泡泡浴——小也【完结】
时间:2024-09-07 17:13:24

  “感冒了别赖我……”孟叙冬说。
  苏青仍是不理会,他不知怎么有些生气,拉起她去吹头发。
  “你是女孩儿么,粗鲁、爱哭,什么都要抢我的,还不会吹头发!”
  吹风机噪音里,苏青感觉自己变柔软了。
  “算了……”孟叙冬自说自话,“我屋让给你睡。”
  “那你呢?”
  “我打地铺!”
  最后还是一同躺在了床上,吵闹着外星人是否真的存在。
  “E.T. phone home……”孟叙冬在苏青手心一笔一划写着字母。
  苏青伸出食指,碰了碰孟叙冬的。她笑了,玻璃台灯的光映在她水灵灵的脸上。
  收音机里不知谁在唱 Don't break my heart,孟叙冬一点一点靠近那张脸,飞快地碰了一下。
  苏青似乎毫无察觉,说:“如果有外星人就好了,带我离开。”
  “你要去哪儿?”
  “不知道。”
  “那我们一起离开好了。”
  一夜过去,孟叙冬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地板上,而床上的女孩睡成了大字。
  睡相这么差,果然不是女孩儿。
  他后知后觉感到冷,屋子里的暖气停了,没有电,整栋楼都是如此。
  县城最后一点光亮也熄灭了。
  苏青感冒,孟叙冬跑遍长街没有找到一个人,仿佛一座空城,风吹起雪花。他回屋拿了搪瓷盆,烧掉画纸、作业本、漫画书,无论如何也没有让人感到暖和。
  他用自己的身体温暖她,喂她吃黄桃罐头。他喉咙痛的时候,妈妈就给他吃黄桃罐头,以至于他以为能管用。
  一整天了,苏青的状况愈来愈差。
  两天了,苏青脸上青紫的血管清晰可见。
  三天了,那天是圣诞节。
  圣诞老人没有乘着麋鹿而来,他后悔自己没有早早许愿。
  孟叙冬背起了苏青,在雪地里留下深深浅浅的脚印。
  “哥哥,好冷啊,我是不是要死了?”
  孟叙冬觉得自己也变成了爱哭鬼,他咬紧牙关,“有我在,不会。”
  县医院好远,孟叙冬跌倒了,他知道,比他更痛的是他的女孩儿。
  他站起来,再度背起她,往前行。
  县医院烧着奢侈的烛火,还有临时发电机供应急诊与手术室。
  他们得救了。
  “你们大人呢?”大人审视的目光冰冷极了。
  孟叙冬掏出了所有的零钱,面部肌肉僵硬,说不出完整的字句。
  大人说苏青烧成了肺炎,听起来很恐怖的病。但她还是有所好转了,她会说她饿。
  “你等等。”孟叙冬跑了出去。
  又跑了回来。
  县医院里有械斗流血的人,女儿遇害哭天抢地的人,还有任凭草莓软烂的人。人人挨冻受饿的时节,竟有人能收到昂贵的礼物。
  这些该死的,下贱的,掠夺的人。
  害人不幸的人。
  孟叙冬偷走了别人的草莓,用水池几近结冰的水冲洗,端端正正捧到苏青面前。
  苏青没有问难道什么吃的都没有,她吞咽了酸涩的草莓,一颗一颗。
  忘记了他今天也什么都没吃。
  忘记了他在她昏睡时一笔一划写下的字母。
  完完全全,忘记了他。
  “我斑驳的心
  在叹息
  想起最初的
  怦然心动”
  病床的枕边有一本系了圣诞结的书,苏青偷偷拿起,一页一页翻到这一页。
  越过书页,撞见了孟叙冬的目光。
第86章 086这我老婆的
  她不知怎么有点慌乱,将书藏到背后,转而又迅速起身,把书塞回床头,好似就能当无事发生。
  倒是孟叙冬先说话了,“让你动我东西了?”
  由于许久没有开口说话,他有点找不到调,听起来略有些奇怪。
  苏青喉咙紧涩,发不出声音。
  孟叙冬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本来想送给你的。”
  苏青拢起手指,张了张嘴,却是走近,用唇语说:“你感觉怎么样?”
