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见对面的喻星洲轻笑着。
而贺兰月——
他那消失很久不见的爱人, 眉眼带笑, 挺翘的长睫毛微颤, 笑意很深,阳光落在她的身上,像是一道清薄的金色披肩。
她走在那个喻星洲的身旁,开口撒娇说:“今天不想要去上班,可不可以请假?”
说着,她习惯性的趴在那个喻星洲的肩窝,轻轻的用额头蹭了下爱人的侧颈,感受着脉搏的跳动。
喻星洲一动不动的盯着对方,即使知道在做梦,他仍旧渴望一般盯着对方的每个举动,像是想要降低对方的每一个画面都刻进脑子里,好在深夜里反复观感。
眼前的一对爱人,轻松而静谧的气氛,即使只是路过也能体会那种幸福的感觉。
好像不需要经历苦难, 也能证明相爱的分量。
对此,喻星洲甚至无法产生一点有关嫉妒的想法,他只是无比羡慕的看着所有发生在自己眼前的一切。
羡慕到整个人紧紧的贴着那道透明的屏障。
仿佛这样就能穿越过去, 好再次触碰一下爱人的体温。
但他只能这样看着。
永远无法靠近。
因为眼前的贺兰月属于她的喻星洲。
并不属于自己。
眼前的喻星洲和贺兰月不知低声说了些什么,忽然间两人一齐回头看了过去。
透明屏障内的喻星洲同样听到了。
那是一阵婴儿的哭声,听到时, 原本一直紧紧蹙眉的喻星洲不由得眉眼一松,往孩子哭声的方向看过去。
只看见屏障内的喻星洲转身走进了房子内,没多久,他怀中抱了个孩子,慢慢走向贺兰月。
大概是孩子闻到了他身上的信息素味道,很快就不哭了。
只是眨巴着眼睛看着自己的父母。
屏障内外的喻星洲紧紧的盯着那一家三口,手掌也不由自主的放在了自己的肚子上。
他不禁笑了起来,这是等待的时间里唯一让喻星洲笑出的事情。
……
犹如黄粱一梦,喻星洲睁开眼睛,眼前仍旧是熟悉的海棠湾,他嘴角仍旧带着点微笑,慢慢从已经没有贺兰月气息的床上起来。
喻星洲看向窗外,时间定格,仍旧是秋季。
但远处的天晴朗无比,有眼熟的鸟儿飞来,喻星洲哑然的看着那只扇动翅膀的鸟儿。
模样熟悉,正是和贺兰月看海那天的鸟。
应该不是同一只,但一定是同一种。
喻星洲的心猛地跳动起来,产生一种强烈的预感,久久未归家的人是否也会在一个晴天里回家呢。
他总算有了心情,起身仍旧在海棠湾里散步,佣人们熟悉了他冷漠的脸庞,对喻星洲少见的笑脸都产生了惊愕的心情。
对此,其中一个照顾喻星洲的佣人为了讨他开心,凑上来说:“先生,花园里的花开了,不如您去看看。”
喻星洲心想花园里的花不是每时每刻都在盛开吗?即使冬季也有开放的花。
但他莫名的顺从着脚步往花园里走去,熟悉的道路即使是闭着眼睛都不会走错,阳光温暖的披在身上,让喻星洲想起来自己的梦。
他想象着,是否回家的贺兰月会对自己做出同样的行为,用同样的语气说话。
即使是这样想想,也让喻星洲感觉很开心。
被佣人们说开花的那盆花并不难找,是一盆洋甘菊。
白色的花瓣在那些颜色艳丽的花朵中其实并不算显眼。
但喻星洲停下脚步,看着那盆才盛开的花。
他忽视意识到。
静止的时间再一次流动了。
在第十三个月里,新生命再一次降临在这个世界。
他来不及赏花,脚步急促的,有些不稳定的往房子里走去。
喻星洲在所有贺兰月曾经待过的房间里翻找着,表现甚至有些神经质。
他在找曾经贺兰月留给自己的那份礼物。
她说过的,会给自己留有一份生日礼物的。
几乎要将整个海棠湾都翻过来,到处都找不到,喻星洲再次陷入失望,他无力的,习惯性的往储藏室的方向走。
这几乎意识是下意识的方向。
在他总想要找点什么再支撑自己的时候,总要去储藏室里看一眼胸针。
这次他如常打开保险柜。
那顶王冠回归原先的位置。
仿佛是不够让喻星洲感到激动的,同样的,那份礼物也放在相同位置。
是一个小小的CD盘。
他取出CD盘,几乎是用最后一点力量支持自己,找到电脑,播放。
等待。
开头沉默几秒,喻星洲在沉默的这一点点时间里猜测这CD里可能会有的内容。
但不等想象力发挥作用,贺兰月的声音出现在这个房间内。
她的声音很好听,像是平稳的溪流,带有一种令人心生眷恋的温度。
她正在念一个故事。
故事非常熟悉。
喻星洲想了几秒,从记忆里翻找出来。
是贺兰月曾经一边摸着盲文书一边给自己念过的狐狸一家。
当时是个清晨,尚未完全清醒的贺兰月就坐在床边,而他在打领带,当时的贺兰月带着点笑,就那么平静的接受自己是个瞎子的事情,还专门找了盲文书去学习。
就那么轻易的接受了。
贺兰月的声音不疾不徐,念出一个过于圆满的童话故事。
而喻星洲的眼泪在不声不响中掉落下来,像一个等待人接住的珍珠。
贺兰月的声音并未停下,她念道:“最后,狐狸一家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念到这里,她似乎笑了一下。
录音录得非常清晰,喻星洲甚至能听到她手指翻页和衣服摩擦的声音。
贺兰月一共念了十八个童话故事。
喻星洲忽然意识到这十八个故事是留给肚子中的孩子。
那自己呢?
