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到这,祖母还是执意要因为身份高低休了她吗?”
冯氏黑了脸,仍旧是那套老说辞,“永安,祖母是为了你好,你是府上的嫡长子,将来是要……”
“那就不做这嫡长子了。”
边月大惊失色,定定望着眼前的男子,却只能瞧见他的下颌。
冯氏也愣住,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你说什么?”
“若是祖母执意替孙儿休妻,那我这条命怕是也留不住了。”谢永安静静望着她,不肯退让半分,“既然命都不在了,空有个嫡长子的名号又有何用呢?”
冯氏身子晃了晃,有些站不住脚。
她不明白从小乖顺懂事的长孙为何成了这番模样,竟敢一再顶撞长辈。
定是他那新妇教唆的!
想到这,冯氏瞧边月的眼神又厌恶了些。
见祖母这幅神情,谢永安便知她并不觉得自己有错,反而将一切都怪到了边月身上。
谢永安拧眉,一贯含着笑的眉眼如今冷若冰霜,“祖母若是想休了月儿,大可帮我一同赶出府去。”
“你……”
“不可!”
冯氏还没来得及说话,从外头匆匆赶来的镇国公就一口驳回了谢永安的话。
镇国公喘着粗气,来时将鞋子都跑飞了一只,可见慌乱,“儿啊,你别说气话,爹离了你还哪有半分活路呀!”
他这话倒是实在。
府上有个平庸无能专干混账事的庶子,还有个称王称霸无法无天的幼子。
离了谢永安这个满腹经纶貌比潘安的香饽饽,可不就真的没活路了吗?
谢永安见到父亲,先是一愣,旋即别过脸去,不愿看他。
镇国公冷了脸,对上一旁早已傻眼的冯氏,顾不得先问安,张口就是问责,“母亲才刚回来,就要闹得家中鸡犬不宁?”
“边氏是个顶顶好的姑娘,若非她一直牵挂着,永安早就去了!怎么还能活生生站在我眼前?”
“从前母亲就好管事,但都是些鸡毛蒜皮的,过去便过去了,可永安是我的命根子心头肉,母亲若是惹他犯了旧疾,又重回病榻,我绝不轻饶!”
冯氏被他的模样吓了一跳,小声喃喃道,“你们一个两个都疯魔了……我是真心为了永安好!”
第64章 误会
“母亲若是真为了永安,为了家中好,就应该收了耍混的心思。”
镇国公的话没给冯氏留半分颜面,将她的脸打得啪啪作响。
“如果母亲学不会安生,再回江南宅院就是,亦或者去二弟三弟家中。”
冯氏身子一震,望向镇国公的眼神里除了震惊还有几分茫然。
她不敢相信,一向对自己言听计从的大儿子竟会如此落她面子。
“锦华……”冯氏声音哽咽了些,像是站不稳似的,“你为何对我如此疾言厉色?”
镇国公抿紧嘴唇,没有半分退缩,“还望母亲多替儿子思量一些。”
冯氏闭上了嘴,不再言语,只一脸受伤的盯着儿子。
镇国公不看她,朝邓嬷嬷挥了挥手,不耐道,“送老夫人回园子。”
“……是。”邓嬷嬷不敢不从,小心翼翼的搀扶住冯氏,朝着清园外头走去。
冯氏没再说话,冷冷瞧了眼边月,眼底满是嫌恶。
见祖母离开,谢永安气都顺了不少,温声道,“多谢父亲体谅。”
“无妨,你没事,爹就谢天谢地了。”镇国公扫了眼对面的二人,默了默,低声道,“你祖母上了年纪,时常浑说,你们莫要放在心上,好好过日子就是。”
“过几天她心里这股劲儿没了,也就不来打扰你们了。”
边月埋着头,在谢永安行礼时乖巧照做,心中却起了一阵波澜。
谢老夫人对自己厌恶至极,当真能消停吗……
月园
谢庭玉靠在窗前,望着桌上逐渐凉透的栗子糕,脸上的笑容也逐渐平淡。
夜彻底黑了,梁晚余才匆匆赶回来。
一进屋子,就瞧见了倚在窗边的男子,梁晚余神情一顿,皱眉问道,“你怎么站在那儿?”
