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国公颔首,应了她的话。
婢子领着宋磊进了偏屋,足足在里头待上了一刻钟,众人就连方才进去的小婢子又急匆匆的跑了出来。
“老爷,夫人,宋医师让你们进去一趟!”
小婢子面上惊慌,像是被什么吓到了的模样。
闻言,镇国公眉头一紧,立马上前。
卫氏侧过头,余光扫过一旁的梁晚余,一路沉默进了屋子。
屋子不大,榻前有架屏风挡着,瞧不清里头的情形。
镇国公推门进去,瞧见了站在屏风前一脸迷茫的谢昀。
“父亲…母亲……”谢昀愣住,面上讶然,“您二位怎么来了?”
“国公爷,夫人。”宋磊神色忧忧,走到二人跟前,长叹一口气。
镇国公心沉了大半,低声道,“宋医师,有话不妨直说,可是……腹中的孩子出了问题?”
宋医师犹豫半晌,才大着胆子说道,“可这位小娘子…并未有孕啊……”
话音落地,全场哗然。
镇国公僵住了身子,做不出任何反应。
卫氏惊呼一声,旋即意识到失礼,又急忙捂住了嘴。
“这不可能!”谢昀急忙上前,一把抓住宋磊的衣袖,扬声道,“有一月多的身孕,乃我们府上的医师亲自把出的脉,还会有假不成?”
宋磊面露不悦,挣脱开他的束缚,皱眉问道,“府上的下人寻到草民时,也的确说了病患是孕妇,故而草民带来的都是些救急的药。”
“可眼下,这位小娘子并无身孕,只是受了气,急火攻心才昏了过去,公子就算再难以接受,也不该对草民动粗。”
“你!”谢昀脸色煞白,遍体生寒,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她这段时间贪嘴嗜睡,月事也没按日子来,这分明就是孕相!”
镇国公深吸一口气,沉声道,“这些作何解释,该不会是巧合罢?”
宋磊思索片刻,才低声道,“依草民所看,八成是小娘子吃了什么东西,才迟了月事。”
“至于这位公子说的一月身孕,草民是没把出来脉象。”
“这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谢昀目眦欲裂,再次扯上宋磊的衣袖,扬声道,“庸医,竟敢来我们公府行骗,看我不毒打你一顿,再将你送去官府!”
第41章 把错脉了
“谢昀!”
镇国公盯着他,眼神冰冷,“你平日里读的书都进了狗肚子吗?”
谢昀双眼猩红,死咬着槽牙,扬声道,“父亲怎可只听这庸医一面之词?”
声音在屋子里回荡,传入众人耳中。
卫氏半垂着脸,默不作声。
换做平时,瞧见兰园吃瘪,她定是少不了落井下石。
镇国公注意到她,侧眸问道,“平笙,你作何想?”
卫氏一怔,没想到自己夫君会在这时问到自己,“我……”
“父亲。”一直隐在人群后的梁晚余忽地出声,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宋医师虽说是老手了,但难免也有看走眼的时候,不如将府医叫过来一问,再下定夺。”
镇国公睨着她,半晌才道一句,“好,你心细,就依你说的做。”
“来人,去请黄仲。”
卫氏面上平静,一眨不眨的盯着梁晚余,眼底有慌乱转瞬即逝。
若是请来了府医……
不多时,黄仲脚步慌乱,急匆匆进了兰园。
进了园子,瞧见国公,黄仲直接跪在了地上,低声道,“国公,草民来晚了。”
“不晚。”镇国公捏着鼻梁,甚是心累,“你去屋里头瞧瞧,看陆娘子是不是真的怀有身孕。”
黄仲自然听说了方才的事,如今吓得冷汗直冒,连忙应下,“是。”
进了屋子,黄仲在陆手腕上搭了条帕子,细细把脉,眉头时而紧皱,时而舒展。
卫氏站在屋门口,心跳如擂,手中的锦帕被她死死拽着,已经变了形。
相比之下,梁晚余就平静得多,似是根本不怕之后的结果。
“国公……”黄仲收回帕子,小心翼翼的走到他面前,低声道,“草民医术不精,居然真的把错脉了……”
卫氏一怔,恍惚间抬眸,神情诧异。
“把错脉了?”镇国公怒不可遏,扬声斥责道,“黄仲啊黄仲,我最信你,才将你迎进府里做了府医,如今你竟然……”
“国公,倒也怨不得这位兄弟。”宋磊轻叹一声,无奈摇头,“定是小娘子吃错了什么东西,延了月事,才导致把错了脉象。”
“草民这儿有个驱寒养身的方子,只要给小娘子服下,定保她健康。”
说罢,宋磊低头从怀中掏出张纸,又借了根笔,仔细在纸上写着什么。
黄仲面色慌张,不知所措的瞧着镇国公。
镇国公狠狠剜他一眼,气得心口发疼,“黄仲,你疏心大意,我罚你半年月银,你可服气?”
