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妃这些年在后宫,早已修炼得炉火纯青,她心里虽担忧二阿哥,可面上还是如沐春风的和几个宫嫔及太后应酬。
胤G则冷着脸坐在那,不过大家也知道,老四偶尔喜怒无常,也没当回事。三阿哥也不管胤G并不搭理他,正唾沫星子飞溅的和胤G大聊一番。
只苦了福晋,她一生顺风顺水,那里摊上过这种事,现下只能苦笑的坐在那,和几个妯娌应酬。
“四嫂怎么看着脸色不太好的样子?”说这话的是五福晋。
福晋假笑:“有吗,许是昨晚弘晖闹着,没睡好觉。”还有个庶子生死未卜,她脸色能好才怪。
“要我说,咱们这些妯娌里,就四嫂的命最好了。如今四嫂府里人口最清净,就有两个格格而已,还生下了嫡长子,弘晖还生的活泼可爱。”
说这话的是八福晋,她至今未开怀,提起孩子就一脸羡慕。
福晋心想,明年府里就三个格格了,宴席散后爷就会责问她的过错,马上她就是命最差的了。
福晋举杯“哪有哪有,八弟妹客气了。”快闭嘴吧,老娘正心烦呢。
君臣同乐、其乐融融,煎熬的等待了四个时辰,好不容易散场,三位主子急急忙忙的回到永和宫,却得知一个令人开心不起来的好消息。
二阿哥的命保住了,但落下了肺炎,从今以后不能跑、不能跳、不能劳累、不能多吹风。
这个阿哥等于是废了。
由于二阿哥身子还没好全,故而留在了永和宫,乳母留下照看。为不多引起他人侧目,福晋和胤G先出宫回府,从春节前除夕正式开始到正月十五都属于过年,明日他们还要进宫。
等回府后,李氏见儿子没回来,自然询问。胤G告诉了她实情,李氏听到后只觉得天都塌了。她一想到,儿子以后宛如废人一样,只能待在屋里度过一生,不,得了肺炎哪有活到成年的呢。。。
李氏崩溃的哭过一场后,冷静下来,擦擦眼泪:“妾身不明白。二阿哥离府前还好好的,怎么入了趟宫就发起了高热,还落下了肺炎?”
她声音冰冷,眼神透着寒意和恨意,直勾勾的盯着福晋。
福晋看到这样的眼神也禁不住打了个冷战,她第一次见到李氏,像一条毒蛇一样,浑身透着仇恨和阴冷。
这副情形落到了李氏眼里,自然成了福晋心虚。
福晋语气尽量维持平缓:“从宫门下马车到永和宫,要走一个时辰多的路程。冷风吹着,到永和宫二阿哥就发热了。当即娘娘和爷就去请了太医。”
福晋顿了顿,又说:“二阿哥如今这样,谁也没有料到。不过,李氏你放心,以后府里的滋补药材都会供着二阿哥的,也会寻访名医,看有没有更好的办法。”
福晋自认这些话说的滴水不漏。
旁边胤G没多说话,静静听着。回前院后,派了苏培盛去查,等知道实情后,他竟不知道这是谁的错。
要怪李氏,知道二阿哥身体不好还要坚持让他进宫拜年?
怪福晋,去永和宫的那条宫道上,没多看照二阿哥,而是一心护着弘晖?
胤G心里难受着二阿哥的身子,倒是三个月没进后院,这是后话。
李氏自然不会轻信了福晋这番说辞,二阿哥回来后,看着瘦弱、病怏怏的二阿哥,她又抱着儿子哭了一场。
她细细询问乳母那夜的情形,当得知福晋将弘晖抱在怀里用狐裘围着,而对她的儿子不闻不顾,气的一口银牙差点咬碎。
她就知道,福晋没存好心。此事纵使不是福晋一手造成,她乌拉那拉氏也脱不了干系!
乌拉那拉氏,你最在意的不就是你费劲生下来的嫡长子吗?现下我的儿子身子不好,我也要你尝尽儿子疾病缠身、自己却无能为力的痛苦!