他略微有些茫然的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心想贺兰月在离开之前是否知道自己爱的人是她?
贺兰月是否到最后都以为自己爱的人是盛泠月呢?
那些他的冷言,他的言不由衷,他的漠视甚至恶语,是否都被贺兰月记在心里。
以至于最后也不想要留给自己些什么?
只要一想到有这个可能,喻星洲心中无法遏制的涌上一阵恐慌,几乎要把他整个人吞没。
然后一分钟之后。
贺兰月的声音再次响起,带了点笑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就像是记忆里一样,贺兰月从未把真正不堪的一面暴露在自己的面前。
贺兰月:“小洲,最近身体好吗?”
他神色稍愣,眼泪掉下来,几乎是下意识的回答:“很好。”
两秒后,他立马补充:“孩子也非常好。”
即使知道贺兰月听不到,也不是真的要和自己回答。
但是喻星洲还是脱口而出,生怕贺兰月因为得不到回应而再次感到伤心。
录音里的贺兰月似乎凑近了点,声音中的笑意更明显,她忽然轻轻松了口气,那感觉就像是听到了喻星洲的回答。
贺兰月开始给他讲一些孕期注意的点,除了这些,还有一些她的财产问题,她可信赖的朋友以及老师,还说起海棠湾里种的花。
说了很多很多,将近一个多小时的话,比留给孩子的那十八个故事时长要多的多。
喻星洲几乎不敢太大声的呼吸,只是眼泪止不住的掉下来。
在这一个多小时的交代中,贺兰月没有留下任何一句我爱你或我喜欢你。
全是一些生活琐事。
全是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独自生活的担忧。
她什么也没说。
也许当时担心喻星洲知道了自己的心意反而会愧疚,所以什么都藏了起来。
“贺兰月,你演技真的很烂,说谎话真的很容易被人发现。”喻星洲看到CD已经播放暂停。
贺兰月的声音消失在房间里。
只剩下一阵断断续续的抽泣声。
静止的时间再次流动起来,过了生日后,秋天的气息渐渐浓厚起来,温度渐渐下降,喻星洲换上了大衣,他出门了,终于走出海棠湾。
只是走出海棠湾,天地宽广,喻星洲却觉得无路可去。
他在街上徘徊,不知道该去哪。
最终顺着一阵咖啡的醇厚香味,随便推开了一家咖啡馆。
咖啡馆里弥漫着温暖的香味,让人异常安心,他走上前点单,站在点单台前,不确定自己想要喝些什么。
正在犹豫。
忽然,他听见身后门铃声清脆一声。
咖啡馆的老板笑着招呼来人,极为爽快的女声,说:“欢迎光临。”
似乎是熟客,老板满是笑意的说了句:“好久不见,最近不常见您光顾呢。”
在对方走近的瞬间,喻星洲的心跳如鼓声,在咖啡香味中他却感受到熟悉而动人的信息素香味。
对方声音温和,带了一点笑意,在一个小时前还响彻在他的房间里,此刻在他身后。
“嗯,最近出差结束才回家。”
身后的女人走近,站在他的身侧,温声道:“喝牛奶吧。”
不等喻星洲回答。
贺兰月带着笑,向老板点单:“一杯牛奶,一杯美式。”
而喻星洲僵硬着回头,在泪水朦胧中,贺兰月眉眼带笑看着自己。
她轻声道:“好久不见,小洲。”
喻星洲几乎难以呼吸:“好久不见,贺兰月。”
第84章
ch84
又一年秋天结束, 正式进入冬季。
正好赶上贺兰月休息,刚结束一台手术,贺兰月浑身疲倦,忙碌整天她几乎无力再去说话,匆匆换上衣服,几乎站着都能睡着。
刚换好衣服, 贺兰月的手机振动一声, 消息来自喻星洲。
“我到医院了。”
贺兰月困倦的半睁半合眼眸,看着手机消息,不自觉的笑了下,她不想打字,发语音过去,声音带着疲倦的哑:“换好衣服了,等我出来。”
她匆匆把东西收拾好,路上碰见汤贞贞。
“师姐,下周我生日你带上姐夫一块来吃饭啊。”汤贞贞带着笑说着。
贺兰月点点头说好。
汤贞贞又补了句:“把你们家小胖孩带过来啊,我想她呢。”
说到这里,贺兰月不免气笑了:“前两天小洲带她过来,你是不是又透着捏她脸了?回去小孩学着捏她爸脸。”
汤贞贞心虚, 顾左右而言他, 最后笑嘻嘻道:“哎呀, 谁让你们家小孩脸胖胖的,好可爱啊。”
贺兰月气极反笑,最后汤贞贞双手合十再三求原谅,贺兰月才笑着放过她。
她迈着大步,轻松的走出医院。喻星洲的车停在医院外,她一眼就看到,迅速上了车。
喻星洲还在抽空看书,因为怀孕,他考研的事情推迟了一年,此刻正预备着来年的考试。
见贺兰月上车了,他放下书,把带来的保温壶拧开,从保温壶里倒出来一碗汤。
贺兰月先是扭头看了眼后车座上,没有小孩影。
她接过喻星洲手里的汤,先捂了下手,问:“小宝呢?”
