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眠没有劝她,只是淡淡道:“祝你好运。”
莫雨童感激地看了白眠一眼,在交过钱后离开了店里。
她走后店里的气氛格外沉重,白眠本以为师父会谴责自己,毕竟师父他们这些老一辈都喜爱孩子,没想到翁旭华却说:
“你救了她。”
“哦?”白眠颇为意外。
翁旭华笑道:“她没能成为一个妈妈,可是她成为了真正的自己呀!”
白眠如释重负,店里沉重的气氛终于变得轻松起来。
瘸哥看了看时间,还不到中午十二点,他说:
“你今天够快的呀,一上午就把三卦全都算完了,看来你下午可以摸鱼喽!”
高瑾嘘了两声:“去,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啊?我们小徒弟可好学了,每次有了空余时间,她都在一个人翻阅医书。”
瘸哥拱手道:“那当然,我就一咸鱼,哪能跟小财神比呀,对了,小财神,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你到底和那个小男孩说了什么?”
白眠看了看直播间屏幕:“应该快来了。”
“什么快来了?”瘸哥一脸懵逼地问。
瘸哥话音刚落,白眠的直播间就收到了一个连麦申请,对方的头像正是今天上午来求助的那个小男孩。
白眠接通了连麦,小男孩上来就冲白眠大喊:“大师,我的屁股保住啦,太感谢你啦!”
“到底怎么回事啊!”瘸哥疯狂追问。
屏幕那头的小男孩讲起了事情经过,就在他回家之后,他先是听白眠的话,老老实实向哥哥坦白了一番,哥哥果然暴跳如雷,挥手就想揍他,他灵活地躲了过去,然后爬到了哥哥的书桌上,把书桌高处那个足球摆件摔了下来。
足球摆件摔了个粉碎,里面一堆小东西丁零当啷地掉了出来,原来这足球摆件竟然是个储物盒,里面储存着和女同学相关的东西,她借给哥哥的一支笔,她用过的一根发带,她随手画的一幅简笔画……
哥哥看着地上的东西,更加火冒三丈,他揪着小男孩的后领把他拽了下来,准备好好给他上一课,小男孩跳到地上,眼疾手快地从地上捡起一张纸,拿到哥哥眼前。
“这是?”哥哥愣了一下,不知道弟弟要干什么。
小男孩展开这张纸,这是一张同学录,在毕业的时候,哥哥请全班同学每人写了一张同学录,但是最后他只保留了女同学的这一张,在毕业寄语的位置,女同学写了“好好学习”四个大字。
“这有什么用啊……”哥哥垂头丧气地说,世界上应该没有比这更官方的寄语了。
“好好学习”四个字写在一层厚厚的涂改带上,显然女同学修改过她留下的寄语,小男孩用指甲一点点刮开了那层厚厚的涂改带,涂改带下面一行陈旧的字显现了出来——
我喜欢你。
哥哥看着这四个字,瞳孔一震,他从弟弟手里抢过那张同学录看了又看,随后发出一声怪叫,像猿猴一样跳了起来:
“啊!啊!原来她当时也喜欢我!但她学习那么好,不可能早恋的,所以掩盖了自己的心意,我们就这样错过了,真是的,我怎么现在才发现,我猪脑子吗?我我我……”
哥哥蹲在地上,抱着头胡言乱语了一通,他就像发现自己中了一张过期的彩票一样,整个人激动又忐忑,完全想不起生弟弟的气了。
“哥,要不,你再试着联系联系?”小男孩在一旁提议。
哥哥害羞地揉着头发:“我根本没有她的联系方式啊,再说都这么多年过去了,万一她有男朋友了呢?”
“这不是有吗?”小男孩的手指指向同学录上留下的电话号码,“试试呗,就算失败了,也不丢人。”
在小男孩的鼓励下,哥哥紧张地做了几个深呼吸,然后试着拨打了同学录上的电话,十年过去了,那个电话竟然还能打通。
电话一接通,哥哥就紧张地说:
“喂,是姜蕊吗?我是耿明浩,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我现在才发现同学录下面的字,我太笨了,我就是笨猪……我现在才发现你的心意,还来得及吗?不好意思,我脑子一团乱,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我是说,我知道这样很冒昧,但我想问问你,你现在是单身吗?我们能不能见一面?”
