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喜嬷嬷硬着头皮在后院的厨房说完,主厨听了冷哼一声,将手里的锅铲往锅里重重一甩,愤愤道:“不过是个格格罢了,真以为自己是金枝玉叶呐!自打这雍亲王建好,我就从宫里跟过来了,还没听说那个主子有这等刁钻的要求,真当自己是正儿八经的主子了?”
那喜嬷嬷也是要脸皮的人,被急赤白脸地说了一顿,脸色也难看,咬咬牙,赛过去五两重地银锭子,说:“老奴知道,这年格格属实娇气了些,可你也不是看不见,她虽只是个格格,可主子和福晋都重视的很,也赐居烟雨小筑,也请戏班子,更何况那年家,可是个富得流油的地方,那年将军在外打仗,说是缴获的银子一半都流进了年家。这个主子可得好生伺候着,伺候好了,以后你的好处绝不会少...”
主厨听了这话思量了会觉得有理,又颠了颠手里的银子,才老大不情愿的点下头来。也幸亏今日府里设宴,这些吃食的材料厨房里都有,不然还得特地出门采购才行。
那主厨虽是应承下来,但是府里前院后院都有宴席,这年格格再金贵也得等到宴席上的菜做完了再说,于是等送到烟雨小筑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两个时辰,天色已然全黑。
年莺莺一天没吃饭,她又娇惯坏了,寻常家里的小厨房都备好她素日喜欢的吃食,六七个天南海北的厨子都围着她一个人打转。
见点的菜现在才到,而且都透着冷气,瞧着凉透了,心里更加不舒服,她胃肠不好,常年忌讳碰凉,在家是半点冷水也不碰的,如今头一天就吃冷菜残羹,更是有气。
年莺莺脸色难看得很,又想起出嫁前父兄的叮嘱不让她耍小性子,便努力忍着,只嘟着嘴说到:“嬷嬷,依着我出阁前的习惯,这晚膳是酉时一刻用的,一刻不能早,一刻也不能晚。可如今都已经戌时了,早已经过了我用膳的时辰,以后大家且记着些,莫要忘了。”
喜嬷嬷气得想张口大骂,你以为你是谁啊这样金贵,你现在已经不是哪个年家大小姐了,你就是个府里的格格而已,有什么了不起的,事这么多,你不就是有点钱吗......你确实有钱,你是真的有钱啊!
然后喜嬷嬷和屋里的几个婢女,眼睁睁的看着年莺莺拿起筷子,夹了一口蟹肉、一口葱参、半块豆腐,又吃了几粒米,喝了两勺鸡丝燕窝粥,点心一点没动,就吩咐撤下去了......
第76章 莺莺
前院推杯换盏、觥筹交错,好一阵子才消停下来,宾客才陆陆续续的起身回去。
胤G被灌了一肚子酒,头有些疼,伴着凉风往烟雨小筑的方向走去。他负手而行,微蹙着眉,抿着嘴,面上无半分喜色,脚步有些不稳,惊得苏培盛在一旁连连提醒他注意脚下。
胤G为何不悦,旁人不知,苏培盛确实知道的。还不是酒席上,三爷胤祉和九爷十爷几个兄弟话里话外挤兑了一番。
胤祉喝的脸通红,却笑嘻嘻的揽着胤G的肩膀,瞧起来比这新郎官还高兴,嚷嚷道:“哎哎哎,咱们这几个兄弟啊,从前都说太子爷聪慧,老九精明,十四机灵,依我看,还是四弟,咱们雍亲王最通透!”
他说着,还比了大拇指,赞道:“高,实在是高!区区一个格格之位,就换了年家的忠心和手里的五万大军――”
“三哥慎言!”胤G脸色微沉,不客气的打断了他的话。
“年家在朝为官,效忠的自然是皇阿玛和大清,三哥怕不是喝醉了酒,开始犯糊涂?”胤G眯起眼,心里有些怒意,连带着说话也不客气起来。
胤祉听了这话嗤笑一声,“行了老四,都是自家兄弟,还装什么呢!得得得,知道您要面子。”
九爷胤K摇了摇手里的扇子,笑起来和狐狸一样,应和道:“是啊四哥,你别听了心里不舒服,咱们兄弟几个没别的意思,都是在佩服你呢。”
十爷抬手又灌了一口酒,笑起来一脸憨厚,可说的话确是字字诛心:“不错不错,弟弟们挑个府里伺候的格格,都是图个相貌好看、身段好,再不济也要温柔小意惹人怜爱,只有四哥有远见,放长线钓大鱼!”
