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青累坏了,休息半晌,去浴室洗澡。
抽水马桶与花洒之间遮了防水帘,除了墙壁,几乎没有让人支撑的东西。苏青脱光衣服,勾着脑袋,小心翼翼撕下保鲜膜。文身的地方溢出血丝,与保鲜膜粘黏,她稍微使了点力气,不由倒抽一口凉气。
脚步声袭来,来人不知道浴室有人,推开了门。
苏青慢半拍出声:“有人。”
“我说呢,你做了清洁?”孟叙冬冷淡的声音透过帘子,苏青心下一紧。
“你能不能出去,我要洗澡。”
“我也要洗澡啊。”
哗啦一声,帘子拉开。苏青毫无预料地看见了他,手里还攥着皱巴巴的保鲜膜,面露怯意。
孟叙冬一怔,忙跨进来,“你怎么了?”
“没事……”苏青往后退步,肩胛骨磕碰墙壁,来不及吃痛,孟叙冬一手捏住落下来的保鲜膜,将人翻转。
后腰结了薄痂的文身图案映入眼帘,他大脑一瞬空白,继而低吼:“你他妈做了什么!”
“我……”苏青一手捂住后腰,“文身啊。”
“文身?”孟叙冬冷嗤,强烈的低气压迫人屏住了呼吸。
“你他妈去刺青了?”
苏青紧紧拽回保鲜膜,颇懊恼,“关你什么事。”
孟叙冬顷刻抵近,钳住她下巴,“是那学生么,让人往你身体刺青,还背着我干什么了?”
苏青睁大了眼睛,“你不是吧,孟叙冬……”
“都摸你哪儿了?”
男人温热的掌心划过腰肢,指腹硬茧按压文身,苏青轻嘶一声,牙齿打颤,“要不要这么土,文身而已,人家见得多了!你以为和你一样?”
“我怎样?”孟叙冬拢眉,眼里熊熊火光,烧灼了她。
苏青闭了闭眼睛,微抬下巴,“你精虫上脑!”
孟叙冬怒极反笑,虎口卡住她喉颈,指尖捏紧下颌角,将人脑袋抵在墙壁上,他俯视她,“你是会刺青的人?苏青,咱俩还没离,你有想法也给老子忍着。”
苏青双手掰他的手,怎么都没用。她发疯般用指甲刮挠他手背,“你有病!”
喉咙上的手收紧,她仰头喘息,试图趁他不注意踢他,可刚一弯起膝盖,他一条腿便抵了上来。
整个上身贴抵冰冷的墙壁,身前笼罩他的热气。他另一条腿挤开她的,压实,与她赤裎的身体紧密相依。
他甚至捞起了她腿弯,令她最后的隐蔽也暴露在他扫视之下,“好啊,我有病,我做给你看。”
苏青心颤颤的,面上偏作讥诮,“老实说,这么久没做,你受不了吧?”
孟叙冬笑了两声,混不吝般挑眉,“是。”
话音刚落,臀肉被大手包覆,要从指缝间溢出来。这还不够,他收拢手指,当雪团揉搓。
“孟叙冬……”苏青横抬手臂依墙,指尖勾着坚硬的瓷砖,更觉无力。
“是你说的,帮我啊。”他作势解开皮带,金属扣抖索作响。
“我们可不可以……正常点好吗?”
“啊?”
苏青耐心尽失,想也没想抬头去咬他的耳朵,“你个聋子!”
他没有躲,任由她啮咬他耳垂。她渐渐没了力气,他低头,吻了下去。
双唇交缠,同时他双手环抱她腰背,抽走了他们之间仅有的空气。苏青战栗着,无意识地勾住了他肩膀。她不想要他的吻,但他需要他的吻。
气息急促,她微微张开嘴唇,那舌尖便探了进来。
像一个老成的谋略家,他掠过牙齿,扫荡腔壁,唯独不触碰舌头。
舌底生津,却又那么渴,亟待唾液交渡。
他退了回去,咬吮她红艳欲滴的唇瓣。脚步交错,他推着她来到花洒下,冷水浇头,她已然不知温度是什么。
等有所察觉,热水浇头了他们,浴室里氤氲弥漫。
孟叙冬一手撑墙,微微喘气,“为什么刺青?”
发烫的水龙触碰皮肤,她稍稍前倾,攥住他湿答答的毛衣,“想,就去做了。”
平息的怒火勐地喷薄,孟叙冬压住她肩头,从下颌吻至颈侧,一路往下。凸起的脊柱骨像一颗颗解开的扣子,她快要化掉了。
“求你了……”她的耻感达到巅峰。
瓷白的皮肤是完美的画布,一支燃烧的香烟斜立在鲜红的草莓旁,烟头杵出了一个小小的窟窿。
该死的,他竟然觉得性感。
孟叙冬抬眸,“这啥意思?”
