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始终游刃有余,从容不迫。
陈仲远猛地抓住许肆周的手腕,立刻识趣地求饶:“阿肆,阿肆……”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会改正的,相信我。”陈仲远牢牢地拉住许肆周的手,生怕失去这次机会。
“我爸还在店里,我妹……我妹她患有自闭症,我们全家都把希望寄托在我身上,都还指望着我……”
陈仲远声音哽咽,许肆周冷冷地瞥了他一眼,直接将他胳膊反拧。
“这就服软了?刚刚跟那个女孩子吵架的时候不是很硬气吗?妹妹都被吓哭了,你也不管?现在像一只鹌鹑一样怂吗?”
陈仲远胳膊被拧得难受,疼得直哼哼,嘴巴呵着热气连连求饶。然而,就在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低笑声突然响起。
陈仲远无法转身,只能用余光去瞥了一眼。
“运气不错,能看到太子爷帮别人打抱不平。”渡嘉奈抱着礼物,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在一旁看完了整场戏,忍不住啧啧称叹。
许肆周也注意到这边,看到他那副又帅气又混蛋的模样,忍不住偏头去问他:“你来这儿干吗?”
渡嘉奈手上拎着个精致的宝格丽小盒子,一抛一接,吊儿郎当地回答:“来探监。”
“……”许肆周渐渐往后靠,给了他一个与“WTF”别无二致的眼神。
渡嘉奈觉得太他妈难得。
自从许肆周来到这个偏远的小县城,夏荻每天八百次FaceTime打过来,但是许肆周一次都没有接听。无奈之下,夏荻只能改变策略,开始频繁联系渡嘉奈。也许在夏荻看来,渡嘉奈是唯一能够理解她心情的人。
但渡嘉奈跟夏荻不同。渡嘉奈爱玩,却是个信息达人,堪称情报专家,对许肆周这边的情况摸得一清二楚,早早得知许肆周为一家名为“陈师傅石锅鱼”的餐厅投了钱,也清楚他后来被店主儿子背刺的事。
说起来,他和许肆周两个人虽然兄弟互坑,但毕竟打小就“穿同一条裤子”的关系,近如死党,若非这层关系,无论夏荻怎么开口,渡嘉奈都不会亲自跑这一趟。
有这空闲时间,留在加州冲浪不是更嗨?
渡嘉奈啧一声,懒洋洋地将右耳的耳机重新戴上,直接将东西拍许肆周胸口。
“夏荻给你的,收好。”
许肆周单手接住,看到个戒指盒,又抬头问他:“什么玩意?”
礼物送完,渡嘉奈头也不回地往“陈师傅石锅鱼”店走去,进门前朝通话那头撂去一句:“交到正主手里了,丢了别找爷。”
……
电话挂断时,手机屏幕自动亮了起来,时间是中午十二点零四分。
渡嘉奈将手机塞进裤子口袋,插着兜,一手推开玻璃门,冷风嗖嗖地往里钻,门外的两个大红灯笼被吹得摇摆。就在抬眼的那一瞬间,他看见了左渔。
“没事哦,宝贝,姐姐帮你擦擦就好啦。”她轻声细语地哄着眼前的小女孩,温柔地踮起脚尖,用力去触碰放在壁柜顶端的纸巾盒子。
纸巾的位置搁得有点高,她只穿一件短上衣,伸臂时随着动作露出一截轻盈的腰身。
她的背后一件校服外套被随意地丢在椅子边缘,可乐倒了,桌子上遗留着一滩棕褐色的可乐渍。
店里的橘黄色灯泡低垂,渡嘉奈眼神直白地欣赏了会,光芒洒在她柔软的身段上,照亮她细白纤长的颈脊,还有她因抬臂而微微露出的平坦小腹。
左渔今天没有像往常一样在额头上贴着创可贴,而是只戴着一个白色的口罩。渡嘉奈知道左渔,但乍眼望去,依然被她身上清丽的气质感冲击到。
左渔完全没察觉有人从外面进来,她一边仰头,伸手拿纸巾,一边轻声地安慰着小妹,温温柔柔的语气:“别哭别哭,快拿到了,你擦干净就不哭了哦。”
刚说完话,一只皮肤白皙的手突然出现在眼前,指尖碰到的那个纸巾盒子被人取走。
她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回头,看见的是一张完全陌生的面孔。
男生宽肩,身材挺拔,显得高挑。他右手插着兜,穿着一件时髦的高街款牛仔外套,戴着一顶鸭舌帽,脖颈上挂着一条银色的男式项链,一副自在随意的模样。
左渔的第一反应是,这个男生看起来好潮好酷。
如果说许肆周是那种看起来很低调,但是很“有型”的帅哥,那面前这个男生就是那种十分抓睛的“cool guy”类型,他们都属于那种从小就长在精英家庭里的世家子范畴,让人无法忽视他们的存在。
男生神态松散地将纸巾递给她,左渔连忙往侧边让了半步,以保持适当的距离,同时礼貌地道谢:“谢谢你。”
她接过来,将外包装拆开,从里面抽了几张纸,然后蹲到地上,耐心地帮啼哭的妹妹擦手。
“看,这样就干净了,你还是宇宙最可爱最漂亮的小公主哦~”她的声音温和耐心,小女孩不敢看她,一直低着头,暗暗呜咽,也不反抗,任由她擦着自己手上的可乐渍。
她变着法儿哄小女孩,渡嘉奈饶有兴致地盯着,还一边用膝盖轻轻顶开椅子的一端,坐到了许肆周原本的位置上。
安抚好妹妹,左渔继续擦拭桌子和身上残余的可乐痕迹,余光注意到他,微微抬眼轻声提醒:“不好意思,这个位置有人坐。”
“我知道。”
“你知道?”左渔擦桌的手一顿。
“嗯。”渡嘉奈指节抵着许肆周没有拿走的手机上,缓缓推开,故意逗她,“或者,我可以坐你旁边?”
