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漫长的轮回里的他,喜欢兵器,也喜欢用兵器杀人。
这倒不是说他是心理变态,而是他从未生活在人类圈中,压根不认同自己是人类,对弱小的人类,就像人类对蚂蚁一样。
无聊的小孩,喜欢把蚂蚁当玩具,拨到水里,观察它们挣扎求生。
大概是同个道理。
如今,兰絮的存在,让他对“杀人”索然无趣。
兰絮心想,那他对兵器的喜欢,应当也是真心的。
送完镇北王,她带他找铁铺。
这个朝代,铁是管制品,屯铁如屯马屯兵,都是居心叵测,铁铺里打的,也都是锅碗瓢盆和菜刀,没人敢打长刀长剑。
所幸镇北王临走前,也看出戌亭的喜好,就拨了两个军中磨刀的熟手,教戌亭打铁、磨刀。
为了学技术,戌亭难得愿意留在山下,兰絮白天吃吃喝喝,好不快活。
到了晚上,戌亭学完打铁回来,在寒冷的冬天里,鬓角竟冒着汗珠。
他心情很好,抱着兰絮亲,因为一整天坐在铁炉旁,身上的汗干了又湿,湿了又干,衣服一股味儿。
把兰絮臭得想哭:“放开放开,去洗澡!”
戌亭:“嗯,洗澡。”
然后,他就边哄着兰絮,边抱她去洗澡。
兰絮有理由怀疑,他是不是故意弄脏她。
时值冬日,烧水并不容易,但对戌亭来说不难,不过小片刻,就完成了大量工作量,脱下衣物时,他拿了一个布包的东西,踩进水中。
微滚的水,波荡不平,浸透了肌肤,将两人的面颊都熏得微红。
他坐在她身后,圈她在怀里,这才把布包递给兰絮,示意她看。
眼神倒是亮晶晶的。
兰絮心中猜着会是什么,她摊开布包,居然是一支形状漂亮的袖中剑,剑身上,刻着一个小狼头,与一个“絮”字。
很好看,感觉也很趁手。
她握着它,好奇:“你打的?”
“嗯,”戌亭的手不太老实,脸色却十分正经,“还没打好,明天能开刃。”
兰絮拍掉他的手,反应过来了:“你为什么要打兵器?”
戌亭亲吻着她的鬓角,压抑着兴奋:“给你打。”
想到可以为絮絮,打造很多兵器,他就很兴奋。
兰絮:“……”
敢情这家伙的兴趣爱好,是玩一款叫“奇迹絮絮”的游戏。
他眼神微黯:“絮絮……”
他攥住她的手,连同那支袖中剑一起,少年侧首,含吻她的指节。
掌心是冷兵器,指上是少年滚烫的唇。
他与剑,皆是为她所用的利刃。
兰絮承认,这一刻,她心跳得很快。
……
很快,戌亭就把两名老兵的手艺,都学走了,回山上后开炉,自己给她打铁。
今天是一把月牙刀,隔天是一柄铁扇。
兰絮也喜欢看他打铁。
第一是好看,少年褪掉上衣,露出漂亮有力的身躯,肌理分明,张弛有力,随着他一下下敲打铁块,他轻抿的唇,迸溅的火花与汗水,画面中动静结合,怎么看都看不腻。
第二是他打铁能消磨精力,她有时候真被他的精力弄怕了,某人的不科学是体现在方方面面的。
虽然多次下来,并没有依据证明,打铁能消磨他的精力,她只是愿意唯心主义地这么觉得。
有时候在床上,她会咬着未开刃的刀,听着刀在齿尖,发出的细微的摩挲声。
含不住的口涎,不自觉地滋润着刀身。
那时候,他是刀,她是磨刀石。
有时候她会拿着未开刃的刀,抵在他扬起的脖颈上,一下又一下,划出淡淡的红痕。
换来少年更有力的回击。
那时候,她是刀,他是鞘。
……
山中的岁月,像一串简单而轻快的小调,随便哼一哼,就是一大段。
不过半年,大头和它的兄弟姊妹,长成和狼父狼母一样壮硕的个子,而狼父狼母的衰老,也很明显,狩猎的时候,它们跟不上节奏了。
一般到这时,由狼父母为主导的家庭,也会渐渐散了。
子女会流落到各个地方,幸运的狼,可以重组家庭,成为一家之主,奔袭千里只为一口肉。
不幸的狼,可能会死在黑熊手里,更甚者,死于别的狼族的围剿。
但这个狼群不一样,有戌亭和兰絮作为精神父母。
狼父狼母跟不上一次四五个小时的高强度狩猎,慢慢地,会围在木屋外休息。
兰絮很欢迎。
大头长大了,她怕它太亲近人类,别哪天不小心遇到樵夫没防范,被砍死了,她就没怎么和它玩。
为此,大头小小抑郁了几天。
狼父狼母不一样,它们阅历长,能清楚地分出戌亭、兰絮和人类。
于是,她就能趁机趁机□□一把大狼,过过瘾。
冬天天黑得早,日头西斜时,戌亭给狼崽们忙完食物,回来了。
屋外一个小暖炉上,热着一壶茶,火花噼啪中,兰絮看书看累了,靠在狼母亲的身上,睡得香甜。
她的手放在狼母身前,狼母温柔地眨眨眼,舔舐了几下。
长子长女给父母带来了食物,呼唤:“嗷呜嗷呜!”
