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么冷的天,刺客应该不会出现吧?
才这么想着,不知打哪冒出的十来号人提着刀就冲了过来,柳文安赶紧张着嗓子大喊:“回杀!”
穿着干净衣裳的提刀人气势汹汹地撞进人群,还没挥舞两下又听着人大喊:“干净打,打了剥衣服拿刀”
一群心比雪花还冷比岩石还硬的杀人凝滞一瞬,就是这一瞬扁担、渔网、锄头大刀纷纷往他们头上朝来,十多号人在两百余人的围攻下,还没扑腾几下展现利落身姿就没了声息。
接着就如柳文安所言,十来号人穿的可是好衣裳,补丁都没一个的好袄子,麻利地剥下将光溜溜的刺客扔到路边,分给牛人燕两兄弟一人一件后,其余的都交给李大爷作了分配。
嘿嘿,要是再来些人就好了,好衣裳就是不一样,暖和!
第24章 推断谁家强?
面对柳文安怀疑的眼神,牛人燕面色微僵,他出京以来遭遇到的刺杀不下八次,手段一次比一次厉害凌厉,二十多人护身侍卫折损到只余六位,而今儿的刺杀实在有失水准,就连他也在怀疑......对方是来送温暖的?
否则怎么会已方无损一人就拿下他们十人?
真是之前刺杀他的刺客?
李大爷搂住沾染少许血迹的袄子,悄悄地瞄了眼心道:难怪柳侄胸口没作提醒,要是后面也是这么轻松的护卫活,他也不用担心三十多号洪屯男儿回不来了!
检查完毕的武人侍卫低声禀告:“大人,这些人跟先前并不是一批人马。”
原本松散的眉头又逐渐拢起,牛人燕扫了眼推积在路旁边的尸体:“可有印记?”
没有,全身上下灰扑扑的很是质朴,刀的材质掺了其它杂质并不是一把好刀,跟先前杀手所有的精刀有天壤之别。
皇城内的杀手皆是死士,不会是连农夫都比不过的蠢货!
捏着粗造的袄子牛人燕想了想让人把这事给柳文安透了底,以免真正遇上刺客掉以轻心误了他人性命。
知晓消息的柳文安抽了抽嘴角,难怪如此!听着耳边乡亲们的欢喜默默地将原委摁了下去,先让他们认为这趟护卫行程轻松也好,家属也能安心北上往京,待分别后他再道明原由强调警惕便好。
队伍继续前往,不过......是谁派来的人,这个问题一直盘恒在牛人燕与柳文安心间!
“咳咳咳”柳文安按不住喉间痒意震得肺叶疼痛难忍,手摸了摸怀中二姐特意给他烧的热水,还是忍住用水的欲望顶着呼呼北风前行。
他们早上整理好行装时流民队伍已过大半,只好吊在队尾遥遥前行,不然那波刺杀早就激起慌乱不可收拾。
众人踩着半寸厚的积雪匍匐前行,柳二姐驻着一根不知从那淘来的长棍被寒风吹得动摇西晃,柳文安想要接过行攘被她用棍轻轻敲在身上:“你身上有伤,俺背得动。”
说着手拉紧绳子肩膀用力把背上行李往上一顶,抽抽鼻子呼出一团白雾:“在家时俺做的活可比这重多了,这可不算啥。”
一旁跟梅香相互搀扶往前走的莫姚春见到柳二姐身躯一晃,赶忙跑过来帮忙扶住硕大行李,见柳二姐侧头看她笑道:“我给二姐搭搭手。”
瞧着对方跟她一样脏乱,但一眼打过去就看得出跟她完全不一样,哪里不一样她说不上来但肯定不是跟她一样能抗活的,柳二姐摆摆手直道别让风吹冻手,得了冻疮可难受勒。
为避免开口被灌一口风,莫姚春特意侧脸避开刺骨的寒风,掩口笑道:“二姐要是心疼我就让抗衣物罢,背上有了重量我也不用被风吹着倒走了。”
柳二姐还想拒绝却被莫姚春不由分说按住,强行将鼓鼓嚷嚷地行李取了下来,提到手才发觉真的沉,不也知里面到底装了些甚么?莫不是将前些日子她见到的酸菜坛子给放了进去?
