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要牵扯到他和谭姨娘的那点儿旧事了。
他当年娶妻生子就没遮掩过,安氏也放任府里头的这些姨娘们出去交际,从不把人拘束在府里,所以不少人见过谭姨娘,她又不是什么爱藏着掖着的人,许多人都知道她和姜逢年是青梅竹马的表兄妹。
从前那些人不好议论什么,这会儿却有话说。
安氏从出嫁前就是高门贵女,安伯侯府还算疼宠她,把女儿养得金尊玉贵,也教了不少东西,她在外交际,有着不错的名声,后头嫁给了姜逢年,和从前的圈子来往少了,人家不大熟悉她了,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样子了。
这回猛不丁听见消息,头一个反应想起来的还是当初那个名声相当好的安大小姐。
安大小姐是好的,那这姜玉琅到底是继承了谁的性子?当然就是姜逢年的了。
姜逢年又有个表妹。
可见风流是从根儿上就有的,怪不得人家教养不好。
姜云瑶亲热地挨着安氏,意有所指:“您啊,合该自私些,先把自己给撇干净些,其余的,总得找个由头才好。”
本来姜玉琅的性子也不随安氏,更像姜逢年更多一些。
“先顾着自己才最合适!”
第87章
不过短短几日,这件事就有了结果。
外头的传闻越来越厉害,之前又有几个大人被牵扯在内,所以连皇上和御史都被惊动了。
皇帝年纪大了,比起时政,更关注自己的名声,也更注重清明的吏治,得知此事之后便下令让京兆府彻查。
而姜玉琅算是那个出头的椽子,让皇帝有了个好借口。
皇帝在朝堂上当着所有人的面将姜玉琅痛批一顿,指责他小小年纪还在上学的年纪,偏偏没学好,一心只顾着风花雪月,学着那些偷鸡摸狗的勾当,败坏读书人的风气。
这些倒罢了,说的不过是品行方面的问题,更叫姜玉琅目眦欲裂的是,皇帝说他不配再做读书人,更不配当官,直接不许他再参加任何科举,也不许他入朝为官。
也就是说,姜玉琅以后再也没有了前途。
他能去从商或者下九流,却永远不可能入朝为官了,除非是遇上奇迹,等到下一任皇帝上任兴许还能因着他的才学破例。
但姜玉琅的学问平平,努力了那么久,学问也没好到哪儿去。
总不能人到中年忽然开窍了吧?
除非他以后被穿越者穿越,剽窃个千古名句出来,人家兴许还能看在那些诗的面子上重新给他一个机会。
但姜云瑶自个儿就是穿越的,怎么可能给他这个机会?
更别提穿越千万分之一的机会这种事情了。
刚得知消息的时候,姜玉琅心态直接崩溃了。
他本就是庶出,自觉一辈子没什么出路,唯有依靠父母,但父亲一辈子也不过是个小官,为官也没什么前途,这辈子能当上三品大员都是祖坟冒青烟了,母亲从前倒是很有指望,毕竟是安伯侯府的千金,家里还是有不少的权势威望的。
连姜逢年那样的人她都能给送到如今的官职,姜玉琅自觉还是比父亲学问和做人强一些,自己又聪明有心机,总能比他前途好吧?
主母膝下又没个儿子,往后只能依靠和指望自己。
他想得一切都好,甚至从小知道自己不是安氏亲生以后就已经打算好了自己的一切,谁知道后来失了安氏的心?
没了父母的支持,如今学院将他除名,皇帝又当众批评了他,直接断了他的后路,将来他还能做些什么?
一辈子的指望都没了。
他心中郁郁不平,家中又议论纷纷,在外又有旁人的冷眼相看和指指点点,他寻来寻去,到最后,竟然只有小怜那里是他唯一的净土。
得知此事的时候,顾明月差点笑出声。
“姑娘,你常说家里最聪明的男人也就剩下大少爷了,可我瞧着他怎么那么蠢?连小怜的不对劲他都没瞧出来?”
姜云瑶正剪花叶:“当局者迷罢了,那位小怜姑娘又确实演技很不错。”
从前的身世是真的,相处的过程也是真的,便是0分的真心,装也装成八分了。
更何况:“他觉得小怜已经是他的人了,当然不会怀疑她。”
姜玉琅怀疑过无数的人,甚至还猜到了姜云瑶的头上,却怎么也没猜疑到小怜身上,她不过是个无依无靠的青楼女子,倘若没有他,她就一辈子都在泥坑里挣扎。
在姜玉琅的眼里,他是她的救赎,是她的光,也是她唯一的男人,她怎么可能背叛自己?
从前有一叶障目,姜玉琅也是被遮住了眼睛。
姜云瑶摇头说:“兴许他还会和小怜抱怨,觉得是家里的人害了他。”
事实也是如此,很快小怜就送来了消息,说的也大差不离。
没了前途的姜玉琅整日酗酒,喝醉了就时常抱怨来抱怨去的,怒极的时候甚至会大骂安氏,觉得是她想要铲除自己好替姜玉瑕让路。
不然为什么之前一年没出事,他将小怜带回府里以后就出了事?
