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儿有些紧张地看着贺兰,“顾娘子,你和宋郎君如果急着要紫荪草的话,我现在就可以带你们进山。”
“那可太好了,”贺兰漪假意笑了笑。
香儿背着背篓,在前面引路,贺兰漪和宋少衡撑伞跟在后面。
余雾山林密树深,越往里面去,山路越狭窄,且崎岖难行。
“你们小心些,这路上有些滑,”香儿小心翼翼地走在前面。
宋少衡抬头看向遮天蔽日的茂密树干,低声提醒贺兰漪,“有东西在跟着我们。”
贺兰漪也察觉到了附近的陌生气息,她环顾四周,寂寥无人,阴森可怖,偶尔有惊鸟从墨绿色的树枝上飞走。
香儿背着背篓,似乎毫无察觉,继续引着贺兰漪和宋少衡往前走。
“你瞧那里,”贺兰漪手指向掩映在树林后面的破败寺庙,远远地,便已经能瞧见其轮廓了。
宋少衡开口问前面的香儿,“长着紫荪草的地方还没到吗?”
香儿扭头看向贺兰漪和宋少衡,僵硬地勾唇笑了笑,“马上就到了,就在前面了。”
香儿把贺兰漪和宋少衡领到了那破庙里,放下背篓,身上的蓑衣还在滴滴答答往下落水。
她点了一盏油灯,对宋少衡和贺兰漪说道:“那长着紫荪草地方就在庙后面,我马上去给你们摘来,这外面下着雨,你们就在这里等着我回来吧。”
“等等!”宋少衡冷着脸喊住即将迈出门去的香儿。
香儿被吓得心一颤,强自镇定下来,转身看向宋少衡,“宋郎君,怎么了?”
“去采药,不背着竹篓吗?”宋少衡手指向地上的青绿竹篓,提醒她道。
香儿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俯身将竹篓重新背在身上,解释道:“我光想着怎么去摘那紫荪草,一时间竟给忘了。”
香儿背着竹篓离开破庙后。
贺兰漪看着这庙里遍布的白色蜘蛛网,腐朽破败的窗棂,歪倒破碎的神像。
“这里的确适合杀人,”贺兰漪侧脸看向宋少衡。
外面天色阴沉得如同暗夜一般,雨幕自天上落下来,霹雳咔嚓的惊雷不断从在天边炸开来。
没一会儿,东边便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宋少衡和贺兰漪看着那披头散发的女鬼影子自东向西经过窗边,朝屋子门口飘了过来。
伴着亮如白昼的闪电,伸着十个修长指甲的女鬼终于走进了殿内,一身白衣,飘飘荡荡,眼瞳通红,直直地盯着他们两人。
贺兰漪看着她,嫌恶地皱了皱鼻子。
之前在含章殿,她的姨母荣国长公主扮鬼差点没把她吓死,这次又是女鬼,她胳膊上已经满是鸡皮疙瘩。
“宋少衡,你去对付她,我有点害怕,”贺兰漪轻轻扯了扯挡在她身前的宋少衡的衣角。
宋少衡扭头看了贺兰漪一眼,“好,我先把她赶出去。”
女鬼张着双臂便朝贺兰漪和宋少衡扑了过来,宋少衡召出曜灵剑,迎上去,三两下便砍断了她一只胳膊,女鬼且战且退,跑去了屋外。
贺兰漪站在角落里,透过漏风的窗户看向院子里,那只白衣女鬼还在发出难听的叫喊声,捂着手臂,挑衅着宋少衡。
嘀嗒嘀嗒。
贺兰漪突然觉得额头上有些凉丝丝的,似乎是有雨珠从破烂的屋顶上漏了进来,她抬手摸了下额头,却发现手心里根本不是雨水,而是鲜血。
她仰头看向屋顶。
另一只穿着白衣的女鬼正倒吊在房梁上,刚刚落在贺兰漪额头上的就是从她被挖掉眼珠子的眼眶里流出来的。
贺兰漪被吓得心跳缓了半拍,瞬间感觉胃里翻江倒海,她怒气冲冲地啊了一声,左手化出法阵。
在那倒吊着的白衣女鬼伸直自己的利爪从屋顶上落下来,直直地想要挖开贺兰漪的脑壳时,贺兰漪挥手将法阵甩了出去,那白衣女鬼立时中招,飞一般砸到了旁边的墙壁上。
贺兰漪用了八成的功力,因而那白衣女鬼中招之后,躺在地上,硬是没能再爬起来。
宋少衡闻声进来庙里,看见贺兰漪皱着眉头,又瞧见了墙边不远处倒地的女鬼。
他催动法诀,朝着庙外喊道:“你若是现在再不滚进来,你身旁的娘子立时便会死掉。”
藏身在庙外一棵大榕树后的李小虫和香儿本来还在盯着庙里的动静,香儿突然变得神色狰狞起来,死死地掐住自己的脖子,眼看着就要喘不上来气了。
无论李小虫怎么施法帮她,都无济于事。
没办法,李小虫只能朝庙内喊道:“我这便过来,你先放了她。”
宋少衡停止捻诀,香儿脱力般跪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李小虫要她先走,但香儿说什么也不肯离开,陪着李小虫一起进去了庙里。
“这些女鬼,都是听从你的召令?”宋少衡冷声问着李小虫。
第85章
李小虫右脸脸颊上布满了黑紫的淤痕, 他看起来很是憔悴,点了点头,“是, 她们都受我驱使, 香儿带你们来此, 也都是我在背后指使的, 你们要杀人, 杀我便好, 只求你们, 留下香儿一条命,她真的是无辜的。”
“你的师父可是灵台真人?”贺兰漪问道。
这个名字,李小虫已经多年都未曾听到过了,他猛然抬眸看向贺兰漪,震惊道:“你认得灵台真人?”
