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完,便略有慌张的起身,逃也似的推门走了出去,步伐有些踉跄,险些要跌倒。他走出几步,就听到身后传来撕心裂肺的一声呐喊“不!我不信!这不是真的,我的儿啊!”
李氏倒在地上痛哭,她不敢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只觉得是老天爷在和她开了玩笑。她的弘昀,好不容易拉扯成人,眼看没几年就要娶妻生子,竟然会遭到这种事。弘昀又要强好胜,若是让他知道这辈子都不能像常人一样有自己的孩子,怕是也不想活了。
她之前还心心念念的世子之位,如今也与她的弘昀毫无关系了。从弘昀出生,她就教他与弘晖争,在他耳边反复提点要上进,要读书骑射样样比弘昀出色,如今,都是痴梦一场!
福晋看着晕倒在床榻的李氏,难得真心的提点了一句:“好生伺候着你们李主子,我记得府里还有年节时皇上赏赐的红参,这可不必寻常的山参,千金难求,取一支来赐给李氏。”她说完还用余光打量着胤G,那红参这样珍贵的东西,她都舍得赐给李氏,想必四爷定会满意、赞她一句贤淑。
谁知胤G一眼都没有多看她,只叮嘱了一句“仔细伺候着”便拂袖走了,让她生了一肚子闷气,又心疼从库房里拨出去的红参。这红参难得,全府统共才得了三根比红萝卜还细小的参根。先前弘昀的病,四爷拿了一支,如今又给了李氏一支,合着好东西都给他们东院了。
但看着李氏一脸憔悴绝望的脸,她心里又一阵畅快。李氏和弘昀是他们正院的死对头,弘昀有异,她自然要派人盯着,而且她得到的消息比幼姝还要快一些,听到弘昀竟染上毒症,她高兴的做梦都要笑出来,只盼着他死了才好!没想到竟然被四爷救了回来,可是,看着李氏如今这样子,怕是弘昀那边还有不妙,她可是派人打听了,这毒瘾哪怕戒掉也多半会落个残废。
就算她李氏再不甘,弘昀再争强好胜,一个残废的阿哥怎么可能当世子呢?这位子,只能是弘晖的。
第72章 失宠
雍亲王府
大闹一场后,府里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沉寂。胤G在前院忙着,来后院的次数屈指可数。李氏闭门不出,整日以泪洗面。幼姝被禁足,每日逗娃抄书。至于福晋,则焦头烂额的为弘晖。毕竟翻了年,弘晖就虚岁十五了,这个岁数,京城中没结婚的世家子弟都屈指可数,连当阿玛的都不在少数。
宫里的德妃娘娘也察觉出雍亲王府的不对劲,正好府里也好久没进新人了,今年小选时指了两位格格,一位出身钮祜禄氏,满洲镶黄旗,四品典仪官凌柱之女;一位出身耿氏,管领耿德金之女。
新人进府时,恰好幼姝的禁足也戒了,李氏也肯出屋了,竟热热闹闹坐了一屋子。
比起耿氏,幼姝更好奇的自然是钮祜禄氏,历史上乾隆的生母,孝圣宪皇后,更是难得的高寿老人,一生享尽荣华富贵。钮祜禄氏生得并不俊俏,却看起来祥和宁静,说话时嘴角总是含着笑,慢条斯理的,让人心生好感,且一看就是个好性子的。两个新格格同时入府,头一天胤G歇在了耿氏的院子,可第二天敬茶时钮祜禄氏无半点不虞之色,还笑着和耿氏打了招呼。
幼姝见了钮祜禄氏,才知道什么叫心宽体胖,这人哪,心有多宽,路就有多广,若是一味和自己、和别人较真,伤了和别人的和气,也会让自己烦闷,走不出来。
所以,只一个照面,幼姝便对这位钮祜禄氏的格格起了三分敬意,这份气度和胸襟,真不是旁人可比。日后无论钮祜禄氏能否如历史上一般尊至太后,她也会是个多福多寿之人。
至于那位耿格格,则是个性子爽朗,爱说爱笑的。她笑起来双眼就眯成了一条缝,嘴角还多出两个小梨涡,让人见了心里也跟着欢喜。耿氏爱说,便是头次入府也没住下嘴,像炒豆子一样说的又快又多。
