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昀…怎么会是你……”
第43章 走水
陆痛苦的闭上双眼,头痛欲裂。
念及父亲和那未出世的孩儿,她心口钝痛,像是压了块巨石,难以呼吸。
“我不会放过你们的…所有人……都不配我原谅!”陆好似突然生出了几分力气,撑着胳膊起身,指尖朝着床边的桌案摸去。
啪嗒一声,隔壁传来动静。
崔氏像只被踩中尾巴的猫,弹跳起来,望向自己的儿子,眸中难掩惊慌,“是不是……陆醒了?”
谢昀皱起眉头,低声道,“方才我过去还见她昏着,不省人事。”
崔氏心中难安,朝他摆了摆手,小声道,“你快过去瞧一眼,别让她听到些什么!”
谢昀颔首,放轻脚步,出了门,在园中摸黑走着,指尖碰到偏屋的门板,缓缓推开。
入目不见半分光亮,唯有靠近床边才有缕月光。
月光下,床上安静躺了个姑娘。
谢昀松了口气,轻手轻脚走过去,在床边坐下。
才刚坐稳,原本一动不动躺在床上的陆猛地起身,手中握着的簪子正抵在谢昀脖颈上。
谢昀被吓了一跳,借着月光,瞧见了陆惨白的脸。
“………”
谢昀咽了下口水,一动不敢动。
陆紧紧握着簪子,仔细端详着他的脸,语气平静,“昀郎,我真心待你,你却拿我当个傻子玩弄,着实害得我好苦。”
谢昀干笑两声,低声道,“你在说什么?我为何……听不懂?”
“听不懂吗?”陆勾起唇角,眼底满是阴郁,簪尖朝着他脖颈逼近,“无碍,我自有法子让你懂。”
“懂了懂了!”谢昀两腿发软,身子止不住的颤抖,生怕她一个用力,自己就丢了命,“你可别做傻事!”
他能感觉得出,陆是真的想要杀了他。
她一定是听到了……
“何为傻事?”陆狞笑两声,双眸通红,恨意沾满了瞳孔,“左右我什么都没了,只剩这一条命,不妨玩些大的,我们同归于尽,好不好?”
见她变得疯疯癫癫,谢昀心中愈发惶恐,忙开口道,“……有话好好说,你想要什么,我都尽量满足!”
“我想要什么?”陆视线游走在他脸上,勾唇冷笑,“我想要你死。”
话落,谢昀只觉得浑身血液逆流,像是被吓傻了一般僵住,身上提不起半分力道。
“我曾无数次幻想,若是有朝一日让我再见到那个狂徒,我一定使尽手段,让他痛不欲生,让他后悔来到这世上,后悔招惹了我。”
簪尖游走,细细刻画着他的脸,陆唇边勾着笑,可那眼底,分明没有一丝笑意。
“我怎么也想不到,污我清白的竟会是拉我出深渊的你。”
陆发出一声嗤笑,像是在笑自己的愚蠢,又像是在笑自己付出的满腔真心。
话落,她手上使了力道,将簪子狠狠刺进他脸颊,再用力向下一滑。
谢昀的脸被刺开,剧痛袭来,他甚至没来得及发出一声叫喊,又一簪袭来,生生刺穿了他的肩头。
鲜血溅在陆脸上,月光映下,显得愈发可怖。
谢昀是个软蛋不假,可接二连三被伤,也恼了起来,用力夺过她手中的簪子,扔到地上,一双大手死死掐住她的脖子,扬声道,“我看你是彻底疯了!与其让你这个疯婆子活着惹出事端,还不如我先了结你!”
