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茶上桌,见星乖巧的站在一起侯着,模样瞧着也老实。
边月将茶点朝她的方向推了推,笑闻道,“你还没说呢,怎么这时有空来找我?”
梁晚余抿了口茶润喉,才道出此行目的,“听说母亲身子不适免了请安,我就想着和嫂子一起出府去买些安神的香,不用下人跑腿,也显得心诚些,母亲瞧了也高兴。”
边月闻言,连连点头,“你送母亲头面还不忘带上我,我心中记着呢,一会去了街上,再给母亲买些东西,可说好了,得是我付银子。”
边月眨眨眼睛,拍了拍腰间的荷包,小声道,“我有银子的。”
梁晚余有些忍俊不禁,无奈应了声,“好,都依着嫂子。”
二人计划好才出了门,先去东市一街买了安神香,又去三街买了对耳坠子和零嘴,临回府时,已经过了午膳时辰。
逛了半日,却不觉得饿,妯娌俩便先去了主院。
下人通传,二人才进院子,就瞧见了呆坐在桌前的卫氏,面前摆了十几道佳肴,却独有一副碗筷。
见她们进来,卫氏强打起精神,低声问道,“你们这个时候来,可吃过了?”
边月老老实实摇头,小声道,“回母亲的话,并未。”
“那正好,菜刚上不久。”卫氏侧眸看向王嬷嬷,有气无力的道了句,“去添两副碗筷罢。”
“是。”
不出片刻,碗筷送上来,二人规规矩矩落座。
夹起一块青笋放入口中,梁晚余眉头微皱,抬眸扫了眼身侧安静吃饭的卫氏。
这菜已经凉透了。
边月也吃出了不对,却不敢说出来,只好悻悻瞧着对面的梁晚余。
偏生卫氏瞧不出来,一口接一口,往嘴里塞着,动作机械。
梁晚余察觉不对,放下筷子,握住卫氏的手,轻声唤道,“母亲……这菜是凉的。”
卫氏如梦初醒,愣愣的瞧着她,喃喃道,“是吗?凉了吗……”
“母亲……”边月轻咬住下唇,大着胆子劝道,“若是心有委屈,该说出来才是。”
卫氏放下手里的银筷,瞧着一桌的菜,有些愣神,“你们两个丫头瞎操心什么,我能有什么心事?”
“母亲,今儿我瞧见崔姨娘了。”
梁晚余的话让卫氏怔了一瞬,旋即扭过头望向她。
梁晚余粉唇轻抿,面上闪过一丝迟疑,“她像是换了个人,从头到脚与先前全然不同,短短几天能让一个人反差这么大,里头若没有门道,我是不信的。”
边月像是听见了什么不得了的话,双手捂住小嘴,瞪圆了眼睛。
卫氏半眯着眼,眸中多了几分旁人看不懂的情绪,“府上进进出出的人都是有数的,谁能跨过我的眼睛去给她出谋划策?”
“是啊,在母亲之上,还会有谁呢?”
闻言,卫氏瞳孔猛缩,似是想到了什么人,眼底闪过怒意。
“这几日崔姨娘得宠,风头正盛,谢昀也老实了许多,整日呆在书院里习书,在这般下去,怕是有些不妙。”梁晚余抬手替她倒了杯温茶,语气高深,“母亲觉得呢?”