“见过福晋,瞧福晋这气度,不愧是妹妹们的表率,妹妹入府之后,还请福晋多提点,盼着能学到福晋的十分之一二,妹妹就心满意足了。”
“见过李侧福晋,李姐姐可是伺候四爷的老人了,可瞧起来倒是比妹妹还年轻几分,姐姐时如何保养的呐,改日妹妹向姐姐讨个法子,姐姐可要不吝赐教。”
“见过富察侧福晋,富察姐姐和李姐姐一样,都是好福气之人,儿女双全,听说四阿哥生得聪明伶俐、雨雪可爱,妹妹只盼着能见一眼呢。”
敬茶那天除了福晋照例训了几句话,就她一个人嘴在不停的说,可这位耿格格虽话多,却晓得分寸,句句都说到人的心坎里,莫说福晋和幼姝,连一向刻薄的李氏都被她逗笑了。
耿氏和钮祜禄氏住在同一个院子里,和宋氏一起。只宋氏平时是个透明人,尤其她岁数大,比爷还年长三岁,早已失了宠爱,平时也缩在屋子里,嫌少出来走动。
自新人入府后,一个月里胤G进后院不过十天,福晋照例分去一天,耿氏五六天,钮祜禄氏三四天,从前备受宠爱和李氏和盛宠不衰的幼姝却好似被遗忘了一样。
府里惯是些踩低捧高的,都在底下纷纷议论,两位侧福晋到底是不如新入府的小姑娘新鲜娇嫩,失了宠。可好歹,她二人都是皇上亲封的侧福晋,正儿八经的主子,又都有子女傍身,硬气的很,就算失了宠平日里的份例也断不了,院子里的人也都还算老实,只在背地里动些小手脚,有几个起了异心的也被揪出来发卖了出去。
那日幼姝领着刚学会走路的四阿哥在府里花园玩耍,还碰见了刚去给前院刚开蒙的三阿哥弘时送吃食的李氏,两个人打了个照面,平日里水火不容的两个人这次倒是难得和气了些,客客气气的见了礼,颇有些同命相怜的味道。
自弘昀的事打击之后,李氏整个人平和了不少,不再和平日里一样处处争强好胜、掐尖出风头,嘴上不饶人。
李氏还笑着过来摸了摸四阿哥的脸蛋,赞了一句:“四阿哥生得正好,好似观音菩萨座下的童子一般。”
幼姝也客气的恭维了一句:“只盼着他以后能多读书,像三阿哥一样。听说三阿哥书读的很好,已经能认得不少字了。”
这话可真是说到李氏的心里,弘昀算是折了,她年岁已大,又失了宠爱,心也死了一半,早已歇了争宠的心思,如今就只有弘时一个儿子,自然满心都是弘时,连弘时平日里的起居琐事也要一一过问。如今,弘时就是李氏的命根子,怕是四爷在李氏心里也不能越过去。
李氏听了这话笑得开怀,她虽然知道这富察氏未必是真心,但好话谁不爱听,于是摘下个镯子来套到四阿哥的手上,四阿哥的手小,自然套不进去,可他却眼尖,一把抓住了镯子,牢牢的不撒手,幼姝尴尬的很,她倒不是不好意思受李氏这个镯子,可她儿子这见钱眼开的样子....真是把她的老脸都丢尽了。
她抱着四阿哥回院子的时候,四阿哥还开心的糊了她一脸的口水,使劲的举着手里的镯子,兴奋道:“啊..阿娘...给..娘”
幼姝心头一软,这臭小子还有点良心,知道好东西孝敬额娘。
等溜达回去,四阿哥已经困得睁不开眼,哄了两句就翻过身躺在榻上呼呼大睡,幼姝刚想休息一会,喝喝茶写写字,体会一下岁月静好,珠珠就已经捧着一颗受伤的心横冲直撞的跑了进来。
珠珠气愤的很,看她额娘竟然还不知愁的在写字,恨铁不成钢的跺着脚道:“额娘,你怎么还有心情在这里练字啊?你不知道外面的下人都说得多难听,都在背地里编排您,说您人老珠黄,已经失宠了。”
幼姝默了默,她知道外面的人都说她失宠,可这人老珠黄...她今年也不过二十六岁,和老字应该不沾边吧。她看着这个耿直过头的闺女,又是一阵头疼,这句“人老珠黄”真是把为娘伤得不轻。
幼姝在心里为自己打气“没关系,我还年轻,我还不到三十岁,我还算一个年轻的两个孩子的妈/的貌美少/妇”,表面上装作不知情的样子,惊讶道:“真的吗?额娘还不知道呢,下人们都在这样说吗?我已经人老..咳咳..已经不算年轻了,还失宠了?”