说着话,李小虫的目光落在贺兰漪这张脸上,越瞧越觉得眼熟,“你与魏国长公主是什么关系?”
贺兰漪淡声道:“那是我阿娘。”
李小虫不可置信地看着贺兰漪,“你是静安郡主?”
贺兰漪点了点头, “我们来此, 是想问你一些事, 若是你肯告诉我们,我们不会为难香儿。”
“香儿, 你先去旁边的房间里等我, ”李小虫转头嘱咐香儿道。
香儿一开始有些犹豫, 李小虫冲她点了下头, 她才背着竹篓离开了这里。
贺兰漪看了地上的女鬼一眼,轻声问李小虫, “你是为了守着紫荪草才驱使女鬼杀人的吗?”
李小虫悲伤道:“每年都会有道士寻来这里,想以我的血做药引子修炼长生之道,我也是为了自保
才驱使恶鬼,我没有害过无辜的百姓,我杀的,只是那些想要害我的人。”
“你可知道灵台真人当年为五公主和七公主测算命格之事?”贺兰漪继续问道。
“五公主和七公主?”李小虫仔细想了想当年之事,“似乎是他测算的。”
宋少衡冷声问:“那当年灵台真人为她们测算命格的时候可曾发现什么不对劲吗?”
李小虫摇头,“这个我并不知道,不过,我记得当年他为七公主测算命格后,江美人曾同他见过一面,但具体说了什么,我站在门外并没有听到。”
贺兰漪和宋少衡闻言有些沮丧。
“不过,那个疯子做事喜欢记帐,若是命格之事真的有什么问题,或许会被他记在簿子上。”李小虫听到灵台真人的名字便觉得犯恶心,回想之前的事更让他不禁皱起了眉头。
贺兰漪问:“那簿子在哪?”
李小虫:“他那处宅子东边厢房第二间,南墙下有个暗格,如果没有人动的话,应该还在那里。”
“去把香儿喊过来,我给她解咒,”宋少衡冷漠地看向李小虫。
李小虫惊奇,“你们不杀我吗?”
宋少衡没耐心道:“你再不把她喊过来,我们就走了。”
给香儿解毒之后,宋少衡和贺兰漪立刻离开了余雾山,骑马返回汴梁城中。
灵台真人之前的宅子在汴梁内城城北的琉璃街上,因为当年之事实在是骇人听闻,即便牙行将他的宅子降价三成,那些讲究的富贵人家依旧不愿意迁居到这里来。
平头百姓和京中小吏买不起这么大的宅子,巨贾高官又嫌弃这处宅子风水不好,毕竟灵台真人当初是修道之人,谁知道他会不会在这个宅子里放些什么改命的诡异东西,一来二去,几年里,这府邸硬是荒废了下来。
贺兰漪和宋少衡下马后,走上台阶,宋少衡砍断门锁,打开红漆斑驳的大门,吱呀吱呀的声音悠远绵长。
他们按照李小虫说的,去了东厢房第二间,在南墙下果然发现了一个暗格,里面有些金银珠宝,还有一本账簿,翻开来,能看见里面记载着灵台真人当年在司天监任职时收受的官员贿赂,其中也详细记载了五公主和七公主命格之事。
贺兰漪收好账簿后,便准备同宋少衡一起离开。
但外面似乎有人来了。
贺兰漪能敏锐地察觉到,外面突然出现了数十个生人气息。
宋少衡走到门边,看了眼,“是梼杌奴。”
下一秒,贺兰漪和宋少衡便同时闪身躲开了梼杌奴从门外射来的箭雨。
贺兰漪手上捻诀,外面的雨水开始隔着被洞穿的门在外面化出法阵,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门外的梼杌奴攻击过去。
与此同时,宋少衡化出诛魂咒,抬腿踹开破烂门板,拿着曜灵剑开始在雨中与那些梼杌奴厮杀起来。
贺兰漪从荷包里拿出一只传音蝶,告知这里现状后,将传音蝶飞去了汴梁天师院。
梼杌奴都是些没有生命的干尸,被金蚕蛊控制,成为了刀枪不入的凶悍怪物。
虽然梼杌奴很凶悍,但不过只有几十个,宋少衡很快就将他们全部诛杀殆尽,等汴梁天师院的人赶来后,需要做的就是处理他们的尸首。
见这边有人处置,贺兰漪和宋少衡便冒雨拿着帐簿先回去了魏国长公主府。
贺兰珩之还在宫中没有回来。
“我之前传信要你们去蔚州找的人,可找着了吗?”贺兰漪问同钰道。
同钰应声,“今晨刚刚带回汴梁,是个做活的老木匠,现在就在府上呢,我已经让人盯着他了。”
贺兰漪:“那他看过画像了吗?”