左渔环顾一圈,看到四周还有很多空位,暗示性地指了指别的桌子:“……这边也是可以坐的。”
渡嘉奈笑:“可是我要跟我朋友坐在一起。”
“你朋友?”左渔收拾好一片狼藉,将纸巾丢放进垃圾桶里,有些疑惑地问道,“你是许肆周的朋友?”
“嗯。”渡嘉奈挑眉,见她半信半疑的模样,打趣道,“怎么,你不相信我说的吗?”
左渔抿着唇,没有回应。
“嗨,”他似乎并不介意她的沉默,反而笑着说,“我叫渡嘉奈。你呢?”
“杜……杜嘉奈?”
左渔脑海里才浮现出“杜”这个姓氏,下一秒男生便有先见之明地纠正了她的想法:“渡,渡口的渡。”
“是真名吗?”第一次听到这么罕见且特别的姓氏,左渔忍不住地好奇。
“自己看,”男生轻笑一声,“如假包换。”
桌面凭空抛出一张证件,左渔愣了几秒,然后才发现是他的身份证。但这证件乍眼一看和平时所见的不太一样,仔细辨认了两秒,她惊讶地发现这竟然是一张HK身份证。
To、Ka、Noi
“你是港岛人吗?”左渔脱口而出。
渡嘉奈把卡收起来,也不急着回答,心生一丝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女孩,能让许肆周愿意站出来为她打抱不平,干脆把自个儿的手机扣桌上,挑眉提醒:“你还没有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左渔防备心不低,咬着唇,并不打算告诉对方自己的名字。她把手放在口袋里,不知道该怎么办,同时目光不由自主地朝店外望去,希望能等到许肆周回来。
可是当她越过渡嘉奈的肩膀朝店外时看去,却发现许肆周根本不在那里,只看到玻璃上倒映着一个模糊不清的影子,像是陈仲远。他正低着头,握着手机不知在忙碌什么,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点着,看起来非常焦急。
左渔没太在意他,还是继续找许肆周。可就在这时,她的手机在校服口袋里连续震动了好几下。
这部手机是她早上去医院的时候悄悄带上的,在校门口等小姑姑的时候偷偷开了机,一直放在校服里没拿出来,虽然静了音但接连不断的消息提示震得她手指发麻。她顺势取出手机,一条条班群消息自屏幕上方不断跳出来。
——@全体成员:我向大家澄清一下,1月6号晚上许肆周并没有打我,当天晚自习开始前,他带我去医院是想让我给熊韦谦道歉,但是路上他没有动手打我。是我私心作祟,向校领导谎报了真相,在这里我诚心地向许肆周道歉,同时愿意深刻反省自己之前的错误行为。
这是第一条。
——对不起。
第二条。
——我明白自己的行为给许肆周带来了困扰和伤害。我会在下午和老师还有校长澄清这件事,我会承认错误并改正过来,恳请大家再给我一次机会。
第三条。
三条都是陈仲远发的。
左渔立刻抬起头来,朝同一方向看去,可是就在这短短几秒的时间里,玻璃上的人影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手中的手机还在“嗡嗡”地震动,像滚雪球一样连绵不绝,显示出班级群此时此刻的热闹程度。
聊天框里大家持续刷屏,七嘴八舌地讨论着这件事,各方观点在输出。
很快,这个消息被截图发到了年级群,然后各种群都炸了。
此时正值午休时间,同学们刚下课,不用多久就会闹得全校皆知。
左渔盯着那闪动的屏幕出神,对面的男生却突然不轻不重地说了句:“他这招釜底抽薪,可以啊。”
“老招数了。”他边看手机边说,一副很熟悉对方套路的样子。
似乎就是在点评这件事,左渔抬眸看他。
男生利用许肆周的手机快速消化完消息,锁屏后便将其丢到一旁,然后直视着她,一字一句地抛:“你们学校里是不是有一堆人特别喜欢他?”