  孟叙冬略点了点下巴。
  “饿么?”苏青指向床头柜上的塑料袋。陈春和那小子周到,买了果腹的面包与罐头,还有好多甜口零食。
  孟叙冬喉结滚了下,从床头撑起身,拿了一瓶矿泉水拧开。
  他手冻伤了,皮肤皲裂,她方才给他擦了护手霜。
  他仰头喝水的时候闻到淡淡的花香,适才摊开手心看了一眼。
  苏青从兜里摸出护手霜,顺势放在了床头的书上。
  孟叙冬勾身去够床位的外套,动作拉扯背部肌肉,他额角抽了抽,绷紧了下颌。
  “怎么了?”苏青手搭上他的背,他浑身一僵。
  意识到不对劲,她连忙掀开了他的条纹病服,空荡荡的衣衫底下,他背上一片淤青。
  他们抢修电路,好多人都受伤了,他这应该算是轻的。
  他住的是耳科,并没有开别的药膏。
  “我去找护士。”苏青拍了拍他肩膀,指了指门口方向示意。她正要迈步,他勾住了她的手。
  失去了感官,或者说一部分身体,会让人感到生命的流逝。
  哪怕是他这样坚硬的人,面对陌生的寂静世界也会恐慌。
  他希望她陪在他身边,哪里都不要去。
  苏青蹙眉而笑,“可是你痛啊。”
  孟叙冬另一只手指了下耳朵,意思是耳朵更痛。
  “哪有这样的……”苏青正说着,只见他的手缓缓落到胸膛。
  他捂住了心口。
  苏青一下就有点想哭,但努力忍住了,顺着他力道的牵引在床沿坐下。
  “你要去哪儿?”孟叙冬音调愈发破碎,他试图控制什么,却无能为力。他垂下眼帘,好似颤落的鸦羽。
  帘子间的方寸天地一片荒凉,壁灯昏黄,如海上的月亮。
  “我哪儿都不去。”苏青反握住他的手,一字一句,要嵌入他意识里。
  孟叙冬仔细辨认着口型,忽然捏住了她下巴,指腹狠狠按压唇瓣,“你撒谎。”
  苏青有点懵,“你才骗人……”
  “你又要逃了,对么?”
  “不是……”苏青艰难地说,“我不是想要离开你才……”
  孟叙冬却又打断:“不要说了。”
  他只能感觉到血管涌动的轻微噪音,神经刺痛,影响他难以捕捉她到底在说什么。他像是整个躯体陷入了炎症,无可名状的情绪烧得他心火焚烬。
  孟叙冬依靠床头,苏青见状要帮他垫枕头,他抬手一指,“升起来。”
  莫名有点孩子气。苏青悄然松了口气,摇起了床头倾斜的幅度。
  “手机。”他又说。
  苏青便从外套里摸出他的手机,恶劣天气下手机掉电飞快,早已关机。她来得及,也没有带充电器,只好把自己的手机给他。
  他只是要看时间,她反而下载游戏叫他玩。
  孟叙冬没有拒绝,一边登陆游戏一边说:“有什么吃的?”
  苏青从床头柜上的袋子里拿出牛奶与果腹的巧克力饼干,捧到他面前。他掀抬眼帘,不知为什么,她竟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忍住笑,将吸管插进牛奶,直接递到他唇边。他抿住吸管,喝了一口,似乎觉得这种盒装牛奶太甜了,微蹙起眉。
  苏青只好把牛奶放一旁,拆开饼干包装,不小心使了点力气,一块饼干从裂口弹了出来,掉在怀里。她有点尴尬,对上他目光,将这块饼干塞进自己嘴里,接着拿了另一块给他。
  孟叙冬也不伸手,等着她投喂一般。
  喂给他了,她才咬了一口嘴里的饼干。这饼干一股粉笔味儿,不好吃,她犹犹豫豫地捏着剩下半块,却见他牵起了唇角。
  笑什么?
  苏青不解,孟叙冬却又冷下脸来。
  “我去打水……”苏青拿起崭新的塑料盆,往门口指了下。
  “嗯。”这次他准允了。
  待到滚烫的水淅淅沥沥流进盆子里,苏青忽然想起以前一件小事。那会儿她涂了一支圣诞限定口红,怎么都觉得那是粉笔味儿,他尝了尝,说是巧克力味儿。
  苏青也笑了。
  他记性真是好到不正常。
  从开水房回来,苏青顺道问好心的护士借了手机充电器。
  孟叙冬的手机充了好一会儿才开机,他丢了苏青的手机,拿起自己的,忽然觉得没意思了。
  苏青轻轻拍他肩头,指了下放在地上的水盆。
  水还温热,她俯身绞湿毛巾,拿到他面前。
  孟叙冬就这样看着她,视线僵持,她不管不顾地按住他肩膀,将毛巾蒙在了他脸上。她轻柔地擦拭,渐渐看见了一张面目表情的脸。
  苏青笑了一声,换了孟叙冬冷眼。
  “哥哥……”其实她没有出声,只作了口型。
  忽地,孟叙冬逮住她胳膊,将她带到身前,肢节相抵,她不受控地倾入他怀抱。
  她胳膊上的手一瞬收紧,甚至有点疼,可她没有发出抗议。
  他们共享温热湿润的气息,心跳数着秒钟,苏青找到他眼睛。
  孟叙冬压低眉头,隐隐有努气似的,“你再说。”
  “哥哥,哥哥……”她偏唤出声。
  大手捂住她嘴巴,令她丧失了言语。她一时也有些懊恼,掰开他的手,字正腔圆地说:“那叫你什么?”
  “你消停点成么?”