黄仲急忙摇头,低声道,“国公没赶走草民,已经安了草民的心,能继续陪在国公身侧,半年月银算不得什么。”
过了许久,婢子端着熬好的药进了偏屋,却被崔氏拦在了门口。
镇国公头疼的厉害,沉声问道,“你又在闹什么?”
崔氏站在床前,眼泪簌簌落下,颤声道,“老爷,肚子里是您的孙儿,您怎么如此心狠啊……”
镇国公心力交瘁,不愿再同她废话,“误诊而已,你拦在这,反而是害了她。”
卫氏也有了些精气神,站在崔兰跟前,扬声道,“若是因为你的阻拦,陆出了什么闪失,你可就是罪魁祸首了。”
“妾不信!”崔氏使劲摇头,不敢相信她一直期盼的长孙,能让他们娘俩的长孙竟然是个假的,“她就是怀了身子,怀的是长孙……是长孙啊!”
“我看你是做梦做傻了!”镇国公懒得同她废话,朝着身后摆了摆手,“来人,拦住她。”
“父亲,定然是这两个庸医胡诌,您的孙儿还没来得及瞧一眼这世上,怎能就这么弃了他呢?”
谢昀冲上前来,想要打掉婢子手中端着的汤药,却被婢子灵活躲过,连一滴汤汁都不曾漏出来。
一旁的下人见了,立马去拦他,将他与崔氏隔在一旁。
眼瞧着那婢子掰开陆的嘴,将汤药灌了下去,崔氏两眼一翻,直接昏死过去。
众人从兰园出来时,夜色暗沉。
镇国公身心交瘁,迈着步子回了主院,一句话都不曾留下。
卫氏跟过去,临行前,深深看了眼梁晚余。
谢庭玉站在门口,脸色阴沉,目光落在梁晚余脸上,低声道,“我去清园一趟,那儿还亮着灯,我去瞧瞧大哥。”
梁晚余颔首,没再阻拦,“去吧。”
瞧见谢庭玉走远,梁晚余才抬步,慢悠悠走在花园里,路过拐角,瞧见了早就在此等候多时的黄仲。
一见她,黄仲立马弯腰行礼,低声道,“梁小姐。”
“黄叔,多年不见,您可是一点都不见老。”梁晚余笑盈盈望着他,语气轻柔,“今日的事,麻烦黄叔了。”
话落,玉竹从袖中掏出了枚塞得鼓鼓的荷包,递到黄仲身前。
黄仲见了,连连摆手,压低了声音,“梁小姐使不得,这都是我应当做的。”
“当年,西北罔顾两国规矩,将我一个军医……若非定远侯拼死相救,我怕是早就死在了敌营中。”黄仲似是想到了什么,面上多了几分笑。
“大恩难报,侯爷唯一的软肋便是女儿,如今你离我近了,我怎能不护你助你?”
