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宋卿时,胆子可真大。”马车里,坠云说:“他竟然让他的未婚妻邀小姐,他就不怕暴露吗?”
余晚之侧头看坠云,“你是不是以为我拿捏住了他。”
“没错啊。”
“你以为他让郭小姐邀我前来,是他的无奈之举。”
“是啊,不然他找谁不好,非要找郭小姐。”
余晚之摇头,慢悠悠地说:“实则一切都在他的谋算之中,他是要借此告诉我,我手中的把柄于他而言根本就不算是把柄,他不怕暴露,因为他得到了他要的东西,而郭自贤想要的却还未能得到,他们不会因此翻脸。”
“那小姐还对他说那些话。”坠云说。
“我怎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余晚之理所当然道:“我得把气势摆足,今日小姐我就教你一招,你和别人吵架的时候,必胜之道是让对方张不了嘴,那你自己嘴就别停下。”
坠云:“……”
你可真是我的好小姐,教点什么不行教人吵架。
马车停在余府门前。
余晚之搭着坠云的手下了马车,抬眼便看见余府大门前站了个人。
“小王爷?”
陆凌玖走上前,“听说余少夫人诞下麟儿,所以我来看看你。”
话音刚落,坠云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陆凌玖不悦地看过去。
坠云忍笑道:“少夫人产子,又不是咱们小姐生,您来看小姐做什么?”
原本就是借口,叫坠云这样当众拆穿,陆凌玖顿时有些恼羞成怒。
今日日头大,陆凌玖不知道在这里站了多久,晒得红光满面,又被坠云揭穿,脸色越发难看。
“坠云。”余晚之侧眸,“没规矩,谁准你和小王爷这样讲话?”
坠云赶忙收了笑,蹲身行礼,“奴婢错了,小王爷息怒。”
陆凌玖吸了两口气,生硬道:“我也不是什么小气的人,罢了罢了。”
“小王爷怎么不进去坐?”余晚之问道。
“可以吗?”
陆凌玖上次几乎是被“请”出来的,让他多少天都拉不下脸来。
“还是算了。”陆凌玖又道:“我来就是想和你说件事,说完就走了。”
“什么事?”余晚之看着他。
陆凌玖看着她的双眼,那双眸子太漂亮了,特别是这样认真看着一个人的时候,能让他心里发慌。
“我是想同你说,外面那些传言你千万不要信。”
余晚之疑惑道:“什么传言?”
陆凌玖一怔,“你没听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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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忘记二公子,明天就来啦。
第 121 章 牵一发动全身
“没有。”余晚之摇头,“什么传言?”
“也没什么。”陆凌玖恨恨道:“让我知道是从谁口中传出来的,我扒了他的皮!”
他又立即看向余晚之,安慰道:“你别吓着,我不是真要扒谁的皮,外面传言我带了个青楼女子回府,那都是胡扯的,那女子是我在路上救的,她无家可归,我就带回去做了个婢女。”
余晚之还以为是什么大事,令他亲自跑这样一趟,没想到却是芝麻大的小事。
她眼眸一弯,说:“小王爷宅心仁厚。”
被她这样一夸,陆凌玖眼中漾开星星点点的光芒,“你真这么觉得吗?”
上次他不慎伤了她,原以为她对他印象会一落千丈,没想到还能这样平和地同他说话。
“嗯。”余晚之颔首。
陆凌玖如置身春三月,少年的心一片滚烫。
他双手背在身后,不自觉晃了晃,说:“那我说完了,你别听信谗言就好,我走啦。”
余晚之说:“小王爷慢走。”
陆凌玖转身朝着自己的马走去,坠云歪过头悄声说:“小姐,你看他同手同脚。”
陆凌玖自己好像也发现了问题,停下后转过身,“其实……还有一件事。”
“小王爷请讲。”
他一个横行汴京的霸王,此刻竟有些局促,“就是……你给街坊都送了红鸡蛋,为什么我没有?”
余晚之愣了愣,淮安王府不算街坊因而没送,而送去国公府是因为沈让尘当夜帮了大忙。
“你想要?”
