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莱尔闻言翻了个白眼,他还不知道安德烈这么“体贴懂事”。
管家很快安排了司机来送安子易。
车里隔离很好, 很沉静,车外天空上焰火与花弹不停地炸开,星点与花瓣雨依然未停,在半空中看安氏庄园,就像看被笼在水晶球里的梦幻之地。
缇娜感觉焰火与花弹隆隆的声响还在耳边,安子易这时本应该在人群中接受祝贺的,都怪她要来。
缇娜情绪低落,“我是不是……毁了你的晚宴?”
安子易摸了摸缇娜的头,立刻否认:“没有。”
缇娜没有说话,低头看着自己的手,除了露出的手背,她胳膊也是一样难看丑陋,她治疗这么痛苦,还花了子易不少钱,子易忍受这些是不是因为她?
安子易担心缇娜多想,“安氏很好,比垃圾星好多了,本来就是半路亲人,要有多亲密也很难,我也不是热情的人,你能来我真的很高兴,遗憾的是格雷戈没在。”
这些话并不假,没有风暴、尘土、暴雪,什么都是精细的,她还长高了,这种不痛不痒的挑衅,比起抢地盘、饿肚子要好太多。
缇娜依然垂着眼,点了点头。
到医院后,安子易把缇娜安置妥帖,又跟她的医生了解一些情况,数据表现、用药效果都不太好,安子易心情颇有些沉重。
她沉着一张脸,刚刚走到特护病区的前厅,却意外看到了熟悉的铂金发色——是戴维斯双胞胎。
两只猫鲨杏仁眼圆溜溜的,眼尾睫毛纤长卷翘,本应该带着媚意的弧度,却因为眼神无机质,看起来有点呆,硬生生将灵巧可爱变得像人偶一般死板。
科什科耶也一愣。
特护病区本来就没什么人,前厅空荡荡的,灯光亮的发白,安子易乌发红唇,皮肤又白,这种灯光一照,整个人色彩分明又极具冲突性。
尤其是那一双冰冷的睛,如同雕像被点睛,透过神光告诉别人,这幅躯壳下面还藏着深沉的情绪等着被人挖掘。
“真理女士像一只吸血鬼。”科什语气认真。
科耶点头:“你说的对,你的心跳又开始不正常了,当然,我也有一些。”
被两双无机质的眼睛盯着,安子易想起李殊说他俩“不同寻常”,她决定装作不认识,直接离开。
“真理女士!”科什见安子易要走,立刻往前跑了几步拦在安子易面前,科耶跟着拦住她。
安子易:?真理女士?谁?
“你们认错人了?”安子易微微皱起眉头,语气疑惑。
天!真理女士连声音都这么……都这么科学的好听!
科什眼神直直地仰着头,脸上浮起红意,他摸了摸自己的脸,自顾自嘀咕:“咦?奇怪,我的脸好像有点热。”
科耶随即也抬起手,用手背试了试自己的脸颊,“我也有点。”
这真是太诡异了。
两个长得一模一样,举止怪异的omega站在身前,虽然双倍的美丽很有冲击性,但这两个家伙身上怪咖的气质太明显。
安子易本来觉得自己脾气已经够怪了,这俩人还要怪,她不由得后退了半步。
“真理女士,请看,这是我的体检报告。”科什调出光脑,热忱地将数据展示给安子易。
随即,科耶也主动展示给安子易,“这是我的。”
被两张蓝幽幽的屏幕一左一右堵住,安子易已经有点懵了,但这两个数据都很正常,更让安子易十分摸不着头脑——
让她帮忙看有没有病?那没病的数据给她看干什么?
奈何人在摸不着头脑的时候,会下意识避免尴尬,安子易语气犹疑:“很健康?”
“对!”科什/科耶语气兴奋,“就是很健康!我们的心脏,还有大脑都没有病变!”
啊?
安子易不知道该露出个什么表情,天知道她这性格,平常社交对付正常人就已经够疲惫了,对付怪咖更搞不懂从何处下手。
安子易干巴巴地客套:“恭喜?”
“谢谢!”科什/科耶同步羞涩,又同步微微低头,一个向左低,一个向右低。
对面同步率太高,好怪啊……真的好怪啊……
安子易清了清嗓子,决定赶紧结束这奇怪的对话,她语气沉稳,“我还有事,再见。”
科什/科耶眼神瞬间暗淡,然后点点头,有些不舍。
科什朝安子易伸出右手,一副准备进行握手礼的模样,“那只好下次再研究了。”
?研究什么?
?你们的社交礼仪顺序是不是不太对?
安子易虽然一头雾水,但不想陷入某种规则怪谈,于是握了握科什的手,然后就看到科耶也把手伸了过来。
安子易:……
安子易又跟科耶握了握手,像被人追似地加快脚步离开。
“真理女士真是美丽又懂礼貌,不像其他人那么奇怪,我的心跳更快了。”科什对弟弟陈述事实。
科耶点头:“我也是,哥哥,这就是你说的见色起意吗?”
