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人因为他进过西山就尾随跟踪他，那为什么不从一开始就阻止他进山？
还是说，他躲开了那些人的监视神不知鬼不觉混进了西山？
千头万绪理不出来，程西索性全部抛诸脑后。
反正她一个穿越来的孤家寡人，天塌下来又有什么好怕的。
腾瑞的动手能力在程西看来简直逆天，一块在她眼里还没有棺材板趁手的太阳能板被他几下拆成碎片，再用一堆垃圾似的零件修修改改拼回原样，屋里那刺刺拉拉的昏黄小灯一下就亮起来了。
他又从渔网上拆了一团铁丝拧成烤盘，说是要做电烤鱼。
程西先去厨房转一圈，把所有影响食物口感的危险物品都收好。
夜深人静时，值班室熄了灯。
程西拖沓着脚步回了房间，片刻后又悄无声息折回客厅。
腾瑞正站在黑暗里等她，将那又改良过一版的信号屏蔽装置罩在手表上。
程西转动手腕，打量那个完美贴合手表的粗糙罩子：“这样不会被发现吗？”
腾瑞话里尽是专业人士的自信：“我没有阻断信号传输，终端接收到的数据不会有任何变化，监视你的人只会认为你在睡觉。”
他坐到桌前，摸黑给自己倒水。
程西眼见他把壶嘴对准桌面，凉白开哗啦啦全淌他自个儿裤子上了。
腾瑞幽怨长叹：“幸亏不是开水。”
程西：“……”
程西给他倒好水。
腾瑞满桌子到处摸。
程西看不下去把水杯塞他手里。
腾瑞可算喝上水了。
程西愈发好奇这人是怎么在地底下苟过一个多月的。
腾瑞发出满足的喟叹：“你知道监视你的是什么人吗？”
程西：“我的同伙。”
腾瑞：“你不用这么试探我，你跟他们不是一伙的。”
程西：“哦？”
腾瑞：“就算是同伙，你也是可以随时被抛弃的小卒，不会了解他们的核心机密。”
程西没有言语。
腾瑞：“这座山的磁场很奇怪，尤其是高墙圈起来的墓园里面。在这里，越是精密的仪器越会受干扰出状况，你知道世上最精密的仪器是什么吗？”
程西摇头。
腾瑞仍瞪着眼睛虚无地往她这边瞅。
程西：“……是什么？”
腾瑞点了点自己的头：“任何人在磁场异常波动的区域待久了，人脑都会受损，不是说在你之前换过好多管理员了么，不管公开的离职理由是什么，我相信他们的大脑都已经出问题了。运气好的话就只是发发疯，运气不好或运气太好的话，说不定会变异成其他物种。”
程西摸摸自己的头，总算明白腾瑞为什么坚信她跟监视者不是一条心了。
不过。
“你明知这座山会干扰头脑，为什么还要回来？”
“因为我不想悄无声息死在老鼠扎堆的暗巷里。”
“他们要杀你？”
“那倒没有。”
“……”
“我能靠自己的本事抵御异常磁场伤害，可我防不住不知何时从暗地里射过来的箭。”
跟踪他的人怎么都甩不掉，他两相权衡后只能回来。
起码他们不敢跟上山看他在干嘛。
程西：“为什么跟我说这么多？”
腾瑞：“我需要一个能打能抗的队友，作为交换，我会帮你抵御磁场干扰。”
程西的手指隔着衣服轻抚骨牌：“你开出的条件不足以令我动心。”
腾瑞：“事关生死，你无所谓？”
程西：“我无所谓。”
腾瑞一下就没词儿了。
手表外罩上亮起小灯，这是电量告急的提醒，至多还能坚持五分钟。
程西心思一动：“你知道墓园里那些人的起尸原理吗？”
腾瑞：“……什么原理？”
程西：“起尸。”
腾瑞：“……”
程西：“西山是著名的乱葬岗，墓园里的每个人都死于千年之前，他们看似铜皮铁骨，其实身体上都有各自千年未腐的残肢。”
腾瑞：“你不会已经被磁场污染出幻觉了吧？”
程西：“中午吃你饭那个是千年前的饿殍。”
腾瑞艰难地吞咽口水：“他们不是投放到磁场核心区的智能人试验品么？”
程西：“智能人会吃不出洗衣粉么？”
腾瑞：“……”
红光再次闪动。
二人默契闭嘴。
腾瑞解下罩壳。
程西如鬼飘般无声回屋。
转天一早，程西照例去墓园巡查。
