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会的。”
陆像是早就料到了她的反应,眸色骤然变得凉薄,低声道,“为了银子,为了你娘,你也会去做的,彩霞,你很缺银子,不是吗?”
“不……”
“不然,你就不会收了我的银子,与我换了衣裳,替我把风。”
彩霞死死咬着下唇,汗珠从额上滚落,寒意从脚底漫至头顶。
“从一开始你接了我的银子,就意味着我们注定绑在一处了。”陆声音里带着蛊惑,将窗沿上的荷包递到彩霞面前,轻声道,“事已至此,还不如拿了这银子。”
彩霞遍体生寒,红了眼眶,颤抖着指尖再次接下了荷包。
-
马蹄声哒哒,在地面上溅起阵阵水花,车轮在公府门前缓缓停下。
边月孤身一人下了车,身侧没有婢子跟着,买的东西也只能自己拎在手上。
“大少夫人。”
路过花园,边月听见有人唤她,站定回眸,对上了彩霞怯懦的眸子。
边月微微皱眉,轻声问道,“何事?”
彩霞顿了顿,不自觉咽了下口水,视线落在边月手里拎着的篮子上,小声道,“大少夫人,主院来了信儿,说是夫人寻您无果,正发火呢。”
闻言,边月脸色白了几分,面露疑色,“你可知母亲寻我做什么?”
彩霞摇摇头,小声道,“婢子只是来传话的,不知里头缘由。”
边月秀眉微蹙,心中愈发恐慌,抬脚就要朝着主院走去。
“大少夫人。”彩霞又叫住她,视线落在竹篮上,低声道,“婢子瞧里头都是些瓶瓶罐罐,您拿着去主院也不合适,不如让婢子给这些东西送去清园。”
边月不疑有她,将竹篮叫了出去,还不忘叮嘱几句,“务必轻拿轻放,不可将里头的罐子碰碎了。”
“是。”彩霞定了定神,抬手接过竹篮,亲眼瞧着边月的身影远去,这才松了口气。
拐进假山后头,彩霞瞧着一篮子的瓶罐,思虑一瞬,从怀中掏出了几个极为相似的瓷罐,大着胆子放了进去,又将原本的瓶罐都拿了出来。
做完所有事,彩霞装作没事人一般从假山后头拐了出来,朝着清园走去。
彩霞刚入清园,就被外头的苹灵发现,皱眉问道,“你不是兰园的吗?为何来了我们清园?”
彩霞眸光闪了闪,强稳住心神,低声道,“大少夫人有事要忙,恰巧见了我,便让我将这些东西送来清园。”
“原是这样。”苹灵点点头,下了几步台阶,从她手中接过篮子,粗略看了看,见里头没有破损,便摆摆手让她走了。
彩霞出了门,浑身是汗,双腿瘫软,指尖抖到捏不稳帕子。
她从不敢想自己会做出这样的事。
她虽不入清园,却也知道里头那位公子是个极好的人……
“对不住……”彩霞捂着心口,崩溃落泪,喃喃道,“我也不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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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园
“小姐。”玉竹快步飞快,急匆匆走进屋中。
梁晚余正照着画册修剪玉瓶中的花枝,闻声抬眸,见是她,微蹙的眉头轻轻舒展,“回来了。”
玉竹颔首,给一旁候着的玉露使了个眼色。
玉露了然,轻咳两声,对着屋中侍候的下人摆了摆手,“你们先退下吧,二少夫人若是有事,自会传你们。”
“是。”
瞧着下人们退去,玉竹这才松了口气,低声道,“小姐昨日叫婢子去查的事,今儿已经有眉目了。”
梁晚余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情绪,淡淡道,“细说。”
“小姐曾在宝观山脚被匪贼挟持,差点遇险,但今日一早,婢子派人过去问那处的村民,说是附近是有过山匪,可却是几年前的事了,那时山匪猖狂,遇车则劫,朝廷听到消息,派赵小侯爷镇压,一早就清匪了。”
玉竹的嘴唇一开一合,语速飞快,梁晚余却似什么都没听到般愣在了原地。
“你是说……宝观山上早就没匪了?”