卫氏环顾四周,见屋中的人都被清了去,只留下王嬷嬷一人伺候,另一侧的边月又跟吓傻了似的,不敢吭声。
卫氏眸光微动,接下了梁晚余递来的茶盏,神色平平,“你说……往下该怎么做。”
梁晚余会心一笑,柔声道,“母亲用不着多心,更不必想尽法子去折腾,只需要改一改自己的心性,莫要冷脸对着父亲,致他不满。”
卫氏面上闪过迟疑,低声道,“可我心中实在膈应……”
同夫君恩爱这么多年,除了那次醉酒宠幸崔氏,她再也没有冷过他这么多天。
“母亲,父亲疼您爱您二十载,从未变过,又怎会在短短几日里变心?”梁晚余眉眼含笑,语气温和,循循善诱。
“镇国公独爱发妻,是整个盛京都知晓的事情,二十年过去,外头的百姓只传父亲惧内,却从未有人说过母亲善妒,这里头,定有父亲的细心在。”
“依儿媳看,父亲八成是有自己的考量。”
卫氏垂眸,捧着茶盏的指尖用力到泛白。
第69章 破局关键
梁晚余点到为止,不再多说话,只笑着等她回答。
卫氏默了好半晌,才点头应下,“你说的我记下了。”
见她识趣,梁晚余扯了扯嘴角,眼底的笑意放大,柔声道,“既然母亲想通了,可否让人将这一桌子菜热一热呢?”
闻言,卫氏面上有些挂不住,无奈一笑,嗔怪的瞧她一眼,而后指使着王嬷嬷去喊人端菜。
临到夜里,谢庭玉终于归家,才进院子,就瞧见了屋中暖黄的灯光。
心里多了几分柔软,谢庭玉面上挂着笑意,脚步也快了些。
推门而入,梁晚余正坐在窗边,面前的桌案上放了几张宣纸,听到动静,她头也没抬,只问了句,“今日怎么回来的这般晚?”
“给你带了海棠糕和山楂小果。”谢庭玉将手里头的东西放在桌上,缓步走到她身侧,视线落在纸上,“若似月轮终皎洁,不辞冰雪为卿热……”
谢庭玉眉头紧锁,低声问道,“这句是什么意思?”
梁晚余笑着落下笔,只说了句,“送你的,至于什么意思……等到谢公子肯好好读书习字时,便能知晓了。”
谢庭玉虽不明其中缘由,却还是站在桌前,巴巴的等着墨干。
梁晚余送的东西,他总是格外珍视。
前几日得的玉佩,今儿已经牢牢系在腰间了。
玉露把食盒打开,将里头的点心摆在主子跟前。
梁晚余捏了块山楂小果,轻轻咬下一口,视线落在谢庭玉的侧脸上,心中莫名升起一丝别样的想法。
谢庭玉随着岳父练了半月武,却不见他晒黑,只手上起了层薄茧子,仍旧丰神俊朗,面如美玉,肤色比旁人要白了不少。
梁晚余指尖顿住,脑海中又浮现出谢家兄长那张风采佳绝,貌似谪仙的脸,心中的困惑更甚。
“夫君,你可知这几日父亲常在兰园用膳?”梁晚余试探着问出口,语气轻柔。
谢庭玉正小心翼翼的抚平宣纸上的褶皱,闻言愣了一瞬,下意识转身回道,“怎么可能?”
梁晚余定定望着他,神色认真。
见她脸色不似作假,谢庭玉眉头蹙起,喃喃道,“老谢哪来这个胆子……”
梁晚余颔首,不动声色瞧着他,“我也觉得父亲不会如此,可又怕崔姨娘分走父亲心思,母亲为此气了好几天了。”
“分走老谢的心?就凭那个姓崔的?”谢庭玉摇头失笑,低声道,“你嫁过来时期不长,不了解我爹,若崔氏真有那个本事,早在先前就会成功了。”
“说起来,倒也奇怪。”梁晚余抿起粉唇,故作严肃的瞧着他那张俊脸,小声道,“单从模样上看起来,谢昀不像是你的兄弟。”
玉露端着茶壶的手一抖,不可置信的瞧了眼自家小姐。
谢庭玉没把这话当回事,仍旧笑得没心肺,“我倒是希望他与我们做不成兄弟。”
“我没说玩笑话。”梁晚余面上不见半分笑意,定定望着他,低声道,“夫君就没觉得不对吗?”