苏青想要转身,他一手箍住,不轻不重地掐腰,“回答我。”
“你又瞎了吗?!”苏青蹙眉,咬住嘴唇。
第84章 084我不想再忘掉你
本以为骂了这么一句,他会更暴躁,可他忽然沉默了。
他愈沉默,她愈忐忑。
难道要她清清楚楚地告诉他,草莓与烟,就代表我和你。
无论如何,她说不出口。
孟叙冬直起身,后退一步,离开了浴室。
“你……”苏青一张口,水流淌进唇齿。身上余留温存的气息,她缓和心绪,打泡沫清洗。
反正都暴露了。苏青换上紧身毛衫,从浴室出来,光明正大地去厨房拿保鲜膜。
“过来。”孟叙冬换过衣服,坐在沙发上吸烟,不知是为了什么瘾头。
苏青视若无睹,便听他又说了一声,“拿过来我帮你弄。”
“哦……”是她小人之心了。
苏青拿了保鲜膜和磨砂瓶装的保湿啫喱过来,孟叙冬捧着瓶子看半天,“我还以为这是你的身体乳啥的。”
“还弄不弄了?”她伸手要拿走。
他握住瓶子,大拇指弹开瓶盖,齿间斜叼一支烟,“转过来。”
烟草燃烧的味道弥漫,她手背蒙住鼻尖,“灭了。”
“你都刺身上了。”孟叙冬漫不经心地睨着她,不知是挑衅还是得意。
苏青想我忍,将后背交给他。
“衣服。”
她略一僵,而他似乎享受这种发号施令的快感。
静默之中,她抬起手肘,手指勾起黑色薄衫衣摆,缓缓地卷上去。
月牙似的一弯腰肢露出来,灯光下文身更显眼了。
“捞上去点。”孟叙冬往手心挤保湿啫喱。
苏青抿着唇,又将衣服撩上去了些。她忽然绷紧了背脊,毫无预料地,他的掌心覆上肌肤。啫喱清凉却让人微微发热,他指腹的茧与薄痂摩挲,偶尔触碰到文身之外的皮肤,啫喱渐渐揉开,变热变粘稠。
“还没好么?”苏青声音有点紧涩。
“差不多吧。”孟叙冬自顾自说着,苏青只听见保鲜膜崩裂的声音。
他一手掌她侧腰,一手将保鲜膜从她身前穿过,绕到后面缠紧,收束。薄膜将保湿啫喱挤压,有点闷。
他手还没脱离,她便匆忙拽下了衣衫。
雾霭弥漫的黄昏时分,光线难以跨越露台,客厅晦暗。苏青没能迈开脚步,孟叙冬说:“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他语调上扬,分明有几分确信。
苏青深吸一口气,很想控诉他,下一瞬轻飘飘地说:“有什么好处?你也不怎样,没有让我很舒服——”
整个人跟着后领拉拽的力道仰倒下去,她跌落在他怀里。顾不上腰间的酥麻,她眼前什么也看不见,只觉那余留啫喱的手指轻挠着她脸颊,而后他温热的气息封住了她唇齿。
他很缓慢,不像进攻,而是一种引诱,让人陷落。他尝够了,才挑起舌尖沿着她上颚滑入。
苏青感觉心悸,本能地攥住了他贴身的衣衫,手指不小心划过胸膛,他喘息了一声,更深地淹没在她湿津津的口腔里。
舌头缠绕住她的,掠过卷起的舌底。分明不在热气弥漫的浴室,她却发热发昏。
“我不想再忘掉你……”
将你刻在我的肌肤上,再也不会忘记。
苏青还想说什么,可快要喘不过气了。
孟叙冬一顿,稍稍将人松开。苏青趁势坐起来,捋了捋额边的头发,“在愈合,不能太……”
“我说啥了吗?”孟叙冬藏敛唇边笑意。
苏青倏而起身,环顾客厅,却又不知该逃去哪里。
“吃饭不,我做。”
“嗯……”
孟叙冬准备好一桌丰盛的晚餐,江黙浓和奶奶一道回来了。当着奶奶的面,江黙浓没有提及家产之类的事。
待到洗碗的时候,江黙浓私下和苏青说,只要人还在,遗嘱就有修改的可能,钟家人做了一个套壳公司,转移财产。
苏青其实已经不关心孟家纷争了,面上附和着。
江黙浓有所察觉,笑说:“你不用考虑冬子,该是你们的就是你们的。”
“实话说,我也不完全是为了冬子。我想有了些钱,我们就可以去找找别的生活。我很俗气吧?也许不一定要有钱,也能幸福……”
“有个词叫 fuck you money,意思是如果存够这笔钱,当我遇到不喜欢的事情,就有底气甩手走人——fuck you,老娘不干了!”
知道江黙浓时髦,没想到这么时髦,苏青抿笑。
“我到了日本,投资地产赚了些钱。一个人有点寂寞吧,那时认识了一个比我年轻的,结婚了。”江黙浓笑着摇了摇头,“没过多久就腻了。我才知道,原来离婚可以这么痛快,而不是痛苦。婚姻也好,工作也好,小青,你会需要这笔钱的。”
思绪盘桓多时,苏青终于问出口:“为什么不早一点回来?”