珠珠使劲点头,看着她额娘一脸单纯、被蒙在鼓里的样子更是激动,“额娘,我知道是哪几个婆子在说闲话,我这就去派人把她们抓起来,打板子!重重的打他们板子!”
幼姝被吓了一跳,这么小的孩子就有暴力倾向了,实在要不得。连忙起身拦住要跑出去的珠珠,状似苦恼道:“可是,若是还有其他人在说怎么办呢?今日是你听到了,在你听不到的地方,还有人说怎么办呢?”
珠珠紧锁眉头,认真的思索了一会,竟然破天荒的说:“额娘,我想到一个法子,若是再有人在背地里议论,其他人知道了将这嚼舌根的报上来,就会得到赏钱,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总不会一个人自言自语吧,多抓几次就不敢有人说了。”
幼姝听了这一席话目瞪口呆,这才是九岁的孩子,她这么大的时候只知道吃吃喝喝,不愧是胤G的闺女,鬼心眼子真多。想到这,幼姝有些欣慰,这个脑子,她倒是有些放心她闺女以后不会被人骗了。
幼姝摸了摸她的头,道:“可是,很多人嘴上不说,心里确实这样想的。”
珠珠一挑眉,带了三分戾气,道:“我才不管他们心里想的如何,但是背后议论编排主子,就得得到教训!若是惯着这些奴才,越发让他们不知道分寸!本格格就是让他们只敢憋在肚子里想,嘴巴闭得死死的。”
幼姝心里轻叹一口气,果真是皇室的孩子,雷厉风行、果敢傲气,可也缺了人情味和宽厚之道。此法或许能行于一时,却行不了一世,长久以往,就会失了人心。人心难测,哪怕是个地位最底下的奴才,起了怨怼之心,也会反咬一口。
她忽然觉得女儿又没有那么成熟,才发觉任重而道远,要一点一点教给她的为人处世之道还有很多,索性她还不算大,性子还未全定下来,慢慢教总会改的。
正当她沉思的时候,珠珠打量着她的神色,还以为她不高兴了,过来抱住她的腰,软声道:“额娘,你不高兴了吗?”
幼姝轻轻摇了摇头,认真道:“他们说的都是实话,额娘没有不高兴。而且,你阿玛来与不来,岁月的流逝,都是额娘无法左右的。”
她或许会因为府里算计而愤怒,底下人的背叛而心寒,亲人的遭遇而难过,却唯独不会因为失宠而伤心,自从她入府这一刻,她就知道,她注定要与其他的女人一起服侍胤G,她是胤G的女人,可胤G却不是她的。况且。他以后要坐上那个九五之尊的位子,女人只会越来越多。
珠珠心里明白了,抱着她的手紧了一些,正当她打算去前院给阿玛送个点心,再暗示阿玛来看额娘时,就听到门外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谁说爷不来了?”