陆栽倒在床上,被掐的脸色发青,却仍旧在笑着。
谢昀肩头的伤口正往外渗血,滴在他的手背上。
二人纠缠时,丝毫没听到偏屋外头的落锁声。
等到火光映起,谢昀才恍然回神,瞧着身下早就晕过去的陆,不由得倒退两步,“不…不是我杀的你…不是我……”
鼻尖涌上焦味,谢昀身子一震,急忙朝着门口奔去。
用力一推,门板只是颤了颤。
谢昀瞬间吓白了脸,奋力拍打着门,扬声喊道,“救命!走水了!”
原本沉寂的兰园瞬间热闹起来,火光冲天,呼声不断。
夜色中,有人吹灭了火折子,反身离开。
直到半个时辰后,火势才被扑灭。
镇国公披着外衣,一瞧见跪在面前的二人,就觉得头痛难忍,“园子烧了,还有客房能暂时住着,你们哭丧个什么劲?”
“老爷,昀儿烧了胳膊,陆伤了大半个身子,这里头一定有古怪!”崔氏哭哭啼啼的跪在地上,扯着嗓子喊道,“偏屋被人上了锁,老爷就不该查一查吗?”
“此事严重,府上自然会查。”镇国公蹙紧眉头,语气不耐,“你先起来,莫要在这里哭闹了。”
崔氏仍旧跪在地上,仰头看着他,小声啜泣,“老爷,妾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镇国公捏着鼻梁,长叹一声,“你有话直说。”
崔氏不着痕迹的扫了眼一旁的卫平笙,昂头说道,“妾园子里有小厮见到了纵火之人!”
镇国公掀起眼帘,眉头又皱紧了些,低声道,“谁?”
崔氏抹了把眼泪,朝着一旁招呼道,“刘喜,你过来说话。”
一个小厮怯懦上前,跪在崔氏身旁,低声道,“老爷,兰园走水时,小的曾瞧见一人拿着火把离开了。”
镇国公起了些兴趣,困意消散,沉声问道,“你可瞧见了那人的真面目?”
刘喜小心翼翼地瞥了眼卫氏,欲言又止。
卫氏心中升起一丝不妙,皱眉问道,“你说归说,盯着我看做什么?”
刘喜顿了顿,面上闪过一丝惶恐,埋下头去,小声道,“小的瞧着那人的背影……像是二公子。”
镇国公愣住,一眨不眨地望着他,冷声道,“你说什么?”
“荒诞!”卫氏拍桌而起,维持不住面上的端庄,指着他骂道,“敢往庭玉身上泼脏水,我瞧你是瞎了心了,若是没有证据,当心我割了你的舌头!”
刘喜缩了缩脖子,面露惶恐,“小的只是讲出了事实……”
“够了。”镇国公脸色阴沉,呼吸都沉重了几分,招呼一旁的王嬷嬷,低声道,“去月园,找二公子过来问话。”
第44章 求情
谢庭玉过来时,大堂已经点了灯。
镇国公同卫氏一左一右坐着,神情肃穆。
崔氏跪在地上,哭肿了双眼,正死死盯着门口。
谢庭玉脚步未停,缓步进了堂中,扫视一圈,低声道,“大半夜的,爹娘找我来做什么?”
镇国公轻咳一声,余光扫了眼刘喜,沉声道,“兰园走水,烧伤了谢昀和陆,园子里的小厮说亲眼瞧见了你纵火,这事你怎么说?”
“的确是我放的火。”
谢庭玉眸色淡淡,语气也冷。
“什……什么?”镇国公一脸讶然,不可置信的盯着他瞧。
“庭玉呀,你……”卫氏眉头微皱,全然没想到他竟然就这么应了,“你是不是睡昏头了?”
谢庭玉倒是坦然,低声道,“一人做事一人当,是我放的火,我就不会推脱。”
“老爷您听清了罢?”崔氏像是抓到了什么救命稻草般,回头哭诉道,“二公子心竟这般毒,谋害自家兄弟,老爷,昀儿如今还昏着,您可要给他一个交代啊!”
镇国公气的浑身发抖,抄起一旁的戒尺,扬声吼道,“逆子!今日若给不出个理由,我就生生打断你的腿!”
