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韵拉着她进了屋,虽然有很多话想问,但还是忍住了,因为她看到了云初念眼中的纠结和复杂。
这应该是刚埋下爱情种子后,还处在一个将信将疑摸不清头绪的过程中。
她需要时间和空间。
玲月见母女过来,急忙跑上前道:“夫人,大小姐突然一阵咳嗽,您快过去看看。”
周韵和云初念闻声急忙向云媮的房间走去,到了房中,只见云媮趴在床头咳嗽不止。
周韵命丫鬟去找大夫。
“媮儿。”周韵快步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焦急地问:“我的媮儿,告诉娘,哪里不舒服,怎么突然咳嗽成这样?”
云媮看到周韵和云初念,一双眼睛又红了起来,强忍着咳嗽,轻声回道:“娘,我没事,就是胸口疼。”
周韵把她揽进怀中,安抚道:“媮儿忍一忍,大夫一会就过来。”
云初念也走上前,蹲在床头,望着一日之间就消瘦下来憔悴不堪的云媮,心疼道:“媮姐姐,若是心情不好,告诉妹妹,妹妹来为你分忧。”
周韵之前担心的没有错,云媮不禁性子弱,并且还很难化解心事,可能又想到张景非礼她的事情,时下生起闷气来。
云媮垂着头,眼泪又开始在眼眶里打转,云初念抓起她的手,发现云嵘送给她的白玉镯子没有戴,之前她视若珍宝,一直戴着,怎么突然不戴了。
云初念察觉到了什么,让娘亲和其他丫鬟先出去,她起身坐在床边,揽着云媮的肩膀,轻声问:“媮姐姐,你告诉妹妹,是不是因为云嵘才伤心难过?他送给你的白玉镯子,为何不戴了?”
说起云嵘,云媮含在眼里的泪水终是落了下来,她哽咽道:“妹妹,你说云嵘以后是不是再也不理我了?今早他过来,对我说,外头的生意需要他盯着,可能这段时间都不能再来看我,让我好好保重身体。”
“他当真这么说?”云初念立即皱起眉头,本来媮姐姐这个时候最需要的人是他,他反而说不来了。
云媮点着头,泪水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啪啪往下落。
云初念心中复杂,对于这样的事情她不知要如何插手,只怕稍有不慎就会酿成大祸,但是她非常确定的是,云媮、云嵘和娘亲,他们三个人都知道一些她或者旁人都不知道的事情。
那日从娘亲的逃避中就能看出,他们隐瞒的事情并不想让她知道。
她在心中琢磨一番,安慰云媮:“媮姐姐你先别着急,待会我去找云嵘问问怎么回事,自家姐姐受了委屈,做弟弟的自是要保护的,外头的生意哪有媮姐姐重要,妹妹也希望媮姐姐能想开一些,有时候,并不严重的事情,自己认真起来,别人也会跟着认真,或许还会误以为事情并非表面那么简单,你一定要学会处理事情和保护自己。”
虽然云媮比云初念长了两岁,但是她自幼懦弱的性子就已经铺垫了她的一生。
云初念把话说完,她依旧垂头哭泣着,可见这件事情对她的打击实在不小。
云初念不知再如何哄她,起身道:“媮姐姐,你好好休息,我现在去找云嵘聊聊。”
云媮点着头,嘱咐她:“妹妹千万别对他说难听的话,姐姐不想让他为难。”
云初念深吸一口气,皱着眉出了房间。
云初念没有立即去找云嵘,她在院中站了一会,然后敲响了房门。
云嵘开门让她进去。
云初念踏进房间,映入眼帘的依旧是乱糟糟一片。
云初念走到凳子前坐下,叫了一声“二哥。”
云嵘站在书柜前,垂着头,话也不说。