听见她的声音,谢庭玉缓缓抬眸,盯着她瞧了半晌,才低声道,“你去哪了,为何这么晚才回来?”
“我上街去买了些东西,耽搁了。”梁晚余应了句,视线落在桌面的油纸包上,眉头微微一挑,“这是什么?”
“二少夫人,这是您念叨过的东市三街的栗子糕。”程言适时开口,面上闪过一丝无奈,“少爷排了许久的队,才买回来的,放了这么久……应当是凉了。”
梁晚余愣了一瞬,“我什么时候说过想吃栗子糕了?”
“做梦的时候。”
梁晚余心中愕然,抬眸望向对面的谢庭玉,却见他别开了脸,面色依旧淡淡。
梁晚余觉得好笑,缓缓落了座,手上麻利的撕开油纸,捏起块栗子糕,轻咬一口。
一想到谢庭玉居然能记住自己随口说的梦呓,梁晚余心头微暖,栗子糕入口的甜味更浓了些。
程言极有眼力见的退下,还不忘关紧屋门。
屋中,梁晚余小口小口吃着栗子糕,眼神一直定格在谢庭玉面上。
谢庭玉仍旧别着头,却悄悄红了耳尖。
“我今日出府,是去给你买东西了。”
话落,谢庭玉耳朵动了动,却没把头扭回来。
“玉露。”
梁晚余唤了句,下一瞬,屋门被推开,小丫头冒出了脑袋,“二少夫人,您叫了婢子?”
梁晚余颔首,轻声道,“将我给夫君买的东西递过来。”
“诶。”玉露应了声,旋即从袖中掏出一个小巧精细的红盒,摆到主子跟前。
梁晚余朝着对面的男子招了招手,语气温柔,“夫君,过来瞧瞧。”
谢庭玉俊脸微红,别扭着起身,朝桌边走来。
红盒被打开,里头躺了枚吉祥如意青白玉,玲珑精巧,玉质温润。
谢庭玉愣了一瞬,视线移到梁晚余身上,才发现她髻上戴着的并非她惯爱的玉簪,反而换成了自己送的金钗,身上的衣裳也艳了不少。
“你瞧瞧,可还喜欢?”梁晚余微微仰着小脸,笑盈盈望着他,语气轻柔,“我这儿有个相配的,是我父亲赠我的及笄礼。”
说罢,梁晚余招呼来玉露,轻声道,“将我红箱里压底的玉佩找出来。”
“是。”玉露笑弯了眼睛,急忙跑去一旁翻箱倒柜。
梁晚余口中的红箱盛着她惯用的一些玩意儿,故而放在屋中,方便拿取。
谢庭玉像是定住了一般,一眨不眨的盯着玉露,似是在等那枚玉佩出来。
好巧不巧,玉露刚翻到最底下,摸到了玉佩盒子,手一抖,带出了一个包裹。
包裹落在地上后散开,露出里头的东西。
那是一件苍色圆领窄袖长袍,上头还绣着青竹,一瞧就是男人的衣裳。
是谁爱穿苍色衣服,又是谁独爱青竹,谢庭玉甚至不用动脑子,就能猜到那人的名字。
呼吸漏了一拍,谢庭玉恍惚回头,视线落在梁晚余脸上,眼神里似有悲切,又似有不解。
梁晚余也瞧见了那件衣裳,面色谈不上铁青,但也绝不算好看。
玉露吓破了胆,身子朝前一扑,跪在了衣服上,神色惶恐,“公…公子……”
谢庭玉不理会她,仍旧执拗的盯着梁晚余,眉头微蹙,薄唇轻启,“梁晚余,你究竟拿我当什么?”