“话虽如此,可黄叔该收下的,也得收下。”梁晚余心中感动,却仍旧坚持,“黄叔,我性子倔,可是随了我父亲的,您若不收下,我怕是今夜都合不上眼了。”
“这……”
黄仲还想说些什么,梁晚余却没给他机会,直接将荷包塞进了他手中。
“黄叔收下,我心里才能踏实些。”
黄仲心里头清楚梁晚余的想法,开口安慰道,“你不必难安,陆娘子这胎不稳,她家中变故,大喜大悲,身子还弱,又连着做了好几日的累活……”
“即便没有咱们插手,这孩子也够呛生的下来。”
梁晚余愣了一瞬,旋即回过神来,轻声道,“我知晓了,多谢黄叔。”
黄仲点点头,将荷包收进袖口,低声道,“日后在府上遇到难事,尽管找我,你父亲不能在你身边帮着,我能。”
梁晚余唇边勾起一抹笑,颔首应下,“好。”
送走黄仲,梁晚余从拐角走出,院灯交错下,她与蹲在暗处的少年对上了视线。
梁晚余脚步顿住,身子也僵在原地。
将她的神情尽收眼底,谢庭玉蹲在松树下,注视她半晌,才说了句,“回园子吧。”
第42章 怎么会是你
梁晚余视线落在他的俊脸上,有些嗫嚅,半晌也说不出话来。
谢庭玉却是一言不发,起身上前拉住她的手,朝着月园的方向走去。
梁晚余的目光落在二人相握的手上,轻咬住下唇,低声道,“谢庭玉……”
“你不必多说。”
谢庭玉似是清楚她要说什么,出声打断,“我虽不时常在你身侧,却也知道你心中还有气。”
梁晚余垂下小脸,不知该作何回答。
“可你不该瞒着我。”
梁晚余愣了一瞬,恍惚抬眸,望向他棱角分明的侧脸,惊得说不出话来。
“我能帮你的。”谢庭玉甚至都没对上她的视线,就已经红了脸颊,“我们是夫妻,你厌恶的我自然也不会喜欢。”
“还是说……”谢庭玉停住脚,回头望向她,“你压根没拿我当夫君?”
谢庭玉突然转身,梁晚余面上的吃惊还没来得及消散。
“自然不是。”梁晚余轻咳一声,嘴上含糊道,“我只是怕给你惹上麻烦。”
谢庭玉抿唇不语,牵住她的那只手却是分毫不动。
兰园
“唔……”
陆是被疼醒的,费力睁开眼,视线从模糊到清明,小腹痛的厉害,陆撑起身子,却见自己身下一片血污。
“我这是……彩霞!彩霞!”陆脸色煞白,想开口喊人,声音却微弱无力。
恰逢门口传开动静,一声锁响,屋门从外被推开,进来一个婢子,却不是陆找寻的彩霞。
婢子瞧上去约莫十七八的年纪,冷着张脸,手中还端着一碗汤药,见陆醒了,先是一怔,回过神后又无比自然的走到床边。
“你是谁?”陆满眼戒备,捂着肚子向床内缩去,“彩霞呢?”
“婢子菱儿,是夫人找来暂时伺候娘子的。”菱儿面上没有过多的神情,将汤碗放下,动作也谈不上温柔,更别提尊敬了,“至于彩霞去了何处,娘子猜不到吗?”
“你这话何意?”陆忍着腹部传来的剧痛,咬牙问道,“好端端的,夫人为何派你来服侍我?”
“谈不上服侍,彩霞目中无主,敢对大公子下黑手,已经被发卖了。”菱儿冷眼瞧着她,语气不耐,“至于娘子你……就等着养好了身子,被送去庄子罢。”
“你胡诌什么!”陆被气得不轻,扬声道,“我肚子里……”
“瞧瞧这一身的血,娘子还想说什么?”菱儿满眼讥讽,还不忘朝她翻个白眼,“可真有陆娘子的,为了保住自己的位子,假孕都能做得出来,就不怕事情有朝一日会败露吗?”