“是。”玉竹重重点头,神情严肃。
梁晚余呆坐在原地,面上恍惚。
宝观山早就被朝廷镇压了,安全得很。
那她的救命之恩算什么?她错付真心,一世惨死又算什么?
事到如今,梁晚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自己从一开始,就落进了谢昀的圈套里。
“玉竹。”
“诶。”听到主子的应声,玉竹急忙应了一声,“小姐……”
梁晚余阖上眼睛,早就没了修剪枝桠的心思,垂下头去,语气冷硬,“我要你去帮我做件事情。”
玉竹点头,没有丝毫犹豫,“小姐只管说,婢子一定照办。”
梁晚余咬紧牙关,藏在袖中的手紧紧攥成拳头,低声道,“在玉雅居定个间,让陆青霜过来见我,再放消息出去,就说陆宝忠已经逃回了盛京,四处寻女。”
“另外,派人盯着户部侍郎家的女儿,若她出府,即刻告知我。”
第32章 以身相许
李宅
“小姐,宝玉楼今儿上了许多新饰样,一早就派人过来告知了,小姐可要过去瞧瞧?”
榻上卧了个姑娘,小手垫在脸蛋下,略有些婴儿肥的小脸挤着,睡颜安宁,呼吸清浅,许是日头晒着,小脸红扑扑的,格外娇憨。
婢子见小姐睡着,瞬间闭了嘴,轻手轻脚走过去,搭了件薄毯子在她身上。
许是这动静弄醒了她,姑娘嘤咛一声,缓缓睁开眼睛,瞧着站在自己跟前的婢子,娇声唤了句,“松枝,我刚才好像听见了你的声音。”
松枝笑了笑,面露无奈,“婢子不知您小憩,开口说了话,扰了小姐的美梦。”
“不打紧。”李黛鸢撑起身子,抬手揉了揉眼睛,轻声道,“你有何事要说?”
松枝绕到她身后,替她捏着肩膀,小声道,“宝玉楼差人过来,说是新上了不少东西,想请小姐去看看呢。”
“当真?”李黛鸢面露惊喜,赶紧拂开她的手,娇声控诉着,“你怎地不直接叫醒我?宝玉楼六月才进一次新饰样,若是错过了这次,不能给昀公子买着谢礼,看我怎么罚你!”
松枝早就习惯了自家小姐刀子嘴豆腐心,被骂几句也浑不在意,开口赔了两句不是,而后又低声问道,“小姐分明早就给昀公子送了谢礼,为何这次又要去买?”
李黛鸢面上一红,羞赧垂下头去,小声道,“你个丫头,不好好做活,闲来无事操心我做什么?”
“小姐……”松枝蹲下身子,仰头看着主子,压低声音道,“婢子与您一同长大,怎会不清楚您的性子?”
“若您因着一次救命之恩就对昀公子付了真心,老爷知了去,定会大怒……”
李黛鸢小脸白了些,心中没底,嘴上却依旧咬死,“爹爹有什么好生气的?救命之恩就该以身相许,话本子里都是这么写的!”
“这可昀公子并非良人呀。”松枝面上担忧,生怕自家小姐受了委屈,“前段时间陆家一事闹的沸沸扬扬,昀公子也牵扯在里头。”
“妻还未娶,妾先进门,这……”
“松枝!”
