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春事——长山里【完结+番外】
时间:2024-09-07 23:06:30

  因为余家祖训不二娶不纳妾,因而一代比一代子嗣单薄,到了他们这一代,长房嫡孙就他一个。
  他虽不算迂腐,但传宗接代的重任压在他肩上,他有他的担子,若是余家到他这里断了,他背负不起那么大的罪过。
  若生的是女儿,他不确定自己能不能顶住父亲和祖母的压力,会再要一个。
  是男孩就好了,这样他就再也不让徐清婉生了,不再去受那生产之苦。
  “你别哭了。”徐清婉柔声说:“这是喜事。”
  可他哭不单是因为心疼和喜悦,还有因为这样的想法产生的内疚。
  “我对不住你。”余锦安说。
  他们相伴数年,夫妻恩爱,也了解对方。
  徐清婉片刻就明白过来,她摇了摇头,说:“你已经比天下所有的男子都要好了,我比所有的女人都要幸运。”
  余锦安捧着她的手,“咱们以后不生了。”
  “我倒是还想要一个女儿。”徐清婉侧过头,看着在枕边吃手的孩子。
  余晚之站在廊下,和下人吩咐完了事情,静静地听着屋中传来余锦安逗弄的孩子的声音。
  “小姐要进去吗?”坠云问。
  余晚之摇了摇头。
  这一刻,她竟然不舍得去打扰一家三口的温馨。
  周遭都是来往的下人,个个一脸喜色,她身在热闹中,却从热闹中品味出了孤独的意味。
  “那小姐回去休息吧。”坠云劝说:“也熬了一夜了。”
  余晚之抬脚往院外走,“睡不着,走一走吧。”
  坠云跟上,“对了,二公子还在后门。”
  余晚之步子一顿,诧异道:“他怎么还没走?”
  早知他人没离开,该将人请进来休息的。
  坠云摇头,“不知道,兴许是等消息吧,小姐要不要去报喜?”
  冷月高悬,也不知马车在后巷里停了多久,马车檐上挂着的风灯,灯油都快燃尽了,发着微弱的光。
  余晚之开门看见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沈让尘站在后巷,茕茕孑立,月色流淌在他身上似乎都慢了几分。
  沈让尘看过去,眼中多了几分意外。
  “你怎么还没走?”余晚之朝他走近。
  沈让尘目光追随着她由远及近,问:“还平安吗?”
  “母子平安。”余晚之点头,“我就是来给你报一声喜,多亏你请来了太医。”
  得知余锦安的夫人产期将至,沈让尘原本就安排了太医,只是徐清婉摔跤事发突然,好在是赶上了。
  沈让尘看着她疲倦的脸颊,忍不住问:“用过饭了吗?”
  “用过了。”余晚之不太自在地骗他。
  沈让尘颔首,招了招手,既白赶紧从车内提了食盒。
  沈让尘接过,摸了摸还热着,他专程让小二在食盒下置了碳,看来没有白费。
  “那就再用些。”沈让尘也不拆穿她,递过食盒。
  坠云赶忙上前接过,“多谢二公子,小姐,我先把东西送进去。”
  坠云跑得飞快,一个眨眼便消失在后门。
  澹风看看站着的两人,又扫了眼既白,说:“你陪我进去借个茅房。”
  “我不去。”既白眼睛都不移一下,“你这么大个人了,上茅房还要人陪?”
  他还得看热闹呢,谁想陪个大男人去茅房啊。
  澹风根本就不是问他意见,拎着既白的领子,径直将人拖入了后门。
第 114 章 依偎
  巷子里只剩下两人,和无声的马车。
  余晚之看着落在他身上的粼粼月光,不知为何晃得她有点不敢直视。
  “是个男孩儿。”
  余晚之没有再看沈让尘,目光落在光线暗淡的风灯上,唇角挽起一个轻浅的笑容,“八斤多的小胖墩,就是不太好看,我哥说我和锦棠生下来更丑,皱巴巴的像猴子。”
  沈让尘静静地看着她,也因她的这番话泛起了笑容,“我想象不出你丑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夜风似乎变轻了些,余晚之心口随着抚上脸颊的碎发莫名痒了一下。
  “你没见过婴儿吗?”
  “没有。”沈让尘摇头,“我是家中最小的。”
  “那……”余晚之顿了一下,“你想不想看?”
  沈让尘并不好奇,但他舍不得放过这样的机会。
  “想。”他说。
  余晚之看着他,月色下他的脸庞透着冷感,眼神又让那冷感变得和煦。
  “那你随我来,我偷出来给你看。”
  “好。”
  沈让尘被她的用词给逗笑了,随她入了余府。
  他是外男,不好入院,便在院门口等。
  余晚之当真如她自己说的那般,像个偷孩子的,怀里小心翼翼地抱着个肉团子,下脚很轻,走到他面前。
  春夜微凉,孩子包裹得很严实。
  余晚之挑开襁褓给他看,声音压得很低,“乳母已经喂过,刚睡着了,你看丑吗?”