“老爷!”卫氏吓白了脸,扑过去抢走戒尺,瞬间红了眼眶,“庭玉断不会做出这种事来,您先听他解释两句!”
谢庭玉抬起眸子,神情坚毅,似是根本不知道自己错了一般,“兰园设计害我大哥,险些让他丢了性命,此仇不报,我不配做他弟弟。”
“我若是不出手,爹最多只会将陆丢去庄子,这哑巴亏,我咽不下。”
镇国公愣了一瞬,旋即暴怒,“你这是在责怪我这个父亲不尽力,没为永安出头吗?”
谢庭玉扯了扯嘴角,定定望着他,薄唇轻启,“难道不是吗?”
镇国公怒极反笑,喃喃道,“好……好得很!”
卫氏急红了脸,连忙开口劝和,“老爷,庭玉有口无心,他……”
“我就是看不惯爹的行为,才放的火。”谢庭玉挑眉,面上无畏,“爹给不出公理,我也就只能用自己的法子消气。”
“庭玉!”卫氏厉声打断他的话,扬声道,“活祖宗,你就少说两句罢!”
“看来是我平日里太宠溺你了,才养成了你的跋扈性子。”镇国公握紧戒尺,腕上的青筋凸起,“今日你敢放火烧伤兄弟,明日就敢把主意打到我身上!”
“老爷……”
“住口!”
卫氏还想求情,却被镇国公冷声打断。
“今日不好好教训教训他,岂不是助长了他的气焰,改日捅破了天,谁能为他收场?”
话落,镇国公拂开卫氏的手,一步步朝着谢庭玉走去。
男孩长得快,谢庭玉今年十九,已经与镇国公差不多高了。
镇国公瞧着眼前最疼爱的儿子,怒从心起,高高举起戒尺。
“老谢,你今日若是当众打了我,就别想让我再叫你一声爹。”
谢庭玉睨着他,戒尺的阴影在他脸上投下,也不见丝毫慌乱。
镇国公愣了片刻,举起的手僵在半空,末了才吐出一句,“你真是无法无天了!”
话落,手中的戒尺就要落下。
“父亲。”
门外传来一声响,镇国公顿住,视线缓缓移开,落在男子脸上。
卫氏捏着帕子,瞧见门口的人,眼泪簌簌落下,“永…永安……”
谢永安慢步走进堂中,身侧有边月搀扶着,后头紧紧跟着梁晚余。
才进大堂,梁晚余就瞧见了站在中央的谢庭玉,见他无事,才松了口气。
幸好赶上了……
谢庭玉站在门前,灯光映在他脸上,更显病态,“庭玉做了何事,值得父亲如此动怒?”
许是因为白日才吐过血,谢永安的面色愈发憔悴。
镇国公见了他,说话都要掂量掂量,不敢扬声,“好端端的,你怎么出了清园?”
谢永安握拳抵在唇边,咳嗽几声,难掩倦容,“儿子听说兰园走水,又闻庭玉被叫到了堂中问话,心里难安,才让月儿带我过来瞧瞧。”
镇国公放下戒尺,扫了眼站在最后头的梁晚余,面上瞧不出喜怒,“这儿用不上你出面,回清园去吧。”
说罢,镇国公盯着谢庭玉,气得牙痒痒,“这个逆子胆大包天,竟敢纵火伤人,若不严惩,必有大患!”