左渔没点头也没摇头,知道这个他是指许肆周。
“他这人,挺牛逼的。走哪都有一大堆人捧着,好像这世界他妈离了他就转不了。”
他稍微停顿了一下,左渔等待着他的下文。
“不过你别看他不可一世顺风顺水的样,他也有他的软肋……”
“是什么?”左渔些许好奇,不禁追问起来。
渡嘉奈不再看她,把鸭舌帽低低地压在眉眼之上,过了两秒钟,才接着说:“他爸做事情通常不太顾及他的感受。”
左渔有些愣住,她不自觉地回想起那次在办公室撞到许肆周和他父亲的对峙。
那时的许肆周表现得很叛逆和疏远。他父亲对待他的态度也是同样的冷漠和疏离,甚至气急了就要动手打他,如此针尖对麦芒,确实有违正常的父子关系。
难道,刚才许肆周在篮球场上一通发泄,也是和他爸有关吗?
正想着,她手心里的手机又震了一下。
她垂眸,这次不是群消息,是陈仲远私聊发她的消息,挺长的一段。
——左渔,我得向你道个歉。我现在正在去老师办公室的路上,但有些话我必须对你说。对不起,我刚刚不应该那样吼你,还有之前在教学楼那次,也是我的不对。你说得没错,要认识到自己不如别人并不容易,但既然我想明白了,就应该改,这一次,我会改。我欠下的,会尽力补偿,之前是我太冲动。真的很对不起说了一些伤害你的话,你很优秀,祝你作文得奖。
是真的有点没想到。
陈仲远竟然会跟她道歉。
固执己见的人竟然放下了执念,真是个奇迹。而这其中,许肆周又起了怎样的作用,扮演了怎样的角色呢?
曾经以为会一步错、步步错的人,竟然能被拉回岸边,悬崖勒马。
左渔认为很不可思议,不过她还是感到欣慰,就发了个太阳的表情过去。
她希望他永远向阳,即使自己做不了太阳向别人发光发热,那至少可以朝着阳光的方向去寻找温暖。
发送完消息,她退出q.q准备把手机收起来,但妈妈打过来了。
看到来电显示,左渔心底蓦地一紧,因为妈妈一般不会特地打电话给她,除非有紧急情况。
“喂,妈妈?”她赶紧接起了电话。
“女儿,你外婆出事了,她那天提稻米的时候摔到腰,一直忍着没去看,直到今天熬不住了才跑了诊所一趟,要不是小高医生告诉我,我还被蒙在鼓里。”妈妈叹了口气,“她现在缺人照顾,外公年纪大了也不方便,我也走不开,医院这边请不了假,你能坐车去一趟,照顾外婆几天吗?”
“好的妈妈,您别担心。”
“你学校那边没问题吧?”妈妈又问。
“没问题,这几天老师都是让我们自由复习,没有上课,我跟老师请假,把书本带回去复习就好了。”
“那就辛苦你了,路上注意安全。”
“好。”妈妈那边有护士在叫,听着很急,好像有个病人要换去别的科室做检查,电话就此挂断,左渔放下手机想着得抓紧时间回学校一趟,收拾东西,然后赶去汽车站。
就在这时,老陈端着两锅热气腾腾的石锅鱼走出来。
“哎,小周仔去哪了?”老陈问道。
“外面,马上就回。”渡嘉奈抢先一步替她回答。
左渔连忙起身,拿起自己那件不小心被可乐洒了一大片的校服外套,指了指渡嘉奈:“陈叔叔,我有点事,赶时间,吃不了了,您把我这份给他吧。”
说完她又转身对着渡嘉奈说:“不好意思,这次饭我得提前走了,我叫左渔,很高兴认识你,噢,还有就是能拜托你跟许肆周说一声吗……实在对不起,这次没能陪他。”
渡嘉奈笑着往后靠在椅子上:“嗯,去吧,看你也挺急的。”
“那就谢谢啦……渡…渡嘉奈。”
第24章 酒窝星球24
“嘎吱”一声, 玻璃门打开了,许肆周从外面走进来,他插着兜,环顾四周后问:\"就你一个?"
“靓靓有急事, 回去了。”
“靓靓?”许肆周挑眉, 径直走到左渔原先的位置落座。
石锅鱼在锅中咕噜噜地冒着泡, 散发出浓郁的香气, 渡嘉奈坐在一旁, 悠哉悠哉地捏着筷子,沾着调味碟吃得津津有味, 边吃边点评:“还是你有眼光。”有如一位美食鉴赏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