陆凌玖点头,满怀希冀地说:“我也想沾一沾喜气,要是没了就……”
“那你等一等。”余晚之说完便入了府中。
陆凌玖在门口来回踱步等候了片刻,拎着一篮子红鸡蛋高高兴兴地走了。
……
春闱刚过,各地举子大都还停留在京中,等着放榜。
这几日来国公府投帖拜门的举子异常多,无一例外都被挡在了门外。
丫鬟引着楚明霁入了沈让尘院中,人未至声先到。
“皇上不是给你赐了宅子么?离我那近,你怎么不搬过去住?害我每次来找你撞上国公夫人,都要被她拉着说上半天。”
沈让尘有条不紊地将玉石刻刀等收入匣中,既白上前清理干净桌面,楚明霁正好跨入房中。
他走近就将一沓东西放在桌上。
“这是什么?”沈让尘抬眸看他。
“给你楚爷搬张椅子来,”楚明霁招呼既白,手指点着桌子说:“瞧瞧,这都是托关系找到我跟前,让我帮忙投的帖子。”
沈让尘手指随意一拨,扫了楚明霁一眼,“这么多,你交际甚广。”
“岂止。”楚明霁落座,“这些都还是推脱不掉的部分,有些我压根儿没看,这些你乐意看就看,不乐意就算了,但是有一份你必须得看。”
说着向小厮招手,另取了一份帖子递过去。
沈让尘接了却没翻开,扫了眼封页。
与之前那沓不同,那沓帖子用纸讲究,封页上还有烫金,而这一份帖子极为简陋,是市面上随处可见的纸张。
“是个寒门举子?”沈让尘问道:“他又是哪来的关系?竟能让你来投帖。”
楚明霁翘起腿说:“一点关系也没有,只是我读过他的文章,写得实在不错,我惜才而已。”
沈让尘定定注视着楚明霁,直到楚明霁自己心虚。
“啊行了行了,我就知道瞒不过你。”
“你若是换个借口,兴许我就信了。”沈让尘说。
就凭楚明霁肚子里那三两墨水,说他看账本还行,能看懂别人的文章好坏那就怪了。
更别提什么惜才,惜财还差不多。
楚明霁抬肘压在桌上,说:“实话跟你说,是我爹让我来的,春闱虽说还没放榜,但这人是夺魁大热,郭自贤那一派还想拉他入营,这人有点骨气,他没应,说是仰慕你的才学,非沈门不拜。”
“他此举得罪了郭党,即便是夺魁入朝,往后恐怕也要受郭党打压,我爹他的确是看了这人的策论,是真惜才没错,我这才将他的帖子带来。”
沈让尘想了想,似乎与那人有过一面之缘,印象还停留在贡院前的遥遥一揖。
“此人是叫游远?”
“没错。”楚明霁说:“你也认识?”
“听说过。”沈让尘翻开帖子,果真看见了帖下的名字。
游远写得一手好字,骨气洞达,见字识人,字中透出此人胸襟开阔磊落,若这样的人真叫郭党打压而不得志,倒有些可惜。
“帖子我暂且收下。”沈让尘道:“有没有真才实学,得放榜后才知晓。”
似乎早料到他会这么说,楚明霁嘿嘿一笑,“这你倒不用担心,我带了他的一篇策论过来。”
小厮赶忙呈上事先备好的策论,沈让尘接过后展开来看。
只看了小半,沈让尘便将策论压于桌上,问楚明霁,“这策论你从何处得来?”
“写的不错吧?”楚明霁含笑道。
沈让尘又问了一遍,“我问你是从何处得来的?”
楚明霁见他面色凝重,心觉有异,“怎么了?有问题?这是游远的小厮送来给我的,说是他往日的策论,我瞧着还不错就带来了。”
沈让尘食指点在策论上,“这篇策论分明是今年礼闱的考题。”
如此一说,楚明霁顿时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春闱还未放榜,试卷还封在礼部,游远的小厮却说是他往日的策论,难免不让人往泄题上去猜,亦或是礼部有人偷出了试题。
楚明霁立刻坐直身体,“怎么会?兴许是他试后默出来的呢。”
沈让尘摇头,捏着手中的帖子,“他既出身寒门,连拜帖都都用这样的纸,又如何请得起小厮?”
楚明霁愣了愣,忽然一拍桌子,“这是有人要害他!也要害我,顺便把你也拖下水。”
“恐怕不止。”沈让尘看着他,“余锦安恰好在礼部,我和余家走得近,牵一发而动全身。”
第 122 章 诗礼会变故
楚明霁起身来回踱步,“都怪我没想到这一层,我若是想到了,当时就该拿住那小厮严加拷问。”
“你是何时收的策论?”
“出门前。”
“或许还来得及。”沈让尘道:“你即刻带着策论去找此次礼部试副考,就说有人冒称游远小厮给你送了游远的策论,不要提投帖一事,另外着人画像,命巡检司全程捉拿冒称游远小厮的人,动作要快。”
“好。”楚明霁赶忙叠好策论,朝门口走了几步又折返。
“可既然交给副考,他若是看了这篇策论,那糊名封卷便毫无意义了。”
沈让尘说:“所以我才让你找副考,而非主考,你说得对,郭党拉拢不成势必打压,恐怕他们已经开始动手了。”
楚明霁想了少顷,“我明白了。”
揣着策论大步出了国公府。
楚明霁刚离开不久,澹风便回来,还带回了逢州探子捎来的信。
沈让尘看过一遍,江晚之的父母如今住在逢州江边,宅子四周日夜有人把守,十分安全。
既白探着头看完,毛遂自荐道:“是要通知三小姐一声吧,传消息非我既白莫属,我这就去。”
“回来。”
既白赶忙收住脚步,回头便见他家公子已经起身,理了理袖子。
“我亲自去。”
“这等小事,就不用公子亲自去了吧?”