梁晚余挑眉,心中知他误会了自己,刚要开口解释,却又听见他开了口。
“与我呆在一起的时候,你心里头想的到底是谁?”
谢庭玉神色受伤,再也维持不住先前的傲娇,似是怕听到旁的话,仓皇而逃,只留下一句,“我今夜宿在书房。”
临走前,还不忘顺走桌上的玉佩。
“公子!”玉露跪着向前两步,瞧着他的背影,无力地跪坐在地上,轻声道,“小姐,是婢子不中用,做事马虎,您打婢子几板罢!”
“你也是无心的,不必太在意。”梁晚余望着紧闭的屋门,眸光闪烁。
书房内,窗子半敞着,露出弯月。
皎洁的月光落在男子身上,四周寂静,不多时,响起一道抽噎声。
谢庭玉坐在窗沿上,两条腿自然垂下,眼圈泛红,有清泪落下。
哭了一会,谢庭玉低头瞧着手上捏着的玉佩,又有些想笑。
“梁晚余……你就是个半瞎!”谢庭玉气不打一处来,却又无从发泄,只好对着空气自言自语,“旁的不说,单说模样,我也是在盛京城里排得上号的!”
“有小爷这么个美男子日日夜夜躺在你身边,你竟然…还有心思想别人……”
“比我强的也就算了,瞧瞧是谢昀……”
“你这个半瞎!半瞎!”
第65章 是不是喜欢我
“公子,您一个人嘀咕什么呢?”
程言突然从窗子底下冒出头来,歪头不解的望着他。
谢庭玉被他吓了一跳,咬牙骂道,“臭小子!你是不是想吓死我?”
程言挠挠头,面色悻悻,“小的听后窗有声音,还以为是猫猫狗狗的……哪成想是公子您……”
谢庭玉瞪他一眼,许是兴致缺缺,没深究他话里头的意思,只淡淡道,“滚出去,别碍我的爱。”
程言素来人傻胆子大,听后不仅不走,反倒靠在了墙边,抬头望着主子,低声道,“公子,您是不是很在意二少夫人呀?”
谢庭玉俊脸一红,不只是羞的还是恼的,用力瞪他一眼,“你太闲了是不是?没事干就去刷恭桶,在这胡说八道些什么?”
“才不是胡说八道呢,小的一双眼睛瞧得可真切了。”程言歪着头,犹豫一瞬,开口道,“就是二少夫人好像不太中意您……”
扎心……
谢庭玉只觉得心口一疼脸一痛,望向程言的眼神似刀子,恨不得将他凌迟,“用你多嘴,小爷我看不出吗?”
程言一噎,许是顾及主子的自尊心,又小声接了句,“公子不要气馁,最起码……二少夫人不厌恶您,况且她都已经嫁给您了,留不住心,还留不住人吗?”
谢庭玉沉默良久,才低声吐了句,“滚。”
“……是。”
程言灰溜溜离开,留下谢庭玉一人。
瞧着顶上高悬的明月,谢庭玉眸光闪了闪,半晌,才闷声道了句,“这月光该是照着我的。”
话音落地,书房的门被人轻轻叩响。
谢庭玉心中烦闷,头也没回,扬声问道,“谁?”
“是我。”
外头响起梁晚余的声音,谢庭玉身子一震,慌忙从窗沿上跳下,理好衣衫。
“我知你没睡,只是想来跟你说两句话。”
话落,梁晚余推开屋门,一眼就瞧见了站在窗前的他。
“什……什么话?”谢庭玉移开眸子,语气都飘忽了些,心中不自觉懊恼。
又不是自己做错了事,为何是他不敢正眼看人?
梁晚余缓步走近,与他拉进了距离,抬起杏眸,定定望着他。
谢庭玉被她直勾勾瞧着,有些不好意思,红了脸颊,“你……你有事说事……”
“谢庭玉,你是不是喜欢我?”