腾瑞顶着俩大黑眼圈非要跟着去。
西山上多个人是藏不住的，程西昨天会那样跟饿死鬼介绍腾瑞也是想给他个明面上的身份，方便他行走在阳光下。
一个人为躲她藏地底下一个多月，再不晒晒就长蘑菇了。
她还没摸清死人们的脾性和套路，腾瑞暂且当个死人要安全得多。
今日的墓园很冷清，只有饿死那位在照例吃土。
程西跟他打了声招呼。
他摆摆手：“别往里走了，大伙都不在。”
程西：“去哪了？”
那位：“下山跟人火拼去了。”
专注观察饿死那位的腾瑞一个激灵，默默往旁边挪开几步。
身边这位姑奶奶的气场突然变得好可怕！
程西面上依旧没有表情，语气也没有起伏：“详细说说？”
那位：“咱这有个小姑娘在城里打工，今早传回消息说被人欺负了。”
程西背在身后的手咔咔作响。
那位一把土塞嘴里，喷着土灰道：“我可什么都没说。”
程西转身就走。
腾瑞瞅瞅时刻都得往嘴里塞东西的饿殍，赶忙追上程西。
“你要去帮忙？”
“我是去抓人。”
“带上我，我帮你抓。”
程西斜楞他。
腾瑞展示他昨晚睡不着、连夜赶制出来的带电武器——一把噼里啪啦冒火花的匕首。
程西：“……”
~
程西带着腾瑞去了趟酒吧。
打群架这么大的事，严师肯定听说了。
酒吧正门已歇业，服务员在打扫卫生。
程西大致扫一眼没看到严师就要走，服务员叫住她：“你是程西？”
程西：“我是。”
服务员递来个手机：“09让我转交给你的。”
程西：“09？”
服务员：“就是你家那个送果汁讨小费的机器人。”
程西：“……”
她才接到手里，手机屏幕就亮了。
腾瑞拧眉毛看半天：“你倒是接啊。”
程西：“我这不是接过来了么。”
腾瑞：“……”
暗下去的屏幕又一次亮起来，腾瑞抢先滑动屏幕上的绿色图标。
严师的声音传过来：“黑街十三号，速来。”
程西：“黑街在哪？”
回答她的是酒吧重重关闭的大门。
~
每个城市都有黑街，是不能见光无人监管的腌臜角落。
好人对黑街避之不及，提一嘴都会倒霉。
程西还想找人打听。
腾瑞已经用手机搜到了前往黑街的地图。
腾瑞：“你不会用手机？”
程西：“我看上去像兜里有钱？”
腾瑞瞥一眼程西的手腕：“看来我得自力更生想法赚钱避免吃土了。”
黑街正如其名，大白天也黑漆漆的。
程西一进来就嗅到一股刺鼻的机油味。
腾瑞捂鼻子嘟囔：“怎么不是血腥味？”
阴森的声音自他脚下传来：“因为干仗的不是人呐。”
腾瑞吓一哆嗦，低头一瞧差点跪了。
他的脚正踩在一堆碎骨中间，而说话的是在碎骨周围转圈的人头。
程西拎起脑袋瞧瞧：“一号坟？”
一号坟讪笑：“又见面了哈。”
程西看向地上不止一个死人的残骸：“你们就是这么替人出头的？”
一号坟：“这不是没打过么。”
噗通。
一个两米多高的人横飞撞到墙上，又摔到地上。
程西皱眉，这是个活人。
她的目光朝打飞这人的人看去。
是个个子小小的女孩。
过于白皙的小脸上满是死气。
程西：“她是谁？”
一号坟：“啊，她就是那被欺负的小姑娘。”
程西：“……”
第010章
一个大个子倒下去，另一个大个子顶上来。
自问身高不俗的腾瑞看谁都得仰头。
一张桌子从他腿边路过：“你往上看干嘛，往下看呐。”
腾瑞低头才发现大个子们的腿有点过于长了。
桌子伸长机械小爪，撩开倒地大个子的裤腿。
那赫然是一条做工十分精细的机械腿。
严师晃到程西脚边：“你别怪他们，他们平日里不会跟人起冲突，实在是这帮混子仗着自己身体改造过，欺人太甚。”
新大个子照着女孩正脸就是一拳头。
他的五指泛着金属光泽，打石头都能打出个坑，真打在女孩头上的话女孩就得身首分家。
程西眼角轻跳：“腾瑞。”
“在。”
“把地上的破烂划拉起来，别让脏人的脏零件污着了。”
“得嘞。”
说话间，女孩灵巧地避开大个子的拳头。
又有两个大个儿栖身参战。
