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进了。
一群人招架不住,许肆周往日的球风就激进,此时此刻竟然更加凶残,每次投篮、得分、抢断、盖帽都引起一阵阵喝彩。
楼上女生的呐喊声越来越大,激动的尖叫声此起彼伏。
一群人舍命陪着,被他吊着打,大汗淋漓且毫无游戏体验,没打满两分钟,就在上课铃响起时,纷纷按捺不住,急匆匆地想要离场。
“肆哥,上课了,咱就先回去了,下次再陪你打。”
许肆周没搭理,连头都没回一下,继续在球场上拍打着篮球。
球场很快散空,只剩下许肆周一个人在不停地跳投进球。
离开的男生回头看了眼,忍不住问:“肆哥干嘛呢,打这么凶?”
“他平时的球风也狠啊。”
“平时确实是个火药桶,”男生反驳他,“但现在不知道被哪个不长眼的点炸了!”
“左右不过陈仲远那事。”唐锐心中有数。
“陈仲远那小子今天还是没来,看来是想躲到学校处理完再回校了。”
男生又问:“那肆哥就这样放过他?”
“他就一软骨头,有胆耍这些阴招,没胆露面。”唐锐没打尽兴,纵身起跳,一跃拍打在悬挂的楼层牌上,轻哂着搭腔,“肆哥犯不上搭理他。”
“什么意思,肆哥不准备收拾他?”男生没懂。
“狗咬你一口你要咬回去啊?”
“靠!”那人看着被拍得晃晃悠悠的标识,对着唐锐竖起大拇指,“真是,狗不懂人性,跟一条狗计较什么。”
一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聊着,很快回到了教室上课。
球场上连一丝风都没有,许肆周接连扣了十发篮,觉得没劲透了,转而单手抓起篮球,瞄准篮球架那支主杆,用力掷了过去。
球体撞到铁杆,砸得铁杆微微震动,并发出闷沉的一声“嗡”响。
很快,篮球回弹,被许肆周伸手牢牢接住,而后又被他沿着同样的角度掷了出去。
“嗡——”,又一声闷响。
就这样,他一下又一下,反复地用篮球砸击着正中那道铁杆,力道也越来越大。
篮球回弹到手沉如铅球,但他丝毫没有收力,阴着眉眼,甚至加快了动作,压着情绪发泄戾气,乐此不彼。
随着冲击力愈渐陡升,许肆周心底的躁意达到顶峰,最后胳膊使了一记蛮力,将球狠狠地丢了出去。
篮球经过猛烈的抨击,倏地反弹。
这次许肆周不接,也不躲,只是在球体回旋时微微撇了头,脸朝一侧转,篮球横擦着他的鼻梁骨而过,瞬间留下两抹血痕。
篮球落地,“砰砰砰”的接连几声在球场四周回响。
左渔刚下楼梯就看到这一幕,整个人吓了一大跳。
这是怎么了?
篮球恰好滚到她脚边,她顺着视线看过去,没防备地瞧见许肆周鼻梁上的伤。
少年逆着光站在原地,脖颈上淡淡的青色血管明显。他喘着气,胸膛轻微起伏,不慌不忙地往伤口一抹,拳头上顿时留下一道暗红的血迹,他却丝毫不以为意,垂着头过来捡球。
左渔有些担心,不由自主地拦住他,指了指他的脸,同时快速翻找自己的外衣口袋:“许肆周,你受伤了,我有创可贴。”
昨天傍晚在隆裕商场外面摔了一跤,回到教室后秋摇给了她几片创可贴,她还没用完,剩下的两片刚好揣在兜里。
许肆周此刻抱着球心情极差,正处于火山爆发的边缘,谁过来谁遭殃,烦躁地啧了一声,一句“别他妈烦”正要脱口而出——又被眼前少女一脸担忧的神色生生止住。
左渔察觉到他的暴躁,害怕又紧张,小心翼翼地将两片创可贴塞到他手里。
“给你……”
两片创可贴带着温暖的体温,许肆周眼皮耷垂下来,看到她微微瑟缩,却真诚温和的样子,突然间什么不好的东西都说不出口了。
他手指收紧,瞥见创可贴上边的少女心图案,随手塞在了口袋里。
“谢了。”
说完,许肆周转身就要离开,左渔看着他的背影,放心不下,连忙小跑上前:“许肆周,我知道你没有打陈仲远,我今天去找过老师了,你不用担心,他们一定会查明真相的。”
“嗯。”许肆周没当一回事,没什么心情,敷衍地应了声。
此时的他熟悉又陌生。