过了好一会,云初念轻声开口:“二哥,云媮是我们的姐姐,无论是同父异母还是什么,她只要在云家,就是我们的姐姐,我知道你疼姐姐,也为了这次的事情伤心难过,但是二哥,媮姐姐并不是你可以随便对待的人。”
她说着,扫了一眼他的房间,皱眉道:“你说哪个公子家像你这般把房间搞得乱七八糟,不要以为强势索取就能得到你想要的东西,你让媮姐姐为你收拾房间洗衣服,你以为这是什么,你可知在媮姐姐在外人眼里这是什么?这是对她极大的不尊重,她无父无母,生活在云家大院里已经够小心翼翼了,你为何还要这般对她?她本来性子弱,心思重,我和娘好不容易给她建立起来的自信,全都被你给打碎了。”
她说到这里,忍不住抬高了些嗓音,继续道:“你明知道她最近因为做宫瓷,劳心劳力地辛苦的不行,你为何还要指使她来帮你收拾屋子?在我们眼里,你这种行为属于自私自利,用压榨她来满足你自己,家中那么多丫鬟下人你不使唤,你偏偏要使唤她,会让她以为,在云家,她连个下人都不如。你那根本就不是喜欢,不是疼爱。”
云初念最后一句话终是戳到了云嵘,他一拳砸在了一旁的书柜上,上面的几本书被他砸的哗哗地落下来。
“你还生气了?”云初念蓦地站起身,“你自己看看,你这房间里都成什么了?不知道给自己和对方提供良好的相处环境和氛围,就知道满足自己的私欲,我看你也算不上什么好男人,亏得媮姐姐那么疼爱你,还劝着我不让我对你说话太难听,我觉得我这话都说轻了。”
这兄妹俩自幼就两看相厌,吵起架来,什么难听的话都往外说,拿着话使劲戳着对方的痛处,还生怕自己下手轻了戳的不够疼。
尤其云初念这张嘴,和云嵘吵架从来都没有输过,有时候把云嵘气得浑身发颤,最后还要在父母的逼迫下给这小丫头道歉,理由就是他是哥哥他必须让着妹妹。
可眼下,这种戳心窝子的话终是把云嵘给激怒了,他咬着牙道:“云初念,你自己的婚事还没搞明白,你有什么资格来管我,我与媮姐姐如何那是我们的事,你休要插手,说我不是什么好男人,你的未婚夫就是什么好男人,牵云漓的手,还不退婚,这畜生玩意,要不是顾忌他将军的身份,我早就宰了他了。还有,媮姐姐这件事我有我的打算,你别在这里插言。”
云初念冷哼一声:“媮姐姐又不是你一个人的姐姐,我为何不能管,云嵘,你若是能替我把慕秋淮那混蛋给宰了,我就敬你是条汉子。”
云嵘也冷哼:“云初念,你少拿话来激我,惹恼了我,我就把你和慕二公子的事情说出去。”
“你敢。”云初念上前几步抓住了他的衣领,愤怒道:“云嵘,别以为你是哥哥我就不敢打你。”
云嵘冷笑:“你从小到大打我打的还少吗?所有事情娘亲都让我让着你,小时候我被你打的鼻青脸肿,我还要被罚站。”
“你好意思提小时候,我的衣服被你剪的大窟窿小洞的你为何不提?”
“那是你活该。”
“云嵘,你信不信我真的打你?”
“你打,你使劲打,反正我也不能还手,还手了不禁被你骂还要被娘亲罚。”
要说真打,云初念倒是下不去手了,一把甩开了他,冷声道:“从今往后,你这屋子里必须干干净净,整整齐齐,若是再让媮姐姐帮你收拾,我就把你小时候的那些丑事全都告诉媮姐姐。”
“云初念。”云嵘一甩袖子,向她走近一步,望着她气得通红的脸蛋,蹙眉道:“你和慕秋凉关在房间里那么久,我还没试问你,你反过来要找我的麻烦,那小子大半夜跑过来做什么你心知肚明,我劝你在和慕秋淮退婚之前不要乱来,云家兄弟俩不是你能驾驭了的,慕家那种有权有势的高门大户你嫁进去只会受苦,王爷王妃是什么样的人,你以为他们答应你和慕秋淮的婚事只是喜欢你?”
