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晚余先是一怔,旋即冷冷勾唇,轻声道,“你倒是会泼脏水。”
彩霞低着头,一脸视死如归,“二少夫人,您就招了罢,婢子实在不愿再帮您做事了,大公子是个好人,不该因着您的野心不明不白地死去!”
梁晚余扯动嘴角,饶有兴趣地看着她,面上没有半分不悦,“你死咬我,我不意外,若你能答上我的话,这罪,我便认。”
彩霞死死咬着下唇,怯生生抬眸,一眼不发。
梁晚余察觉到四面八方投来的视线,不慌不忙的开口,轻声道,“若真是我想加害兄长,为何从兰园寻了你去,而不是在月园找人?”
彩霞垂下头,眼珠转了一圈,小声应道,“二少夫人担忧东窗事发,生怕夫人会查到月园,所以才……才找了婢子。”
梁晚余缓缓点头,眼中闪过一丝戏谑,“在兰园侍候的老人不少,我为何只单单找了你这么个毛都没长齐的青瓜蛋子?”
彩霞呼吸粗重了几分,眼神不自觉朝着陆的方向望去,心中只期盼着她能快些醒过来收拾残局。
愣神归愣神,可主子跑来的问题不能不答。
彩霞咽了下唾沫,小声道,“二少夫人找婢子……大抵是为了掩人耳目。”
“那你倒是说说。”梁晚余面上的笑意依旧温和,瞧不出半分动怒的样子,“我为何要害兄长?”
彩霞定了定神,咬牙应道,“大公子是嫡长子,颇有才华,得老爷夫人宠爱,二少夫人心中妒忌,便从兰园找了婢子,用婢子一家人的性命威胁恐吓,婢子无奈之下,只好照做……”
话落,彩霞落了两滴泪,扬声喊道,“求老爷做主,二少夫人此举,显然是要害了清园,再拉兰园下水,到最后府上只剩二公子,当家作主的就只能是二少夫人了!”
“庭玉媳妇……”崔氏大受打击,面上难掩委屈,“我原以为你嫁进府里是真心想跟庭玉过日子的,如今再看,你分明是另有所图,谋划拆散我们整个家,伺机报复!”
谢昀站在一旁,静静望着她,神情受伤。
镇国公和卫氏没开口,只是脸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
梁晚余不理会他们,盯着彩霞,眸色晦暗不明,低声道,“我何时找的你,你可说得出?”
见主子们脸色越来越差,彩霞仰着头,底气都足了些,“昨日巳时。”
“你说谎。”
梁晚余寻出了破绽,嗤笑一声,“不巧,我昨日巳时正好出了府,走的正门,守门的几个小厮可都瞧见我了,府里的车夫也能作证,直到申时才归,刚好错开你口中的时辰,难不成我是鬼怪,能分身移行?”
彩霞愣在原地,开口想反驳,却被梁晚余打断了话头。
“你说我用你全家性命相挟,指使你害人,可我从未见过你,若想清楚你的家情,定然要找兰园的下人探问。”梁晚余环顾四周,眉头轻挑,“你问问他们,有谁与我见过面?”
“再者,兄长的药是你亲手掉包,若你真有良心,就应该在我要挟你的时候去禀明父亲,而非现在装模作样。”
“若是一个人受命做了亏心事,一旦事发,心中惶恐,必然第一个看向自己的主子,寻求庇护。”梁晚余面上挂着笑,语气淡淡,“可你不仅没看我,反而一直留意着陆娘子,谁才是你真正的主子,一目了然。”
“方才父亲逼问你时,你愣了片刻,一定是在心中盘算到底跟着谁才最靠谱罢?”