胤G被他们左右夹击,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好好的宴席平白受了一肚子气,还不能甩脸色真翻脸,连菜都吃不下去,灌了一肚子烈酒,胃里火烧火燎的。
等到了烟雨小筑的楼前,胤G停下看着那牌匾站了一会。烟雨小筑面积不大,可确是两层小楼,样式都仿照着南方的竹楼而建,前面一片竹林,旁边皆栽种了各式各样的奇珍异草和名贵鲜花,既清雅又不失贵气。
府里有传言都说,这是他早就心慕年氏已久,特意留了这么多年,这话实在是荒谬。当年建府的时候,他设计的草图就已经将这烟雨小筑拟造了,雍亲王府建府十二年,当时年氏不过是个未满周岁的小娃娃......
但他有意没澄清这流言,他确实有意要纵着捧着那年氏,来拉拢年家。其实这流言也并非全错,他确实也故意留了这么多年,倒不是特地为谁留的,只是有人若是张口求了,他便也就给了,这些年从未求过而已......
“给四爷请安!”
“格格,年格格,四爷过来了!”
胤G涣散的思绪被打破,是烟雨小筑的丫鬟们叽叽喳喳的请安声,他抿了抿嘴,这烟雨小筑确实是没规矩了些,日后还得要年氏好好管教下人。
他抬步走进去,看见年氏一脸喜悦的站在床边,他这是头一回才瞧清了年氏,确实生得很娇小,个子很矮,还没有他肩膀高,整个人有些瘦弱,颇有些弱不经风的味道。听年羹尧说,是娘胎里的弱症,这些年一直没养好,在闺中都是精心伺候着,轻易不见风,也嫌少出门,呵护长大的一朵娇花。
年氏生得不错,是汉人温婉柔美的长相,一双眸子有几分灵动,灯下晃一看这双眼,倒是有些像富察氏...但她们却是不同,年氏是脉脉含情,幼姝则是清澈见底、顾盼生辉。
年氏一脸娇羞,小心翼翼的走到胤G跟前,福了福身,一双眼眸含情脉脉的看向胤G:“莺莺给四爷请安。”
胤G抬了抬手,示意免礼,然后径自走到榻前走下,一旁苏培盛一个箭步走到前面,拿起桌上的茶壶倒了杯茶。
年莺莺还有些发愣的站在原地,她有些不敢置信,胤G竟然如此冷落她,见到她竟然一点欢喜都没有,他不是哥哥的好友吗,而且也不是初次见面,怎么反应这么平淡...
胤G松了松领口,抿了一口茶,脸都僵了,这茶水冰凉冰凉,显然是放了一个多时辰的陈茶了,怎得这主子和下人们都不知道换茶吗,平日里无论去哪个院子,都是常备好温热的茶水,这凉茶还真是头一次体验....
胤G又极爱面子,在下人面前又得维持主子的威严,硬是将这口凉茶咽下去了。心道,正好喝了一肚子酒胃里烧的慌,就当是灭灭火气.....
这时年莺莺不死心,走上前来,讨好道:“四爷,您是口渴了吗,妾身再给您倒一杯?”
胤G抬眼看了她一眼,眼神昏暗不明,又闭目养神,没有理她。
年莺莺既有些困惑,又有些委屈,怎么这四阿哥脾气这么差,还动不动就不理人...
年莺莺不死心,再接再厉:“四爷可曾记过,咱们之前见过一面,在年府的院子里,四爷瞧瞧,莺莺是不是长高了些?”
胤G这时终于说话了,“什么时候?”他怎么对这年氏一点印象都没有。
年莺莺听了这话,脸都绿了,她心心念念一年多的情郎,在夜里无数想起的身影,脑海里无数次勾勒出来的英姿,竟然把她给忘了?!
