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逃荒求生到位极人臣——南漳【完结+番外】
时间:2024-10-16 17:16:00

  牛人燕望着跳跃的橘色火光出神,也不知太子如何了?
  太子很不好,饶是上过战场历过大风大浪的人,此时也有些拿不稳手中的急报文牒:“蒋丞坤是干什么吃的?若大一个聊城说被夺就被夺了?”
  绣着爪龙的太子服饰随着胸腔急速上下起伏,他迅速看完内容一掌拍在案牍上,杀气凛然地盯着桌上摊开的文牒吐出两字:“该杀!”
  暗香萦屋的寝殿噤若寒蝉,人皆无声下跪垂首,半刻后太子猛地起身拢起急报赶往德元殿叩见元朔帝。
  近日元朔帝因铁勒破关的消息大动肝火,又调动兵马让大皇子带兵奔赴晋陇边境交战铁勒,整日操劳过甚耗费心血,一时间身体竟支撑不住处理政务时晕厥在案台上,严令殿内传出他身体有恙让太子批奏政务,遇紧要事再行呈奏,几日下来因外界压力父子俩关系倒缓和许多,偶尔也会讲讲小时往事,同忆仙逝皇后。
  见到太子进殿,一脸削瘦病容的元朔帝刚露出笑意就察觉不对,强自挺直了背脊肃声张问:“出了甚么事?”
  太子不敢隐瞒军中大事,倾身下跪艰难报出惊人消息:“儿臣刚接到消息,聊城已被前朝余孽大军所破,守将蒋丞坤与其它将士首级被挂于城门示众。”
  “什么?”元朔帝突地惊站起身,胸腔血气奔腾一股血腥直冲喉咙欲破口而出,被他硬生生地扼杀回喉间:“聊城兵将五万,怎么会被前朝余孽不声不响地破了城?”
  消息不是讲前朝余孽举兵攻破申城,合同铁勒人肆意在城中略夺吗?他昨日才下旨调聊城、宁地郡兵马前往申城攻讨铁勒及城中叛军,今日聊城城破消息如一耳光扇在他脸上,调兵旨意到聊城时,那接旨的是蒋丞坤亡魂还是前朝余孽呢?
  想他朱绍为皇三十载,临了头竟受如此屈辱印在他身,朝臣如何看他?天下百姓如何看他?史书如何评他?会不会以他为例教育后人勿要耳目闭塞愧为太宗?
  想到身后名蒙污的元朔帝眼底发红,苍老松弛的手背干筋爆起,怒气下头脑蓦地清明几分,蒋丞坤是他心腹之臣聊城五万将士,在加之聊城易守难攻,是东南咽喉之地,怎么可能悄无声息地被人拿了去?
  眼下河原郡大旱三载民不聊生,平洲郡延县、阜南等几县又被前朝屠了个干净,加之聊城已易主,盘算下来整个晋陇道已是灾情战火遍地,百姓极有可能十存不一......
  燕国共分五道:晋拢道、京都道、江南道、西郡道及中城道,其中晋拢道地广人稀,皇考在世时迁居百姓极多,百姓落地不过一代就遇战火灾乱,好、好得很!元朔帝攥紧手掌一步一步地踏下御阶,前朝余孽真是好算盘,生生地将一郡旱灾变成了“国灾”,要是处理不好朱家还能稳坐天子之位?在加之经过这遭再迁百姓往晋拢道怕是要民变……
  元朔帝脸色狰狞,两颊因怒气涨得通红,像头暴怒的狮子怒吼:“查,给朕查,要让朕看看究竟是谁这么大本事,能勾结前朝余孽不声不响地坏我朱家根基。”
  原本元朔帝只当河原郡干旱、铁勒冲破边作往常灾情处理,偌大的燕朝每年都有不同的灾患发生,每逢灾乱边关总有外族想要破关掠夺一番也皆有记载,但聊城在短短几日内被易了主,不可能仅靠前朝力量就能办到,谁在帮前朝?
  家贼,还是位高权重的家贼才有通天的手段欺瞒他与满朝文武。
  是谁?是谁那么大的胆子坏他朱家万年根基?
  脑海里急速转动,一个个人影浮上又被他按下,直到.......他的好弟弟朱廷浮在他的脑海,朱廷当年凭绞杀前朝皇室封的爵,自他登基后赏加一等成了安候,如今前朝卷复而来气势汹汹,很难不让他怀疑朱廷剿灭的前朝皇室到底是不是前朝?