电话那头的女声沉默了一会,然后说道:
“我不是单身,我是小蕊的妈妈,你等一下,我叫她来听电话。”
第027章
“后来呢后来呢?”瘸哥急忙追问。
小男孩的声音停顿了一下, 满腹委屈地说:“后来我哥就锤了一下我的脑壳,把我赶出去了,我也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 反正我哥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是满面春风的。”
“他告诉我,姜蕊毕业后换号了, 旧手机号留给她妈妈用了, 虽然闹了个笑话,但好歹还是联系上了, 姜蕊现在没有男朋友,而且也还没忘记他, 他们中午约好一起出去吃午饭了。”
“哥哥出门以后,我和爸妈解释了一下事情的原委, 我通过未成年退款渠道把那几个皮肤退掉了,把钱还给了爸爸妈妈, 他们看我知错就改, 也就没再多说什么, 而且看在我帮哥哥成就了姻缘的份上,爸妈把辛苦做了一天一夜的大餐留给我享用了。”
“不过, ”小男孩话锋一转,语气变得讨好起来, “大师, 我还有一件事要求你。”
“什么事?”白眠有一种不妙的预感。
小男孩不好意思地说:“我爸妈觉得这件事很有意思,把这事打电话告诉了我的班主任,班主任又告诉了全班同学,现在我在学校里出名了, 班主任要求我把这件事写成一篇作文,不少于六百字, 我最头疼写作文了,大师,你能帮我写吗?署名就写我,桃源小学,六班……”
“……啊这,恕我无能为力。”白眠无情地拒绝了男孩。
男孩可怜巴巴地哀求起来:“求求你了,大师,我们班主任郑老师可啰嗦了,像唐僧一样,我要是不写,他就会把我叫到办公室唠叨……”
听到小男孩的话,翁旭华突然一拳砸到了桌子上,把在场所有人都吓着了,他问小男孩:
“桃源小学,郑老师,你说的是郑书源吗?”
小男孩被吓呆了,结结巴巴地回答:“是啊,你、你怎么知道?”
“这个混蛋!”翁旭华的怒火被点燃,他又是一拳,把桌子上的笔筒打翻了。
见翁旭华火气这么大,小男孩吓得挂断了连麦,高瑾也没有上来劝,而是黯然地躲进了厨房,店里的围观群众都一脸懵逼地看向翁旭华,这么多年,谁也没见过他发这么大的火。
就连白眠都有些不知所措,瘸哥却仿佛知道些什么似的,他老练地清退了围观人群,提前关闭了店门,店里只剩下他们几个人。
“老板,消消气。”瘸哥走到翁旭华身边说。
翁旭华重重地向桌面上砸出一拳又一拳:“看他现在那个样子,我怎么能消气?我女儿就是被他害死的,现在我女儿埋在地下,他却过得风生水起,苍天不公啊!”
听翁旭华这么说,白眠明白了这件事和他女儿的死有关,她匆忙关掉了直播,悄悄拉了拉瘸哥的袖子:
“当年的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瘸哥欲言又止,他看了看翁旭华的脸色,翁旭华倒也没有阻止他,于是他把白眠拉到一边,低声讲了起来:
“老板和老板娘他们两个看上去和和美美的,但是他们的日子其实一直都过得很压抑,说到底还是因为他们女儿的死,这件事只有我这个工作了十几年的老员工知道。”
“大约三十年前,老板他们两口子生活在村里,喏,就是咱们店铺后面的这座大山上,老板在村里当村医,名声很好,他们两个有一个独生女,名叫翁茵茵,老板特别疼爱这个女儿,在当时那个年代,他坚持不要二胎,只生这一个孩子,只对她一个人好。”
“翁茵茵就这样被他们两口子捧在手心上长大,长到了十八岁,这孩子人生的前十八年一直都过得顺风顺水,家里要什么给什么,这就导致她的性格很骄纵,也间接导致了后面的悲剧。”
“翁茵茵十八岁的时候和隔壁村的男生谈起了恋爱,这男生就是老板刚才说的郑书源,以往不管茵茵做什么决定,老板都会支持她,但是唯有这件事,老板死活都不同意。”
“那个郑书源去老板家里吃过一顿饭,老板看他的面相,总觉得他不是好人,是个狼心狗肺之徒,面相这东西,虽然是迷信,但是有时候也准得很,老板阅人无数,看人的眼光很毒,既然他不支持,那老板娘也就跟着反对了。”
“那天夜里,老板专门找了个时间,把茵茵叫到屋里,和她单独谈了话,希望她能和郑书源分手,但是一向骄纵惯了的茵茵哪能听进去这些?这孩子当时也是脾气上头了,和她爸爸大吵一架,然后当场就离家出走了。”