年莺莺跺了跺脚,满是小女儿情态,娇气道:“就是前年的时候,您来年府做客,父亲让莺莺来给您请安,当时还为您弹奏了一首曲子。”
胤G恍惚想起来,是有这么回事,点了点头,有些敷衍道:“爷想起来了。”
年莺莺备受鼓励,刚想张口继续说话来增进感情,就见胤G慢条斯理的开口道:“天色不早了,安置吧。”
年莺莺听了这话有些羞涩,又有些惊讶,四爷怎得这么急不可耐...
这时一众丫鬟围了上来,分别伺候年莺莺和胤G洗漱沐浴,好半天忙乎之后,胤G早已坐在床上,沐浴过花瓣澡、浑身擦了香油、穿着精心准备的、若隐若现的寝衣的年莺莺才款款走出来。
这时屋里伺候的下人们都已经退下,胤G困意已深,见年莺莺还在进一步退一步的磨蹭,有些不耐烦,翻身上床,道:“爷先歇了,你上床前,别忘了把蜡烛熄了。”
年莺莺见胤G等的不耐烦,连忙走上前把蜡烛吹灭,然后从床尾轻轻的爬到里面去,刚躺下,就听见一旁传来“呼~呼~”的熟睡声......
年莺莺当时内心有些崩溃,她设想过无数场景,之前最大的顾虑就是怕自己的身子弱经受不住四爷的勇猛,没想到四爷对她一点兴趣都没有.....她总不能把熟睡的四爷推醒,告诉他你还没有和我圆/房...她要是敢这么做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正院
福晋拖着应酬了一天,有些疲惫的身体躺在踏上,一旁有两个丫鬟在为她捏脚解乏。贴身嬷嬷白霜在一旁轻声汇报着府里的动向。
“今日西院和东院很是消停,安安静静的,其他格格也都安分,就是有几个侍妾坐不住,派人去烟雨小筑打探过消息。前院也没生事,就几个爷喝醉了,在厢房里睡了一下午。”
福晋心里有些满意,道:“嗯,那年氏如何?”
白霜听到年氏的名字,脸色有些不虞,悄声将年氏白日里的一番动静都禀告给了福晋。
福晋不屑的冷哼一声,说:“真是个没脑子的,竟然头一天入府就闹出这样大的动静,将她院子里的下人嬷嬷和厨房都得罪了,亏得我之前还颇为担忧,原是我抬举了她!”
年莺莺这样的身份,又是皇上亲口赐的婚事,胤G也将府里最好的小楼赐给了她,福晋心里忌惮得很,早就暗中使了不少绊子。
今日前去伺候的喜嬷嬷就是个没脑子的,若不是她男人在府里前院当值,她这样的蠢货早就被轰出府去了。另外,拨给年氏的那几个丫鬟,最大的才十二,最小的不过九岁,都是刚入府不久,规矩都没学透,不当事的小丫头。
若那年氏是个有心计的,这些人不过蠢了些却没坏心思,不过几日也便拿捏上,可显然,年氏没有这个本事。
白霜恭维道:“福晋说的是,不过是个被家里惯坏的小姐罢了,那年家原也是奴才出身,是她父兄争气才抬了旗,那年氏也是浑身的小家子气,上不得台面。”
“不过奴婢倒是听说,府里有流言称,四爷对那年氏早早的就上了心,这烟雨小筑空了这些年没住人,就是特意为她留的。圣上赐的婚虽是年羹尧求得,但背地里也有爷的推波助澜......”
福晋听了这话,心中一紧。虽是流言,可在她心里却扎了一根刺,让她整夜辗转反侧,没有入睡。
烟雨小筑
胤G睡意正浓,半夜时,却突然听到耳边传来声音,好似有人在啜泣。他一向浅眠,今日是喝醉了酒,才睡得沉了些。
胤G被这声音吵得头疼,这哭声越来越大,他也睡不着了,便微微抬眼,就看到他新纳进门的年格格,正披头散发坐在床上痛哭流涕......
第77章 疲惫
年莺莺起初只是有些委屈,可是随着天色越来越晚,眼看快到了凌晨了,胤G在熟睡,半点要碰她的意思都没有,年莺莺心里有些崩溃,入府第一天却遭此冷落,四爷没碰她的消息明天肯定像插了翅膀一样飞遍整个雍亲王府,莫说明日去敬茶,便是在下人面前也是抬不起头......