  元朔帝怒眼眯成一条长线,那时原本是他率军击杀前朝皇子公主,只是......苍老的手抚上胸口,临行前突然遇刺不得已让朱廷替他追杀,御医说刺客那刀擦着心脏而过,虽痊愈可身体却不如以往.....想到自己昨夜还拉着朱廷聊天忆往,元朔帝挺直的背脊在短短一瞬内微弯下去,两眼如利箭射在太子身上,带着森森杀伐果断下令:“给朕查安候,当年皇考将剿灭前朝余孽一事交付给他,这就是他当年追杀结果?”
  太子一惊,安候!!父皇的亲弟!!手握五万兵权的皇叔??怎么可能?视线碰触到御前人黝黑无波的瞳孔,太子心底一个哆嗦作辑称是退下亲召太尉、中书省、尚书省几位大人议事。
  才出德元殿,就见三皇子朱婴含笑从廊前转出,身后还跟着一群提食盒的膳食太监,见到他加快脚步凑到跟前问安,太子无心寒暄招呼直点点头道:“孤有事,皇弟自便。”
  语罢撩起衣袍急冲冲下了台阶离去,心道:聊城易主父皇那里还有心思用膳?
  皇城内的元朔帝因家贼无心用膳,远在东南郡某个山坳的牛人拾也吃不下,他自出生便是天潢贵胄又受皇宠,就算离京后历经许多苦头也不曾吃过如此粗粝难咽的树饼,一旁的牛人燕倒是捧着灰褐饼子吃得很认真,满脸肃穆一口一口地嚼干净,然后吞下肚,像在独自记载着什么。
  看着牛人拾的吃饼的动作,柳西郡实在忍不下去,蹲在他身旁问道:“小娃子,吃不下去?”
  头次吃如些粗粝食物的牛人拾,难受到五官搅成一团,眼底嫌弃,嘴上还硬撑:“谁说小爷吃不下去的?你看”
  说着张大嘴一口咬下去,然后......然后被噎住咳得满脸通红,柳西郡拍拍他背给他顺气,瞧着满地的饼渣忍不住心疼埋怨:“吃不了就别吃,好好的饼就这么浪费了可惜。”
  好不容易顺了气的牛人拾一听,把头一撇不服气道:“不就一个饼?待本....待我回家了还你百个肉饼。”
  “你这娃娃口气倒大”饱尝过生活苦顿,见不得浪费粮食的李大爷冷笑:“你家纵有千百个饼也填不了现在你这张嘴!”
  “大胆”武人侍卫大喝一声引来洪屯人起身戒备,就连平时怂胆的吴全贵也抓住身旁边扁担,等李大爷一下令就准备冲上去干他娘的。
  洪屯男儿永不退却,是条汉子从不怕流血!
  牛人燕咽下口中饼碎,敛眉转身低喝:“退下”
  山坳场面重归寂静,李大爷拿棍挑起篝火里的木材,使火力小些好让它烧得长点,搁下木棍才沧桑道:“后生,你们帮了俺们,俺们也谢你,虽然俺不知你们为何要跟着流民,但老汉劝你们一句,早些归家才是正途,没必要混在俺们流民堆里,你手中的饼已是流民顶好的吃食,再过些时日”
  暮气沉沉的眼落到细皮嫩肉的牛人拾身上,森沉黝黑的瞳孔让牛人拾不禁打了个颤,心虚气胆地顶了句:“看什么?”
  李大爷不再搭理他闭眼沉默,过了半响沉重疲惫的声音才缓缓响起:“俺们屯逃荒前就有三四波从河原来的难民讨食,自俺们出屯开始到如今不过十八天,手中的口粮已经见底,小娃娃是富裕人家出来的,难道书上就没告诉你那些逃荒人没粮后以什么为食?”
  易子而食!!
第20章 乱发好心得什么?
  李大爷的话撕开牛人燕一直避开的现实——乱世百姓苦,谁能修得广厦庇护百姓不浮沉?
  他小小的一个皇子能做到吗?
  不能!
  靠太子哥哥父皇呢?
  又能顾上多少呢?
  眼下朝中最要紧的事是边关铁勒、前朝遗留下的军事问题......至于黄泉河里挣扎求生的百姓......或许只能指望带巡察御史梁统手中的救济粮?只是...…若梁统手腕掰不过地方官……按照官字两张口,没油也要过一手的作风,落到百姓口里还剩下多少?