谢永安垂下头,声音有些低沉,却不容拒绝,“父亲,我身子骨不好,往日里从不插手家中的事。”
“可眼下,庭玉纵火因我而起,若是父亲执意怪罪,儿子一人担着。”
话落,谢永安推开边月搀扶在他臂弯的手,掀开长衫,缓缓跪下。
“大哥!”谢庭玉神情一晃,急忙去扶他,“我自己做的事,我自己会认,地上凉,你快些起来。”
谢永安摁住他的手,扬起脸望向镇国公,分毫不让,低声道,“求父亲责罚。”
镇国公脸色煞白,心中有气,偏生还发不出去,憋的人难受。
屋中静默片刻,戒尺落了地,镇国公坐回椅子上,沉声道,“你先起来,我不打他了就是。”
听见这话,谢永安才有了一丝反应,不再固执,任由弟弟将自己拉起。
卫氏站在一旁,小声哭着,望向两个儿子,满眼心疼。
镇国公捏着鼻梁,长叹一声,“谢庭玉,你坐下错事,我罚你在祠堂里跪上三日,你可认?”
兄长一来,谢庭玉老实了不少,闻言轻轻点头,低声道,“认。”
“老爷!”崔氏绷不住满腔恨意,神情扭曲,“二公子下了黑手,昀儿真真切切受了伤,怎可如此轻描淡写的罚过?”
“崔姨娘。”谢永安温声唤她,那双眸子却没有半分柔和,“你们兰园的人偷换了我的药,害我今日险些丧命,我还没寻崔姨娘的错处,姨娘怎就坐不住了?”
“我弟弟即便是千不该万不该,也是你们有错在先。”
崔氏一噎,不敢与之对视,“那都是路陆自作主张……”
“她一个女子,何来这么大的胆子?”谢永安唇边勾起一抹淡笑,眼底满是讥讽。
“我是病了,但不是死了,倘若兰园再生事端,就别怪我翻脸无情。”
第45章 都得护着你
闹剧散去,天已经蒙蒙亮了。
镇国公心中烦闷,一言不发的出府,坐上马车,朝着宫中去了。
谢庭玉走在最后,侧眸望向身侧的姑娘,低声道,“你去寻了我大哥?”
梁晚余点点头,轻叹一声,“本想让兄长指使苹灵过来传话求情,谁知他一听说你有事,不顾阻拦,硬是拖着身子下了床。”
谢庭玉垂首,瞧不清神色。
“你呀你,怎就如此沉不住气?”梁晚余瞥了他一眼,面上无奈,“报复的法子千千万,非要选一个损人不利己的。”
谢庭玉耷拉着眼皮,微抿下唇,漫不经心地开腔,“我不像你那么聪明,能想到好法子。”
听罢,梁晚余眉头舒展几分,轻叹一声,“日后这种事万不可再做了,幸而你爹宠你,外加兄长来救场,那三指粗的尺子才没落在你背上。”
谢庭玉耸耸肩,满不在意道,“再选一次,我仍旧会放火。”
“细想想还是觉得可惜,陆伤了大半个身子,谢昀却只伤了胳膊和脸。”谢庭玉嗤笑了下,语气散漫,“没烧死他们,我难消怒气。”
梁晚余停下脚,侧身望向他,语气认真,“谢庭玉,这是我的仇我的债,不需要你背上因果。”
谢庭玉也站稳身子,扭头盯着她瞧,沉声道,“梁晚余,自从你嫁了我那日起,你我就绑在了一处,同甘是我们,共苦也是我们。”
“眼瞧着娘子受屈,却像个窝囊废一样默不作声,小爷我还没那么怂包过!”
说到这,谢庭玉顿了顿,别开视线,慢悠悠道,“无论你心里头有没有我,我都得护着你。”
话落,谢庭玉不等她开口,就朝着祠堂的方向匆匆离开,只是那背影,怎么看怎么想是落荒而逃。
“小姐……”玉露凑上前来,犹豫半晌,才小声说道,“姑爷与传言中好似不太一样……”
闻言,梁晚余抿紧粉唇,瞧着他离去的路,站了许久,才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
话分两头
边月搀扶着谢永安,缓步往回走着,还时不时抬眼看看他的神色,生怕他一个不注意晕过去。
“你一味看我做什么?”谢永安直视着前头,语气淡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