女孩顿时陷入困局，闪展腾挪都难以在三人围困出来的狭小空间里施展。
程西踏前几步，戳戳挡路大个子的后腰。
大个子回头，一脸凶神恶煞。
程西面无表情：“除了腿，你身上还有哪是假的？”
大个子骂骂咧咧，反手甩来一耳光。
程西屈指在他腕上一撞。
大个子整条手臂就不好使了。
程西趁势踹他大腿。
金属肢体总归没那么听话，受力原地劈叉。
大个子秒变小矮人。
程西一胳膊肘顶他太阳穴上。
大个子惨叫着扑街。
程西又在他身前身后点了几下。
大个子疼得满地翻滚。
女孩机敏地从他身上跃过，逃出围困之势。
对面那俩大个儿就没这么灵活了，眼见同伴滚过来，想躲却偏偏迈不开腿，好不容易抬起脚来又结结实实踩同伴脸上。
翻滚的大个子叫得更响亮了。
仨人如同保龄球，一波全部带走，去跟至今没爬起来那同伙作伴。
程西晃晃肩颈：“严师。”
桌子震惊的都找不着嘴了：“啊？”
程西：“把他们身上的非人零件全部拆下来带走。”
她看向摔成一团的几个大个子：“不想死就从这爬出去，不爬就是你们自愿死在这。”
腾瑞扛着一麻袋骨头渣晃晃悠悠过来：“是你们自己找死，跟我们无关。”
正在拆人家假肢的严师：“……你们撇得真干净。”
程西从随时要被压趴的腾瑞身上接走麻袋，横着一抡。
还没被拆、正在挣扎逃跑的大个子仰面朝天摔回来，鼻血横流。
从黑街出来，那女孩深深看了程西一眼，拐进附近的街巷不见了。
程西左手麻袋右手提着捆成废铁的假肢，并没有去追。
切换成人形的严师溜达过来：“我帮你拿点。”
腾瑞下意识往地上瞅，这次他看到的是一双站在他身后的人脚。
他的视线一路上行，跟笑眯眯的严师对了个眼。
严师很亲和，撕开脸皮让他夫人也跟这帅小伙见个面。
腾瑞腿一软，坐地上起不来了。
程西：“……你拿他吧。”
墓园里。
程西把麻袋里的零件倒地上。
人骨金属混成一堆，根本分不清谁是谁。
一号坟人头到处骨碌：“哪根骨头是我的呀？”
程西嫌他聒噪，一划拉把他扫回自己的坟坑。
严师蹲在地上挑挑拣拣，他给自己变形时对金属制成的骨骼有了很直观的认知，问题在于这堆骨骼大差不差，也不晓得拼错到别人身上会不会影响他们继续诈尸。
他正琢磨怎么降低拼错风险，一抬头就瞧见那个漂亮的年轻人正在专注分类。
人体组织分成一堆，能说话的诸位又开始新一轮骂骂咧咧。
余下金属有些成色明显不同，腾瑞还是把他们放到了一堆。
严师起初只觉有趣，可渐渐地，他发现腾瑞分成的每一堆都刚好能拼成个缺一两样零件的人体。
他不禁对这个年轻人刮目相看：“你怎么确定它们属于同一个人？”
腾瑞：“组装模型谁没玩过，先拼起来再说。”
严师挑眉，看向程西。
程西：“十几个人而已，挨个试一遍也花不了多少时间。”
严师的眉毛扬得快能掀飞天灵盖了。
机械骨架看似好拼，实则每个关节都有卡扣，很多细小骨骼压根辨不清该放在哪，必须得是对人体和机械制作都很熟悉的人才能严丝合缝装回去。
个别大关节里的螺丝损坏，全靠严师日常囤的小零件往里填充。
严师的组装手艺没的说，可很多人体细节还是要靠程西辅助辨别。
再看腾瑞，手上一刻没停，已经拼好三副骨架了。
严师惊了：“厉害啊。”
腾瑞充耳不闻。
程西替他瞎编：“他还小，正是爱玩模型的年纪。”
严师：“……你可以当他是巨婴，但请别把我当老年痴呆，我死那年没比他大多少。”
他把手头怎么都装不上的金属碎骨往地上一丢，蹲腾瑞旁边看他的组装步骤。
腾瑞每拿起一个零件，只需要看看两头就知道往哪里装。
严师乍看还以为这小子有点玄术在身上，看得多了，他悟了：“看关节磨损痕迹！”
活人肢体间有筋有膜有组织液，不会轻易对骨头造成耗损。
机械却是不管怎么上油都避免不了日复一日重复运动中的磨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