾气,朦胧了钟晚的视线。
她看到,梁序之好像比一个月前见面时更清瘦了些,身上的肌肉线条更加清晰,宛如雕刻出来的精致塑像。
两人都没说话,浴室的沐浴液备的是他常用的那款,不多时,钟晚被熟悉的味道包裹。
身上滑腻的泡沫都洗净,花洒的水依然未关。
梁序之抬起手,抚上她的头,力道稍轻地向下。
温柔绵密的水流落在她发顶,顺着脸颊一道道自脖颈滑下去。
……
后来被他裹了条浴巾,横抱着去到床上。
中途,梁序之拥着她,让她睁眼,让她看着他。
钟晚看到了他幽沉如万丈深渊的眼眸,漆黑一片,里面只有她小小的倒影。
这种时候的对视,像是要把他的样子用那通红的铁刻在心里,留下永恒的烙印。
即使别处的感官极强烈,钟晚还是不由分神在想,上一次他们像这样拥抱,是梁序之出差去英国之前,她以为要结束时。
在他上车前,钟晚主动跑过去,抱住他。
而此刻的境况,她对他的那些感情,并不是安慰物,反而是嵌在头骨中的一枚钉子,无法拔除,又刺得她钝钝的疼。
……
这次钟晚全程并不算配合,而她也清楚,梁序之只是在这种事情上将控制当做一种情.趣,而并非真的喜欢强迫。
所以仅一次就结束,梁序之也兴致并不高的样子,去衣柜里取了件睡衣,去浴室冲澡。
才刚刚傍晚,钟晚洗完澡出来,他已经不在卧室。
晚餐也是佣人给她送到房间里的,梁序之没有叫她一起。
卧室的书桌上摞着几本未拆封的书,想来是书架还没购置,书也是刚刚买来的。
钟晚拖着沉重的步伐过去,随手拿起来扫了遍,都是她不爱看的书。
也许是办事的人被催得紧,随意买来几本先滥竽充数的。
时间还早,钟晚挑来挑去,拿了一本《血疫——埃博拉的故事》,靠在床头的靠枕上心不在焉地翻着,看了半小时,一段话都没能进脑子。
她又拿起手机,看到张老师发来的消息,时间是一小时之前。
[晚晚,别勉强,就算有关系,你找了也得欠人情,没事,我来处理就行。]
钟晚盯了两秒,打字给他回复:[老师,我想好了,那份赞助协议也签了吧。]
怕张老师再多思,她补充:[商贸中心租金的事也解决了,等签完协议,万泰那边的人说这两笔钱会一起到账。]
[我其实早也想好了,影视行业太累,干了两年我都吃不消,一直演话剧也挺好的,而且现在有这根橄榄枝,说不定我在这行里也能做出点名堂。您不是也说过,是金子总会发光的。偷笑:/]
张老师很快就回复信息:[真的想好了?]
钟晚:[这么长时间,早就想好了。如果没想好,我也不会从港岛回来呀~]
两人私聊几句,张老师再三让她谨慎考虑,最后终于把协议的事敲定下来。
张老师在群里一说,整个剧团的演员和工作人员都炸锅了,群消息蹭蹭蹭地往上刷,发到后来就全是表情包,放鞭炮的、放烟花的、各种搞怪的,对金主爸爸感恩戴德。
钟晚靠在床头,扯了扯唇角。
她在心里安慰自己,这样也不错,牺牲她一个人,成全这么多人。
而且像吴邈邈说的一样,也算不上什么牺牲,梁序之这条件放到全世界都是顶好的,也没对她做什么太过分的事。
也许她想离开他,也就是一种矫情罢了。
可一想到往后都要这样度过,受制于人,自由也不是全然的自由,钟晚又总是不甘心就这样认命。
她的一辈子还长,她就要这样做个提线木偶吗。
如果梁序之腻了,讨厌她了,他们的关系是不是就能彻底宣告结束?
钟晚将手机一丢,冷笑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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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本《血疫》翻着翻着,天色也黑下来。
手机还在一刻不停地响着消息提示音,吴邈邈在问她现在的情况,群里的消息到现在也没停过。
钟晚烦躁地把手机调成勿扰模式。
洗漱后,她一个人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很久,毫无悬念地失眠了。
钟晚索性不再挣扎,睁眼看着天花板,这座无形捆住她的牢笼。
她翻身下床,开门出了卧室。
顺着二楼的围栏向下,就看见客厅的灯开着,梁序之面前放着笔记本电脑,他指间夹了支烟,正坐在沙发前看。
钟晚噔噔噔走下楼,故意制造出响动。
梁序之闻声抬了下眼,朝她招招手。
就好像他们之间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像从前在太平山的别墅一样,他声音低沉:“怎么不睡。”
说着,熄灭了那小半截烟。
钟晚闷闷地说:“睡不着。”
梁序之笑了下,将她揽进怀里,抱她坐在腿上,视线越过她,继续看电脑屏幕上的资料。
钟晚也看过去,只看到上面密密麻麻的表格。
“你在看什么?”