科什稳重:“要文雅一点,是一见钟情。”
科耶疑惑:“真理女士叫什么来着?”
科什惊慌:“啊……忘记问了,这个是不是应该放在第一步?”
科耶嫌弃:“哥哥是笨蛋吗?我们去问问那个住院的女孩吧,她肯定知道。”
科什赞许:“聪明,走吧。”
*
安子易回到安家之后又过了许久,整个宴会才结束。
满地的花瓣被踩烂,餐品台也变得凌乱,人潮过后显得安氏庄园格外寥落。
高强度的社交让安子易非常疲惫,她闭眼瘫在客厅沙发上,缓了好一会儿,正准备早点休息,安岱川来了。
整个客厅都是黑暗的,只有外面路灯的灯光打进房间,房间都是黑灰白的色调,这种冷光下面更显得质感冰冷。
听到脚步声,安子易坐起身子去看来者,“大哥?”
高大的alp ha也靠坐到沙发上,灯光照亮安岱川一半的侧脸,暗蓝色的瞳孔被光亮照出一圈浅弧,像是渐变的深海。
安岱川声音低沉:“为什么不开灯?你的房间总是暗的。”
因为随手关灯习惯了。
安子易不想浪费时间,直奔主题:“大哥有急事?”
安岱川:“我听说你要搬去学校?还是住在庄园合适。”
“研究级住校更方便,不住校还要申请,很麻烦,况且今天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大哥难道不明白为什么?”安子易冷笑。
之前安子易没有情绪,好不容易表现出了情绪安岱川其实有些高兴,至少说明他做的一切都有用,但现在姐弟二人之间情绪对抗锋利,又让安岱川觉得头疼了。
“安瑞…年纪还小,做事情冲动。”安岱川劝解道。
安子易嘲讽:“马上就分化期了还小?我在他这个年纪,一边读书一边打工,还要跟人打架抢地盘。”
安岱川又想起H-9星的那些新闻,首都星的垃圾站都比贫民窟整洁,劝安子易退一步的话再也说不出口,对方失望的眼神刺得安岱川浑身难受。
安岱川沉默片刻,有些不太熟练地拍了拍安子易肩膀,觉得她有些瘦削,于是又找了个理由,“你身体太差,住校不合适。”
研究级及以上的是各个专业的混住,有合宿有单间有独栋,肯定比不上庄园里舒适,饮食方面自然也不比庄园讲究。
“大哥,安瑞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他,更不想一直做这种无聊的事情,太打扰研究了,住校更合适。”安子易再次拒绝。
安岱川再次为家庭关系感到头疼,安瑞闹起来让人发晕,但他也不想安子易住宿,一家人呆在一起才最合适。
于是,安岱川直接拍板:“安瑞我会管教,想住校,等你身体指标正常再说,我不想接到你易感期的急救电话。”
安子易挣扎:“今天的社交晚宴,对我来说应该算个重要日子吧?大哥的管教也会像今天一样偏心吗?”
安岱川张了张口,不知道如何回答,他一直只有安瑞一个弟弟,突然领回安子易,两个人像家养的跟流浪的小狗,一见面就要打架。
当然,安瑞是那个打不过、还装腔作势的。
安岱川没处理过,确实不知如何处理,于理,他应该向着安子易,于情,他舍不得惩罚安瑞。
见安岱川无法抉择,安子易叹气:“大哥,我不为难你,我只想好好做研究,住校更适合我。”
安岱川摇头,他一定会找到平衡二人关系的办法,依然不松口,“不行。”
安子易懒得再扯,感情不是说不偏就不偏的,她总会找到机会让安岱川放弃偏执,让她去住校,更何况她也想远离安岱川的控制欲。
本以为还要再争,结果安子易放弃得太快,安岱川还有点不适应,他顿了顿才道:“那你好好休息。”
*
第二天,安子易开始为住校“找茬”。
午餐,桌上已经摆满了丰盛的菜肴,安岱川记得上次安子易吃了很多清淡的菜,这次桌上的口味也变得清淡了不少。
“哥?我最爱吃的菠萝虾仁怎么没了!”
安瑞捏着筷子看了一圈,菠萝虾仁换成了龙井虾仁,本来也不是得吃不可,现在就成了一定要吃了。
“……你最爱吃的不是糖醋鱼吗?就在你面前。”安岱川明白安瑞的小九九,这是又准备作妖了。
安子易微微勾起唇角,挑了一颗虾仁,这虾仁特别大,肉质鲜美,与茶叶的香气融合得很好,相得益彰。
“谢谢大哥,这虾仁味道很好,是我、爱、吃、的清淡味道。”安子易故意强调。
安瑞立刻被激怒,也挑了颗虾仁吃,朝安子易用力咀嚼,嘟嘟哝哝道:“专门为我做的新菜色吗?谢谢哥~”
开始了,安岱川头疼。
最关键的是,这次安子易接招了,不仅接招,还挑起事端,事情肯定没那么简单,安岱川感觉自己吃不下了。
安子易又挑了一颗,安瑞也挑一颗,你一颗,我一颗,一盘虾仁迅速见了底。
安子易夹走了最后一颗。
安岱川看着这一幕,筷子都没动过。
安子易咽下虾肉,喝了点果汁,“这个虾仁很不错。”
安瑞抢话:“当然!哥哥特地给我做的!”