第16章
因着二阿哥的事,永和宫和四贝勒府在低沉的气氛中迎来了康熙三十八年。
幼姝近来倒是心事重重,惹得秋月姑姑私下里问过她好多回。连德妃都问过她一会,她只推说是近来身体不舒服。
实则,还是除夕夜那晚。德妃、胤G和福晋去乾清宫后,一个时辰过去,二阿哥的烧就退了下来。
九格格素来是不喜这种宴席,早早的告罪退了下来。她派人去永和宫找幼姝,让她来慈宁宫找她。
二阿哥的高烧已经退去,有乳母和嬷嬷们在,幼姝留在永和宫也帮不上忙。乳母也警醒着,防着幼姝靠近二阿哥。
幼姝便跟着去了慈宁宫,到了慈宁宫,九格格摆了一桌小宴,还备了壶桃花醉,正等着她。
往日幼姝是不喝酒的,但今年是她第一次离开爹娘身边,除夕夜又出了这许多事,她心中感伤,也小酌了两杯。
九格格有了些醉意:“幼姝,听说开春后,你就要去四哥府里了。”
幼姝吸吸鼻子,瓮声瓮气的道:“是。不瞒你,我心里慌得很。”
九格格轻轻笑了起来“四哥对你是上心的,不然也不会亲自指了你。”
幼姝这才明白过来,原来自己入选,是四阿哥亲自指的。她一时心里百感交集,不知该说什么。
九格格给自己斟了一杯酒:“幼姝,进了皇子府后,你打算怎么办?”
幼姝心乱如麻,她不知道该如何做,和福晋与李氏相争吗?要去残害她们和孩子吗?
她应该如何与四贝勒相处呢?是君臣,还是情人?亦或只是两个熟悉的陌生人。
九格格攥着幼姝的手,双眸的盯着幼姝:“进了皇家之后,这双手就不会干净了。”
她将桌子上的酒一饮而尽,自嘲笑道:“连我这双手,也没少沾上鲜血。”
她对上幼姝诧异的眼神,苦笑着:“进了这个大染缸,哪有干干净净的人呢。”
“去年,蒙古博尔济吉特氏喀尔喀台吉策凌向皇阿玛上了折子,求娶公主。博尔济吉特氏是太后和皇太后的母族,策凌是元太祖成古思汗二十世孙,身份非比寻常。”
“当时,符合岁数的只有我和十妹妹。因着我抚养在太后膝下,额娘又封了妃,博尔济吉特氏更属意我。原本皇阿玛是默许了。”
十格格是通嫔那拉氏于康熙二十四年所生的女儿。
“可是,幼姝,嫁到蒙古的公主,有几个善终的呢?我不想如同人质一样留在离我家乡千里之外的草原。于是,我在夜里,偷偷溜出慈宁宫跳进了湖水里。”
“我会凫水,又算准了侍卫巡逻的时辰,是以我在湖中待了一刻钟就被救起来。发了场高烧,养了足足两个月才好。好了之后,身体也不如之前健康。皇祖母见我身子弱,自然不同意皇阿玛将我远嫁蒙古。故而,十妹妹替我远嫁了。”
“通嫔娘娘知道后,抱着十妹妹痛哭了一场。”九格格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幼姝回握住九格格的手,或许如果她是九格格,也会和她做出一样的选择。她劝慰道“或许十格格嫁去蒙古之后,和额驸相知相爱,一生顺遂。”
此事被幼姝说准了一半,十格格受封于和硕纯悫公主,与策凌感情深厚。只可惜,嫁过去四年后就因故逝去,享年二十五岁。
策凌此后一生未娶,余生在军队中度过。他大战准噶尔兵部、平卫西北,一直驻防漠北,对北方边境的安宁,起着重要作用。
后人有言:“蒙古王公以勋劳侑享庙廷者,王一人而已。”
九格格苦笑,她知道幼姝是安慰自己,现在只能盼望十妹妹过得好了。而她落下了一个体弱多病的身子,也是她自食恶果。