梁序之还真告诉她,“上个月杭市几个公司的报表。”
钟晚知道他喜欢懂事的,也许留她在身边,就是看中她这一点。
她大着胆子伸手,把他的电脑屏幕直接合上。
梁序之眼中没什么情绪地看向她。
钟晚压根不是喜欢找事的人,这会儿就更加心虚,但还是开口:“明天再看,陪我上楼睡觉。”
梁序之:“别闹。明早我有会要开。”
钟晚:“…那你明早起来再看,我一个人睡不着。”
梁序之依然没恼,似是饶有兴味般地反问她:“那你之前的一个月怎么睡的?”
钟晚顿了一下,“就那么睡的。”
说着,又去扯他的胳膊:“快上楼吧,我想早点睡,明天还约了人吃饭。”
“嗯。”梁序之已经是了然的神情,就顺着她的话问:“约的谁。”
钟晚装作自然的样子,“就之前大学演网剧的时候合作过的男演员,他来杭市了,我要去机场接他,请他吃顿饭,我跟他关系很好。”
许褚然确实来了杭市,还给她发过消息,她还没回复而已。
梁序之笑了。
前些天他就让人查过那个男演员,跟钟晚没任何暧昧的过往。
梁序之搂了下她的腰,在她耳边说:“这一套对我没用,别想着故意讨我烦,不然最后折腾的只有你自己。”
“……”
钟晚没想到她的计划开始不足半小时就被识破。
也不知是她太拙劣,还是梁序之洞察力太强,还是太过了解她。
钟晚沉出一口气,跟他隔开一段距离,“你真的觉得这样有意思吗?”
梁序之俯身将电脑又打开,也不看她,“怎么没有?”
钟晚再次试图跟他讲道理,“你有没有想过,可能原本我在你面前的样子就是装出来的,所以你想要的也根本不是我这样的人。”
梁序之继续看屏幕上的报表,漫不经心道:“那以后别装了,是什么样就怎么样,也好让我看看清楚。”
钟晚被噎了好一会儿都没说出话。
夜已经很深了,客厅还是只亮着沙发旁一盏落地灯,光线幽微,显得这栋房子更加冷清寂静。
梁序之打开下一份文件的空荡,偏头,就看见身边的女孩满脸气鼓鼓地瞪着他,眉头皱得苦大仇深。
钟晚拿起桌上一瓶矿泉水拧开,“两年前我就不应该打那通电话给你。”
都说人生若只如初见,她此刻只觉得,还不如从未见过。
梁序之看向她,眼神陡然有几分阴沉,声线冰冷,语速缓慢地说:“做任何事都是有代价的。你既然找上我,就该想到会有这样的后果。”
第46章 Chapter 46
一整个星期, 梁序之都没有离开杭市。
按照约定,钟晚去剧团跟张老师和其他演员们一起,把那份名为赞助的十五年“卖身契”签了。
协约是在万泰的楼里, 梁序之自然是不会亲自到场,接待他们的只是公司一个部门的负责人,不知是不是对梁序之和她的关系有所知晓,作为出钱出力出人的甲方,全程态度都毕恭毕敬的, 多余的话更是一句没有,只谈工作。
签约是在早上, 剧团的人跟万泰接洽他们这项业务的小组在会议室开了一上午会, 还真是认真负责地在讨论剧团未来发展规划,让他们以团体的名义去参加什么比赛、怎么宣传剧团以扩大知名度。
下午, 赞助的款项和退还的租金、补偿款全部到位, 打进了剧团的对公账户里,效率之高, 让看到到账提醒的张老师都惊讶了好一会儿。
钟晚也想装成积极的态度, 像其他众人一样,把这笔巨款和合作当成天上掉下的馅饼, 可她就是开心不起来,后来也不勉强自己,大家叽叽喳喳讨论的时候,她就在旁边一言不发当透明人。
梁序之在杭市的这周也并不清闲, 每天都是很早就出门, 入夜才回来, 回那栋刚购置不久的二层别墅。
起先,钟晚还是不死心, 凡事都想跟他对着干。
虽然协议都签了,约等于剧团所有演员十五年的事业前程栓在她这根绳上,她再做什么似乎都于事无补。
但也许是为那不足为道的报复心理,她不想看到始作俑者梁序之还安然自得的,想给他找些气受。
譬如这天晚上,钟晚没参与剧团的聚餐,也没去找吴邈邈,躺在别墅客厅的贵妃榻上,打开电视。
知道梁序之喜欢暗一些的环境,喜欢安静,她就专挑了部热闹的喜剧片,把音量开到最大,别墅所有的灯也全部打开。
小孩子闹别扭般幼稚的行为,钟晚也知道,但就是这样做了。
快到零点,外头院子里传来车子引擎的声音。
钟晚目不斜视,余光看见梁序之进门,那支黑金手杖往架子上一搁,脱下西装外套挽在臂弯,另一手抬起,松了松领带,面容微有疲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