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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手间。
季凡灵上完厕所,心情平静了一点,觉得自己刚才突然跟姜萱置气有点没必要。
她不是爱惹麻烦的人。
简直都有点不像她了。
女孩抬手,刚要推门出去。
洗手池边水声响起,两个员工聊了起来。
一个年轻的女生问:“张姐,今天傅总办公室是在装修吗,好大的阵仗。”
“害,你不知道,那是小姜总,之前留学去了。”张姐口吻听起来像是老员工,对各种内情了如指掌。
季凡灵推门的手顿了下,又收了回来,在门内垂下眼。
“小姜总,哪个部门的呀?”
“她不是我们公司的,是傅总在B大的学妹,两人也算是青梅竹马吧,当时傅总创业最艰难的时候,小姜总求她爸支持了九州的天使轮投资,到现在她爸还有九州的股份呢。”张姐说。
“她爸该不会是……腾瑞科技的姜怀民?”年轻女生惊讶道。
“对对对。”
“我滴乖乖,”女生咂舌,“门当户对就是不一样,她是不是喜欢咱们傅总啊?”
“是啊,所有人都知道,人家也没藏着掖着,”张姐说,“你看傅总手上戴那个尾戒,意思还不明显吗?他独身,不谈恋爱,对别人没兴趣,就是因为小姜总去深造了,傅总等她呢。”
“他们订婚了?”
“哦那倒没有,不过几年前就听说,小姜总念完书回国,他们就结婚……”
“嘭”的一声,身后的隔间门被推开。
张姐和女生吓了一跳,回头看去。
女孩走出来,面无表情地打开水龙头,低头洗手。
两人不知道厕所里还有人,赶紧闭嘴,互相使了个眼色就走了。
水流哗哗地淌过指缝,冰凉的,很轻易就带走了那晚傅应呈手心的温度。
季凡灵垂眸洗了一会,又突然俯下身子,把水泼在脸上,用力搓了搓……
烦。
烦得想找人打一架。
姜萱这个人她可从来没听傅应呈提过,也有可能傅应呈觉得她没必要知道,毕竟他们也就只是合同关系。
是不是等高考完,实验做完,傅应呈就会帮她找个地方搬出去。
然后,他们就没必要再见面了。
也算是。
好聚好散。
……
女孩心乱如麻地关了水龙头,湿漉漉地抹了把脸,把额发全部撩到后面,看着镜子里自己的脸。
公司暖气足,镜子里的女孩只穿着一件薄薄的白色毛衣,纤瘦,苍白,唇色浅淡,水珠慢慢压低了乌黑的睫毛,猝地滚下。
也是。
姜萱漂亮,有钱,和他都是B大的,还能给他事业上的助力。
傅应呈喜欢她喜欢得,特别理所当然。
因为他太厉害了。
季凡灵想。
只有很厉害的人,才配得上他。
而不是一个,被喊了声准大学生,就沾沾自喜的人。
……
女孩和自己对视了一会,庆幸地笑了声。
还好还好。
她刚刚兴起,或许傅应呈有点点喜欢她的念头,就及时打消了。
都怪陈俊总是在她耳边说怪话,再加上碰巧江柏星又跟她表了白。
如果她的自作多情被傅应呈发现……她真的会想死。
她定定看着自己。
上扬的唇角又一点,一点地,被重力拖拽着,落了下去。
季凡灵拽了张纸,垂着眼,擦了擦手上的水。
然后好像不知道该做什么似的,木然地擦了又擦。
她丢下纸,没有情绪地走出厕所。
*
另一边,电梯门打开。
高义累得像是死狗一样,双眼涣散,靠在电梯后壁上。
他身前的男人依然腰背笔挺,西装衬衫马甲一丝不苟,怀里还抱着一盆绽放的小雏菊。
高义也不知道傅总哪来那么多精力,自从温蒂被安排在办公室待命,他一个人跟着傅总干了一周的活,感觉自己去了半条命。
然而傅总还有闲情逸致自己抱着那盆花,原本高义都抢着搬了,因为花盆上沾了土,难免弄脏傅总的衣服。
没想到他今天居然不洁癖了。
傅应呈抱着花,迈出电梯,在走廊上迎面看到几个搬运工人,他的办公室门大敞着,门口地面还有一层浅浅的浮灰。
傅应呈走进办公室就看见那副巨大的画,又看了眼桌上摊开的卷子和草稿,唇角无奈地勾了勾,转头问温蒂:“这是在干什么,季凡灵呢。”
温蒂:“她去厕所了。”
隔壁的姜萱探身出来,惊喜地瞪大了眼,小跑着过来伸手:“傅应呈!你给我带花了!”
