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过神时,内心仿佛有两个小人开始拼命打架。
其中一个在说,只是吃顿饭而已,去就去了,不然反而显得她心虚;另一个在告诉她,梁序之不缺那点钱,当然更不缺她这顿饭,要见面说不定就是她心里猜测的那种意思,她好不容易才等来的结束,现在怎么又开始跟他有牵扯?
夜里十一点,钟晚再次打开通讯录,翻到梁序之的号码。
在那个页面停留许久,她还是没有再次拨出去。
第一个小人还是赢了,她沉沉呼出一口气,站起身,去窗边望着外面沉沉的夜色,心中万般复杂,却又好像一片空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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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港岛,万泰集团顶楼。
梁序之放下手机,按了内线电话上的一个键,叫秦助理进来。
过不多时,办公室的门被象征性敲了两下,秦助理进来,走到办公桌前:“梁先生,有什么吩咐吗?”
梁序之碾灭了手里的烟,看向他,淡声说:“明早的会议先推迟,我明天一早去杭市。”
秦助理沉默两秒,知道杭市有谁,但秉持少问少打听的工作态度,小心翼翼道:“昨天有台风,大部分往返内地的航线都刚刚恢复,现在临时订明早的航线,航司那边肯定排不开。”
梁序之:“那就订客机的票。”
秦助理:“好的,您稍等。”
他打了通电话,应了几声之后,关了麦克风看向梁序之:“梁先生,明早和今晚的航班头等舱、商务舱都售空了,现在只有经济舱还能订到…”
梁序之微蹙了下眉,低头看向电脑屏幕上的文件,平静道:“可以。”
秦助理又拿起电话沟通几句,挂断后,恭敬道:“订好了,明早八点十分起飞,推迟会议的事我现在去通知。”
“嗯。”
第57章 Chapter 57
从集团出去, 梁序之先回了趟老宅。
自从梁穆远去世,梁虹姗和他两个弟弟被相继送进监狱,他就鲜少回来, 毕竟这家本来就不像个家。
今晚有个久居在广府的远方亲戚过来,跟梁穆远一个辈分,他早上匆匆见过一面,明日又得动身去杭市,无暇接待, 总得过去打声招呼。
林叔载着他将车子停在老宅的前院,梁序之下车, 还没进别墅大门, 就听到客厅传来的争吵声,依旧是黄静玲和梁承安在吵架。
大概还是为着离婚的事, 再不然就是他们那两个不争气的儿子。
平时吵也就算了, 今天有长辈过来,也丝毫不知收敛。
“你儿子把我们的儿子都弄到监狱里去了, 你还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你这也算是当爹的?”
“你那两个儿子干了什么事你心里也有数,还有他们小时候, 在家里没少给序之使绊子,当时你怎么不知道管他们?”
“我的两个儿子?他们也是你儿子,在你心里他们就永远比不上你跟那个野女人的孩子吧。”
“这些事我跟你解释过多少遍,当时结婚的时候你也都知道, 二十多年了, 有必要跟我翻这些陈年往事?敏怡都不在了, 你好歹积点口德。过不下去咱们就离婚。”
“你休想!我这么多年都耗在你梁家身上,辛辛苦苦把泽毅和昱丰抚养长大, 现在你看我什么都没有了,就天天巴望着把我赶出梁家。我告诉你,梁承安,有我黄静玲活着一天,你就别想着能撇开我。”
这一年来,梁序之听这些话听得太多,他阴沉着脸走进门,声音不大,却很有威慑力。
“吵什么。”
黄静玲也是个欺软怕硬的,现在梁序之在梁家,乃至在港岛都是有权有优势,她也不敢再去招惹。
她没应话,当梁序之是空气,恶狠狠瞪了梁承安一眼就转身上楼。
梁承安烦躁地揉揉眉心,看向梁序之,长叹一声气,忿忿道:“这女人,一天到晚就没个消停,当时真不应该听老爷子的话跟她结婚,不然现在这日子也不至于过成这样。”
梁序之面无表情地看他一眼。
这话他也反复听梁承安说过不少回,不仅是这一年中,还有他小时候,梁承安每每跟黄静玲有什么矛盾,都会抱怨类似的话。
他似乎一生都在后悔,后悔曾经做出的每个选择,表面看起来是接受一切结果,但永远都不甘心,且不知满足。
有时梁序之不禁会想,如果梁承安当年选择的是庄敏怡,坚定拒绝了家里安排给他的婚事,每当他觉得生活不如意的时候,是否还是会后悔为何没有选择另一条路。
梁序之无意跟他多言,淡声问:“三叔公在家里吗?”