语不惊人死不休。
这话来得突然,谢庭玉僵住身子,半晌也没说出话来。
“你……你不知羞!”谢庭玉像个被非礼了的良家姑娘,俊脸涨的通红,“虽然这次没有别人在,但你也不该把情呀爱呀的挂在嘴边上,不……不知礼数!”
难得能从谢庭玉口中听到礼数二字,可眼下情况紧急,梁晚余没闲心调侃他,只想问出个答案。
心急之下,总能做出比自己往日要胆子大的举动。
梁晚余抬手抓住谢庭玉的领口,朝着自己的方向用力一拽。
谢庭玉向前探去,一个踉跄,才稳住身子,薄唇覆上一层柔软。
脑子瞬间一片空白,好半晌都回不过神来。
屋中万籁俱寂,静到似乎连心跳声都听得见。
谢庭玉望着近在眼前的姑娘,心中掀起滔天巨浪。
面前的她似乎也很紧张,长睫不停抖动,身子也微微发颤。
粉唇移开,梁晚余缓缓抬眸,眼底闪过一丝慌乱,小声道,“谢庭玉,我是想安生和你过日子的。”
“那件衣裳是从前裁的,收拾时压在了最底下,时间一长就忘了,这才没扔掉,你莫要生气,明日一早我就将它剪了烧了,我们踏踏实实……”
话还没说完,梁晚余身子一轻,下一瞬,她就稳稳当当坐在了窗沿上。
谢庭玉身子向前探去,双手拄着窗沿,将她圈在怀里,指尖用力,紧张到青筋凸起。
谢庭玉没说话,低头吻住她。
梁晚余双手抵在他胸前,身子也朝他贴去,后头没有可依靠的地方,她若是想不跌下去,就只能牢牢呆在他怀中。
谢庭玉呼吸沉沉,亲的很温柔,面上虽镇定,心跳却快的飞起。
梁晚余被迫仰头承受着他的吻,双手死死抓住他胸前的衣裳,攥的花纹已经瞧不出原来的样子。
这一刻,月光是真真正正照在了二人身上。
过了好半晌,谢庭玉才松开她,喘息有些急。
冷静下来后,谢庭玉才起了一身冷汗,看着梁晚余被亲肿了的粉唇,先是咽了下口水,而后小心翼翼的解释道,“是我一时没控制住自己,我……”
不等他解释,梁晚余突然钻进他怀中,声音闷闷,似是有些难为情,“谢庭玉,这里冷,回房睡吧。”
谢庭玉俊脸浮上一抹红,轻嗯一声,握住她的细腕,朝着门外走去,“听你的。”
出了书房,谢庭玉一眼就瞧见了守在外头的程言,想起他刚才的话,谢庭玉心中不服,侧开身子,十分心机的露出二人交叠的双手。
程言不懂他的炫耀,只是在高兴主子们重归于好,庆幸公子不会再偷偷一个人伤怀了。
次日一早,天晴风凉。
梁晚余起了身,洗漱过后掐着时辰去了主院。
本该先去谢老夫人的康园,可奈何老太太闭门不见,让两个孙媳妇等上了两刻钟。
主院那位瞧不过去,只好差了王嬷嬷来要人。
卫氏垂眸瞧着底下的两个儿媳,只觉头疼,偏又不能不说话,“你们祖母年纪大了,睡得久一点也正常,我会同你们公爹知会一声,往后就先来我这,再去见她。”
“是。”边月甚是乖巧,似是被老太太一句休妻给唬住了,今日礼节比往日里都要好得多。
“多谢母亲。”梁晚余应了一声,指使着玉露将东西递上去,“先前和嫂子上街逛了逛,瞧见一副头面,当时就觉得适合母亲,嫂子和我两个斗胆定下,还望母亲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