就像回到了最初接触的那个不良少年,眼神冷冰冰,很凶很淡漠,不是最近那股随和但又闪闪发光的模样。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左渔觉得他除了和赌徒们混在一起外,其实也是一个挺好的少年了。
左渔忍住心里的微怯,轻声说了句:“许肆周,你是一个很光亮的人。”
“……”
“也许你现在心里难过,但是不要伤害自己,你爸爸妈妈,你家人,还有关心你的朋友都会难过的。俗话说,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可与人言无二三。”左渔轻轻摇摇头,继续说,“但你要相信,邪不压正。抓住光明去刺破黑暗,少年本该活得鲜明光亮。”
许肆周瞥眼看她。
第22章 酒窝星球22
偌大的球场只有两个人静静地站着, 阳光正好,照在人身上不热不晒,就像一层薄纱蒙在皮肤上只有淡淡的暖。
许肆周站得离她不远,听着少女温和坚定, 又带着点份量的话, 突然笑了。
哪里搬来的狗屁鸡汤。
还像模像样地说给他听。
他生气的时候, 满身戾气的时候, 只想玩命出气的时候最听不得这种屁话。他只觉得可笑, 都他妈是忽悠。
但左渔就那样穿着正当年少的校服站在他身前,阳光照亮她的眼睛, 落在她胸口校徽上。
她眉眼弯弯, 一板一眼,浑身纯净, 毫不吝啬地告诉他——许肆周你是一个很光亮的人,他心底那堵气,突然就如同潮水般一点一点地退了下去,消了, 心脏变得轻飘飘、软绵绵的, 心胸也跟着亮堂堂。
那些原本听起来只觉得幼稚的心灵鸡汤, 变得不再可笑, 变得真诚、变得笃定。
连一个一开始那么怕他、躲着他的姑娘,都无条件地选择相信他,愿意站到他这边,告诉他你许肆周要活得鲜明,要好好爱惜自己。
而你司余鸣、连一个小姑娘都比不上。呵。
许肆周渐渐冷静下来, 内心暗自冷笑,正眼打量起左渔。
那么纯粹的一双眼睛, 看起来什么都懂,柔软却不柔弱,从来没在她眼睛内看到过什么负能量的情绪,就好像一直装着光。
这大概解释通了。
为什么孙益认为他最近格外关照左渔。
谁都想向着光。
许肆周将手中的篮球以抛物线的弧度抛出一记三分,球体在空中划过,精准落入篮筐,篮球“咚”地一声掉在水泥地面。
周围起了风,风声沙沙响,空气沉寂了数秒。
他叹了口气,目光移到左渔身上,转过来面向她。
“吃饭吗?”
“啊?”左渔显然被他没头没脑的一句话砸得愣了下。
“陪我吃点。”他说。
……
左渔没问他要去哪里,只是跟着他不急不缓的步伐往学校外走。路上能明显感受到他的心情好了很多,自己也随之放松了下来,不然他一直绷着,她是真的不太敢去跟他吃饭的。
还好激烈的发泄过后,他满身的尖刺和锋芒都收起来了。
出校门后,路上的行人并不多。但临近上午放学时间,校门口已经支起了不少小摊。他带着她,一路走到了离校门最远的那家饭店。
这间店在巷子的最深处,并不起眼,左渔没来过,并不知道学校后面竟然还有这样的一家店。门口招牌挂着两个大红灯笼,上面写着“陈师傅石锅鱼”。
进去后店面不大,目前还没有客人来,显得冷清。店里只有一个小女孩乖巧地坐在收银台前,低着头,手心正摆弄着什么,专心致志的样子。
她手边趴伏着一只慵懒的狸花猫,正眯着眼,静卧着休憩。
“老陈。”许肆周一进门便驾轻就熟地打招呼,同时往右拐,打开竖立式冰柜。
听到外面的动静,后厨的门帘被挑开,一位约莫五六十岁的中年人正拿着一簸箕黄豆走出来。
看见是许肆周,他的眼角笑出几道更深的褶:“今儿来这么早啊,小周仔!”
许肆周扶着冰柜门,别过头朝他打招呼:“嗯,今天有什么鱼?”
“今天除了草鱼,还有大头鱼和黑鱼,大头最新鲜,早上刚从塘里抓的。”那位叫老陈的老板笑眯眯地放下手里的东西,抬头看见眼生的左渔,两道眉毛上挑:“哟,这小姑娘是同学?”
“嗯。”许肆周不假思索地回了句,随即敲了敲玻璃,隔着透明门看向左渔,“喝什么?”