“别痴心妄想了,他们看上的是我们云家的财产,是可以在他们争权夺势的时候能随时供给的银库,慕家兄弟娶你,娶云漓,或者云竹,都没有任何区别。你若是不想让自己变的可怜,这俩人,最好谁也别见。”
“还有,他们转头就可以让慕秋淮迎娶大学士的女儿,意图不是已经表明了吗?就算是慕秋凉,以后他也不可能把你娶进亲王府做妻,他们和我们根本就不是一路人。”
云初念原以为云嵘对他的事情漠不关心,没想到他全都知道,还知道的这么仔细。
他虽是在指责她,但是句句都有道理。
“我的事不需要你管。”云初念不认输地嘟囔一句。
“那我的事,你为何要管?”云嵘也不认输地接上一句。
房间里安静下来,各自戳了对方的肺管子后都不说话了。
过了好一会,云初念起身准备离开,云嵘突然道:“替我安抚住媮姐姐,张景妻子见他一直没有回家,已经报官了,我买通了几个衙门里的人,最近需要应付他们,并且我还要因为媮姐姐延期宫瓷到皇宫替她解围,后续有一大堆麻烦事情,伯父怕承担祸事,已经请求曾祖母,后面的宫瓷由我来接手,这一次,处理不好,不单单是媮姐姐的名誉问题,还要牵扯到云家的做瓷问题。我哪是不愿意理她,我是真的分不开身,我又怕她看到我哭,所以才说暂时忙见不了她。”
“那你早给我说呀!”云初念真是被他气笑了,“害我白吵了一架。”
云嵘瞥她,冷声道:“我就是看不惯你多管闲事,扣留张师傅的主意是不是你出的?云媮出事你可以心疼她,安慰她,但是你不要自作聪明去替人出主意,回头弄巧成拙,事情大了,人家感激不成,再来记恨你,自己爱惜点自己的吧,经过云简的事,你怎么还不改?”
说起云简,云初念握住了那只留着伤疤的手腕,低着头没说话。
云嵘轻叹了口气,走上前,抓起她的手,看了一眼,问她:“最近还疼过吗?”
云初念摇头:“不疼了,就是有时候有点痒。”
云嵘松开她,既气氛又心疼地道:“痒也别挠,我回头再去王大夫那里给你取点药。”
云初念点头,语气好了许多:“那二哥休息,我走了。”
她说罢转身出了房间。
云嵘看着她离开,又生气又想笑。
现在又叫他二哥了,刚才还骂他不是个好男人。
——
慕秋凉回到亲王府以后,就被父亲叫到了房间。
慕亲王一向严肃,即便是面对自己的儿子,面上依旧是冷冷冰冰,他看了一眼垂眸不语的慕秋凉,沉声问:“你大哥这次去抚州,你怎么看?”
慕秋凉坐下来,思忖片刻,回道:“据说抚州这次闹乱与平南王有关,平南王实权太大,又野心勃勃,只怕他有造反的意图。”
慕亲王“嗯”了一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对他道:“你大哥这次去的突然,都未与我商议就请命出征,我看的出来,他是为了逃避与苏怡的婚事,大学士日后对你大哥会有极大的帮助,他结党的官员众多,并且兵部那边也有他的亲信,若想你大哥日后走得更远,亲王府必须与苏家结亲。”
“这个婚无论与谁结,都对他非常有利。”他说到这里,去看慕秋凉,继续道:“听说新任太傅大人的女儿本来要嫁给江少师,但是不知为何,又突然取消了婚约,太傅刚任职不久,还没摸清朝中局势,这时候拉拢他最容易,既然你大哥不愿意迎娶苏怡,就让他迎娶太傅大人的女儿,太傅大人手握重要官职,比大学士更适合。”
这是既想拉拢太傅大人,又不想松手大学士。
慕秋凉在心中苦笑,早已听明白了他的意思,若是大哥不愿意迎娶苏怡,就让他娶苏怡,然后让大哥迎娶官位更高的太傅之女。
慕亲王已经观察到了他细微的神情变化,低声问他:“凉儿,你觉得如何?”