彩霞身子一软,彻底没了力气,再也张不开嘴狡辩。
事到如今,镇国公心中早已门清,冷眼瞧着彩霞,低声道,“贱婢,行脊杖三十,是生是死,不必来回。”
话落,镇国公又转头看向陆宝忠,眉头紧蹙,“将他手脚都捆紧了,即刻备车,送去大理寺,至于陆……”
镇国公叹息一声,看向卫氏,沉声道,“平笙,你给拿个主意。”
卫氏紧咬牙关,身子气到发抖,“有这么个娘教养,日后生出的孩子也够呛能有什么好性子,不如一碗红花下肚,将她送去庄子,任其自生自灭!”
谢昀身子一抖,急忙朝着镇国公跪下,扬声道,“父亲,这回确是做得不对,可孩子到底无辜,求你看在腹中还怀着您孙儿的份上,饶她这一次!”
“她的孩子无辜?”梁晚余似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话,挑眉轻笑,“兄长就不无辜吗?我听说母亲生他时,可是险些去了命呢。”
第39章 来守着儿子
“梁晚余!”谢昀赤红着眼,紧紧抱住陆的身子,扯着嗓子斥责,“从前我竟没发现,你的心思居然如此歹毒,尚且有孕,为何不能放过她一次?”
卫氏侧过身子,挡住梁晚余,语气凉薄,“陆可放过我的永安了?”
谢昀一噎,到嘴边的话就这么卡住。
“永安是我拼了命生下的,打小就金尊玉贵的养着,险些落入她手,成了亡魂。”卫氏气得脸色涨红,泪在眼眶里打转,“她千不该万不该将心思打在我儿子身上,若永安出了事,将她凌迟处死都难消我心头恨!”
“平笙,你先消消气。”镇国公揽住她,眉头微蹙,默了半晌才道,“陆……确实怀着国公府的孩子,若送去庄子上,怕是要出事……”
卫氏察觉出了他的言外之意,脸色瞬间苍白,用力挥开他的手,平日里的端庄贤良不再,只剩愤恨,“老爷想保下她,那我们的永安呢?”
镇国公想起自己缠绵病榻的长子,心中一阵绞痛,沉声道,“永安眼下无事,这个孩子……”
“眼下无事,之后谁又能说得准?”卫氏身子无力,若不是有王嬷嬷搀着,怕是要跌坐在地上,“我儿命大,侥幸逃了一次,若是她以后再起事端,永安还有没有这么好命?”
镇国公头痛欲裂,不敢对上自家夫人直白的视线,只好侧过脸去。
“老爷,妾身只一句话,若陆不走,妾身便带着永安和庭玉走!”
话落,卫氏不再理会眼前的闹剧,踉跄着脚,转身离开。
镇国公见她身子歪扭,探手想去扶,却被卫氏甩开了手。
梁晚余自知不该继续带着这,对着镇国公行了一礼,也跟着出了园子。
兰园里只剩崔氏的哭声,谢昀的求情声,和孤身在原地站着的镇国公。
梁晚余走在小径上,绕了好几个弯,才听见一道细微的哭声。
走近一瞧,莲花湖旁坐着一人,脸埋进帕子里,小声呜咽着。
四周无人,只有一个王嬷嬷站在她身后,满脸心疼,却不敢替她擦去眼泪。
梁晚余轻叹一声,刚要上前,脚尖却踢到了一粒石子,发出动静。
“谁!”
卫氏猛地抬头,对上梁晚余惊慌的眸子,先是一愣,旋即立马低下头,不让儿媳妇瞧见自己的丑态。
梁晚余自知被发现,上前几步,在她身侧的石凳上坐下,轻声道,“母亲,一人坐在湖边,难免会想些伤心事,不如儿媳陪您一起坐坐,也好舒心些。”
卫氏拭去眼角的泪,声音有些发闷,“你若不来,我能更舒心。”
梁晚余不在意她的态度,抿唇笑笑,“母亲今日闹了脾气,不怕父亲也跟着动怒吗?”
“他敢!”卫氏瞪圆了眼,难得有了几分鲜活,“若非他年轻时醉酒,被崔兰那个贱婢偷了空子,怎会有如今这些糟心事?”