  牛人燕抬眼沉望麻木沉默的流民,他们都是燕朝的百姓,是支撑朱家万万年的根基,为何如今落到了有家难回,饿死路间的地步?
  此次乱军加天灾堪称燕国建朝以来最大的灾荒,牛人燕恨不能以手覆面避视流民百姓,不敢看那一双双黑洞洞没有光亮的眼睛,他自幼尊贵思的从来都是朱家江山,恨那些叛国求荣、贪污蛀虫,却从不知真正的百姓是什么样,更未倾身听过百姓声音。
  书上说“天子之职莫大于礼,礼莫大于分,分莫大于名。”可现实却告诉他让百姓有食吃、有衣穿,免其民流离失所,让民休养生息才是天子之职!
  四处飘荡的泣声让牛人燕思绪明悟,瞳孔中印着山坳百姓的身影彻底印在他的心上,如冤魂不散夜夜都会浮显脑海,入骨如髓,难以摆脱。
  “儿子,儿子你醒醒啊,醒醒啊!”寒风呼啸的营地响起无措又绝望的嘶喊,吸引不到木然发愣的流民半点注意力,只自顾用力卷缩身体努力让自己汲取一点温度好渡过漫漫寒冬长夜。如此悲清的画面,只有才从申城业狱挣得性命的居民,落下感同身受的泪水,却又无能为力地看着一个母亲从绝望到无助最后到心死如灰。
  那一声声萦血刻骨的哀嚎不停灌入脑海,让牛人燕做不到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猛的起身看向悲鸣的妇人干枯黑黄的手紧紧抱住扎着两小团的垂髫小孩(4岁),四肢细长,肚皮膨胀,干瘪的青筋无力地附在骨头架上,勉强撑起一张薄薄的青白皮肤,仔细看去还能依稀看出清秀的眉眼,发深的嘴唇还吮吸着母亲干瘪的乳,房,牛人燕沉红双眼不死心地走到妇人跟前颤手试探鼻息......跟他家嫡子年岁相当的孩子......真的没了!
  新鲜幼小的尸首按住牛人燕的脑袋,强硬地让他看清这活生生的吃人世界,一头名为‘灾荒’的怪兽不停地啃噬嘲笑他曾发出的话,什么去奸佞、重归太平......的一个个宏大誓愿却救不活一个在他眼前死去的小孩?
  牛人燕艰难地咽了咽结节,想要发声却被万千百姓堵住喉咙通不了半点气,万千情绪被重新憋回心里无处可说,堵得他全身像背负亿万重担在身,摇晃着身子撑起膝盖一点点地站起来,把手中半个树饼放在小孩僵硬的手中,不忍看妇人疯若癫狂喂食小孩的动作,转身离开此方窒息的石壁。
  才转身心突的一紧,脑海警惕性瞬间拉到最高,余光探到四周,瞳孔剧震,身体猛地抽紧,风呼刮如刀刮得心尖开始颤了起来,不知何时四处躺着、坐着、靠着……的流民像暗地里的幽灵全立了起来,一张张枯瘦浮肿的脸上挂着两颗黑呦无光的眸子死死地黏在他身上,下一刻四面八方的流民如潮水般向他涌来,张舞着瘦骨嶙嶙指骨纷纷抓向他,两瓣嘴唇一张一合不停地哀求:“行行好,舍点吃的吧.....”
  “求求施点善心,俺都三日没食了”
  “给俺,俺要饼,给俺”
  ......
  与父皇朝臣力争时脸上也未曾过波动过的牛人燕,脸上的表情由警惕变幻错愕再定格到惊慌,张惶地想要避开鬼影幢幢的手却抵不过流民求生的渴望,前赴后继的冲压下高人一等的天潢贵胄也折在人群里,挣扎力尽后只留下一抹绰绰约约的靛蓝青影。
  “四哥!!!”
  “滚开!”几个侍卫抽刀想救主子,奈何饿似疯狼的流民太多了,实在太多了,像遇见救世观音般想扒上牛人燕得一个饼子,一块小小的饼子,这样他们就能活下去,他们的妻儿父母.....兄妹活下去.....
  河原郡三年干旱平洲郡近两年少雨,老天爷逼得百姓卖地逃荒,最后是卖儿卖女卖自己,最后仍没等到老天爷开眼落雨求个活命,战乱硝烟又四处弥漫开来……
  百姓盼啊盼,盼一个青天能救他们于水火,盼到最后孤零一人死在路旁无人收尸!!!