慕秋凉沉默一会,回道:“儿臣认为,不可与太傅府结亲,太傅大人虽是朝中重臣,又刚上任,但是他的大女儿早前入宫做了才人,虽然她妃位不高又不被皇上重视,但是不代表日后就不会升位受宠,毕竟她的父亲已是太傅。”
“只要他女儿在宫中一日,那么太傅大人的心就在皇上身上一日,为了仕途和女儿,定然不会轻易党同伐异,他们能与少师大人退婚,应该是察觉出了什么,在清除皇上的疑心。亲王府与他们结亲,想必太傅大人不会答应。”
对于朝中局势,没有人比重生回来的慕秋凉更清楚,与太傅府结亲,只有死路一条。
并且,他也不可能让父亲牺牲自己来成全大哥。
“还有。”他继续道:“大学士这边对于亲王府来说确实非常重要,所以,就算大哥不愿意与苏姑娘成婚,父亲也要先稳住他们,苏姑娘年纪小,才刚及笄她父亲就拿她出来联姻,说明大学士在迫切向亲王府示好。”
“我听说他还有个二女儿并未婚嫁,比苏怡长三岁,大学士宁愿拿自己刚及笄的小女儿来结亲,也不愿让适合婚嫁的二女儿嫁进亲王府,父亲有没有想过,这是为何?”
一句话问住了慕亲王,他还真的未曾考虑这么多,他只是考虑大学士对慕秋淮仕途极为重要,并未想到他们还会区分女儿嫁进亲王府。
慕亲王蹙眉问:“凉儿的意思是,不让你大哥迎娶苏怡?”
慕秋凉抬眸看他,回道:“娶不娶,这事应该由父亲和大哥来定夺,我自是不敢多言,不过,可以先周旋一段时间,探探大学士的真实意图。还有……”
他顿了一下,沉了一些语气,道:“父亲既已打算与大学士家结亲,就别再牵扯其他,大哥与云府那边闹的一些事情,想必已经传到了大学士的耳朵里。”
慕秋凉说到这里没再说下去,他想父亲应该明白其中意思。
慕亲王听他说完,好一会都没说话,最后问了一句:“你现在和云竹姑娘如何?云家家大业大,就算你大哥不与云初念成婚,我们也不能丢了这么好的资源。”
资源?
所以在父亲眼里,儿女成婚只是为了权势,为了利益?
慕秋凉不禁在心中苦笑,上一世他能迎娶云初念,不也是因为亲王府穷途末路,父亲贪图云家的财产才让他们成婚的吗?
这一世,依旧改变不了。
他蹙眉回道:“我与云竹姑娘不太合适。”
慕亲王看了看他,并未多问,因为他比较了解慕秋凉的性子,他应该不会轻易看上任何人。
但他流着皇家的血液,在攘权夺利的家族中,婚姻对他来说必然是一个牺牲品,历朝历代,官家子女即是如此,没有一个人例外。
慕秋凉回了华居轩,下人们已经给他准备好了洗澡水,他沐浴一番之后便回房休息。
他披了一件轻衫,倚在榻上,打开扇子,端详着画中云初念的那双手,回忆今日在云府她对待他的态度,不禁轻笑起来。
他好像从她眼睛里看到了上一世她不曾给他的东西,哪怕只是一点点,也让他为之欣喜。
他盯着扇子看了好一会,不知不觉闭上了眼睛,渐渐就进入了梦境中。
白雾茫茫的梦境中,一片荒草萋萋的田野上,他看到一名身穿白衣的女子站在坟墓前嘤嘤哭泣,他轻步走上前,伸手去抓她,却什么也没有抓到。
不一会,一位尼姑走了过来,与她说了一句话就把她带走了,他急忙追了上去,一路追到尼姑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