梁晚余抿紧粉唇,小心翼翼地瞥了她一眼,面上悻悻。
她无心听父母辈的爱恨情仇,却又不能将卫氏一人扔在这里。
卫氏闷了多年,如今再提起伤心事,难免有些藏不住话,“这么多年,我都装作无心,逼着自己成为一个不善妒不黑心的贤妻,我没什么愿望,只想看着永安和庭玉平安长大,娶妻成家,哪承想……”
卫氏扫了眼梁晚余,低声嘟囔了句,“一个心甜的儿媳妇都没选着。”
梁晚余嘴角抽了抽,却不敢打断她的话,任由她发泄心中的不快。
卫氏轻叹一声,抬眸望天,不见半颗星子,“我嫁人那天,也是这般,夜幕百里,不见亮星,那时的国公还是个毛头小子,我们相遇、相知、相爱,是盛京人人艳羡的一对,直到崔氏来了,还有了谢昀……”
“哪怕有了兰园,父亲也仍旧只爱您,只疼他和您的孩子。”梁晚余适时开口,面上挂着浅淡的笑,轻声道,“儿媳时常能从下人口中听见父亲有多在意兄长,又有多宠爱庭玉,这份心,是旁人撼动不了的。”
卫氏眸色一晃,没再吭声。
“倒是陆娘子……”梁晚余话说一半住了口,卖起了关子。
卫氏被她吊起了心,蹙眉道,“这人没有旁人,你有话直说便是,支支吾吾的做什么?”
梁晚余无奈笑笑,柔声道,“陆娘子今儿遇到了劫数,大怒大悲之下撞了墙,又砸倒在地,在冰凉的青砖地上躺了许久,却都没见红,腹中的孩子未免也太经得起折腾了。”
卫氏愣住,半晌才回过神来,盯着梁晚余的眸子,低声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梁晚余摇头轻笑,说出口的话却是意有所指。“儿媳无意,只是担忧陆娘子腹中的胎儿,母亲还是……找来外头的医师看一看罢。”
卫氏知道她与陆有恩怨,定然不会这么好心,“你想要什么?”
“母亲多心了。”梁晚余勾起唇角,笑容柔和,“我只是想做一个能让母亲心甜的儿媳妇罢了。”
卫氏垂下头,盯着自己的指尖,沉默了好半晌,才小声道,“按你说的做罢。”
婆媳二人并肩走在小径上,临到清园,透过里头映出来的光亮,清楚瞧见外头的石墩子上坐了个人。
梁晚余定睛一看,低声喃喃道,“是父亲……”
镇国公曲着腿枯坐在石墩上,守着清园,没有平日里半分架子,微垂着头,瞧不清神色,隔了老远,都能感觉出他的落寞。
卫氏打眼望去,心中隐隐泛着疼,纠结了片刻,迈着步子朝他走去。
“老爷一个人坐在这干什么?”
听到熟悉的声音,镇国公身子一僵,许是怕对上卫氏失望的眼神,没敢抬头,只留下一句,“我来守着儿子。”
卫氏鼻头一酸,无声的落下泪来。
镇国公神色挫败,就这么坐着,一言不发。
此事此刻,他不再是朝堂上舌战群英的国公,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父亲。
心系儿子,却不敢进门探望,只能苦苦守在外头。
梁晚余瞧着心酸,刚想上去劝两句,就听到身后响起了脚步声。
“你们……呆在这做什么?”
梁晚余脚步一顿,蓦然回首,对上了谢庭玉满是狐疑的眸子,瞬时心中一紧。
这祖宗……怎么在这个时候回来了!
第40章 并未有孕
谢庭玉突然归家,三人都傻了眼,面面相觑,不知该作何解释。
“庭玉……”卫氏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糊弄过去,但又转念想起躺在榻上饱受病痛折磨的谢永安,没忍住眼眶有些发酸。
镇国公缓缓起身,拍了拍衣袍上的土,低声道,“没做什么,只是想过来瞧一眼你大哥。”
谢庭玉瞥了眼卫氏,见她神情不对,语气也跟着冷下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都说了无事!”镇国公面上浮现怒意,扬声道,“你莫要操那没用的心。”
谢庭玉蹙眉,语气不耐,“爹是想让我进清园去问大哥吗?”