“父亲虽上了年纪,却仍旧儒雅俊朗,兄长芝兰玉树,才华横溢,夫君虽说不喜念书,模样身段却是千里挑一的好,且学东西很快,我爹时常让人带话,夸你聪慧。”
“而谢昀……”梁晚余顿了顿,低声道,“都是父亲的儿子,怎么差这么多?”
谢庭玉脸上的笑一点点逝去,望着她出神。
自己平日里不学无术,是混账了些,可他不是痴儿,在这高墙大院里长大,心思总比旁人活络些。
崔氏和谢昀打的什么主意,谢庭玉心中门清,也知晓他们的不争不抢是建立在大哥缠绵病榻的时候,等着坐收渔翁之利。
可眼下不一样了。
大哥身子见好,自己也肯吃苦学习,兰园的人自然犹如热锅上的蚂蚁,想尽各种办法博眼球。
若是依着梁晚余的话,那一切就都不同了……
谢庭玉愣了好半晌,直到程言叩门说水烧好了,才堪堪回过神来。
“我去书房冲个凉,你先吃着。”谢庭玉脚步匆匆,头也不回的出了屋子。
梁晚余勾起唇角,眼底闪过戏谑。
“小姐……”玉露咽了下口水,神情惶恐,“您也太大胆了些,若是被国公爷知晓了……”
“知晓了又何妨?”梁晚余笑眯眯望着她,眸中是玉露瞧不懂的情绪,“我既然敢说,就敢认。”
玉露不解,却不敢再多问。
梁晚余收回视线,咬下一口小果,眼底的笑意更浓了些。
怀疑的种子一旦埋下,便会疯长。
既然起了疑心,必定会去究查。
无论谢昀是不是镇国公的亲儿子,自己都有办法让他不是。
灭门之仇,她不仅要报,还要报的天衣无缝,滴水不漏!
“小姐。”
门被叩响,外头响起玉竹的声音。
梁晚余回眸,低声道了句,“进来吧。”
门板吱呀一声被推开,玉竹谨慎的环顾四周,确定无人后才敢进了屋子,关好房门,快步走到主子跟前。
“小姐,辽东王家村的王守棋和他妻子惨死,膝下无儿,只有一女,被王守棋卖给了放印子钱的恶棍,又被转手卖到了隔壁村子给人做童养媳。”
玉竹叹了口气,而后接着说道,“听说王守棋这人滥赌,朝外借了十两,约定好半年后还十二两,却不成想那帮痞子第二个月就来催债了,一口气要他们还三十两。”
“王守棋没办法,就想卖了自己的闺女王喜娣填窟窿,可奈何王喜娣只抵了二两。”
“他实在还不上银子,被人毒打一顿,砍断了手脚,他妻子被人羞辱了一通,也给杀了,连尸首都是村里人收的。”
玉露惊呼一声,小脸煞白,显然是被吓得不轻。
梁晚余面色也不好看,捧着茶盏的手抖了抖,才低声道,“那个叫王喜娣的姑娘……”
“婢子派人去查了,也寻到了她,小姑娘过不得好,给痴儿瘸子做童养媳,整日里被打被骂都是常事。”
玉竹无奈摇摇头,神色不忍,“一提到亲生爹娘,她就像吓破了胆似的,支支吾吾不肯说话,没一会就跑回去了。”
梁晚余思虑片刻,才缓缓开口,“那户人家花了多少银子买下的王喜娣?”
她有预感,那个可怜姑娘定是知道些什么,或将成为破局关键!
第70章 把她救出来
“卖了四两,那户人家嫌她瘦弱不好生养,兜里又没多少银子能买个中意的,只好选了她去。”
玉竹的声音在耳边想去,梁晚余合上眼,想起这一家人的惨状,面前的点心也变得食不知味,“提起爹娘,王喜娣能吓成那般,定是瞧见了什么的。”
“拿十两银子,给那户人家,把她给救出来,带到我跟前。”
玉竹点点头,小声应下,“是。”
翌日,小雨忽至,秋风寒凉。
外头雨声渐起,玉露紧着关好了窗子,生怕屋中进了凉气。
梁晚余难得赖了会床,倚在金丝软枕上,抬手唤一旁的小丫头,“玉竹,你过来。”
玉竹不明所以,凑上前去,“小姐有何事?”