李黛鸢神色不悦,出声打断了她的话,“此事不必再说了,你只管去备车,我要去宝玉楼里瞧瞧。”
松枝欲言又止,默了片刻,才小声道,“是。”
刚出府,松枝搀扶着李黛鸢上了马车,车夫收起脚凳,朝着东市赶去。
临到宝玉楼,李府马车还未停稳,街口忽然冲出一匹马来。
马背上的人速度不减,仍旧挥着马鞭。
李府的马受了惊,高高抬起前蹄。
李黛鸢坐在车中,身子不受控制的朝后头栽去,撞在了板子上。
“是谁!”松枝一脸惊慌,急忙去搀主子,“当街纵马,是不是连命都不想要了?”
后背传来痛感,李黛鸢心中怄着气,抬手掀开帘子,朝后望去,恰逢马背上的人有所察觉,也向她望来。
长街扬起飞沙,行人纷纷避让,少年端坐马背,一身骑装,剑眉星目,鲜衣怒马,意气风发。
李黛鸢蹙眉,咬牙问道,“那是谁?”
“好像是……赵小侯爷赵靖川。”车夫站在一旁,弱弱搭话。
“小侯爷?”李黛鸢眉头皱得更紧,强压着火气,“我怎么没听说过盛京还出了个赵小侯爷?”
“这么一说,婢子倒有些印象。”松枝思索片刻,小声道,“赵小侯爷是从苦寒之地出来的,前年三月才归京请封承爵,而后又回了老地方去,小姐没听过也不稀奇。”
“前几年宝观山上匪贼猖獗,如今太平,就是赵小侯爷领兵剿的匪。”
“我管他是赵小侯爷还是赵老侯爷,当街纵马,若是伤了人,他也得规规矩矩给我蹲牢子去!”李黛鸢脸色涨红,显然气的不轻。
“小姐快消消气吧。”松枝凑过去替她顺气,无奈道,“赵小侯爷年过二十了才归京,圣上盯他盯得紧呢,一箱箱赏赐跟不要钱似的往长宁侯府送,正是圣恩浩荡的时候。”
李黛鸢坐在车内,胸口上下起伏的厉害,“他生了这么个性子,难怪都年过二十了还没娶妻!”
松枝瞧着自家小姐的脸色,倍感不妙,为了保全自己的小命,只好悻悻闭上了嘴。
赵小侯爷是娶不上妻吗?人家分明是没想娶!
若是这位爷放话要选妻,摩拳擦掌准备要大干一场的贵女不知有多少。
“小姐,婢子瞧宝玉楼里人山人海,不如咱们先下车,免得拿不到好东西。”
松枝一提醒,李黛鸢顿时想起了自己此行目的,轻哼一声,急匆匆下了车,一头扎进了宝玉楼里。
主仆二人拎着大包小裹从宝玉楼里出来时,已是黄昏。
李黛鸢扫了眼天,娇声道,“时辰不早了,我们快些回……”
“这位小姐可是户部侍郎家的千金?”
李黛鸢刚要抬步,却连自己身前挡了一人,拦住了自己的去路。
来人是个小姑娘,长了个娃娃脸,却冷冰冰的,身着朴素,袖口有明显磨损,也不知是哪家干活的婢子。
见她精准报出了自己的身份,李黛鸢扬起小脸,轻声问道,“你是什么人,为何拦我的路?”
小姑娘扯了扯嘴角,笑容僵硬,“并无旁事,只是我们小姐有意寻李小姐一聚。”
闻言,李黛鸢眉头轻蹙,开口拒绝,“我又不知你是谁家的婢子,你们家小姐又是何人?她有意见我,我便必须要去吗?”
“我家小姐乃定远侯独女。”
“定远侯独……”李黛鸢一愣,旋即回过神来,“梁晚余?”
玉竹颔首,低声道,“正是。”
提及梁晚余三个字,李黛鸢眼底闪过一丝厌恶,轻哼一声,侧身就要走。
“李小姐。”玉竹再次叫住她,小声问道,“您在乌崖山遇险一事,内有乾坤,您不想查清楚吗?”