因昨夜降雪,路上湿滑难行,两道尽是饿殍横陈的尸体,像是被雨水浇头的麦子,乱七八糟地倒泥泞的地里,时不时地有人在尸体上寻摸一番,好找点值钱的东西。
对于这等原始无道德行径,柳文安从最初的不可置信、伤心到麻木,最后到再到见怪不怪,整个过程也就半月光景!索性眼不见为净,埋头苦走就是,刚转过山弯就听到前边有孩童的苦声跟苍老微弱的求饶声。
“不能抢啊,孩子活命的口粮啊”
“反正你也活不长了,他也活不下来,还不如把粮给俺让俺活下去,拿来!”
......
一个瘦骨嶙峋的男人凶狠抢过老人手中的小布袋,一脚踢倒风烛残年的老头,嘴里喘着气直骂:“老子给你留身衣投胎就是老子发好心,还敢不给粮食,等你没气儿了,老子就把小崽子拿去换粮。”
听到此言的柳文安只觉得血气直冲脑门,冲上去全力一脚踢飞男人引得她一阵眩晕,柳文安顿了顿待眩晕退却,才粗喘着气大步上前捡回那袋口粮,作程没看晕过去的人一眼,径自回到满是绝望的老人跟前,将布袋丢到他怀里:“拿去。”
柳文安看了眼牛人燕,没说话转身继续领着洪屯人往前走,牛人燕垂下的眉眼动了动掠过苍惶无措的祖孙,偏头嘱咐侍卫一句后叹息一声,牵着牛人拾的手蹒跚接着前行。
行到中天众人皆累得不行,寻了个稍微相对干燥的地儿往上一坐,顾不得地凉腚直呼呼地喘气,屯里李木匠吞哈着白雾有气无力道:“路太难走了,要是在屯里西郡哥早就屁股一撅,骂骂咧咧,现在连骂的力气都没了”
原本胖嘟嘟地柳西郡现在已掉了三指宽的脂肪,引以为傲的双下巴早就消失不见,听到李木匠还有心思调侃他直接翻了个白眼,没力地张大嘴,虚弱地侃回去:“你就皮罢,有力气就去寻点柴,晚了你西郡哥就冻成撅屁股墩了。”
......
一群人寻摸了半响半算燃起篝火,脱下鞋子时,一股腌臭味瞬间飘荡空中,酸臭难闻,反正大家都一个乞丐形象,谁也别嫌弃谁,柳文安让半路加入的祖孙二人过来,叫他们也烤烤火顺便问其来路。
皮包骨的老人一开口就惊了柳文安一跳:“你是河原郡的?”
河原郡?这场干旱滥觞于河源郡,没想到他们竟然遇上了河原郡的百姓,还以为全都上京或南下逃荒去了。
柳文安仔细打量了眼瘦骨如柴的祖孙俩,如此刮瘦的样貌也只在现代非洲饥饿照片上见过,饿到脸部变形能活到现在已是奇迹,柳文安眼光扫过脸色难看的牛人燕,继续问他们一路过来的经历。
老人姓于,村里都叫他于老头,家里二十多口人六十亩地也算是村里的体面人,元平二十七年全年雨少,粮欠收,二十八年春至秋不雨,水道尽涸,野无青草,担水千钱,米价腾贵,村里有人开始逃荒,他舍不得祖辈挣下的家业,带娃整日采橡挖蕨度日撑到年底,谁知老天爷不开眼,冬日里湖陂都干裂无水,草根木皮全被人扒了个干净,一家二十几口人不得不走,再不走就活不下去。
于老头张着没牙的嘴,一张一合像口幽幽无底的黑洞:“俺们把家里余粮带尽了上路,路上死的人太多啦,又是抢又是砸的,到处都是乱哄哄的,后来啊”
马腿汤烧好,柳文安尧了碗带着几丝马肉的汤递给祖孙俩,喜得于老头带着孙儿下跪连连磕头道谢,慈目落到孙孙开始喝汤后于老头才继续说后来遇见的事:“俺们听到郡城出了个甚么元圣人,说找他有粮吃,还管两餐勒。”
牛人燕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语气很是莫测:“元圣人?”