梁晚余俯身过去在她耳边说了些什么,瞧见小丫头的眼睛越瞪越大,面上也多了几分笑,“你去给黄叔传个话,记得谨慎些。”
玉竹在心中惊叹小姐的胆大,点头应下,“是,婢子这就去。”
“去吧。”梁晚余侧眸望向紧合的窗子,唇角轻勾,“今儿这雨下得好,外头人少。”
玉竹颔首,不敢耽搁,抄起门外的纸伞走进了雨中。
主院
雨声响在耳边,难免让人生出几分困意。
卫氏比平常多睡了一刻钟,悠悠转醒,却瞧见了坐在屋里头看书的镇国公。
镇国公不知在看些什么,手上动作极轻,像是怕吵醒了床上的人。
“老爷……”卫氏撑着胳膊起身,面上有些恍惚,“这个时候……您不是该在书房里吗?”
听到她的声音,镇国公蓦然抬首,见她醒了,面上多了些笑,“外头下了雨,才下朝回来,懒得在午膳前多折腾了,索性就留在屋里了。”
卫氏脸上闪过一丝不解,小心翼翼开口问道,“老爷……今儿要在院子里用膳吗?不去兰园了?”
提及兰园,镇国公轻叹一声,面上是肉眼可见的厌烦。
“也不知道崔氏是怎么了,一连好几天都往寿园跑,母亲也在我耳边催着,叫我多去看看她,说她一个人不容易,可我就容易了吗?”
果然是老太太。
卫氏指尖收紧,死死攥着身下的床褥,埋着头不再应声。
“我去应付了几天,在她那儿都没吃什么东西,总是饿着肚子出来,咱屋里头撤了饭,我只能呆在书房里,让小厮去酒楼买些菜来。”
镇国公越说越生气,脸色铁青,“这几天把我折腾的够呛,我唯恐母亲唠叨,不敢让小厨房再生火,酒楼的菜又没家里头的好吃,我眼瞧着都瘦了!”
卫氏听着,有些忍俊不禁,捂着嘴乐道,“老爷去兰园几天,身上没少沾香气回来。”
镇国公一愣,低头闻了闻,确有花香。
可……
“这不是你给我买的熏香吗?”镇国公捏着衣裳,百思不得解,“我知你不喜崔氏,怕你生气,日日都沐浴熏香,夜深了才敢摸黑回屋。”
“你自己买的香,自己都闻不出吗?”
卫氏一愣,有些意外的眨了眨眼睛。
见她面色缓和,镇国公才敢凑过去,低声道,“平笙,你这几日冷着脸,是不是同我怄气呢?”
“老爷这是哪里的话,妾身哪来那么大的胆子?”卫氏睨着他,眼神嗔怪,“母亲一准是觉得妾身霸占了老爷太久,才出此主意的罢?”
“她年龄大了,总是想不清楚事,何必多理会?”镇国公试探着拉住她的手,沉声道,“当年我醉酒……你生了我许久的气,如今就算是借我几个胆子,我也不敢再惹到你。”
卫氏抿了抿唇,静静望着夫君,轻声道,“老爷,这二十几年我们一如从前,纵使官不及您大的那些人都有四五个妾室,唯独咱们府上……”
“妾身性子急,眼里容不得沙子,您从未觉得妾身善妒吗?”
“这话叫你说的,好端端的,往眼里揉沙子做什么?”镇国公面上含笑,语气软了下来,“我没有旁的心思,好不容易娶回了你,只想和你过安生日子,亲眼瞧着永安长寿,瞧着庭玉成长,别的,我一概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