李黛鸢脚步顿住,缓缓回眸,一脸狐疑的望向玉竹。
玉竹仍旧冷脸卖着关子,“我家小姐说了,若您想知真相,便去玉雅居二楼四间,她在那等着您。”
第33章 欠你个人情
眼瞧着玉竹离开,松枝小心翼翼的望向主子,低声问道,“小姐……”
李黛鸢难得冷了小脸,轻声道,“去玉雅居。”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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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雅居
楼中琴音绕梁,欢声笑语不绝于耳。
常久趴在桌案上,百无聊赖的逗弄着笼子里的蛐蛐,长叹一声。
盛守言摆弄着眼前的牌,瞥了眼空着的位置,也是一声长叹。
沈云之坐在他们身上,垂头看书,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你们如此想念二郎,不如上门去瞧瞧。”
“谁想他了!”常久重重哼了一声,心中不服,“我不过是想他养的那只蛐蛐了。”
“就是,谁会想一个重色轻友的人?”盛守言撇了撇嘴,继续摆弄着自己的手牌。
沈云之无奈摇头,抬眸看了眼空着的座子,不免感叹,“二郎成了家,稳重了许多。”
“怕是要成第二个你了。”常久睨着他,又是一声叹息,“我实在是想不通,你博学多才,为何会与我们混在一处?”
“没错,我娘时常拿你和我们做比较。”盛守言托着下巴,定定望着他,“先前你和二郎最不对付,是如何玩到一起去的?”
沈云之似是想起了什么,唇边勾起一抹笑来,温声道,“不告诉你们。”
“装模作样!”盛守言白了他一眼,余光撇见对面雅间。
恰逢雅间的门被推开,一个小丫头挤进了屋中。
透过缝隙,盛守言清清楚楚的瞧见了里头坐着的人,登时站了起来,一脸诧异,“梁……梁晚余?”
“什么梁晚余?”常久抬头,不解的看着他,“你得失心疯了?”
“少打岔!”盛守言看向沈云之,抬手指着对面雅间,“梁晚余就在那,我亲眼瞧见了的!”
“二郎没来……她怎么会在?”沈云之面上闪过狐疑,缓缓起身,低声道,“你可瞧见她与谁呆在里头了?”
盛守言一噎,随后摇头。
“废物,干点什么能行?”常久扔掉草根,无心再逗蛐蛐,也跟着起身,“要不要过去探探?若是她跟外男在一处……”
盛守言心中忐忑,低声问道,“我们是不是该先知会二郎?”
沈云之摇摇头,神情严肃,“还没查清之前就先闹到二郎跟前去,不仅会坏了梁晚余清誉,还会惹恼了二郎,后果……我可不想承受。”
后头的话一出,对面二人相视一眼,吓出了一身冷汗。
兄弟三人在雅间嘀嘀咕咕了许久,才打开门,动作一致的先迈出右脚,一点点朝对面蹭去。
若不是店小二瞧见了他们身上的行头,又都是些熟面孔,怕是要跑去街上报官了。
屋内,梁晚余坐在右侧,视线落在对面,笑容清浅。
李黛鸢端坐在对面,神情严肃,还隐隐约约透露着紧张,“说罢,找我什么事?”
梁晚余打量着她,眼神里没有没有半分恶意,“李小姐生的花容月貌,李侍郎定然将您养的很好。”
李黛鸢听到这话,微微抬起下巴,娇声道,“那是自然,我爹只有我一个女儿,自然得父兄怜爱。”
“只可惜,李小姐脑子不太灵光,让一个小小庶子玩弄在股掌之间。”
李黛鸢的笑意僵在脸上,不可置信的盯着她,声音忽地拔高,“你这是什么意思?”
不等梁晚余开口,李黛鸢想到了什么,轻哼一声,“你是不是心里头还有昀公子,存了心思挑拨离间?”
梁晚余似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抿唇笑了笑,低声道,“我若是对谢昀还有半分情意,就让我不得好死,无后而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