喻星洲用手梳理她有些凌乱的头发,无奈笑:“一大早被爸接回家了,说今天晚上一块吃饭,晚上在家里住呢。”
贺兰月一愣,吐槽道:“也不够嫌麻烦的,咱们一块回去不就好了。”
喻星洲瞥她一眼,眉眼带笑,眼尾多了点温柔缱绻的意思,瞥人一眼里都带着莫名勾人的影。
他说:“他们两个老人家想孩子呢,什么麻烦不麻烦。”
又看了眼贺兰月手里的汤,不禁催促道:“快趁热喝两口,熬一晚上累死了,天气又冷。”
贺兰月被催促也觉得高兴,她匆匆喝两口,但实在没胃口,最后跟喻星洲一块分了这碗汤。
喻星洲开车载她回家,自然不是现在一家三口的小家庭。
而是回了贺兰雪那边房子,还没到家,贺兰月已经睡着了,她是真的累了,最近接连手术,贺兰月连吃饭的时间都被迫跟着减少,她自己倒是不觉得有什么,毕竟手术成功的时候,成就感满足一切。
见她睡着了,喻星洲的车速慢了下来,把车开的更稳当了,反正也不急,毕竟时间太很多。
路上,贺兰月做了场梦。
梦里乱七八糟没有秩序,她有时像上帝视角,有时又仿佛在某个人体内。
她梦见家里的海棠湾,在那里的房子里居住着同样的贺兰月,她和她新婚的丈夫。
两人的婚姻并不算幸福。
乱七八糟的事情让贺兰月心里不太好受。
好在最后结局是好的。
在最后的一声“好久不见”里,有人喊醒她。
“阿月,到家了。”
贺兰月惊醒,眼神了还充斥着梦境残留的悲伤和劫后余生,几秒后,视野才恢复清晰,眼前是喻星洲的脸,他略微担忧的看着自己,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说:“是不是最近太累了,看你脸都是白的,睡觉也出了满额头的汗。”
话没说完,原本躺着的贺兰月伸手把他拉下来,扣在自己的怀里,只有抱在怀里,填补了拥抱的空白,贺兰月才觉得心里舒服了点。
而不是看着喻星洲独自一人在房子里落泪时,心里那种焦躁不安以及心疼混杂在一块时候的难受。
安静的抱了一会,喻星洲早就不像之前一样拘谨,而是自然的趴在贺兰月身上,伸手搭在贺兰月身上,甚至有功夫给她揪掉了衣服上的碎头发,跟着说了句:“怎么了?做噩梦了?”
贺兰月一时间没回答,就是抱紧了点。
过了会,她有些委屈的嗯了一声,她把脸埋进了喻星洲的肩窝,呼吸着他身上的信息素香味。
才开口:“我梦见我死了,你一个人在家里哭——”
话没说完,喻星洲严肃着脸抬头,把她抓起来,下了车。直到走到一棵树底下,喻星洲严肃认真的抓住贺兰月的手,轻轻拍了两下树身,嘴上还说:“拍木头,呸呸呸,一切都是当不了真的。”
见他这么做,贺兰月不仅没笑,而是认真的跟着喻星洲的行为拍了几下树身,嘴上也跟着呸呸呸两声。
自从有了小孩,甭管什么东西,贺兰月和喻星洲都敬畏着。
可能做了父母,心态真的不一样了吧。
孩子出生以后,俩人尽可能的做好事,从不跟人起冲突,凡事都尽量温和化处理。
不指望真活个几百岁,但起码也像平平安安的陪着孩子长大。
就那么大一点孩子,俩人看着都觉得心颤巍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