江黙浓垂眸,过了好一会儿应声:“他都那么大了,我拿什么面对他?我回来是因为听说他结婚了,想着哪怕远远看一眼也好。我以为他爸生意做那么大,他怎么也会过得好,可我想错了……我也不知道他去过日本。”
“所以你才要争……”苏青怔然,偏头不经意看见孟叙冬站在门边。
他拎了一袋草莓,递给她,“洗了吃。”
“哦。”她上前接过来,他便走开了。
江黙浓一起帮着洗草莓,“你们为这事儿闹别扭了,是吗?”
苏青呼吸一滞,江黙浓又笑,“他结婚的对象是你,我特高兴。但也不是说……无论怎样,你都是我的亲闺女。”
苏青鼻尖泛酸,一颗带水的草莓塞到了嘴里,江黙浓轻柔地抚摸她额边头发,拇指摩挲,“好孩子,长大辛苦了,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不曾有过的来自母亲的温柔肯定,苏青潸然泪下。
江黙浓将人揽进怀里,抱了好一会儿。
客厅放着电视剧,奶奶爽朗的笑声飞渡雪夜。
年关将至,县城张灯结彩。
一大家子从农贸集市逛到批发商城,浩浩荡荡。陈春和买了回乡的火车票,也来采办东北特产。
“小来去哪儿了?”陈春和奇怪。
“在家学习。”艾秀英无奈,“正该学的时候不好好学,这该玩儿的时候想起来用功了,劝都劝不动。”
苏青斥巨资给应来请了各科一对一辅导,说是新年礼物。童诗情当即也来讨礼物,苏青没搭理,孟叙冬便说:“大嫂看上啥,我送你。”
江黙浓睇他一眼,“要你装大款。”
童诗情却是巴巴地凑到孟叙冬跟前,“可说好了啊!”
孟叙冬只笑。
苏乔正式放假了,穿着花棉袄,慢悠悠跟在一行人后面,“我可是准了一份大礼,人人都有份!”
苏乔要带他们去做体检,叮嘱他们今晚空腹。
“这算什么呀……”童诗情说着却是收了声,他们都想到了大哥,人世无常。
这天一早,澡堂家的女人来到县城医院。人意外的多,好在苏乔提前预约了。
苏乔亲自带艾秀英去各科室,等候结果的时候,碰上苏青,问:“冬子呢?”
“他有事儿,带春和去乡下买土猪肉吧?”苏青只是听他提了一句,不清楚具体情况,想来除夕这天,不至于还要忙工作,“他们做工程年年都要体检,应该没有大问题。”
“他不有工伤么?”
“嗯……”
苏乔思忖说:“始终干不长久啊。”
“我也这么想,可是……”苏青摊手,“他还能干啥?”
“你呢,就打算在县城待下去?”
苏青没有接腔,苏乔一幅了然的样子,“当初我还劝你,继续读,哪怕你进大行呢。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哪儿能凭空就能实现理想。”
只有和苏乔谈论这个话题不会感到难为情,苏青坦言,“我确实在考虑读书的事情,我也想出去看一看。”
“好啊,和我做校友。”
“那有点难。”
“去澳洲吧,冬子过去陪读,那边儿蓝领可吃香了。”
苏青浅笑,“再说吧。”
“他是你老公,为你付出是应该的。你想啊,你们以后有了孩子,必然是你付出更多,这是女性生育和社会结构决定的,一时改不了。”
“你觉得他是会要孩子的人?我们结婚都这么随便。”
“那不好说啊,年龄到了,催产素上来,都有繁衍的冲动。”
“你也会吗?”
“有影响,如果真到了非常渴望那天,我就去领养。”
结果出来了,苏乔单独做了胃镜检查,苏青看了一眼,不由骇然。
“别和妈说啊。”苏乔安抚版拍了拍苏青脸蛋儿,去科室找其他人。
艾秀英检查最全面,过几天才能拿到结果。结束后,她们紧赶慢赶回了澡堂,准备年夜饭。
奶奶架了老式锅炉,已经在炖猪肉了。
屋檐下大雪苍茫,苏青叫奶奶进屋歇着了,独自看火。
没一会儿,苏乔踅出来吸烟。静默半晌,苏青说:“那时候,有人陪着你吗?”
“就是一个人,才想起来,我曾经也是有家的。”
苏乔在美国任教时查出胃癌早期,学校负担了大部分医疗费用。在病床上度过的时间,对她来说太过漫长,也太过浪费。就是在这期间,她想起了无止尽浪费人生的妈妈与妹妹。
“我以为你不怕。”
“小青,没有人不怕死的。”
积雪深深,面包车卡在道路旁。孟叙冬熄火下了车,走进街区。
书店门窗透着光亮,他俯身瞧了片刻,推开了门。
门上铃铛作响,坐在吧台看书的傅屿抬起头来,有些意外似的。
孟叙冬按了下额角,双手负在身后,踱步上前,“我来找本书。”
傅屿迟疑一瞬,站了起来,“随便看……”
孟叙冬避开目光,走到书架前,“那种文学书,苏老师喜欢的。”
傅屿恍然大悟,“是要送礼物?”
“差不多吧。”孟叙冬略略蹙眉,视线逡巡于一行行书脊。他忽然回眸,“那什么,逻辑是拐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