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儿,咱忙得焦头烂额的,您这时候跑港岛去,咱顶不住啊。”
电话那头传来下属焦急且无奈的声音,陈延沉默着,一抬眸,看见包厢门外,被服务员引领上来的左渔。
左渔打扮得随意,一件短款针织衫加高腰牛仔裤,露出挺翘的臀部弧线,脚上穿着一双珍珠白的miumiu高跟鞋。服务员扶着门,她颔首低笑,钻石耳钉在灯下闪闪发光。
陈延眼睛落在她身上,艰难地移开:“我被调走了,以后靠你们自己了。”
“别啊,头儿,我们哪有你那本事啊……”
“先这样吧,我这有事,晚点聊。”陈延三言两语挂断了电话。
左渔落座,恰好看向他,笑问:“怎么,你要被调去哪了?”
陈延放下手机,抬手拿起茶壶,替她倒茶:“没什么,被调去子公司了。”
“哪儿?”左渔捧起热汽升腾的茶,抿了口问。
她下午淋了雨,鼻子不透气,现在只想喝口热茶暖暖。
“布达罗亚。”陈延轻描淡写地答。
“怎么会调去那了?”左渔学的国际关系,对这个国家非常了解。那里位于中东和北非的交界处,一直以来都不太平。而且据她所知,陈延所在的公司在布达罗亚并没有大的分公司,只有一个小小的事务所。
“要去很久吗?”她又问。
陈延不想令她担心,选择一笔带过:“年底才去,因为在架高铁桥的项目上与管理层的股东意见不合。一个大股东气得摔了茶杯拂袖而去,然后就下了调令,没说要去那边多久,大概要等到有召才能回了。”
左渔略感不安地看着陈延,察觉到他话中的曲折和避重就轻。她知道这种事情往往涉及更复杂的背景和动机,但她也明白,现在并不是深究的时候。她轻轻地点了点头,示意她理解了他的意思。
“那里局势不稳定。”左渔凝视着他,表情中带着一丝担忧。
“别担心,我会想办法的。”陈延这段时间一直周转于这件事,忙得焦头烂额,他这回约左渔不是为了传达这些焦虑给她,只是准备在离开前跟她好好吃顿饭,没有其他想法。
陈延随意地将话题岔开,一顿饭吃得不紧不慢。
饭后,陈延送她下楼,状似无意地提起国庆的高中同学聚会,问:“你去么?”
左渔也记得这回事,班群里的男生在张罗这件事很久了,但她还没能确定下来。
因为国庆那会儿,如无意外,她应该在英国,恐怕回不来。
“再看吧。”左渔没有给他确定的答案,“怎么,你准备去?”
“我也得看看工作上走不走得开。”陈延陷入沉思,假装不经意地提起,“高中的人你都还记得吗?”
“大部分吧。”左渔笑,“毕竟也才过了四年,怎么会不记得。”
左渔答着,突然一阵夜风吹来,凉意沁入她的骨髓。她打了个喷嚏,整个人精神一时恍惚,差点失去了平衡。
陈延站在她旁边,眼疾手快地扶住她:“你没事吧?今晚听你说话隐隐有些鼻音。”
“可能是淋雨着凉了,没什么大事。”
左渔刚摇了摇头,陈延突然伸手贴上了她的额,探了探,说:“有些烫,是不是发烧了,我带你去医院。”
“不用。”左渔退开一步,“我回去泡些感冒冲剂就好啦,问题不大的。”
国外跟国内不同,在美国留学那一年,她有病有痛都是往诊所跑,或者是自己吃点药解决。因为人体自身强大的自愈能力,对于发烧感冒这些小问题,更不必去医院了。
知道她执拗,陈延没再坚持,正准备说送她回家,结果左渔的手机响了起来。
号码没备注,但她好像知道是谁打过来的,语气惊喜:“喂?怎么这时候打过来啦?”
“不在公寓呢。”她唇角压不住笑意,“出来吃饭了。”
“滤芯?”
“什么滤芯?”
“那好,我等会就回去了,嗯好,拜拜。”
她挂完电话,陈延插着兜,仰头看着天上的月亮,声音冷冽又沙哑地问:“男朋友?”