“你敢!”镇国公气得吹胡子瞪眼,脸色阴沉,“逆子,你敢叨扰你哥去,我就把你打包送去定远侯府,日后都不用再回来了!”
谢庭玉压根不怵他,耸耸肩道,“随爹去罢,左右我也想同我岳父增进增进感情。”
话落,谢庭玉抬脚就朝清园走去。
“我的祖宗诶!”卫氏急忙拦住他,用力在他胳膊上拍了一下,低声道,“寻你大哥做什么?你是不是想气死娘?”
谢庭玉不理会她,脚步未停,指尖已经触到了木门。
“庭玉。”
梁晚余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谢庭玉身子一顿,徐徐转过身子,同她对上视线。
梁晚余唇边挂着笑,朝他招了招手,语气平静,“兄长早就歇下了,你先别急,有事我们慢慢说。”
只短短一句话,就抚平了谢庭玉躁动的情绪。
谢庭玉薄唇紧抿,犹豫着收回了指尖,到底没再向前一步。
卫氏见状,心中觉得惊奇,视线不自觉的在二人中间游走。
自己生出的儿子,她再清楚不过,平日里霸王似的一个人,竟能因为旁人轻飘飘的一句话就改了主意……
“夫人,外头寻得医师到了。”
正巧小厮领过来一人,打破了僵局。
来人身材矮胖,看人总是笑眯眯的,“圣德堂宋磊见过国公爷,见过夫人。”
“医师?”镇国公不解,皱眉望向夫人。
“妾身见陆今日又是撞墙寻死,又是昏倒在地的,便想着找来个医师替她看看。”
卫氏紧绷着脸,许是因着紧张,身子轻轻抖着,所幸夜色已深,旁人察觉不出。
见她已经没了方才那般激动的情绪,镇国公松了口气,喃喃道,“平笙,多谢你的体谅……”
听到这话,卫氏眸光闪烁,咽了下口水,不自觉朝着梁晚余望去。
后者则是不慌不忙,安静站在谢庭玉身侧。
察觉到婆母的视线,梁晚余微微抬眸,朝她清浅一笑,只是那双眸子里,似乎有旁人看不懂的情绪。
卫氏压下心中的忐忑,拉起镇国公的手,轻声道,“老爷,咱们一同过去瞧瞧吧。”
镇国公愣了一瞬,回过神后,忙不迭点头,紧紧握住了卫氏的手,低声道,“好,听夫人的。”
谢庭玉听的云里雾里,心中愈发不安,抬脚跟了上去。
梁晚余站在夜里,瞧不清神色。
玉竹提着盏灯,从主院的方向过来寻她,眸色幽深,低声唤道,“小姐。”
梁晚余瞧见她,心中安定几分,跟上了几人的步子。
兰园
崔氏正插着腰站在园中破口大骂,怒斥陆没有良心,是个灾星。
众人去而复返,着实吓了崔氏一跳,到了嘴边的话咽也不是,吐也不是。
镇国公脸色不虞,冷冷望着她,皱眉问道,“你瞧瞧你,哪有半分给人做母亲的样子?”
卫氏睨着她,满眼讥讽,低声骂了句,“上不得台面的贱人。”
崔氏脸上瞬间失了血色,身子一扭,盈盈跪下,小声道,“妾失言。”
“既然知道自己失言,就把嘴闭上。”镇国公瞥了她一眼,语气不耐,“吵吵嚷嚷的惹人厌烦。”
崔氏怯生生垂下头去,不敢再多说半个字。
“老爷,时候不早了,让宋医师早些进去吧。”卫氏上前两步,轻轻开口,“若是陆肚子里的胎儿无事,也让宋医师紧着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