  沈让尘侧身挡着风,垂眸看着她怀中的孩子,余光里还有她的脸颊,“不丑。”
  她眼角的伤已经好了,一点疤也没留下。
  “我觉得有一点。”余晚之抬起头瞟他一眼,正好对上他的视线。
  他没有在看孩子,他在看她。
  直到此刻,她才觉得两人离得太近了。
  檐下的灯笼将两人的影子映在地上,看上去像是依偎在一起。
  这画面没来由地给了沈让尘一些憧憬,若是她生下的孩子,应当比她怀中的孩子更加漂亮吧。
  可想到或许要吃很多的苦,折腾很久才能产下孩子,他又有些舍不得了。
  春夜寒凉,孩子刚生下来见了风不好,余晚之抱给他看了一下就送了回去。
  出来时沈让尘还站在院门口。
  余晚之走上前,“夜深了,我送一送你。”
  “不必。”沈让尘垂眼注视她,“你回院再吃些东西便休息吧。”
  余晚之没回话,径直往外走,沈让尘没办法,只好跟上前。
  去后门一路都是静静地,她在前面拎着灯,灯火将她的影子拉长到了他的脚下,他踩着她的影,似乎还是好近好近。
  后门就在前方,沈让尘止步。
  “就到这里吧,不必再送了。”他说。
  余晚之这次点了点头,“好。”
  后门开了又阖,沈让尘在门口静立了许久,方要离开,刚关上的大门又开了。
  沈让尘错愕回头,看见余晚之迈着细碎的步子跑来。
  她提着裙摆迈过了门槛,又抬手拨了开了脸颊被夜风带动的发丝。
  “我还以为你已经走了。”余晚之笑着说:“差点忘了一件事。”
  “什么事?”沈让尘看见
  “你把手伸出来。”
  沈让尘依言摊开手掌,见她抬起手,半握着什么东西放在了他的手上,手指松开时,指尖在他掌心轻轻地剐蹭了一下。
  他手指一颤,她已收回了手,他的掌心赫然躺着一个红色的鸡蛋。
  “这是喜蛋。”余晚之解释道:“今夜匆匆准备的发了就只剩一个,余下的还没出锅,明早我再让人送些去国公府,我走了。”
  等她的背影被大门吞没,沈让尘垂眸看着手中的红鸡蛋。
  不知是不是被她握了一路,鸡蛋还带着余温。
  他在不渡山清修,将欲念抛却,如今又被欲念和贪婪缠身。
  这是欲念来势汹汹的反扑,丁点的触碰和亲近都让他心神乱颤。
  既白看他呆立在那里,上前看见沈让尘手中的红鸡蛋,说:“三小姐不知道公子不爱吃鸡蛋,正好我爱吃。”
  他伸手去抓,沈让尘五指一拢,将鸡蛋牢牢握在掌心,让既白抓了个空。
  沈让尘横他一眼,“这是给你的吗?”
  既白撇了撇嘴,“喜蛋都是见者有份,三小姐说明日还要送去国公府呢。”
  沈让尘垂下手,喜蛋的余温还烙着他的掌心。
  “这个不一样。”
  这是她跑得鼻尖冒汗,匆匆给他送过来的 ,全天下只此一个,和发给亲朋邻里的都不一样。
  既白掀起帘子,“公子,咱们走吧。”
  沈让尘抬脚上了马车,他躬身准备入内,却又忽然直起了身,朝着黑暗的巷口看去。
  既白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月色无法对大地雨露均沾,它的光照不进暗巷,那里黑漆漆的,不见东西也不见人。
  “公子。”既白问:“公子在看什么?”
  沈让尘没开口,缓缓收回目光,进入马车。
  马车没入沉沉夜色,黑暗里缓缓走出两个人影。
  陆凌玖久久望着余府的后门。
  小厮忍不住问:“小王爷,可要进去通传?”
  陆凌玖摇头,哪有大半夜扰人清梦的。
  他不能如沈让尘一般为她分忧,但至少不能给她带去麻烦。
  自沈让尘离开后不久,他便来了。
  沈让尘等在有光的地方,他便等在暗处,他以为他们同是求而不得的人。
  可现实就是如此残忍,他看着她一脸喜色地出来和他说话,带他入府,又送他出来。
  陆凌玖终究是在她追出来给沈让尘送东西时失了方寸。
  他逐渐意识到自己已经输了,可心里又不想放弃。
  “走吧。”陆凌玖朝着黑暗中走去。
第 115 章 打抱不平
  陆凌玖骑着马步入暗巷。
  他第一次没有急来急去,在春夜微寒的风里缓行,可以让他不再急躁,安静下来想事。
  小厮跟在后面,交错的马蹄声节奏平稳。
  陆凌玖边走边想,也不是没有机会,沈让尘又不娶妻,即便他改主意想娶,天下人也未必会让他娶。
  他拜身天师门,是文人的标杆,可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文人能捧他,也能踩他。
  管他沈让尘有多好,沈让尘能做的他也能,沈让尘不能做的他还能。
  想到这里,陆凌玖有些高兴,马蹄声也轻快了起来。
  只是马蹄声中,又隐约夹杂了其他声音。
  陆凌玖勒住缰绳,侧耳听了听,问小厮:“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小厮专注地听了片刻,点头道:“听见了,风声。”
  “不是。”
  陆凌玖忽然一扯马缰,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疾驰而去。
  随着他的靠近,声音越发清晰,几个男人的调笑声混着一个女人的哭声。
  那几人正在兴头上,都没注意到靠近的马蹄声。
  等听清了,还没来得及反应,鞭子已经“啪”一下抽在身上。
  “哎哟——谁?谁他妈敢打老子?!”