老陈注视着两人,目光善意,微微笑着,左渔没有多想,看见许肆周手里拿着一罐冰可乐,回答他:“跟你一样就好,不要冰的。”
“好。”许肆周朝她面前那张长桌轻抬下巴,“坐过去,给你拿。”
左渔轻轻“嗯”了声,听话地坐下来等他。
许肆周拿完,一侧肩膀碰上冰箱门,一米八往上的高个儿,走路带风,提着两罐可乐路过,走到老陈跟前点菜。
暖黄的灯下,他手肘支在收银台上,脑袋后的头发毛茸茸的,贮蓄着一种蓬勃的炙力。
左渔盯着他的背影看,他突然转头,问她吃什么,左渔若无其事地放下手,回答都可以,也不知怎么的,他突然笑,笑得有点痞,晃着可乐问她:“还跟我一样?”
“嗯。”左渔轻轻点头。
没一会,许肆周就点完回来了。
他将那两罐可乐搁在桌上,长腿一伸,跨进来坐到了对面:“给。”
是一把用彩色的糖纸包着的水果糖,从他掌心纷纷落下来。
左渔看着,没接,问:“许肆周,这顿饭钱我……”
“不用。”仿佛看透她在想什么,许肆周秒答,“我请。”
他的话一出口,左渔突然就想起蒋科之前在班里说过,每次跟许肆周去网吧或者出门去玩,一群人连结账的机会都摸不着。
“许肆周从不让自己人买单。”
——这是蒋科的原话。
那他现在这么说,是把她也归到“自己人”的范畴里面吗?左渔心里想着,面前凭空丢来一颗葡萄味的硬糖,吸引了她的注意。许肆周将糖果推到她面前,用食指摁着,问:“葡萄味?”
“嗯……”左渔漫不经心地应,她平时和秋摇吃饭也会互刷饭卡,朋友之间没有算那么清,常常是这顿你替我付钱了,下一次我就给你带早餐奶、麦片或者苹果,也不存在谁占谁的便宜。
那下次她给许肆周也带点好吃好喝的,或者等他打球的时候去小卖部给他买饮料也行。
这么想着,左渔不再纠结,接过了他递过来的糖,说:“许肆周,等你打球的时候我给你买运动饮料吧。”
似乎是被她这句话勾起兴趣,许肆周拿手机的动作一愣,灼热的眼神落在她身上。
他肩胛往后一靠,后脑勺微微仰着,眉眼是放松的:“行,那我等着。”
“下次球赛有你送饮料,应该会更顺利。”许肆周打那么多次球,没见过左渔站在球场边等人,故意逗她。
知行高中每学期都会举行篮球赛,下学期开学,入春之后学校就会举行第一场年级球赛。不过每次许肆周打球,球场边上都围了很多女孩等着给他送水,根本不缺她一个,左渔知道他在逗自己。
但她怕许肆周等不到下学期就被学校退学了,也怕陈仲远诡计得逞,还是正经地说:“那,许肆周,你下学期能不能不走呀?”
少女眼眸闪烁着希冀的光,声音绵长柔软,许肆周内心触动了下,问:“怎么?”
“带领我们班再拿个冠军。”
艹,左渔,你他妈挺撩。
就这么信我?
许肆周心里暗骂了声。
他知道左渔并没有别的意思,但就顶着那样一双真挚的眼睛,语气诚挚地对他说希望他不要走,愿意毫无保留地相信他时,真就要了命了那就。
正儿八经的撩而不自知。
“你这话对其他人说过么?”
“什么话……?”左渔有瞬间的不确定,仔细一思考,再联系自己之前说了什么,立马明白自己说的话过于直接。耳根微微发烫,不觉低下了头,窘迫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行了。”许肆周不再围绕这个话题,眉角一挑,爽快地答应下来,“下学期给你拿冠军。”
他这话说得好听且纵容。
好像只要她想要冠军,他就去给她拿下,他都答应她。
左渔默默点点头,面上虽不动声色,但内心依旧有点尴尬,于是伸手下意识地去拿自己的那罐可乐。
可是凑巧,许肆周也正好伸手拿这罐可乐。他们这长桌不过一臂宽,两人隔得很近,左渔在碰到可乐的同时不可避免的也触碰到了许肆周的手指。
她倏地缩回手,属于男生的温热气息萦绕着指尖,久久未能消散。
还好许肆周好像没怎么在意,食指勾起拉环“嘭”得将那罐可乐打开,推到她面前,在暖黄的灯光下,激起的水汽就像一朵微型烟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