“那晚老板也在气头上,要是以往啊,孩子失踪了,他一定会第一时间去找,但是那天晚上他和孩子赌起了气,就偏不去找她,他想,让这孩子在外面吃点苦头,也许就会懂事了。”
“那天夜里,茵茵一夜未归,老板本以为等到天亮她就该回来了,可是白天还是没动静,老板慌了,他们两口子开始在村里到处寻找,找来找去没找到,最后他们连隔壁几个村都找了,可就是没有茵茵的消息。”
“老板一想,茵茵肯定是躲到郑书源家去了,于是他去郑书源家里要人,郑书源却坚称自己没见过翁茵茵,打死都不承认,老板没办法,只好回家等待。”
“就在茵茵消失的第四天,村里的河里飘来了一具尸体,那是一具女尸,有长长的头发,已经泡得完全看不出长相,那时候正是夏天,天气炎热,尸体高度腐败,就像一块湿溻溻的海绵,用现在的话来说,其实就是巨人观了。”
“那时候又没有验DNA这种技术,人们只能靠衣物来辨别尸体身份,女尸身上的衣物是茵茵走丢前穿的,这具女尸就这样被认定为是翁茵茵。”
“知道茵茵死讯的那天,老板娘的嗓子都快哭哑了,老板几乎一夜白发,由于那时候人们都没有报警的意识,遇到事只知道私了,而且当时也没有高明的刑侦手段,这件事就这样成为了一桩悬案。”
“村里的人都觉得翁茵茵是在和父亲吵架之后,一气之下跳河自杀的,老板呢,却坚信茵茵是被郑书源害死的,因为当时女尸是从河的上游漂下来的,老板所住的槐花村在河流的下游,郑书源住的柳树村在河流上游,老板认为这事和柳树村有脱不开的关系。”
“他猜测,或许是翁茵茵在离家出走的当晚去找了郑书源,两人不知什么原因发生了口角,郑书源把茵茵推到河里淹死了。”
“这个猜测也很合理,但毕竟是猜测,没有什么证据,老板和老板娘去郑书源家里闹过几次,郑书源坚称这件事和他没关系,老板没有证据,只能不了了之。”
“后来呢,老板和老板娘受不了村里的流言蜚语,举家搬到山下的青水镇生活,他们租了一个离大山最近的商铺,开了家中医馆,他们的女儿就埋在山上的墓园里,靠着女儿近一些,他们也安心。”
白眠点了点头,难怪这里位置如此偏僻,师父却始终没想过换一个商铺,也难怪自己从墓地里出来以后,直接就走到了这里。
瘸哥有些不服气地说:“这些年,老板和老板娘过得郁郁寡欢,那个郑书源却越过越得意,他考上大专,离开了村里,毕业后又去镇上当了一个小学老师,单位给分配了房子,后来他娶妻生子,过上了幸福的小日子,就在前不久,他还得了个十佳教师奖,买了辆好车,总是开车招摇过市,真是恨得人牙痒痒!每次有人提起他,老板都会情绪失控。”
瘸哥讲完了翁旭华的往事,咬着牙说:“要我说啊,老板就是太讲道理了,非要找到证据,要是我啊,谁害了我,我一定亲手了结了他,管他什么证据不证据的!”
白眠劝道:“你都说了,这只是猜测而已,怎么能随便动手呢?要是猜错了,岂不是滥杀无辜?”
“何况,根据你的讲述来看,郑书源确实和这件事没什么关系,茵茵失踪的当晚,他都没有出现过。”
“哼!”瘸哥闷头哼了一声,不是很认同白眠的说法,“你又没经历过,哪里会知道我们这种人的恨……算了,不说了,还是先想办法安慰安慰老板,他们都这么大年纪的人了,别再气出个好歹来。”
“这个世界上,能安慰他的东西只有一个,那就是真相。”白眠看向翁旭华,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
她站起身来,大步向翁旭华走去:“师父,如果你信任我的话,请让我给你把脉吧,我可以帮你调查出当年茵茵死亡的真相。”
虽然白眠对外宣布的规矩是一日三卦,但是遇上这种特殊情况,她也不介意破例。
翁旭华长长地叹了口气:“小徒弟,我当然信任你,我之所以一直都不敢找你把脉,就是害怕……害怕听见茵茵当年死亡的过程,无论她是自己主动跳下河的,还是被人推下去,我都不想听见这个过程,让我再听一遍她死亡的经历,无异于让我再一次面对她的死亡,你明白吗?”
“我明白,”白眠对翁旭华伸出手,“但我不能看着你这样折磨自己,茵茵的死是你心里的一片旧伤,只有把它挑破,你才能正常生活。”
翁旭华的手往袖子里缩了缩:“就算知道真相又怎么样呢?就算你告诉我凶手就是郑书源,可是三十多年过去了,根本就连一丝证据都没有了,我拿他有什么办法?让我眼睁睁看着凶手快活度日,岂不是更受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