沈让尘不咸不淡地看了既白一眼,“我看你安排得不错,不如往后我的事全交由你安排?”
既白听出不悦,干干笑了两声,“我哪儿敢替公子安排。”
沈让尘不再搭理他,揣着探子送回的消息就走,经过澹风身旁时丢下一句。
“你跟我走一趟。”
澹风抬脚便走,肩膀冷不丁被人一勾,他侧过头不悦道:“你干什么?”
既白望着沈让尘的背影,等人走远了些才凑到澹风耳边说了一句。
澹风眉头一挑,诧异地看着他。
既白笑了笑,伸出两根手指,澹风蔑视地瞥了一眼,既白又比了个三。
见澹风拨开他的手要走,既白一狠心,张开五指比了个五。
澹风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两人就此达成了共识。
沈让尘原本穿着直领大襟的居家道袍,换过衣裳出门,却不见澹风,车辕上坐着既白。
“澹风人呢?”
既白赶忙跳下马车,“澹风忽然喊肚子疼,上茅厕去了,换我跟着公子也一样。”
沈让尘看了他一眼,唇角勾起一个讥诮的弧度,抬脚上了马车。
既白觉得那淡薄的笑容像是把什么话都说了,羞臊地挠了挠耳后,跳上马车,扬鞭走了。
春日暖潮浮动,暗香在树影下悄然流动。
余晚之看过信件,心中安定下来,“差人送信即可,怎能劳你亲自跑一趟。”
房顶上有两人,一躺一坐。
既白正枕着两只手晒太阳,听见这句话,翻身坐起来,凑过去低声说:“你看,我就是这么和我家公子说的,他非要来。”
楼七斜他一眼,“没被你家主子收拾?”
“被嫌弃了。”既白说完又躺了下去。
只觉得这余府的房顶躺着都要比国公府的舒服,惬意得很,要是能拆一片房顶回去安上就好了。
“无妨,顺道而已。”沈让尘淡然道。
“才不是。”既白又翻身坐起来,对楼七说:“其实是从府上专程过来的。”
说完半晌不见下面有动静,既白探头一看,沈让尘正仰着头,好整以暇地看着自己。
而余晚之捧着茶凑到唇边,唇边挂着隐隐笑意。
既白两眼一黑,闭上眼往后一倒,“我方才明明睡着了呀?我说什么了?完了完了,我定然是患了梦游症。”
楼七笑得肩膀直颤。
沈让尘收回视线看向余晚之,她眉梢眼角都是笑意,整个人如被浸在微雨过后的桃花里。
如此看来,他的丢人也不能算作丢人了。
“你准备何时动身去逢州?”沈让尘问。
余晚之放下茶碗,“大概十日后吧,安排好府上的事便动身。”
“这么快。”沈让尘眸光微动,“不等满月宴之后了?”
“我哥和嫂嫂只准备办百日,我等不了那么久。”
余晚之说完,看向他,“你就不问问我,请你替我照看的是什么人?”
沈让尘忽然抬眸看她。
看来那夜喝醉的事她果真是忘了,他曾唤她江晚之,又如何会不知道逢州江边那两位老人是谁。
他曾对自己说过,忘了也无妨,他愿意一遍,两遍,三遍……无数遍地重复那夜的话。
“余晚之。”沈让尘注视着她。
他的目光像是淬了墨,一动不动地盯着她。
余晚之在那样的目光中逐渐心慌,擂动的心跳如在耳侧。
沈让尘正准备开口,忽然眸光一抬。
看见屋檐上伸出了两个脑袋,像挂着两个倭瓜,正一脸期待地看着院中的两人。
他是要说,却不是当着这俩倭瓜说。
沈让尘话锋一转,道:“届时我派人护送你去。”
“不用这么麻烦,我有楼七。”
房顶的两人顿时有些失望,相继缩回了脑袋。
脚步声匆匆而来。
余晚之转眸看去,丫鬟一脸急色,“小姐,小姐,出事了!”
“何事慌慌张张的?”
丫鬟顿住脚步,扫了一眼沈让尘,毕竟是外人,家丑不可外扬。
余晚之道:“说吧。”
丫鬟急得快哭了,“是四小姐,今日金水河畔有诗礼会,四小姐也去了。”
余锦棠初通文墨,她去诗礼会充其量也只是凑个热闹,能出什么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