  到最后留在史书上不过短短十字: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
  恐乱的情绪是会被传染的,人群越来越乱,远处不明所以的流民听到动静,也开始躁动不安起来,不等牛人拾相求,柳文安撑着身子招呼洪屯青壮手拉手冲入人群,把几乎倒在地上的牛人拾扯了出来。
  看似救人很简单,实事上莫姚春等女子手举火把喝退周遭游动的流民百姓。柳文安又拽过李三水的吃饭家伙铛铛啰,爬上石头顶上拿锤狂敲,或许是战场上啰响让人印象太过深刻,炸响时挤压蠕动的人群一顿,其他人才趁此机会将人拉了出来……
  直勾勾吃人般的目光齐齐刮在一头白发的柳文安身上,也许是心中支柱的倒塌消散了她对人间的期待和害怕,面对阴森森僵尸一样的人群情绪也不曾有过变动:“散了吧!别成了他人口粮”
  不甘心退去的流民像狼群猎食,黑沉沉地盯着手持武器的洪屯人,焦躁地小幅走动发出不似人声的赫赫声,又惧怕地打量立在石顶上的柳文安,僵持半响一头饿疯的流民率先跃出人群奔向柳文安,刚升至半空就被柳文安重重一脚踢飞砸在石壁上落到泥土里没了气息。
  一脚取命的凌厉震摄住蠢蠢欲动的人群,彻底削去流民聚集起来的胆起气,麻木僵硬的流民收回馋涎地目光,依依不舍地盯着地上被踩烂尸体慢慢飘回窝棚蜷成一团没了动静。
  只剩下死者家属茫然无措地围跪在地上垂头哀泣,或许是太过无望的逃荒让人心死,用力哀嚎的声音透出喉咙只剩下一道细细的啜泣声,在寒风中裂成断断续续,没一会儿就不见了声音。
  “四哥,四哥”牛人拾冲破人群一把抱住魂不守舍的牛人燕,声音带出呜咽的哭腔害怕得浑身颤抖不止,埋在牛人燕胸口不住地叫四哥,那些明明饿得都快死了的人,临死的野兽为了一口吃的,爆发出的疯狂他根本就承受不住。
  再厉害的军队也抵不过乌泱泱的流民。
  原来书上说百姓可颠覆一个王朝,是真的!
  牛人燕身体摇晃得厉害,紧紧地搂住弟弟不停地吸取着怀中体温,感受到真人的温度才慢慢压下几乎跌宕的心跳,那一瞬间他仿佛看到无数个鬼魂张着他们的利爪要把他拖到地狱,一张张惨白浮肿的脸、无处不响的冤嚎,回荡在耳边的饿,俺饿,饿,俺饿......
  等死者家属带着尸体慢慢隐入黑暗人群重归寂静后,柳文安才故作轻松一跳,向下的冲击力让她五脏六腑一阵颤动,疼得差点倒头摔在地上,一直关注着她的莫姚春发现不对,立马走了过来,暗中扶住她慢慢回了山坳。
  到了山坳最里确定周围都是自家洪屯人后,柳文安才松开紧绷的心神,一口血喷出溅了莫姚春半身!果然,风头不是那么好出,穿越大神也不是万能的,没像秦武王举鼎而亡已是万幸,还要打架就是典型作死!!!
  作了死的柳文安还是有力气喝住周遭惊慌的人:“别嚷!!!”
  只要他不露出虚弱,就没人敢打洪屯注意,要是刚才那些人一哄而上,他就算没受伤也得折在那里。
  毕竟武功再高也怕乱拳打死老师傅。
  再次确认自家四哥完好无损后,牛人拾两眼湿漉漉地放开手,人扔紧紧地挨在四哥身边想要说些体己话就听到一阵低呼,唬得他一个哆嗦以为流民又冲了进来,惊慌下抬头正好看见柳文安吐血倒在身旁女子怀里。
  牛人拾赶到跟前,苦起一张皱瓜脸:“没事吧?”
  脸白的跟纸一样,嘴角还沾着血,怎么看他的话显得都是一句废话!
  柳文安挺直胸口大口地呼气,只觉得五脏六腑那那都疼,听见问话并不想回答,可见他脸都捏成一团倒觉得有几分好笑,回了句:“还死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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