傅应呈愣了下,再看一眼那幅画,神情冷了下去,略一侧身,没让她碰到那盆花:“不是给你的。”
他视线挪到那副巨大的油画上,眉心紧锁:“这是你挂的?”
“是啊,送给你的,”姜萱笑吟吟道,“喜欢吗?”
傅应呈看了温蒂一眼:“找人取了,还有,叫人来拖一下地。”
“好的傅总。”温蒂和高义立刻动了起来。
姜萱不干了:“才挂上去,为什么取下来啊?温蒂,温蒂!”温蒂在工作状态只会听傅应呈一个人的,完全公事公办的态度,踩着高跟就出去了。
“我有没有说过,没我的同意,不要进我的办公室。”
傅应呈视线移到她脸上,眉心蹙着:“画没地方放就送我这来?你当我这儿是什么,仓库?”
“你怎么能这么说?”姜萱恼道,“你知道我画了多久吗?你知道多少人想要都我都没给吗?”
“给他们去。”傅应呈冷淡道。
“不给!我偏要给你!”
“……”
男人坐在座位上,摘了眼镜,按了按鼻梁,像是对这种幼稚的对话感到厌烦。
再抬眼时,镜片后的黑眸里有种不加遮掩的冷淡,男人生了一张形状好看的薄唇,此时语速很慢,很清晰:“姜萱,我不喜欢,能听明白吗?”
“……”
他平静,冷漠,残忍到极点。
“你,和你的画,我都不喜欢。”
“——我要说多少遍你才能听懂?”
姜萱终于安静下来,眼眶有点红,定定看着他。
喜欢傅应呈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当年在B大美院,她室友说生物医学工程专业的学长创建了医疗公司,招聘临时美工设计,重点是这个校友很帅,非要拖着她去凑热闹。
姜萱根本不缺钱,又热又困地坐在台下。
直到穿着白衣黑裤的学长上台,麦里传来的清晰嗓音,清冷得像不会融化的冰块,她突然就牢牢记住了那天站在光下的傅应呈。
傅应呈身上就是有这样强大的个人魅力。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并且坚定不移地往前走,再多的疲倦和挫折都不会在他脸上掀起一丝情绪。
即便是让所有人跳起来拥抱的巨大进展,他脸上也没有笑意,只是冷淡地看了眼时钟,转身去冲咖啡。
他让人忍不住追随。
想让他做到,所有他想做到的事情。
姜萱学的东西和傅应呈需要的设计专业不对口,但没关系,她有个有钱的爹。
借着家里的关系,她很快跟苏凌青熟络起来,成为小圈子里的一员。
她追了傅应呈六年,追到人尽皆知,追到这么多年大把暗恋傅应呈的人就没一个敢越过她行动
她不急。
反正傅应呈身边又没有别人,傅应呈迟早有天得接受她,他总不能单身一辈子吧。
可是这两年她越来越绝望地想到一点。
傅应呈暂时不喜欢她,没关系。
可是。
假如傅应呈这个人。
他就是天生薄情,不会喜欢任何人呢?
那她这些年做的算什么?
……
姜萱迟迟没说话,傅应呈视线扫过桌上的数学卷子和草稿。
虽然不是走神的时候,但他还是被草稿纸吸引了注意。
密密麻麻的算式中间,写了个潦草但能辨认的“傅”字,旁边还凌乱地点了很多黑点。
他几乎可以想见女孩托着腮,不耐烦地用笔在纸上戳戳戳的模样。
写哪门课用得着“傅”字。
她也不认识别的姓傅的。
……
怎么。
她刚刚是,想他了吗?
办公桌前的姜萱愣住。
男人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长睫垂着,很轻地笑了下。
他身上那种拒人千里的冷淡裂了一条缝。
素日沉冷的眼里,竟然敛着一丝,能让冰块融化的温度。
姜萱的心脏又开始剧烈跳动起来,她下意识上前一步:“傅应呈,你说实话,我出国这两年,你有没有想我?”
