譬如“娘的手艺咱们整个村,乃至整个青云镇吃了都说好”,又譬如“这样天上有地上无的手艺都吃不惯还要如何”,将严凤茹哄得眉开眼笑。
“你们呀!就知道哄我开心!”
话虽这么说,严凤茹整个人放松了许多。
第231章 牛嚼牡丹
趁着天气好,严凤茹又制了不少果干。
概因这些果干十分受欢迎,家里皮小子又多,甭管严凤茹做多少,一人抓一把都没剩下多少了。
严凤茹有心想给远在京城的堂弟们,以及侄孙们多准备一些,也是她这个当堂姐\/堂姑的一点心意。
对小辈而言,她是长辈,亲手制些零食,虽不是多贵重的东西,却是一份心意。
至于对那素未谋面的小婶,严凤茹把两个女儿的话听进去了,到了燕氏这样的年纪,对她的儿孙好,比送什么贵重礼物都重要。
除此之外,还有她找周氏专门绣制的腰带,抹额,还有护膝,以及样式雅致的荷包。
据说燕氏出自将门,自小习武,或许是练得狠了,后上了年纪,每到阴雨天就手脚疼,抹额和护膝这样的东西算是极贴心的了。
至于那颜色鲜亮的腰带,雅致的荷包,则是给大堂弟媳妇的,严勇的长子今年十九,两年成了亲,育有一子,今年一岁多了。
最小的堂弟才九岁,想必那些果干他也能看得上。
严凤茹耐心的制作果干,严凤娇已经拖家带口得来了。
不仅严凤娇和吕宏卓,连吕老爷子和孙氏都来了,连着乳娘抱着最小的哥儿,严凤娇自己牵着三哥儿,还有两个大的,浩浩荡荡来了。
连严凤茹都吓了一跳。
还是顾玉珠说:“估计不是小姨本意。”
严凤茹这才想起,这吕家想北上做生意,好不容易碰上媳妇儿娘家有这样好的关系,况且小叔是长辈,算起来跟吕老爷子是平辈,又是京城来的大官,那他们过来拜访也说得过去。
“你去拿我珍藏的那罐茶叶。”
严凤茹如是吩咐顾玉珠,又对小婉道:“盯着你姐姐,不许顽皮!”
严凤茹手里藏着上好的老君眉,小小一罐子就用了将近半两银子,当真是金贵。
顾玉珠“噗嗤”笑了,“晓得了,那是您的宝贝,我一定不碰,专门招待贵客的。”
严凤茹嗔了她一眼,没工夫跟她混闹,就出去了。
其实严凤茹并非舍不得给顾玉珠喝这茶,以家里的条件,便是用那茶水让日常饮品也不是供不起,就是严凤茹早年的经历令她对名贵的茶叶有种说不出的敬畏。
顾玉珠其实能理解,寻常老百姓家连饭都吃不饱,就更别说是这些享受的东西了,这些都是物质生活富足的富人们享受生活的东西。
换句话来说,这种茶叶在古代是逼格高的奢侈品。
而顾玉珠不会喝茶,胡乱泡,一口闷,严凤茹就说给她喝茶就是“牛嚼牡丹”,干脆就别浪费了,都留着招待客人。
顾玉珠不会泡茶,小婉的手艺却很好,她不紧不慢得用小泥炉煮水,煮好之后倒水的动作又流畅又漂亮,又轻又缓,烫出来的茶颜色又醇又亮,漂亮极了。
顾玉珠忙不迭喝了一口,入口回甘,一点都不苦涩。
瞧瞧!这就是生活!