菱儿背后站着公府主母,胆子自然大,话里话外对陆没有半分敬意。
“假……假孕?”陆傻了眼,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急声辩解,“我没有作假,我是的的确确有了身子,我……”
话还没说完,陆忽地想到了什么,视线落在被鲜血染红的下裙上,呼吸一窒,惊惧之下,哇的一声吐出口血,旋即两眼一黑,又昏死过去。
菱儿见她这副模样,轻嗤一声,用力掰开她的下巴,将汤药灌了进去,忙完还不忘擦了擦指尖,一脸嫌恶,“分了这么个活计,当真是晦气极了!”
陆再醒来时,天色沉得厉害,垂眼望去,身上已经换了干净的衣裙,被褥上也不见半块血污。
可还在隐隐作痛的小腹告诉她,之前的一切都不是梦,她的的确确遭人下了黑手。
不仅没保住父亲,连她的孩子也跟着一并去了。
“梁晚余……”陆只当是她夺走了自己的一切,死死咬住下唇,哪怕尝到了腥甜也不松开,“我要你血债血偿!”
“昀儿,你不是跟娘说陆有了身孕吗?为何今日……”
陆僵住了身子,费力朝着墙边挪去。
她住的屋子与谢昀的屋子只有一墙之隔,虽说隔壁的声音不大,但也能勉强听清。
另一间屋子里,谢昀靠着桌案,双手环臂,眉头紧蹙,“我也不知道怎么会这样。”
崔氏气不打一处来,狠狠瞪着他,咬牙问道,“那日在庙观里,你究竟得没得手?”
“自然是得了的。”谢昀面色不悦,大脑一片空白,理不清头绪,“谁知她竟然没怀上!”
“罢了,罢了。”崔氏摆了摆手,一脸无奈,“先前惦记着让你和陆家攀上关系,才给陆下了药,把生米煮成熟饭,如今陆家倒了,那个贱蹄子对咱们也没了用处,不仅得养着她,还要日日提防着陆宝忠,娘实在心累。”
“眼下诊出了她是假孕,没了未来的长孙,你我也不必再护着她。”崔氏翻了个白眼,抬手摸上自己的耳坠子,低声道,“卫平笙不是想将她扔到庄子里吗?让她去便是。”
谢昀脸色冷淡,闻言只是轻挑了一下眉头,没有拒绝。
“倒是李家的那个女儿。”崔氏想到了什么,赶紧坐直身子,轻声问道,“你可将她拿下了?”
提及李黛鸢,谢昀的脸色更加难看,缓缓摇了摇头。
崔氏轻啧一声,怒其不争,“你再不抓紧些,等到谢庭玉先一步生了孩子,府里还有咱娘俩什么事?”
谢昀沉了脸,长叹一声,无奈道,“我倒是想抓紧,可那李黛鸢不知发了什么疯,昨日还对我柔声细语,今日就对我爱答不理,还将娘做的点心都扔了出来。”
崔氏愣住,小声问道,“她该不会发现是咱们……”
“不可能。”谢昀摇头,冷声道,“这不是王广他们第一次做这种事了,即便被查到了,也不会供出我来。”
闻言,崔氏放下心来,开口催促着,“李家女儿把你当救命恩人,对你的态度不应该突然转变,许是欲擒故纵,大家大户的姑娘都矜持着呢。”
“你若是心急,不如将对付陆的法子再来一遍。”
谢昀沉默,心中暗暗思索崔氏的话。
一墙之后,是血色全褪,满脸惊惶的陆。
“怎么会……”陆呆愣地躺在床上,脑海中不断闪过自己在庙观里被迷晕侵犯时的模样,又想起谢昀搂着自己轻声哄慰的模样,寒意逐渐涌上心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