安子易老神在在:“我比你多吃一颗。”
安瑞瞬间炸毛!
“哥!我没吃够!我还要再吃虾仁!”安瑞气呼呼的,脸上迅速浮上燥气的红晕。
安岱川筷子彻底放下了。
他懂了,安子易是故意的,难怪昨天放弃得那么快,这小兔崽子在这儿等着他呢?
安岱川幽幽转头看向安子易,对方神色镇定如常,好像什么都没干似的,一脸无辜。
暗蓝色眼睛一眯,安岱川冷笑一声,重新拿起筷子准备吃饭,行,那就看看谁先认输。
第51章
安瑞见安岱川不发一语,完全不想管的样子,他气闷不已,一脸不高兴地盯着空盘子,好像多盯一会儿就能多变一个出来一样。
“我不管!我就要吃龙井虾仁!再让厨师多做一点嘛哥哥!”
安岱川不动如山,默默拿起筷子开吃,任凭安瑞闹腾,“不好好吃, 就别吃了。”
安瑞瞬间静音,不为别的,安岱川说的别吃了,那就真的什么都没有,零食水果饮料,饿的时候一点都没有。
小时候闹腾不吃饭,安岱川就是这么治他的。
这场“争宠”被安岱川一句话解决了,安岱川觉得,如果安子易用这么不痛不痒的手段,实在有点不够看。
显然, 安子易也知道,所以并不感到失望,她本就没指望一次就让安岱川放弃“安氏一家亲”的理想。
但是蚊子多了总是烦人的,安岱川是个在顾忌别人情绪上非常不耐烦的人, 她的计划就是一点点磨掉安岱川的耐心——
因为这次晚宴的事情, 安岱川让安瑞停学一段时间,在家里安排老师给他上课, 并且背地里也安排了人, 去学校调查安瑞平时朋友交往的情况。
安瑞平日被人捧习惯了,聚集在他身边的人从来不说贬低安瑞的话,像是皇帝的仆从,只会顺着安瑞的心意来,靠安瑞自己根本难辨好坏,养成的认识就是自己的想法都是对的。
学校迫于安岱川的压力,安排给安瑞出坏主意的那批学生转学了。
由于合训提前结束,这段空余时间学校安排给学生补考,尚未正式开课,安子易暂时先跟了雷米尔教授几次视频会议,除了去看缇娜,也不得不天天呆在庄园里。
安子易跟安瑞低头不见抬头见,给她创造了不少机会,利用安瑞争宠作妖给安岱川找麻烦,导致这两天安岱川都感觉脑袋里嗡嗡的。
这天一早,安子易接到了主治医生的电话,说缇娜的状态不太好,她脸色一白,喝粥的勺子一扔,拔腿立刻赶往医院。
安岱川见安子易这状态,就知道肯定是缇娜出事了,他放下勺子,也准备去看看情况。
一路赶到医院,下了悬浮车安子易就跑了起来,喘着粗气到了病房门前。
“医生,怎么回事?”安子易努力平复呼吸。
主治医生摇摇头,看着安子易委婉道:“安小姐,你去见见她吧。”
瞬间一阵嗡鸣直冲大脑,安子易脸上因为跑动产生的红晕也瞬间消失,她抖着唇,不敢相信,“……什么意思?”
“病人身体整体机能下降得太快,时间不多了。”医生面色遗憾,将数据递给安子易。
安子易感到头晕目眩,整个数据板上的黑色字体,在她眼前放大又缩小,天花板都跟着摇晃起来。
嘭。
一声闷响,安子易向后倒在了宽厚的怀中,安岱川稳稳扶住安子易的肩,抽过安子易手中的数据板。
安岱川不是专业的,但数据线下降至少看得明白,他知道病房里的女孩儿坚持不住了。
安岱川将安子易扶到椅子上做好,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安子易?”
安子易咬紧牙关,遏制自己发抖的肌肉,双眼通红地看着医生,“医生,没有别的手段了吗?其他实验性疗法呢?”
医生摇摇头,“……最新的疗法都用上了,她的身体机能已经坏掉了,再怎么修复都赶不上损坏的速度,已经5期了,镇痛药物耐药性也增强,能坚持到现在很不容易,大部分病人3期就放弃了……”
实验手段副作用很大,比如缇娜经常呕吐,导致吃不下东西,反流的胃酸一点点腐蚀食道。
又比如昏睡,有时候醒来在黑夜,有时候在傍晚,有时候在清晨,她的世界里时间都是颠倒不清的,醒来空无一人的巨大孤独感比病痛本身还让人害怕。
虽然每天都在用镇痛的药,但时间一长,缇娜的耐药性提高,常常在昏沉之间被疼痛折磨清醒,睁开眼就是黑洞洞的病房,方正的仪器冷冰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