她今日一天又没用多少吃食,从早上开始就提心吊胆,现下又饿又疲倦,又有几分想家,忍不住低声抽噎了起来。
若先前在年府,天大的事她掉两颗金豆子都能作罢,甚至她只要红一红眼圈,父亲和兄长都过来连连关怀,如今却是受了一肚子气无人问津。想到这里,年莺莺更加难受的哭出声来,况且她心里还存着小心思,希望四爷醒了哄一哄她......
如她所愿,胤G真的被吵醒了。胤G涵养极好,是没有起床气的。可他这个身份地位,也没有几个人敢在他睡觉的时候吵他的......他三十多年的人生中,屈指可数的深更半夜被叫醒的经历无一不是前朝或后宫出了事。
胤G皱着眉头看着年莺莺,哭的鼻涕眼泪满脸都是,努力压着肚子里的火气,语气还算缓和的问她:“你这是在做什么?”
年莺莺正哭的动情,哭的投入,突然听见胤G的声音被吓了一跳,哭声一停,身体里的气没缓过来呛了一下,又连连咳嗽起来。
年莺莺借着窗外的月光小心看了一眼四爷,见胤G的脸被煤炭都黑,冷冰冰的目光包含几分不悦直视着她,心里更加害怕,心道完了完了,把这位爷惹恼了,她是不是要完蛋了,她是不是要失宠了,从此再也见不到四爷了,以后要在这个小楼里面孤独终老了......
于是年莺莺更加难过的放声大哭起来,一双大眼睛湿漉漉的包含怯意的望着他,时不时打上几个哭嗝,然后又连连咳嗽起来。
胤G被她哭的心烦意乱,宿醉后的头疼加上被吵醒的不悦,让他越发没有耐心,定定地看了年莺莺一眼,然后起身穿上外套,打开门,大踏步的走了出去。
年莺莺这时傻眼了,然后几个丫鬟都围了上来,那喜嬷嬷责怪道:“格格怎么半夜哭起来了,整个烟雨小筑的人都听到了,还把四爷给气走了,四爷可是轻易不落后院女人们的面子的,您到底是怎么了?”
年莺莺脑子懵懵的,看着一旁空空的被褥,不知所措的攥着衣服,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胤G在夜色中走得飞快,苏培盛也没想出这茬事,连盏灯都来不及准备。他原本在偏房睡得正香,结果被小丫头一脸惊慌得叫起来,刚爬起来迷迷糊糊得走到房前,就看见四爷一脸怒气得冲了出来,忙吓得跟了上去,一句话也不敢说。
烟雨小筑离正院是有一段距离的,现下天还黑着,黎明未至,主仆二人只能抹黑走路,苏培盛心里暗暗编排烟雨小筑这边的下人们不会来事,连盏灯都不知道准备好,若是四爷不小心摔了,掉的可是他苏爷爷的脑袋.......
突然,胤G停下脚步,吓了跟在身后正走神的苏培盛一跳,只见胤G望向西边,那里有几盏微弱的灯光,半夜里还在点着。让深夜也不再孤寂,多了几分温暖。
苏培盛瞧着四爷望着西院柔和的眼光,小声说道:“是三格格做的,三格格求了富察主子,在重阳节那日出去玩,这几日来了兴致,要做出一盏灯,出去的时候带着。这几天废寝忘食做了四五个,三格格嫌弃不好看,要继续做,原本想把这些都扔了。是富察主子让人挂在西院大门的两旁,入了夜便点着。”
胤G听了这话有些出神,眼前仿佛浮现起母女两个商量着裁剪花样,幼姝悄悄的把扔了的灯笼捡回来让人挂起来的画面......
他驻足看了好一会,才缓缓迈开步子,向前走去。
第二天,幼姝一睡醒,就看见春夏和秋冬两个小丫头,迫不及待的将昨夜烟雨小筑发生的一连串的故事添醋加油的大讲特将。幼姝本来还有些困,一听这八卦立马精神了,聚精会神的听了一早上,连连感叹:“这位年格格可真是......可真是与众不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