幼姝见九格格已有醉意,还要喝酒,便夺过她手里的酒杯,明日朝廷内外命妇还要来慈宁宫拜见,怎么能见到一个醉醺醺的格格呢。
九格格和幼姝便伴着去慈宁宫散步醒酒,乾清宫的方向,天上燃放起了烟花。花炮升腾五彩缤纷,整个紫禁城都笼罩在烟花爆竹声中。
正当两个人静静观赏着天上的烟花,突然远方传来一声凄厉的喊声:“放我出去,我要见皇上,放我出去――”
幼姝和九格格对视一眼,朝喊声传来的方向走去。二人身后跟着几个宫女太监,也不担心出什么危险。
等走近后,发现一个衣衫褴褛、浑身污垢、披头散发的女人正被侍卫围着,拼命向冲出去。
侍卫见九格格来到,都纷纷拜见:“九格格安。”
那状若疯癫的女人听见侍卫的拜见声,抬起头看着九格格,苦笑一声,跪在痛哭道:“原来是九格格,你满月时我还抱过你。九格格,我是恪嫔呀,你帮我去求皇上,让他放我出来好不好。”
“我在这冷宫已经待了1280天,冷宫真不是人待的地方,我已经快疯了,我不能再待下去了。”
九格格听到她自称是恪嫔,隐隐约约有印象,当时恪嫔和额娘都颇受皇阿玛喜爱,二人平分秋色。可几年前,恪嫔怀孕后竟生下一个浑身青紫、容貌怪异的死胎,皇阿玛大怒,将恪嫔打入冷宫,并从妃册上除名。
生下这样的孩子,在皇家是大凶之兆。恪嫔没被处死,也是皇阿玛开恩后的决定。
九格格心中悲切,她无法帮她,只能站在这默不作声。
恪嫔见状,知道九格格没有办法。崩溃大哭:“我在冷宫,每日吃的都是馊了的剩菜剩饭,睡在冰冷的地板上,虫子在我身上爬来爬去。每日待在暗无天日的屋子里,见不到太阳。一天都不是人过的日子。”
她悲从中来,竟起了寻思的心,想要往侍卫的佩刀上撞过去。
九格格看穿了她的意图,厉声道:“拦住她!”
侍卫将恪嫔拦下,她被侍卫按住,跪在地上绝望道:“为什么要拦住我?为什么不让我去死?”
九格格平静道:“妃子自戕在宫中是大罪,尤其今夜还是除夕夜。你死了之后,是一身轻松,可皇阿玛必会怪罪你家人。到时,他们轻则被降职,重则会被流放。”
恪嫔瘫在地上,她知道九格格说的都是实情。只躺在冰冷的石子路上,绝望的流泪。
九格格不忍看下去,和幼姝准备回宫。她叮嘱侍卫,不要伤了恪嫔,把她抬后冷宫即可。
回去的路上,二人的心情的非常沉重,一路上静静的都没有说话。九格格将幼姝送回永和宫,临到宫门口,她忽然抓住幼姝的手:
“你看到了吧,这就是深宫,这就是皇家。能活下去从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九格格说完后,也没等幼姝回神,便回身走了。
幼姝呆呆站在永和宫外,想着今天发生的一切。二阿哥这么小的孩子,有什么罪过呢?他何其无辜,小小年纪就落下肺炎,一辈子都不能像别的孩子一样跑跑跳跳。
恪嫔被陷害生下怪胎,失去宠爱。现在身陷冷宫,连求死都不能。难道她不可怜吗?
后宫中没有一个人可以干净干净的活着。与其选择被害,还不如让自己有安身立命之本,这样起码可以保全自己。
如果历史没有变动,四阿哥迟早会登基的。她还是会回到这后宫中,既然上天给了她这个机会,让她提前在这深宫中待了一年,她为什么不趁着这段时间做点什么呢?