狼母并没有动,直到戌亭抱起兰絮,它才打了个呵欠,站起身,小跑着去吃饭。
戌亭把兰絮放到床上,用温水给她擦手。
擦了几遍后,他舔了下嘴唇,低头,用舌尖,轻轻地舔着兰絮的手指,忍着想咬一口磨磨牙的冲动。
等兰絮迷迷糊糊地“唔”了声,他松开嘴巴,若无其事地继续给她擦手。
戌亭改不了狼的习性。
兰絮能接受被其它狼随时舔她的手,可若是他也不分场合,随时给她舔一口,她就不乐意,会很嫌弃。
委屈,只能像这样偷偷舔。
不过进入夜间,在床上,就随意了。
但现在还不行。
今晚是兰絮口中的“过年”,她想下山,老早就和戌亭提了。
此时她转醒,看见夕阳沉落,忙问:“现在几时了?”
戌亭:“酉时。”
兰絮整理了衣衫,天气太冷,她懒得动,已经两个月没下山,她还挺期待古代过年的,催促戌亭:“驾,驾!”
戌亭抱着她,从一个斜坡滑下去,换来兰絮一阵阵悦耳的笑声。
年节是千年的积累,过年的意义,总是不一样的。
山下果然和她想象的一样热闹,鞭炮烟火,锣鼓喧嚣,吃喝玩乐,样样俱全。
她手里拿着一根冰糖葫芦,戌亭手里也拿着一个。
咬下后,口感脆甜的糖里,包着酸酸甜甜的山楂,不出错的口感,就也没那么好吃,因为周围的喜庆洋洋,倒让人身心舒畅。
兰絮叫戌亭:“你吃一个试试。”
戌亭:“我吃吗?”
兰絮催促:“对对,快吃!”
戌亭看看左右,他们二人容貌出众,走在路上,总引得旁人回望,兰絮是说过,在人前不能靠太近,但她让他吃耶。
嗯,那就吃。
兰絮就看他似乎在疑惑什么,一秒后疑云全消,突的朝她低头,咬了一口她手上的糖葫芦,叼走一颗,在颊上鼓起一个圈,嚼了一下,咕咚吞了。
他道:“甜。”
兰絮:“?”
她是让他吃他自己手上那糖葫芦!
四周本来若有若无的视线,一下子变得更为密集,有个卖灯笼的大娘,笑呵呵的朝兰絮喊:“哟,新婚恩爱呢?”
兰絮:“……”说好的生活里没有那么多观众呢!
丢不起这人,她连忙拉着戌亭,跑了。
戌亭看了眼她抓着自己的手,嘴角微微一扬。
他们下山的目的之二,是去取信。
除夕夜的驿站,门口挂着两个红灯笼,贴着对联,一片安静,驿站有些官方客栈的意思,除夕夜也没人还在路上奔波。
兰絮和戌亭来到驿站,是拿信。
是镇北王的,镇北王给戌亭写了满满三页纸,戌亭掠了一眼,就收了起来。
兰絮:“看完啦?”
戌亭:“嗯。”
她不是怀疑戌亭看不懂,而是知道,戌亭看这么快,就是没有回的想法,他不懂什么是回信。
想到老王爷在京城,还巴巴地盼着信,她催戌亭:“你回一封。”
戌亭果然问:“回什么?”
兰絮把纸笔塞到他手里:“我们生活是什么样的,你就回他什么。”
戌亭:“……”
他思考了很久,又看了眼兰絮。
现在的生活,他觉得很好,没有比这更好的了。
他笔头一挥,在纸上,写下大而端正的两个字:“安好。”
想到镇北王满心激动,打开信封一看,只有这两个字,兰絮忍不住笑了。
不过总比没回好。
他们把纸笔还给驿吏,却见一个驿卒和驿丞步伐匆匆跑进驿站,一看就是除夕夜还要加班的苦逼打工人。
遇到要出门的兰絮和戌亭,他们停下,称戌亭一声:“二公子。”
戌亭没觉得他们是叫自己,兰絮替他点了点头,免得这些小官战战兢兢。
等他们迈出了门槛,只听身后传来驿丞焦急地问驿卒:“信在哪,和外族的第一场战役怎么样?”