  陆凌玖一言不发地坐在马上,手中的鞭子连抽数下,抽得几人哇哇乱窜。
  这几人敢在半夜当街行不轨之事,也不是好惹的,见对面就一个人,抽出家伙事就冲了上去。
  刀刃的寒光吓得小厮大呼一声:“大胆!”
  陆凌玖毫不畏惧,抽出挂在胜钩上的刀跳下马。
  巷子中响起锵锵打斗声,过了片刻,又响起了断断续续的惨叫声。
  “好了,出来吧。”陆凌玖甩了甩刀上的血,却擦不干净,他皱了皱眉,把刀贴在一人背上擦拭。
  擦完还没看见人出来,于是走了进去。
  女人缩在黑暗里,一身的衣裳尽碎,哪怕她极力遮蔽,依然露出了白花花的肉体,抱着堪堪遮住胸前的碎布抽泣。
  陆凌玖只扫了一眼就倏地别开脸,“你……”
  他赶紧收住话,转身一脚踹在其中一个男人身上,冷声道:“把衣服脱下来!”
  少年体热,又好风采,都春天了自然没带披风。
  男人战战兢兢地脱衣裳,身上的伤疼得他龇牙咧嘴。
  陆凌玖刀尖挑起对方递来的衣裳,借着月色瞧了瞧,嫌弃地扔在地上,又指着另外几人。
  “都脱,全脱了。”
  “就在前面,快!”小厮催促,他冲上来,看见巷子里的情形一愣。
  几人已被制服,跪的跪躺的躺,但几人都是光溜溜的,身上只留了条裤衩子。
  而他家小王爷只穿了一身暗红色的里衣,外衣不知道去了哪里。
  “哎哟,我的祖宗喂,您的衣裳呢?莫不是受了什么伤吧?”
  小厮身后跟着数名巡夜的巡防士兵,为首的那人上前。
  “参见小王爷。”
  地上那几人猛然抬头对视,听见“小王爷”这个称呼,几人更是吓得浑身发抖。
  他们不过是混迹街边的地痞流氓,这哪是他们能惹得起的人物。
  若月光再亮些,能容他们看清对方的衣着和胯下那匹骏马,之前也不至于贸然动手。
  巡捕又扫了一通地上的人,见几人衣不蔽体,身上都有伤,且伤得还不轻,或多多少有泄愤的嫌疑。
  陆凌玖今夜本就心烦,这几人算是撞在了他刀口上。
  “这几个。”陆凌玖刀尖指着几人,“我夜里经过此地,这几人冲出来劫财,已经被我制服了。”
  领头的巡捕一愣,说道:“之前小王爷的小厮说有歹人当街凌辱妇女,小王爷才打抱不平,敢问那妇人在何处?”
  “什么妇人?”陆凌玖转头看着小厮,眼神不善,问:“你见过?”
  “没有!”小厮反应极快,义正言辞道:“是小的看错了,当时不是着急去喊救兵么,瞧我这眼睛,我竟忘了我患有雀目,夜里瞧不清东西。”
  这一唱一和配合得好,巡捕抱拳道:“小王爷,这几人定然逃脱不了制裁,但眼下需要人证。”
  “什么人证?”陆凌玖把刀丢给小厮,说:“我就是人证,需要上公堂,去淮安王府知会一声。”
  巡捕眼见沟通无果,手一招,身后的巡逻兵上前拿下几人。
  “卑职告退。”巡捕道。
  人一走,巷子里安静下来。
  小厮已擦干净了刀,放回刀鞘,慌慌忙忙地解着自己的裤带。
  “你干什么?”陆凌玖厉声。
  小厮:“小王爷穿这么少,若是着了风寒还得了,奴才脱衣服给小王爷披上。”
  陆凌玖嫌弃地推开他,朝着暗巷深处走了一段,说:“人都走了,你出来吧。”
  那几人的衣裳已叫他在打斗中砍出了口子,没法再穿,陆凌玖只好脱了自己的外袍给女人蔽体。
  谁知那女子当时穿好了衣裳,捡起歹徒落在地上的刀就往脖子上抹,还好陆凌玖眼疾手快,给拦了下来。
  女人痛哭自己无颜再见人,陆凌玖只好让其躲避,否则事情闹开,到时候女子就是不自尽,人言也会将她逼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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