同钰点头,“看过了,他说自己有十分的把握可以确定。”
等宋少衡换好干净衣服后,贺兰漪本打算这便和他一起带着人入宫。
“江陵府那两个帮元家三郎君元建安造出来海灵祟的和尚抓到了,”宋少衡带着宋巍进来说道。
贺兰漪问:“他们可有交代什么吗?”
宋巍:“有人指使他们往蜀江中投放水精,制造洪灾,夺去江陵府几百个百姓的性命,来复活高昌回鹘已死的将军阿史葛。”
“那人是谁?”
宋少衡对贺兰漪低语了几句,贺兰漪叹了口气,“你随我一起入宫吧。”
彼时,宫内依旧混乱不堪。
在贺兰漪他们离开汴梁的时候,有个宫中侍卫突然站出来说良妃腹中流掉的孩子是他的,而给良妃下滑胎药的宫女则是三皇子赵景磐指使,用来构陷太子的。
但那个下毒的宫女刚被抓起来不久就服毒自尽了,一时间,又死无对证。
官家又气又急,竟然病倒了。
等贺兰漪和宋少衡着急过去长丽宫探望的时候,却被人扣在长丽宫内,进去了就不许再出来。
整个长丽宫被皇城司和殿前司的人围得如同铁桶一般,茂才公公还在长丽宫内设下重重法阵,确保不会有任何人可以传递消息出去。
“皇祖母,官家到底怎么了?”贺兰漪担忧问道。
皇太后没说话,只是看了眼屏风后面,没一会儿,贺兰珩之便陪着官家走了出来。
官家面色红润,神采奕奕,一点也不像那些宫人口中所言,病得在榻上起不了身。
除此之外,殿内还有七皇子赵奇殷 ,他一看见宋少衡,就兴高采烈地跑了过来。
“宋管军,我们又见面了。”
“见过七殿下。”宋少衡又忙向赵奇殷叉手行礼。
贺兰漪看向官家,关切问:“舅舅,你当真没事吗?”
“你兄长一直在陪着我,你若是不放心,大可以去问你兄长。”官家宠溺地摸了摸贺兰漪的头。
太后知道贺兰漪和宋少衡是风尘仆仆赶回来的,因而让他们先去吃了个饭,有什么话都等今夜过去之后再讲。
“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是弄的哪一出啊?”东边亭子里,只有贺兰漪、宋少衡和赵奇殷在,因而贺兰漪才敢开口问这件事。
赵奇殷挠了挠头,压低声音道:“漪姐姐,你可曾听闻最近京中的传言了吗?”
“什么传言?”
赵奇殷抿了抿嘴,“说是太子哥哥的属下,驻扎在蔚州领军的周观修将军与北燕私下结盟,养兵自重,为太子哥哥*日后起事做准备。”
“所以,”贺兰漪震惊地眨了眨大眼睛,“现在官家这是假借自己重病一事在试探东宫?”
宋少衡压低声音,猜测道:“怕是不只是在试探东宫吧?”
赵奇殷点头,对宋少衡的话表示认可,“我听皇祖母和父皇讲话说,三皇兄在朝中广结党羽,姚贵妃和太子哥哥被搅进良妃的事里后,有许多朝中重臣都落井下石,上折子说东宫应当易主。”
贺兰漪手托着腮,“所以,今夜只要有一方敢擅动,就彻底完蛋了。”
这会儿贺兰漪十分庆幸幸亏贺兰珩之没有轻易站队,否则一旦东宫或者静王府倒下,便有全族俱灭的风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