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贺兰漪让人传信给贺兰珩之,要他派人去蔚州打探是否有见过江家娘子江若雨的人,结果很快就找到了,何大头认出良妃的画像并非是江若雨。
而宋少衡让人抓住的那两个胖瘦和尚交代说,是一个小娘子找到他们,给他们金银,让他们往蜀江中投放水精,制造洪灾,复活阿史葛,宋巍让人描了玉阁内所有宫女的模样让那两个和尚去指认,发现那个小娘子就是良妃的贴身宫女红笺。
贺兰漪看向良妃娘娘,“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就是已经亡国的高昌回鹘汗国的最后一位珺阙公主,婆伏兀儿大祭司大祭司唯一的女弟子,麴文真。”
“我当了十七年的江若雨,江美人,良妃,”良妃娘娘自嘲般扯了扯嘴角,眼底隐隐有泪水闪烁,“这个名字,我已经很久没有听到了。”
太子立刻喊道:“护驾!”
禁军纷纷进入殿内,持刀对准麴文真。
麴文真挑着眉梢,看向太子赵瑾俞,轻蔑道:“太子殿下,你之前不是还同我讲说等官家离世便要册我为皇后的吗?你怎的变脸如此之快。”
“你个逆贼,你休要信口雌黄,污蔑于我!”太子赵瑾俞愤愤道。
麴文真看向那坐在龙椅上的男人,“官家,你我好歹夫妻一场,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臣妾劝你一句,你立下的这个太子,来日必定会要你性命,你最好还是尽早斩了他。”
官家冷冰冰道:“我的儿子如何,还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
赵瑾俞扭过头去:“父皇,这个妖女就是在向我大梁朝廷复仇,她先是将含章殿的事栽赃给荣国长公主,眼看着瞒不过去,又派人刺杀荣国长公主,将这件事再次栽赃给儿臣,除此之外,七公主的事也被栽赃到我母妃头上,她做的这些事,就是为了挑拨我们君臣不和,父子离心!”
“你好像,还不算太傻,“麴文真嘲笑赵瑾俞道。
说话间,麴文真突然出手,数丈高的红绸拔地而起,以麴文真为圆心,在这长丽宫内隔开一个单独的空间,只有贺兰漪被她带了进来。
“等等,静安郡主,我并不想杀你,”麴文真笑着看向正准备攻击她的贺兰漪。
贺兰漪皱着眉,“你到底要干什么?”
麴文真叹了口气,“我撑不了太久,长话短说,我希望你保下赵婉英的性命,作为交换,我可以告诉你一个秘密。”
她走到贺兰漪面前,交给她一个凤纹玉佩,低语道:“你父母当年之死有数方势力的参与,我就是在寒潜谷伏杀你母亲的人之一,你若是想知道其他人是谁,那就去蔚州吧,答案就在那里,我在蔚州还有些人手,如果你保下赵婉英的命,他们会助你一臂之力
。”
“除此之外,你也知道,我的师父是个可通阴司之人,我也习得此术,我在此以生魂同你许下一诺,无论来日你要我帮什么忙,我都可以做到,只要,你保下赵婉英的性命,照顾好她,她已经是个痴傻之人,她什么都不知道,放过她,好吗?”
“你是我的杀母仇人!”贺兰漪不可置信地看着麴文真,“你凭什么觉得我会答应你。”
麴文真这会儿嘴角已经渗出了鲜血,四周的红绸也在不断地波动,茂才公公和宋少衡他们正在外面努力地想要打破这层屏障。
“我求你了,”走到如今这一步,麴文真早已无计可施,她跪在贺兰漪脚下,拽着贺兰漪的衣摆,“我知道,我欠你阿娘一条命,可婉英她真的是无辜的,我求求你,求求你,救救她。”
麴文真嘴角的血越来越多,直到她再也无力维持,满嘴鲜血地倒了下去。
在听到贺兰漪那声轻轻的“好”后,她才彻底闭上了眼睛。
红绸轰然间炸裂开来,贺兰漪将那块凤纹玉佩收在袖口里,等大雾散尽之后,宋少衡站在贺兰漪身旁,而地上躺着的麴文真早已没了呼吸。
“漪儿,”贺兰珩之着急地问道,“你怎么样?”