幼姝此刻心定了下来,或许是因为恐惧而生的勇气,她此刻忽然知道了自己不应该再得过且过,而是抓住机会,去做些什么。
第17章
康熙三十八年,注定不是安宁的一年。
刚进了正月,四贝勒府的李氏就传来了喜讯,有了一个月的身孕。李氏这次倒十分小心,整日在床上静卧之外,轻易不出小院的门。
可偏偏造化弄人,李氏越求小心度日,老天越不遂她心意。年后,二阿哥的身子越发孱弱,整日汤药不断,竟都不能轻易下床。
李氏背地里哭了不知道多少回,孩子的脸色已经比行将就木的老人还蜡黄,瞧着随时都要过去的样子。她便整日除了照顾二阿哥,便跪在佛祖面前求菩萨保佑。
胤G和户部告了假,在儿子病床前亲力亲为,或是出府遍访名医。
可惜,阿玛的祈求和额娘的祷告都没能留住他,康熙三十八年二月二十九日,二阿哥殇,年仅两岁。
这个小小的孩子就这样结束了他的人生,在病痛中和阿玛额娘的怀抱中离开了这个世界。
二阿哥去后,胤G连着几天都没吃下饭,整个人暴瘦了一大圈,连康熙都看不下去了,私下里把胤G喊来训斥了一番。
伤心归伤心,身子不能不在意。
他要面子,出了府,当着其他人的面还是之前稳重的四贝勒,只更沉寂了一些。当着府里女人和额娘的面,也不好意思哭哭啼啼的,只二阿哥去了的夜里,没忍住,半夜偷偷地痛哭了一场。
李氏就别提了,她就这一个儿子,这是她全部的指望。二阿哥去了后,她的半条命也跟着去了。若不是腹中还怀着孩子,怕是都挺不过去这一关。
福晋这几天也和缩头乌龟似的,安安静静。虽说二阿哥的死不是她导致的,可毕竟二阿哥的病重是跟着她去除夕夜回来后才开始的。
夜深人静的时候,她有时也在想,若当时自己再坚决一些不让二阿哥进宫,若在那条宫道上她再多照看二阿哥一下,他会不会能活下来?
但总归,除了李氏腹中的胎儿不知性别,她的弘晖现在是府里唯一的阿哥,没人能够威胁到她的儿子。
幼姝本定了今年开春后进府,如今出了这档子事,她进府自然也被耽搁下来。她也没想到,那天有了一面之缘的小生命,竟然这么轻易的就离去。
她当天晚上知道了二阿哥逝去的消息后,做了一场噩梦,连着好几天才缓过神来。
德妃倒是平淡了许多,她在宫里,见过死去的孩子太多了,连她自己,也有三个孩子没保住。她知道以后,掉了会儿眼泪,为二阿哥亲自抄了本佛经,也便过去了。
难为她还安慰幼姝,说等二阿哥的事过去之后,便让幼姝入府。现在着急进府,对幼姝也没好处。
幼姝自然不介意,她现在进府,李氏还没从儿子逝去的伤痛中缓过来,看见一个美人在忙着争夺她儿子的阿玛的宠爱,还不把她给吃了。
但还没等胤G从儿子离世的伤痛中走出来,他又要去陪老子南巡了。
康熙三十八年二月,第三次南巡启銮。皇太后及皇子胤A等八人随行。
三月,康熙帝阅黄河堤。驻杭州,阅兵较射。四月,车驾驻江宁,阅兵。
五月,康熙帝经李海务、戴家湾、张家庄、河西务、通州,于本月十七日返回京城。
幼姝的入府定在了五月的二十六日,德妃看了黄历,说是个好日子,盼着幼姝入府能带来喜气,驱散下府里阴沉沉的死气。
幼姝虽只是个小格格,但德妃倒是待她不薄。不仅允了她出了紫禁城宫门口后坐着顶桃红的小轿子去四贝勒府,还竟给了她半抬嫁妆。
要知道,格格入府可比不得福晋和侧福晋,拿着个小包袱就进府了,哪有什么嫁妆。只现下是德妃赏赐,她自然能名正言顺的带入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