听见这个称呼,左渔脸一热,算吗,能算男朋友吗?
可是她和许肆周好像还没正式确定关系呢……
她正语塞的间隙,陈延从裤袋里摸出烟盒和打火机,慢悠悠地抬眸,眉目清冷地笑了下:“能抽根烟么?”
左渔微微一愣,陈延以前不抽烟的,但同为朋友,她也不会指手划脚,于是点了点头。
陈延退远了几步,回头看她,嘴角斜斜叼着一根烟,偏头点打火机。
夜色中,灰白色的烟雾在空气中缓缓升起,似乎把他的身影笼罩在一种若隐若现的氛围中。左渔看着他,不禁感到有些陌生,但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心疼和担忧。
高中同班,大学同校,她跟陈延的革命友谊不是普通的同学情谊可比。
她很清楚他背后付出了多少才达到现在这个位置,只是现在,好像资本大拿轻易的一句话,就将他的经营和付出拉下来了。
陈延吐出一口烟雾,静静地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自嘲:“不够朋友啊,谈恋爱了不让我把把关?”
左渔不自然地咳了声:“还不到这一步,不过这个人你也认识。”
“谁?”
虽然在她回答前,陈延心里已经预估了一个答案,但当她亲口说出来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眼皮跳了一下。
“是许肆周。”
左渔的声音有些低,却很坚定:“他刚刚给我打电话。”
左渔公寓安装了滤水器,但最近亮红灯了,需要换滤芯,只是她一直没来得及忙活这回事。昨天许肆周来她家里,不知怎么就注意到了,说是等他明天去她家替她更换。
陈延沉默了片刻,低头吸了一口烟,烟头的火光在黑暗中一闪一闪的。他抬起头,看着左渔,眼神复杂:“许肆周啊……没想到。”
左渔点点头,似乎有些紧张地看着陈延:“你觉得他怎么样?”
陈延轻轻吐出一口烟,沉吟道:“他这个人还行,能力也有,长得也受欢迎。只是……”
左渔紧张地问:“只是什么?”
陈延看着她,目光中带着一丝担忧:“只是不知道他能不能给你足够的安全感。”
第80章 惦记80
回到家后, 左渔发觉自己的喉咙很不舒服,连吞咽都艰难。她将门口快递员送来的滤芯搬进屋,然后打开柜子,从药箱找出一包感冒冲剂, 用热水冲服。
进浴室洗漱完, 她又把阳台晾的衣服收起来, 整齐叠好, 放进衣柜里。这么一番小小折腾, 整个人却累到不行,只能早早地上了床。
但睡前她习惯检查一遍手机消息再睡。
不知是不是凑巧, 晚上刚听陈延说起他要被调去布达罗亚, 这会儿就被推送了一条新闻:布达罗亚内乱频发,无辜平民在冲突中受伤甚至丧命。看到这条消息, 左渔的心里一紧,担忧立刻涌上心头。
但即使如此,她也挺无力的,改变不了什么, 只能把这则消息给陈延分享过去, 顺便提醒他注意安全。
放下手机, 也许是药效起了, 困意袭来,她调整了一下枕头,闭上眼睛,慢慢地,沉入了梦乡。
清早, 许肆周刚下飞机,便迫切地拿出手机给左渔发消息。
合作中心的老陈, 陈择良跟他一起走出廊桥,见他无时不刻盯着手机的模样,笑着调侃道:“小淮,这是有多重要的事,让你一刻也不离开手机?谈对象了这是?”