但她就是泡不出来这样的茶色,小婉说她太急躁,的确,顾玉珠在泡茶上的耐心不如伺候田地,种菜种花种果子她在行,泡茶她不行。
就是这么理所当然。
她还想再来一杯,被小婉拦住了,“前院的客人该等急了。”
顾玉珠微濉
“那咱们走吧。”
……
自两家结亲后,严凤娇倒是常回娘家,早些年吕宏卓宠她,孙氏看在两个双生子孙子的份上不会刻意为难她,却也不会跟老爷子一同到青山村拜会。
一来,严凤娇双亲早就不在了,也没有在世的拥有足够分量的长辈,没这个必要,二来光凭严凤茹姐弟几个也没这样的面子。
可今时不同往日。
孙氏早听说儿媳的那位长姐是个本事人,兄弟们个个都长进,却也没放在心上,再如何也越不过吕家去。
吕家如今小有家产,就盼着两个孙子能考个功名,改换门庭。
而严家不过是泥腿子。
是的,孙氏打心底是看不上严家的,若非当年儿子执意求娶,她必然不愿,好在那小严氏竟是个有福气的,先是诞下一对双生子,又陆续给她生了两个孙子,孙氏心里的不快也就散了。
虽说小严氏依然没达到她心目中儿媳妇儿的标准,却也不会过于苛责。
如今第一次到青山村来,她满以为再体面也不过是宽敞些,乡下的地不值钱,稍微讲究些的人家都会攒上几年的银钱,买上一块大些的地,但房子不会特别讲究。
土坯,石坯,至多就是土坯外面再糊一层白,院子里再修得齐整些就是体面得不得了了。
谁知进了这大严氏的房子,孙氏才知道自己小看了他们。
严氏这房子是青砖大瓦房,院子里也铺了青石板,进门是壁影,刻画着荷花锦鲤,十分生动有趣,小道上还嵌了鹅卵石。
前后各有两个小花园,只是花园里种的不是花,而是各种蔬果,有抄手回廊,左右厢房,正堂花厅,还有后院凉亭……
大小虽比不上吕府,但也差不了多少,布置得十分雅致,还买了丫鬟婆子伺候。
再看左右也是差不多规制的青砖大瓦房,一问才知是儿媳的几个哥哥比着建的,房子之间就隔了一堵墙,墙上开了一扇小门,可见兄弟姐妹之间感情极好。
孙氏的心情十分复杂。
原是她一直小看了小严氏。
如今就更加不能小看她了。
心里想着,孙氏脸上就带上几分笑容,见两个肤色白皙姿色迤逦的姑娘奉了茶水,原以为是大严氏买来的婢女,心里正感慨这严家恐怕要鸡犬升天了,这才发现,奉茶的竟然是顾玉珠和小婉这两个小丫头。
孙氏不由失笑,“我当是哪里来的这般漂亮的丫头,说不准跟亲家大姐讨了去养在身边,谁知竟是你们俩,看来老婆子我痴心妄想了。”
顾玉珠知道孙氏是夸她,她脸皮厚,“您这是夸咱们呢,我跟小婉心里可高兴了,您不用讨了我们去,我们自去吕府端茶送水的伺候着,就怕您烦我们。”
孙氏大笑,“哎哟,这嘴甜的丫头!我哪有这样的福气?”
顾玉珠笑了笑,“我跟小婉自去了,您就当是在自家,不必拘束,我小叔公这次来还有公务在身,一会儿就来了。”
孙氏自然又是客气一番。
等顾玉珠和小婉出去,她又跟严凤茹客气了一番,严凤娇被婆母和自家大家你一句我一句的都弄烦了,心里嘀咕,小叔不是回乡寻亲的吗?能有什么公务?
第232章 公务
然而,严凤娇不知道,严勇此次下江南还真就是带着公务来的。
说是公务倒也不完全恰当,但也是受人之托。
他一昔日战友数年前曾丢过一个孩子,丢时才三四岁,这年月,这样小的孩子丢了,不是被人拐了,也早就不在人世了。
只是夫妇两人一直不敢信。
得知严勇南下寻亲,就托她拿着画像在各处找找,寻找这个渺茫的机会。
严勇受人之托,一路上不曾懈怠。
只可惜,倒是解救过几个被人拐卖的孩子,却不曾看见画像上的人。
失望而归,严勇觉得对不住好友的嘱托,心情低落。
不过他多年在军中历练,早就练得一副“喜怒不形于色”,因此他回来后,没人看出他有什么不同。
吕老爷子和孙氏一见他进来,当即站起来,严勇周身气势气度,果真非一般人可比。
孙氏在心里感慨,这个儿媳,终究是发达了!
有这样一个为武将的亲叔叔,往后她需更与她为善了。
“小叔,这是宏卓,您的小侄女婿,这是他的父母,这是我的四个儿子。”
严勇闻言,淡淡点头,只听到四个儿子时,唇角微微抽搐。
果然不愧是严家人,严勇心想。
若是外人看来,这严家一房,除了严凤茹,其余的全都是生儿子,这简直就是祖坟冒青烟,祖上积德,可说句矫情的话,严家人还真希望能生闺女儿。
如若不然,也不会将顾玉珠和小婉宠成这样。
被娇生惯养的两个小姑娘受托找周氏去了。
虽说小姨一家不是外人,可从严凤茹的态度来看,顾玉珠明白,大人们必然有事商议,因此严凤茹特意嘱托了,她就带着小婉去了。
刚到周氏家,就碰到了傅长安。
顾玉珠见侍从们忙里忙外的,外间还套了一辆低调的马车,那马车上插了一黑底红边的小旗子,标着一个小小的“傅”字,便知是长兴侯府的马车。
“傅哥哥,你要回了吗?”
傅长安不料碰到两人,迎着光,两个姑娘没戴伞,奇怪的是却养得一身雪白的肌肤,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傅长安眸光不错的看了一瞬,眸底幽光一闪而过,继而抬眸,神色恢复平静。
“是啊,珠珠,我听说你们也要跟严将军一同回京?”