更别说再听外头那些人对比安氏和他的名声了。
那天姜云瑶劝安氏先顾着自己,安氏听进去了,找了人去外头散播一些话,也不过就是让舆论更加利于自己,否则为什么他养在安氏膝下的时候没出任何事情,后来安氏远着他以后,他就闹出了这些事情?
总而言之,外头听了安氏的话,找了不少佐证出来,证明姜玉琅确实不是个好人,而并非是安氏将他教坏了。
对此,姜云瑶一笑而过。
姜玉琅已经不成器,他再算再多骂上几句,也不影响姜云瑶什么了。
姜逢年也看不上这个儿子了。
从前他觉得姜玉琅聪明,带出去也不错,结果姜玉琅出了事儿,连他也被迁怒,被皇帝扣了个教导不严的帽子,看在之前他那个爱民如子的名声上面,他才没将姜逢年革职。
没革职,但到底失了圣心,在外头也没了名声。
姜逢年都快气死了,觉得自己是无妄之灾,所以左右看姜玉琅都不顺眼,已经将目光放到姜玉琏身上去了,把柳姨娘高兴地和什么似的。
从头到尾姜云瑶都没露过面,便把姜玉琅给解决了。
这事儿除了顾明月,谁也不知道是她做的。
而顾明月?她永远都不可能说出去,在她眼里,这是和三姑娘是只鬼一样重要的秘密。
过了几个月,姜玉琅便被所有人遗忘了。
他在小怜那里抱怨的次数太多,起初小怜还惦记着自己的差事,怕上头的人或许还有什么吩咐,耐着性子应付他,后来一直没收到中间人的命令,便知道那人已经达到了目的,不会再找她了。
尤其是某一日,她收到了中间人给她的一个包袱,包袱里装着一锦囊的金叶子和银叶子,还有些碎银子,以及全新的路引和户籍,她便知道,自己的任务已经完成,而背后的人也将报酬给了她。
她懒得再迎合姜玉琅了。
那天姜玉琅又在小怜房里喝得醉醺醺的,一屋子难闻的气味,小怜在屋里放了栀子花都没能盖得住那股酒臭味。
而姜玉琅便躺在床上呼呼大睡,人事不知。
小怜站在床前看了他一会儿,见他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当即收拾了细软准备连夜跑路。
伺候她的人是她从百花楼里带出来的小丫头,一直就是她的人,就算不是,也知道跟着姜玉琅没什么前途,这会儿见小怜要跑,也跟着拎出了收拾好的包裹。
主仆两个刚走到院子里,小怜越想越气。
她从前真是大户人家出生,只是命途多舛才流落到了百花楼,百花楼里调教姑娘的手段多得很,足够让一个正常的人彻底绝望,能从那个鬼地方逃出来,于她来说是幸事。
起初她对姜玉琅也有过两分同情,不多,但有,利用他的时候倒还是有点儿愧疚心虚,但后来她一点儿愧疚心虚都没了。
这死男人根本就不是真心喜欢她,比起喜欢她这个人,他喜欢的不过是那种和身份高贵的女孩儿苟且的感觉罢了。
大约概括一下,就是把救风尘和逼良为娼的两种心理结合到了一起,既喜欢她从前是个端庄贵女,又喜欢她比正经的高门贵女更放得开,能随意亵玩。
小怜差点被气得半死,这一年来都虚与委蛇,如今姜玉琅倒了,她才长出了一股恶气。
如今要走了,她还觉得不够解气。
她给伺候自己的丫头使了个眼色。
主仆两个人便又回了房间,将姜玉琅身上穿的衣裳扒光了,连带着屋里头但凡能做衣裳遮蔽身体的东西全都给拿到灶房烧了个精光,最后大开着门,将姜玉琅抬到了院里,任由他躺在光地上。
收拾完了,她们俩才急匆匆地出了门。
她们俩打算走得越远越好,别让姜玉琅再看见自己,反正有了新的户籍,身上也有傍身的银子,还有路引,随便去哪里都使得,总比呆在中京城里被姜玉琅逮着好――这地方,她们这辈子都不会再回来了。
而姜玉琅?
他喝的酒太多,昏昏沉沉躺在院子里,不省人事,身上一点儿衣裳也不剩,唯有裆间,小怜“好心”地摘了树上一片芭蕉叶替他围上了。
其余的叶子都被她薅光处理掉了。
之所以留这么一片,也不是心疼姜玉琅,只是怕外头路过的人看见了长针眼子。
半下午的时候,姜玉琅还在半睡半醒,觉得身上有点凉凉的,但也没在意,只以为没盖好被子,但他身上懒乏,不想动弹,又喝多了酒,大着舌头说不出话,便没当回事。
直到耳边传来一声尖叫声――
他们还是住在花枝巷里,姜玉琅的钱都被王二勒索完了,后来京兆府判案,本是要王二赔钱,但王二说自己把钱花了赔不出来,京兆府也不能压着人硬要他砸锅卖铁还钱,只给了还钱的期限。
但后来满城都在讨论姜玉琅的流言,哪还记得王二欠了钱?