第73章 眼泪
这是胤G时隔近两个月第一回见到幼姝,两人都有些陌生,胤G喉头有些微哽,还是幼姝反应过来,附身行礼道:“妾身给四爷请安。”
珠珠是个鬼灵精,她也盼着额娘和阿玛能多相处,草草行了一礼就溜了出去,顺带贴心将屋门掩上。
幼姝虽在这个府里待了十年,已经习惯了胤G神出鬼没的作风,但还是有些气恼,怎的不打招呼就站在门口偷听,底下人也都是不顶事的,也不知通传一声,想必胤G特地不让他们出声。幸亏她没说出什么失了分寸的话,不然本就失宠,得,直接打入冷宫了。
胤G抿着嘴,看着幼姝,他不是那种有了新人就忘了旧人的性子。相反,跟在他身边时间越久的,他心里反而会多出几分情分。纵使福晋心思不正、李氏刁蛮、宋氏唯唯诺诺,但这些年日常用度都没有缺着短着的,有些小动作他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敲打敲打也就过去了。
况且他已过了而立之年,没有那么多心思在后院,前院已让他筋疲力尽。虽然耿格格活泼风趣、钮祜禄格格温柔贴心,但都不会在心里占据多少位置。
他不去见李氏,是因为每次见到李氏,都会想起还在城郊庄子上养病的弘昀,再好的心情也没了。他也是人,来后院一趟也是为了放松。还有是他心里最隐蔽的,他是皇子,也有自己的骄傲和自尊,有这样的一个儿子,无疑是人生的污点...他也恨过,怨过,但最终释然,可这不代表,他愿意时时想起这件事。
至于幼姝,则是他有意冷着她,让她安分的待在后院。
可如今看着她又有些怕他的样子,有点后悔。本就像一个缩在壳里的蜗牛,平时也安分,好容易这些年纵得自在了些,这下好了,又怯了起来。
他却不知道,幼姝只是懒散又不爱交际,平日里只窝在院子里,偶尔去院子里逛逛。这院子虽小,可只她一个正经主子,她说了算,好不自在。
幼姝不傻,她早就猜出胤G是在警醒她,于是顺水推舟,行了礼就安安静静得站着,一副受气包得样子。
屋里静悄悄的,有些尴尬,两个人僵持着,谁都别扭着性子,不愿打破僵局。还是秋冬机灵,推门进来换茶,说:“这是主子前日特地采摘的荷叶,煮出的荷叶茶,夏日里喝最是清暑利湿、补助脾胃。爷,您常常。”
胤G顺势坐下来,抿了一口,赞了句:“是不错,别有一番荷叶的清香。”其实他哪有这个闲心思品茶,连味道都没咂摸出来就咽进去了。
幼姝语气平静,“昨日里,妾身派春夏去正院里送了几两这荷叶茶。”
胤G端着茶杯的手一顿,心里暗骂苏培盛这见风使舵的狗奴才。因为他冷落了幼姝这些日子,连这种事也不通传一声,回头就得罚他几个月的月银,让他长长记性。
站在门外等候的苏培盛突然打了个喷嚏,感到有些凉意。他摸了摸鼻子,该不会谁在背后骂本公公吧。
其实这事苏培盛实在是无辜,昨日胤G一直在户部待着,河南泄洪,急需银子和物资,偏去年十月时,康熙下诏,自五十年开始,普免天下钱粮,三年而遍。直隶、奉天、浙江、福建、广东、广西、四川、云南、贵州九省地丁钱粮,察明全免。
本来今年国库里收入少,又遇上天灾,胤G忙得团团转,甚至前几日索性睡在了户部,压根没回府。
昨日胤G回来时,已近深夜,又和府里得幕僚夜谈,苏培盛跟着奔波了一天,又守夜,便把这事给浑忘了。
胤G捏着茶杯,语气里带了几分埋怨:“那你怎么不亲自给爷送过去呢?”
他说着,心里也有几分委屈。
我没来找你,你怎么也不来找我呢?
幼姝心里有些无语,他这是又把自己定的规矩忘到脑后了,分明是他亲自定下的规矩,后院众人无急事不得轻易去往前院。若她真捧着两壶茶叶过去,这位爷一个心情不好再给自己禁足怎么办,不说别的,便是第二天福晋那边也会派人来训斥一番。
看着胤G这副宛如受气的小媳妇的样子,幼姝没忍住笑了出来,笑得两眼弯弯,道:“爷这是在教我争宠吗?”
胤G面色有些不自然,放下茶杯板着脸道:“爷不来找你,是因为爷忙着,并非存心想要冷落你,若不是爷听到府里的流言已经传成这样,你是不是就打算一直憋在肚子里。
若是你..你想我了,便胡乱寻个由头去前院就是,若是怕碍人眼,就派人给爷传个话,爷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