梁承安:“哦,在,白天跟纪家老爷子钓鱼去了,回来吃了顿晚饭,九点多就上楼睡下了。”
梁序之微颔首:“之后几天我都在内地出差,明早帮我跟三叔公说一声,说我今晚来过。”
梁承安:“行。”
梁序之也不想在老宅留宿,明天一早的航班,今晚还有剩余两项工作没处理完。
他转身往门外走,迈出两步,被梁承安叫住。
“序之,你两个弟弟的事…还有商量的余地吗?是他们做了错事在先,但毕竟也是跟你有血缘关系的亲弟弟。”
梁序之回了下头,平静地问:“故意杀人未遂,都已经开庭判过了,还能有什么余地?”
梁承安默了下,为难道:“你也看到,你黄阿姨天天让我去问这个事…现在我跟她没离婚,不论如何名义上也是她丈夫,总得跟她有个交代。”
梁序之冷声:“那你不如就让她祈祷他们俩在监狱里能好好表现,争取减个一两年刑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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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山的别墅离机场更近,梁序之从老宅出来,让林叔从他来这边住。
这一年,他过来的次数屈指可数。
因为这栋宅子存放了太多有关过去的回忆,即使佣人将钟晚的东西全数收拾寄走,原本因为她作过调整的家具位置也恢复原样,但梁序之还是觉得这里哪哪都有她的影子。
入夜,梁序之在书房回完最后一封邮件,刚站起身,开窗点了只烟,FaceTime的铃声就从电脑中响起。
庄伊禾打来的。
他坐回书桌后,接起来。
时差原因,庄伊禾那边还是白天,她穿着学位服,在电脑屏幕里笑着对他挥挥手:“哥,我毕业典礼刚结束。”
梁序之淡笑了下:“看到了。”
“打算什么时候回国?”
庄伊禾:“你先别催我,我这次回去就不知道下次什么时候再过来了,总得跟同学一起吃吃饭出去玩玩。”
“哥,你又这么晚没睡?咦,你这是在…你在太平山的那套房子里吗,你怎么今天去那里住了?”
梁序之简短道:“明天一早的航班,这里离机场近。”
“去哪?”
“杭市。”
庄伊禾意味深长地笑了下,拖着长音说:“哦,杭市啊。我昨天才看过钟晚姐的微博,她最近的ip都在杭市哦。”
梁序之没理会她怪模怪样的表情,“知道。明天就是去找她。”
庄伊禾睁大眼,感叹号几乎都写在了脑门上:“哇,不容易啊。也有一年了吧,哥,你终于想通了?”
梁序之侧头整理着电脑旁边的一摞文件,平声问:“想通什么。”
庄伊禾笑起来:“你别装了,你如果没想通,不会再去找她的。我早就猜到,你早晚会有这一天。不过,钟晚姐会愿意见你吗,你跟她说过你要去找她了?”
“嗯。”梁序之默了下,“不过只是一起吃顿饭。”
庄伊禾想了想说:“那感觉…还是有点机会的。不过你可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了,真的,不然你是追不到钟晚姐的。”
一年前的事梁序之虽然没跟庄伊禾说过,但她后来缠着林叔问了好几回,林叔拗不过她,征询过梁序之的意见,也就大概给她讲过一遍来龙去脉。
梁序之看着电脑屏幕,难得问了她一句:“应该怎么样,会更好?”
庄伊禾琢磨了半天,一脸真诚地跟他说:“你可以请她看电影,在电影结束的时候去前面单膝跪地给她表白?或者,请她去坐热气球,对着天空说爱她?”