京兆府又有那么多事情要管,早就没盯着了,姜玉琅自己嫌丢人不肯出门,王二更不会赔钱了。
导致的最终结果就是姜玉琅没钱搬家,两个人仍旧住在这个院子里。
这几个月虽然人家都把他们给忘记了,但总也有记性好的人,记得这里住了前段时间的八卦男女主,这会儿看见门大开着,还以为怎么了,便探头进来看了两眼――好家伙,把人吓得当场就尖叫起来了。
好大一个光溜溜的人躺在院子中央,直茬茬地对着门口,眼睛好些的人都能瞧见他身上的胎记。
那人尖叫一声,才想起来这就是传闻中的那个“玉郎”。
眼珠子转了转,立刻就叫得更大声了,把左邻右舍都给喊了出来。
姜玉琅被尖叫声吵醒,一睁眼就看见一群人围着自己指指点点,而他身上不着寸缕。
他两眼一黑,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不过一个时辰,“玉郎”在家中裸奔还被围观的消息就传遍了中京城。
反倒无人去关注早已经消失的小怜主仆了。
便是有人问起,人家也只说一句,家里有这样的男人,不跑难道还等着他羞辱自己么?
王侍郎家的亲事早几个月就退了,这会子听见这些事都觉得晦气。要不是怕人家知道他们家和姜玉琅说过亲,早就拿个黑罩子把人套住打上一顿了。
为着这门没成的亲事,王侍郎还记恨上了姜逢年,给他穿了不少小鞋,弄得姜逢年怨气很深,苦不堪言,只差心里想打死姜玉琅了,只他被王侍郎拖着,姜玉琅又躲着不在家,一直没有时间。
这回姜玉琅又丢了大脸,他问左邻右舍勉强借了件衣服逃也似的回了姜家,刚进门,就被请假坐在家里等着的姜逢年逮了个正着,他不问三七二十一,叫家丁们压着姜玉琅按在院子里打了个半死。
一边打,一边气得直哆嗦:“给我往死里打,打死了算我的!”
家丁们还当真不客气,板子一下比一下用力,十板子下去,人就昏过去了,下半身也被打得血淋淋,姜逢年还觉得不解恨,自己亲自动手又打了两板子,才叫人把他拖下去。
没叫大夫,只让下人甩了两瓶药给他,让双瑞双寿看着上。
他伤得厉害,又没好好治,将来兴许要落下隐疾了。
知道这事儿,安氏一句话也没说,更没叫人去请大夫,只让姜云瑶安心吃饭。
姜云瑶诶一声。
她只差要拍手叫好了。
等用完膳回屋,她又收到了边关的来信,宁怀诚等人已经在回京的路上了。
信寄过来要时间,两边也没有什么急事,便是普通速度,想来收到信不用几日,回朝的大军就该到了。
第88章
大军班师回朝那天是个阴天,天际黑沉沉的,瞧着好似要下雨,但一直迟迟没有落下,只让人觉得气闷。
顾明月推开窗的时候只看见院子里残风卷着落叶打着旋儿落下。
但这坏天气也没影响她的好心情,她回头看姜云瑶:“姑娘,这天儿不会下雨吧?咱们要不带上几把伞?石头他们回来的时候肯定没有伞,别淋坏了。”
说着,她又要去收拾衣裳。
这是知道石头要回来以后她帮忙做的。
从宁怀诚去了边关以后,顾明月她们两个便偶尔能和石头他们通信,但频率也不高,毕竟是军营,连衣食都不敢多带,就怕不方便,军营里主事的也不是宁怀诚,她们总怕给他添麻烦。
两边虽然有过不少合作,但总归没那么亲近。
也没法坦然地去麻烦他帮自己做事情,能偶尔通个信就不错了。
顾明月知道石头在边关吃了苦,想着他又不懂什么女红刺绣的,身上的衣裳多半都要穿烂了,估摸着只剩盔甲了吧?
回了家总不能还穿着在硬邦邦的盔甲,外头的成衣又卖得贵,还不如她自个儿挑些料子帮他做呢,反正姜云瑶手底下还开着个成衣铺子,买料子比别人便宜多了。
只她不知道现在石头的身量了,想来长高了不少,又摸不准到底有多少,只能想个大概,各种身量都做了一些。
她急匆匆收拾东西,又怕石头没有衣裳穿,又想着他在边关吃了苦,许久没有吃上点心了,又要去包点心,还拜托了石中意帮她做一些好吃食,预备着等石头晚上回来垫垫肚子,好好聚上一顿。
总之呀,很忙。
姜云瑶看在眼里,却没说什么。
她知道外头大军回朝,皇帝必定会犒赏三军,除此之外还有好多的流程要走,当天不一定能回来,只是姜云瑶看着顾明月高兴,便也不和她说这些扫兴的话了。
果然,大军到了中京城外,大部分的人留在了城外,要在外头呆上三天才能进城,这是因为怕这些将士身上带着什么传染病,传给中京城的百姓们和贵人们,等到观察上了三天才能进京叙职。
能进来的也只有少数人,都在军中担任着不小的职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