贺兰漪怔怔摇了摇头,眼角泪珠滚落,“阿兄,她说,她害死了阿娘。”
麴文真的尸首被人拖了出去。
此事尘埃落定,因为麴文真这个美人魅在宫中生活数年,但无人察觉,官家为此责罚了许多人。
而不久前站出来说麴文真肚子里孩子是他的那个侍卫,也被杖毙,所有帮着麴文真构陷东宫的宫女、法师全被处以极刑。
一天之内,这座巍峨皇宫里便死了上百人,一场大雨落下来,将血腥气冲了个干干净净。
官家派人彻查了麴文真的平生,十九年前,贺兰漪的父亲贺兰鹤安带兵剿杀高昌王庭,婆伏兀儿大祭司力竭战死,高昌王及其他皇族均被大梁军队杀死在漠北高地,鲜血染红了西北大漠的雪湖,至此高昌回鹘亡国。
除了这位珺阙公主,被她师父掩护着,重伤逃出生天,来到了大梁的边境。
两年里,她收拢残部,与当时的蔚州知州江津威接触,江津威因为记恨朝廷将他赶来边地,于是与麴文真一拍即合,让她顶替自己已经病死的妹妹江若雨入了宫,一步步成为了这后宫中的良妃娘娘。
为了活下去且保持美貌,她不得不化身成美人魅,每年都要杀人取皮,但宫中高手众多,她极少动用法术,除了在赵婉英降生之时为她换命格外,便是在花朝节那日,为了疯癫的赵婉英治病。
也正因如此,才被汴梁天师院的天师发现宫中有魅妖的存在,一步步顺藤摸瓜,发现了她的身份。
多年来,江津威一直都在为她做事,包括组建鬼樊楼,驯养梼杌奴,在得知贺兰珩之似乎发现端倪后,将光武将军阿史葛化身为魅,劫杀贺兰珩之和贺兰漪,为的就是想阻止他们查探五年前的那桩案子。
“可为什么,我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宋少衡看向贺兰漪。
贺兰漪垂下眼睫,“从现在发生的这些事来看,麴文真在大梁蛰伏数年,都是为了扳倒东宫,毁掉大梁基业。”
“可是,即便麴文真想要栽赃姚贵妃,有的是别的办法,她绝不会用赵婉英来做这件事?”
宋少衡温声,“你为何这么说?”
贺兰漪道:“高昌王庭被屠的时候,我就跟在阿娘身旁,那些皇族没有一个为了活命跪下求饶,但在长丽宫里,麴文真最后向我下跪,求我保下赵婉英一条命,她能为赵婉英做到这种份上,是绝不会拿赵婉英来栽赃姚贵妃的。”
“你是说,麴文真的背后还有人,那人在用赵婉英要挟她,她没办法,只能求你保住赵婉英。”宋少衡轻声道。
贺兰漪转身道:“麴文真告诉我说,只要去了蔚州,我想知道的事就会得到答案,我猜,她这是想借我的手复仇,要挟她的人与害死我父母的始作俑者定然是同一伙人。”
太后的寿诞宴席如期举行,贺兰漪仍然拿不准官家对赵婉英的态度。
七公主身上有着一半的皇家血脉,虽然答应了要照顾赵婉英,但在官家的态度明朗之前,贺兰漪并不敢轻举妄动。
寿宴上,百官朝贺,各国使团一一为太后祝寿。
北燕的耶律孟伦再次提及和亲之事。
姚贵妃按住蠢蠢欲动的赵丰瑶,她已经同太子商议好,准备建议送一个宗室女过去和亲。
可官家却道:“和亲之事,朕准了。”
席间一片哗然,赵丰瑶脸都白了。
官家继续道:“朕的第七女,临华公主赵婉英,便是和亲的最佳人选。”
贺兰漪没有想到,官家会决定将赵婉英送出去。
良妃的事,宫中捂得很死,这些使团至今不知其中关窍,北燕使团本来想着大梁定然会拒绝把五公主赵丰瑶嫁过来,耶律孟伦打算就此取消和亲之事。
毕竟,北燕那边,耶律孟伦被宋少衡设计得后院着火,他已经无力再试探宋少衡的底线。
北燕使团离开汴梁的时候,和亲队伍也随着他们一起离开了京城。
只是半路上,七公主赵婉英会“暴毙身亡”,贺兰珩之的人会接回赵婉英的尸身,而这件事查到最后对赵婉英动手的人将会是使团中的萧素初。
“赵婉英如今已经失了神智,南宫先生为她拔除体内剧毒后,我会让人把她带去大名府安置照顾,葬于皇陵中的临华公主将是一个死刑犯,”贺兰珩之轻声道。
贺兰漪闻言安心不少,“阿兄,等你大婚之后,我便前往蔚州查探当年之事。”
贺兰珩之看向贺兰漪,“可你自己去,我还是觉得不放心,不如,我把这桩婚事再往后推一推,我陪着你一起去蔚州。”
“孟姐姐已经等了你好几年了,你还要她等多久啊,”贺兰漪知道孟思思有多期盼这桩婚事,也知道她有多喜欢贺兰珩之,“兄长,你若是错过了孟姐姐这么好的人,你会抱憾终生的。”
“难不成,你还在挂念着穆念容吗?兄长,她们姐妹俩可马上就要死了。”
贺兰珩之:“我没有这个想法,我与她之间隔着血海深仇,是不会在一起了,我只是,只是怕你出事。”
“你不能离开汴梁,还有太多的事需要你去处理,”贺兰漪勾了勾唇角,“或许,会有人陪着我去。”
贺兰珩之和孟思思的大婚办的极其盛大,毕竟以贺兰家和孟家现如今在朝中的地位,官家和几位皇子都会来参加婚礼,还有来参加婚宴的朝中百官,更是如过江之鲫。
“你为何会建议我阿兄把赵婉英死掉的罪名扣在萧素初头上?”贺兰漪帮着贺兰珩之接来新娘子后,躲酒过来南苑,正巧看见了也站在走廊里的宋少衡。
宋少衡想躲掉这个回答,因而笑道:“你这是喝了多少酒啊,看起来走路都有些发飘了。”
但贺兰漪显然是不打算放弃,她打量着宋少衡的表情,继续问道,“是因为,诱使我前去害死那位妇人的人就是萧素初,对吗?”