许肆周将手机收起,双手插裤兜,漫不经心地勾着唇:“是,不知道她醒了没,发消息想问问她吃不吃敏记冰室,她爱吃这家的菠萝包。”
“嗬,你这小子也有柔情的一面。”陈择良笑着揶揄道。
出了机场,还没回信,许肆周干脆让姜圣去排队,自己则直接开车往左渔的公寓去。
路上,他买了几袋早餐和一束鲜花,到门口时已经十点半了。
按了几下门铃,里面没有动静,他干脆直接扫指纹,开锁进入了公寓。
公寓内的窗帘紧闭,只剩下一丝缝隙透进亮光。许肆周将提着的东西放置在桌上,拧开门,走进卧室,看见左渔侧躺着窝在被子里,眉头难受地皱起,苍白的脸色露在外面。
左渔迷迷糊糊地掀了下眼皮,隐隐约约感觉有个人影进来,但她实在烧得厉害,眼睛微微睁了下,就又闭了起来。
许肆周心中一紧,快步走到左渔的床边,伸手一碰她的额头,烫得离谱,就知道她生病了。
他立即弯下腰来,手臂揭开被子,打横穿进她的腰肢,将人从床上抱起。
左渔的皮肤冰凉,尤其是四肢,察觉到一阵不属于自己的灼热,她艰难地睁开眼,看到许肆周那好看的下颌角一晃而过。
她贪恋地靠了过去,声音却弱得发虚:“你来啦?”
许肆周将人打横抱在怀里,步伐不停,低头看了眼左渔翕张的唇,沉声安抚:“去医院。”
他抱着她下楼,将人放进副驾驶,一路也不带歇息,替她系好安全带后,三两步绕到主驾驶,发动车子。
他的车速很快,一路上猛轰油门驶出停车场,车窗闭紧,左渔坐在副驾驶,虚弱地偏头看他。
也不知怎么的,只要看到许肆周认真的表情,特别是他开车时时不时地瞥视她一眼,安慰她“别怕,我带你去医院”,她就感到一种莫名的安全感。
“许肆周。”她唤了他一声,“我只是发烧了,吃点退烧药就好了,不用去医院。”
她的声音透着病气,许肆周捉起她的手,抚了抚她的掌心:“我认识一位很有资历的老中医,我给他打个电话。”
左渔阖起了眼,听见他通过蓝牙给某家私人医院拨电话,那边听见他报上姓名,便问他是否需要安排清场接待。
许肆周正要答应,左渔却突然握紧了他的手,试图说话:“不用。许肆周,不用的……我只是发烧感冒,不用这样,不然我们临时过去,其他紧急的病人可能就无法得到及时的医疗了。”
许肆周握着她的手,回电话那头:“不用了。”
不到十分钟,就开到了医院,全程被他紧紧抱着,上楼,进电梯,去到二楼时他找的那名老中医已经等候在诊室门口。
许肆周将她小心翼翼放在一张病床上,这才握着她的手转身交代医生过来问诊。
因为只是淋了雨导致着凉,医生量完体温,检查完毕就去开药了。
左渔吃了颗退烧药,整个人窝在被子里,只露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体温却依旧高得发烫。
医院给他们安排的单人房间,环境安静清幽,也没人打扰,但左渔不喜欢待在这里,拉了拉许肆周衣服的袖子,问:“我们能不能回家呀?”
“不习惯这里?”许肆周两手握着她,双腿分开躬身坐在椅子上。
左渔点了点头,反应还有些迟钝。
“行。”许肆周站起来,“我去拿药,然后带你回家。”
回程的路上,退烧药的药效起了,左渔靠在副驾驶上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直到被许肆周抱下了车都没醒。
许肆周将人安顿好,开始着手煲中药。
今天治病的医生是他长辈那边一直信赖的人,所以安排给左渔看病他放心。但左渔家里没有熬中药的药煲,他只能临时用手机下单了一个闪送,在等待的时间里,又着手将她厨房的滤芯更换了下来。
等他把药煮好,左渔的烧也差不多退了,虽然还睡着,但整个人气色看起来比上午好太多,嘴唇也有血色了。
许肆周端着碗进去,捏捏人的脸蛋,将人扶起来喊醒。
左渔不明所以地睁开眼,然后就在这种半梦半醒的状态下被诱哄着喂药。起初她单纯地以为许肆周只是给她喂水,直到一股甘辛难闻的苦味在舌尖淌开,她皱了皱眉,抗拒间胡乱地打了下手,恰好一巴掌打在了许肆周端着药的手臂上。
这一掌的力道不重,但许肆周全副身心都放在她身上,根本没料到她会有这一手,毫无防备,大半碗药悉数洒在了他身上的T恤上。
左渔嘤咛一声,被苦得睁开了眼,映入眼帘的是他满身的狼狈,瞬间人就清醒了,小声跟着道歉:“对…对不起,太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