兰絮回头瞧了一眼。
打仗了。
……
下山的目的之三,是去云萍家。
前个月,云萍带着家人,回到通县,自己张罗了小本生意做。
兰絮和戌亭到访时,她很高兴,对上戌亭时却很拘谨,更多是害怕,兰絮让戌亭在前厅等着,让王家的男人和他面面相觑,自己去和云萍叙一叙。
兰絮不在眼皮底下,戌亭有些坐不住。
他站起来,随便走走。
一边集中注意力,听着兰絮和云萍细微的声音,确定她现在是安全的。
旁人说了什么,他都没听进去。
院子不大,他步伐大,不小心走到后厨。
王家也是刚吃过团圆饭,一个老婆子蹲在盆前洗碗,对王云萍的妹子说:“你瞧啊,洗筷子就不能一把搓,筷子是吃到嘴里的,这么搓洗,不就代表摩擦?”
“所以,筷子要用布这样顺下去,免得以后起口角,人心相离。”
戌亭听了会儿。
没在山下滞留太久,在亥时之前,兰絮和云萍依依不舍相别,乘着戌亭,回山上了。
山上的碗筷,也都还没洗,反正戌亭都会做。
兰絮咸得很彻底。
不过偶尔也会有像现在这样,她会帮点忙,就是戌亭洗完,她用干净的布,把碗里的水擦掉。
因为下午去打猎了,中午碗筷还没洗,今天碗筷不少。
擦了三个碗,她舒出口气,捶捶腰,对系统说:“好累啊。”
系统哼哼:“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干了什么大工程。”
兰絮笑了下:“除夕快乐!”
系统:“……”虽然小世界和外面的时间计法不一样,不过,小世界里的氛围也是千万真切的。
它还是第一次被宿主祝福节日呢,不太习惯,显得很郑重:“咳咳,宿主,除夕快乐。”
兰絮晃着双脚,一边哼歌,擦盘子。
副歌哼第二遍时,她发现,戌亭在跟着自己哼。
她停下来听,调子很准,也好听。
这个时代的音符,是宫商角徵羽,兰絮哼的是后世的do re mi,高低区域不尽相同,第一次听,都会不习惯。
戌亭只听了一遍,一下子就会了。
她笑了,说:“这是我家乡的歌,要是你生在我那个时代,肯定会卷死所有人。”
戌亭突然停了下来。
兰絮没多想,继续擦盘子。
直到她手边盘子都擦完了,才发现戌亭不太寻常,他洗碗又快又干净,兰絮擦的速度是赶不上他清洁的速度,但今晚,他动作有点慢了。
她瞥向他,发现戌亭正在一根根地洗着筷子。
洗得很慢,很仔细。
她奇怪:“按你这么洗,得洗多久啊,直接搓搓就好啦。”
戌亭:“……”
他终于一根根地,洗完八根筷子,他抬起头,目光幽幽,道:“搓洗,会生口角,相离。”
兰絮是第一次听这种说法,好笑道:“你打哪听来的封建迷信啊?”
戌亭沉默不言。
兰絮笑着笑着,也反应过来了。
一起生活了这么久,今夜团圆又美好,可小狼心底里,依然有一件忌讳的事。
那就是,她是外来者。
他在患得患失。
兰絮想捧着他的脸,但戌亭低着头,兰絮挠挠他下巴,他也不肯动。
兰絮:“……”跟她犟?
她给他脑袋呼噜了一下,小狼这才缓缓抬起头,他目中闪烁,似乎并不想听兰絮说关于外来者的事。
她本来要嘀咕他两句的,话到口边,咽了下去。
女孩在他唇上吻了吻,叹一声:“傻子。”
……
晚上,戌亭一如既往。
还好床是他自己打的,不然按他这么造作,兰絮都怕床塌了。
他一手禁锢住她的双手,按在头顶,一点点舔掉她鬓发的汗水,舌尖卷入她的耳廓,随之,是那略微急促的呼吸。
她阖着双眸,眸底蕴着雾气,半是迷离。
便听他音质干净而纯粹,道:“絮絮,想听什么,我唱给你。”
兰絮:“……”
他嗓音的质感,是很华丽的,对听过的歌曲,也能过耳不忘。
神州地大物博,反馈到文化,曲目各色各样。
他选了一首悠扬大气的,在她耳畔,低低地哼着。
平心而论,很好听。
得煮着泥炉,一边品茗,一边欣赏。
再怎么样,也不该是现在,这种情况听。
他越正经地哼,动作却不正经,沉重的呼吸,为曲打了节拍,也就越色.气,直教兰絮陷入温暖的沉淖,挣不脱,越挣越沦陷。
这种矛盾,足以令人疯狂。
……
兰絮禁止戌亭这么搞。
戌亭却并不觉得这是玩花样,他只是想让她听自己哼歌。
然而,事实证明,每个离谱的规定后面,都有离谱的原因。
……
在山上,不是没有娱乐活动的。
又或者说,娱乐活动很多,除了看话本,撸狼,还有一些极限运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