  “老公。”
  仿佛有谁按下暂停键,孟叙冬顿住了,苏青心知他看清楚了,脸颊发烫。
  “说啥了?”孟叙冬缓过来,一把环住她腰身。
  苏青攥紧了毛巾,只是摇头。
  “我准你说。”孟叙冬钳住她下巴,完全不给她抽离的机会。
  苏青蹙眉垂眸,难为情地说:“没什么……”
  孟叙冬拍了拍她脸蛋儿,力道不小,她也顾不上他的伤势了,懊恼地推开他。
  望着端着水盆走远的身影,他不自觉牵起了唇角。
  早上医护查房,苏青醒过一次,真正醒来是在一家人来了之后。艾秀英数落她,到底谁照顾谁,陪床的比病人还能睡。
  苏青默默去洗脸,回来看见他们在病床桌板上摆满了丰盛的早餐。
  “快来吃。”江黙浓剥了只水煮蛋给她,“一会儿你回去休息,我在这儿就好。”
  “没事,我休息好了。”苏青捧起鸡蛋,还有点儿烫。她瞥了眼床头,见孟叙冬招了招手。她抿着唇角,把鸡蛋还给了他。
  孟叙冬两口便吃了,呵着热气,又灌了一大口大碴子粥。
  “你这小子……”江黙浓语噎,忙给苏青夹了个烧麦。
  “就让小青守着。”艾秀英说,“该学着照顾人了,不然总让冬子迁就她。两个人过日子,是相互的。”
  “小青心里有数。”苏南说着把一支护手霜递给苏青,昨晚苏青特意留言让她带来的。
  一旁的苏乔说:“也别整夸张了,事儿不大,住几天就出院了。”
  艾秀英一眼瞪来,“有你说话的份儿?”
  “小点声行不,”苏青轻声说,“冬子很难受的。”
  江黙浓笑,“哎唷我们小青。”
  艾秀英摇头叹息,“等冬子吃完了,你该收拾收拾。吊水仔细看着,别闹着玩儿似的……”
  “你操啥心呢,奶奶都没你这么操心。”江黙浓拉了下艾秀英胳膊,“走了,咱玩儿咱的。”
  “哎呀,我不和你去跳舞,多大岁数了……”
  妈妈们吵闹着走开,孟叙冬忽然叫住了江黙浓。
  “咋了儿子?”江黙浓眼前一亮。
  孟叙冬不言语,比划手指,让她把链子拿出来。她颇不情愿地解开脖颈间的铂金链子,放到他手心。
  “你可以走了。”
  “走吧走吧。”苏乔从桌上顺了一个烤苞米,“凉了不好吃,我笑纳了。”
  苏南失笑,转头同苏青说了几句贴心的话,跟着离去了。
  病房里安静下来,灰蒙蒙的光透过窗户,勾勒男人棱角分明的侧影。很奇怪,明明生病的是他,反而她看起来更憔悴。
  他始终背负着厚重的壳,不肯将脆弱示人。
  “孟叙冬。”苏青在床沿坐下,叩了叩桌板,待孟叙冬抬头,她缓慢比划手势,“你没必要把这个也拿走。”
  “要吃就吃,别废话。”孟叙冬把一袋凉了的糯米团放到她面前。
  “我说……”苏青挪近了些,触碰他攥着链子的手。
  孟叙冬豁地抬手,链子缠绕他指节,半空荡开一颗乳牙吊坠。
  “这我的。”
  没有完全失聪的时候他都听不见她,怎么指望现在他能听到?
  苏青拿了一个糯米团咬着吃,十分不斯文。
  “傻子。”
  苏青气呼呼地看过去,孟叙冬用乳牙吊坠碰了碰她脸颊,“这我老婆的。”
  苏青怔然,而后睁大眼睛。她想要拿起乳牙仔细看看,他飞快收了回去。
  “你是谁?”
  “你老婆……”
  “我呢?”
  苏青低头,声如蚊蝇。
  “我听到了。”孟叙冬扬起笑容,与少时如出一辙。
第87章 087海街日记
  今天开始注射治疗,吊水比昨天少一些,下午较早结束。期间来了一波又一波人,美美和另外的高中同学也来过,他们是从长辈或熟人口中听说的,孟叙冬并未声张。大家总归是好意,苏青替听不见的人承担了社交。
  有个工人弟兄伤势较重,孟叙冬也得去探望。苏青陪同来到骨科,拎了别人送的果篮,借花献佛。
  两个律师一间一间病房找过来,开口便问人如何受伤的。得知是工伤,他们更是连珠炮弹式问询。
  “不是这么回事儿,你不懂法,到时候……”
  看见孟叙冬也穿着病服,其中一位律师问:“你啥情况?”
  苏青笑笑,“你们哪儿的?”
  律师单手递来一张名片,苏青接过来看了一眼,北京某所市里的分所,她挑眉,“听说现在行业不景气啊。”
  律师义正言辞:“没有这回事,我们待遇还是一样,真是不知道你从哪里听说的。”
  苏青语气轻松,“师傅打了石膏,动都不动了,你们还这么热心地给人普法,伟的太大!”
  另一位律师说:“方便问一下,这位也是工伤吗?”
  “我男人诈骗犯,保外就医。”苏青把病房里的工人都惹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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