“……”
梁序之瞥她一眼:“庄伊禾,你平时还是少看点没营养的电视剧。”
庄伊禾撇撇嘴:“好吧,这些套路好像是有点老土。但我又没谈过恋爱,也没追过别人。你还是自由发挥吧,期待你的好消息,希望我回国之前,钟晚姐能正式成为我嫂子。”
视频挂断后,梁序之再次起身,去到书架旁,犹豫半晌,抽出那本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放进明天出行的行李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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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钟晚就把餐厅的位置和预约的时间编辑成短信发给梁序之。
对面很快回复:[好的,我一定准时到达。]
正式得好像她是约饭局的领导或甲方老板。
自从签约星云,钟晚也许久没有在杭市自己找餐厅好好跟谁吃过饭。
平时工作行程紧时,基本都是在片场、演播厅或者保姆车上吃盒饭,偶尔有休息时间,就会窝在家里跟吴邈邈一起点外卖。
她对杭市新开的餐厅也不了解,原本脑中闪过的第一个地点是她以前带梁序之去过的那家湖边的餐厅,但转念一想,又总觉得约在那里多少会勾起已经翻篇的那些往事。
钟晚还给经常约饭局的本地土著乔姐发了条信息,让她推荐环境、私密性好的餐厅。
乔姐很快回了个电话过来,警觉地问:“晚晚,你要跟什么人吃饭?我们公司的合同里虽然没有禁止艺人谈恋爱这条,但需要跟经纪人提前报备,我们好提前准备一些必要的公关措施,有备无患。”
钟晚:“……”
“不是谈恋爱,只是请一个…”她顿了下,说:“朋友吃饭而已,欠了个人情,私人的。”
乔姐便道,“这样啊,是异性朋友,还是同性朋友?”
钟晚:“异性。”
都已经说到这份上,她跟乔姐也向来没什么需要隐瞒的,直言说:“是梁序之,万泰那个。”
乔姐“嘶”了一声:“你们…”
钟晚先一步打断:“没有的事,正常吃顿饭而已。”
她这时忽然发现,其实离开梁序之,她也是并不全然自由的。
尤其签约星云后,私人交际类的大事小事都要跟乔姐报备,跟当年在港岛时倒也差不太多。
只是,梁序之现在从听她报备的人成了被报备的对象。
乔姐推荐了几家餐厅,在电话里再次叮嘱,让她记得注意点,别被狗仔或者路人拍到,不然免不了一场麻烦,今年她风头盛,对家公司也老是有人盯着。
钟晚穿了身休闲的衬衫和牛仔裤,将一头卷发扎了个简单的低马尾,化了淡妆就出门。
她差不多是离约定时间还有三分钟时到达的,进入餐厅大门,心跳速度还是不由加快。
乔姐推荐的餐厅确实不错,她选择了一家离自己近的。
中式复古的装潢,环境很典雅,大厅中央甚至还有一小片仿造的江南水景,里边停了辆模型木舟,灯光偏暗,顶上的灯都是仿照传统的纸灯,幽黄的灯光外罩了一层半透明的玻璃,上面印着写类似毛笔书写的草书文字。
侍应生引着钟晚往包间的方向走,推开门,她看到梁序之已经坐在侧面的椅子上了。
他今天穿得衬衫虽然依然是黑色,但难得是偏休闲的款式,比往常那些商务衬衫要宽松一些,跟她身上的白色衬衫看起来还有些相像。
梁序之面容清峻,一只手随意搁在桌上,身姿笔挺,双腿自然交叠,只是静静坐在那里,就显得气度不凡。
两人视线对上,钟晚还是有些不自然地抿了抿唇,待侍应生把门关上,缓步进去,坐在梁序之对面的位置。
今早预定包间时,就已经提前订好菜,省去了这个流程,等菜的这段时间,就只剩下他们二人在包间里。
安静一会儿后,梁序之看着她,率先打破沉默:“最近怎么样。”
钟晚在心里反复提醒自己,要表现得自然些、从容些。
她淡笑了笑,说:“还好,去年签约了一家经纪公司,比在港岛的时候忙了很多,但现在也习惯了。”
“你呢?”
梁序之静了下,神态似乎跟以往有微妙的不同。
“老样子。基本每天还是那些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