傅应呈思绪收回,抬起头。
他眼底的那抹笑意褪得无影无踪,微微蹙眉,像是觉得荒谬:“……你当我天天都没事做?我为什么要想你?”
“你明明答应了的,我回国就和我结婚!”姜萱脱口而出。
傅应呈刚想说你是不是出个国把脑子出昏了。
几乎同时。
办公室的门被推开,季凡灵半个身子都进到了门内。
女孩短暂停顿下,又仿佛什么都没听见一样,继续往里走。
傅应呈目光触到她脸上近乎直白的漠不关心,眉心蹙起:“我没……”
“我就拿个手机。”她打断。
季凡灵从桌上拿起手机,就准备往外走,傅应呈叫住了她:“你去哪?”
女孩转过身,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眼姜萱:“你们不是要谈事吗?”
她很讲道理似的:“你们谈你们的事,我去天台坐一会。”
傅应呈眉眼黑压压沉着,紧紧盯着她,想从她脸上找出,哪怕一丝不愉快。
可是没有。
她听到了。
她不在意。
她还贴心地离开,让他们独处。
等季凡灵走出去,还顺手合上了门。
心脏忽地往很深的地方坠去,傅应呈绷紧的身子靠在椅背上,闭上干涩的眼,沉沉吐了口气。
耳畔一阵低低的嗡鸣,桌下攥紧的掌心被掐出几道隐忍的深痕。
“傅应呈?”
“傅应呈?”
“学长?”
……
姜萱撑着桌子,在他眼前摆了摆手,不悦道:“喂,不至于装看不见我吧?”
傅应呈回过神,眉心紧了紧:“什么?”
“你怎么了?”姜萱都有点担心他了,“我说,为什么要让她上你的天台?”
傅应呈目光顿了下,看向桌上那盆,没被女孩看一眼的小雏菊,没有解释,嗓音里有种压抑的平静:“让我自己待一会。”
姜萱:“啊?我才刚来,你就赶我走。”
说话间,办公室门再次被敲响,傅应呈说了声进,温蒂领着几个戴着白手套的员工走进办公室:“傅总,来取画的。”
几人分散开,开始摘墙上的画框。
“干什么干什么?”
姜萱扭头怒斥道:“你们几个,谁让你们碰我的画了?!”她今天屡屡碰壁,心情差到了极点。
几人都暂停了动作,傅应呈眼神示意温蒂先带他们出去,冷冷道:“什么时候轮到你对我的人大喊大叫了?”
“傅应呈,你忘了九州刚创建时,我爸投资的事情了?”
姜萱气急,甩头看向他,“没有姜家的支持,哪有九州的今天,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行,那我不妨跟你说清楚。”
傅应呈嗓音冷淡:“15年姜先生选择投资九州,是他自己的商业决策,不是你跟他撒两句娇就能改变的。当年他投资的八百万,三年内翻了两百倍,五年翻了一千五百倍。”
“19年腾瑞科技资金链断裂,无利息无担保的情况下,我替他填了一亿两千万的窟窿。”
“22年景幻和广博暗中联手做局吞并腾瑞,如果不是我插手,现在腾瑞已经改姓宋了。”
傅应呈一字一顿:“你大可以去问问他,是他欠我多,还是我欠他多。”
姜萱脸上青白一片。
“还要我继续么?”
傅应呈拿起手机,“你再不走,我现在就打电话给姜先生,让他过来领你走。”
“好,好好好,你不欠我的,我欠你的行了吧!”
姜萱气急,眼眶微红地瞪了他一眼,转头往门外冲,正好苏凌青从外边敲门,差点被她撞上。
“哟,萱萱这是怎么啦?”
苏凌青后退半步,眼看着她跑出去,疑惑地看着她的背影,“我怎么看着好像是哭了?”
傅应呈没说话。
苏凌青看了眼腕表,笑了声:“真行,不是我说你,我这才耽搁了二十分钟,你就把人气哭了。”
“我说的都是事实,”傅应呈厌烦地拽了拽领口,“不知道她在哭什么。”
“……”
“算了,我等会再去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