宋少衡默了默,见躲不过去,只能点头道:“是。”
“可你明明早就知道了凶手是谁,为何不告诉我?”贺兰漪有些生气地皱了皱眉。
宋少衡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萧素初之所以那么做,是为了离间你我,萧素初喜欢你,可你与我之间,有什么值得她离间的,”贺兰漪认真思考着。
突然,她走上前,抬眸看向宋少衡,“宋少衡,你是不是喜欢——”
贺兰漪的话还没说完,便瞧见了走廊拐角处站着的赵丰瑶。
她及时终止了刚才的话题,也没有察觉到宋少衡刚刚的无措。
“你们俩在这干什么?”赵丰瑶气冲冲地走过来问道,那语气仿佛贺兰漪和宋少衡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一般。
贺兰漪也不惯着她,故意道:“我们在这说你坏话呢。”
“什么!”赵丰瑶闻言果然被激怒了,拉着贺兰漪袖子便要去官家面前告状,“我就知道,你果然一直都想害我!”
贺兰漪一把甩开赵丰瑶的手,甩了甩衣袖,“你别碰我。”
说罢,贺兰漪便准备继续去喝酒,赵丰瑶还想追上来,结果被宋少衡挡住,他腕上的赤金蛇
突然化出巨大身形,把赵丰瑶吓得大叫一声,灰溜溜地跑走了。
宋少衡跟在贺兰漪身后回去了席间,孟家三郎君孟淮安一看见贺兰漪就跑了过来,十分自然地搂住了贺兰漪的肩膀,“你刚刚去哪了,你怎么老是耍赖,喝不了就认输嘛,多大的人了,还躲起来。”
“认输?本郡主长这么大,还不知道认输这两个字怎么写!咱们继续喝,我就不信我喝不倒你!”贺兰漪不服气道,她并不抗拒孟淮安的靠近,毕竟他们俩从小就认识,熟的不能再熟了。
坐在椅子上,孟淮安同贺兰漪半开玩笑半真心地说道:“你知道我被封爵的事吗?”
贺兰漪点头,“知道,孟姐姐跟我说了,怎么着,你要请我们喝酒?”
“你兄长现在已经同我阿姐成婚了,现在我也已经立下战功有了爵位,你要不然嫁给我,咱俩亲上加亲,我肯定会对你好的,怎么样?”
贺兰漪刚刚往嘴里灌了一口酒,听到孟淮安这话,被呛的直咳嗽,脱口而出,“咳咳咳,孟淮安,你别在这给我耍酒疯!”
旁边坐着的宋少衡听见孟淮安说的这些话,不由得多喝了两杯酒。
他上一辈子是知道孟淮安这个人的,当初他南下从上京临潢府回来大梁,朝廷派来接应他的人就是孟淮安,但是这个年轻的小将军最后为了掩护他和贺兰漪回去宁州,带兵阻拦北燕军队,战死在了边境。
孟淮安是个值得托付的好人。
“你别喝那么多酒,我等下还有事要跟你讲呢。”贺兰漪察觉到了宋少衡的不对劲,撞了下他的胳膊。
“好。”宋少衡默默放下了酒盏。
孟淮安注意到了宋少衡,问贺兰漪,“这位郎君是?”
贺兰漪扭头看向孟淮安,笑着同他介绍说,“殿前司副都指挥使宋少衡。”
孟淮安仔细盯着宋少衡的脸,总觉得有些眼熟,但一时间又记不清了,“宋郎君,我们之前见过吗?”
宋少衡摇头,“未曾见过。”
“当真没有吗?”孟淮安继续审视着宋少衡,喃喃道:“我总觉得你的眼睛看起来很熟悉。”
“你今年年初的时候可曾出现在北境?”
宋少衡眨了眨浓密眼睫,继续否认道:“没有。”
“这是婚宴,又不是大牢,你要审人回军营去审,”贺兰漪拍了下孟淮安的肩膀。
孟淮安笑了笑,“我不是那个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