顾玉珠点了点头,白皙秀致的小姑娘眸色格外清澈,“对呀,不过我们还得再过几日才出发。”
傅长安点了点头,又听她道:“傅哥哥若是不急着回去,不如咱们一道,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小婉下意识看了顾玉珠一眼。
旁人不知道,但小婉看得分明,阿姊分明就是客套。
她们从小一起长大,也不知她从哪里学来的,尴尬的时候喜欢说客套话。
如果顾玉珠知道小婉心里的想法,大概就能回答她了,只可惜她不知道。
傅长安是个聪明人,况且有侯府这些年的历练,岂能看不出小姑娘这话是真心还是客套?他心里失笑,不由勾起唇角,“如此,那便再等几日。”
顾玉珠果然噎了一下。
傅长安眸底的笑意更深。
触到他漆黑眸底揶揄的笑意,顾玉珠耳根瞬间红了。
她被调戏了是不是?
少年已经出落的剑眉星目,平素沉默寡言,可望着他,顾玉珠总还想着年少时那个清冷如玉的少年,她恨不得自打嘴巴,叫你学上辈子那一套,跟人假客气!
踢到铁板了吧?
哎!
“傅哥哥如果有事的话,也不必特意等我们……”
她低着头,傅长安只看到她雪白的耳根红了一片,心里忽然涌出一抹淡淡的异样。他的眸色微微幽深几分。
“嗯,无碍。”
与严将军一同走也好。
他唤了小厮,命他不必急着整理行囊,再等几日。
小厮闻言,立即应是。
顾玉珠直接拉着小婉跑了,因手攥得紧,跑得快,等进了屋,身上已经出了一些薄汗。
进了屋,周氏已经得到消息,养子打算再住几日走,她当然高兴,立即就安排着这几日的吃食。
傅长安如今的身份不同,吃食上也更加讲究。
这自然不是说以前他在家时就不讲究。
只是自他回来之后,周身的气度就不同了,这让周氏总觉得是自己亏待了他,如若不然,他堂堂侯府的公子爷也成不了乡野的小子。
因着这份歉疚,周氏这几日见了傅长安总是有些不同,叫他看出来了,他又要恼,周氏心里其实高兴,可难免还是更忙碌一些。
一回头,就碰到两个小丫头,因一时出神,她还吓了一跳。
“哟,你们这两个小丫头走路怎么没声儿的?”
顾玉珠跟周氏是没规矩惯了的。
“明明是干娘您想事情出神,反倒怪我们走路没声儿?”
周氏知道这小丫头的嘴巴一向不饶人,也不与她计较,只点了点她的额头,“你呀!”
又看了小婉一眼,小婉虽说比珠珠小了一些,可这孩子眼神瞧着冷,性子也更庄重,但对亲近的人而言,庄重也意味着不亲近。
其实周氏对顾玉珠的狡黠还是十分受用,其实干女儿平时还是稳重的,只在亲近的长辈跟前才这样,这样才显得不同。
“你娘让你们来找我的?”
周氏说起这话,神色之间才多了几分干练。
顾玉珠也不嗦,“是给我小婶婆他们一家的礼物,我娘想请干娘帮忙。”
周氏翻了个白眼,“早就准备好了,你们等着。”
送给长辈的,表达自己心意的无非就是抹额,护膝,腰带等贴身之物,比送小辈的荷包,络子要更郑重些。
周氏与严凤茹也是真的贴心,严勇找上门来时,周氏养子傅长安也在家住着,难为她还肯想着。
“也就是咱们干娘这样细心周到,如若不然我娘指不定要两眼一抓瞎。”
周氏翻了个白眼,“你们俩跟着我学了这些年,本该你们尽心才是,荷包就不给你们了,回头给你们傅哥哥留着,不够的你们俩自己绣。”
顾玉珠:“……”
得了,抖机灵把干娘绣的荷包给抖丢了……
最终,顾玉珠和小婉决定一起绣一对护膝,算是给燕氏的心意。
至于为什么是一对,而不是两对,除了时间来不及之外,就是两个丫头躲懒。
第233章 身如浮萍
当然,除了护膝之外,荷包没了,还得她们自己做。
做荷包不是多难的事情,特别是顾玉珠和小婉这种自小跟在周氏身边学绣艺的姑娘。
也亏得有个空间,不愁吃喝,亲娘手艺又好,还有事业,家底厚,如若不然,能有机会跟着周氏这样有本事的人学绣艺,不好好学才是不识好歹。
是以,不论是顾玉珠还是小婉,绣艺都还不错。
说自己绣艺不精,多半是自谦,也是跟周氏这样的行家比。
得了任务,两个小姑娘就不得闲了。
顾玉珠一手拿着针,一手提着丝线,“依我看,荷包根本就不用绣那么多,除了四堂舅,和五堂舅,前头的几个堂舅都不是小孩子了,过不了几年就要说亲事,将来的堂舅母们未必愿意他们身边带着咱们做的荷包或是络子,咱们也就不必费这个心。”
小婉最是了解她的心思,“阿姊说得对,那咱们就给小婶婆做一对护膝。”
顾玉珠瞥了小婉一眼,小婉自小就是她身边最贴心的人,连她都这么说,顾玉珠忽然有些不好意思,“不如咱们再一人做个抹额?”
虽说燕氏或许不缺这些东西,但晚辈的心意又是另外一码事。
小婉点头,“嗯,阿姊说得对。”
顾玉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