“是勒是勒”于老头赶忙说出来,那时他们余粮不多,原想南下又无亲故可投,再则又怕粮食撑不住,听到有元圣人的传言说得有鼻子又眼的,又见同村的人都往圣人处跑,索性也跟着过去好歹有个照应。去了后远远地拜见了元圣人,是个年轻人挺高看着挺和气,只是跟传言不同的是没两顿饭,他们只收青壮,老人小孩一律不要,他有五个儿子都入了行伍作了元圣人的军,一月后见他们拿着兵饷回来,一家人也就在元圣人指定的地儿安家,谁知没过几月四个儿子就没了两个。
第25章 接上
于老头望着火堆呜呜地哭出声,泪水淌满满脸:“俺剩下的三个儿子想要不干回家,被他们当官的抓了直接杀了只逃回来了一个,俺们趁乱跑了出来见老天下了场雨就想回乡接着种地。”
谁知麦苗才出苗没多久,蝗虫就冒了出来将粮食吃了个精光,没路之下他们只好再次逃荒,只是这次家是没粮一路乞讨要饭想要去京城求生,去京城的路太远了,远到老婆子饿死在途中,仅剩的儿子出去找水再也没有回来,为了孩子能活下去,几个媳妇先是把自己卖了,换得到钱粮养底下的孩子,再后来几个丫头也被他卖了出去,为了孙孙有条命可活,他把三个孙儿也送了出去,只留下最大的一个孙子跟着他,今儿要不是你们好心,他们祖孙俩也活不下去。
火噼里啪啦地燃烧着,莫姚春端在手里的马肉汤迟迟没有往嘴里送,一低头眼泪就滚了下来和进发烫的汤里,二十几口人只剩下祖孙两人,娘亲带着七十来号人,应该无事吧?不知道她是不是有饭吃?有水喝?天冷了有没有衣服可加?
牛人燕周身气压低迷,握着木柴的手背青筋凸现,面色死一般的平静,语气倒是柔和:“那元圣人的兵有多少?”
于老头茫然地摇摇头表示不知道,他听儿子讲大营地就有四个,因为元圣人经常让人派兵出去,回来时总会带着钱财粮食,因此投奔元圣人的流民更多了,那些人都说元圣人才是圣人,能让他们吃饱饭。
一直在喝汤的孙子突然张口反驳,才不是!他就是个骗子,害了父亲和伯伯们的性命,俺要给爹爹报仇!
牛人燕抓紧又问了元圣人营地的事,祖孙俩大多茫然不知便由柳文安接过话问日常生活细节,从生活细节中推算元圣人营地,引得牛人频频注目,眼中尽是欣赏之意,听得柳文安问于老头,他住的那一片几家为甲时,豁然开朗,知晓几甲便能推出前朝余孽营地到底有多大,延县柳文安,腹中果有才华。
正惊喜间就见柳西郡摇摇晃晃地跑回来,一句话把众人炸得七窍出灵魂不归身!
聊城被乱军攻破了!
第26章 虽然我胆小懦弱
所有人齐齐将目光聚集在脸色煞白的牛人燕身上,仿佛看见云层上矜持的贵人面孔一寸寸裂开,露里内里震惊茫然的不可思议。
堂叔的话让柳文安手中的马肉汤差点摔出去,不可置信抬起头看着他:“怎么可能?聊城是重兵关要,怎么可能被破?”
聊城被破的消息对于洪屯等人来讲并不关心,只关心......洪晃满脸愁苦地瞄了眼脸色发沉的人,小心翼翼道:“还要去聊城吗?”
“去”牛人燕脑子嗡嗡作响,捏在手心的棍子发出破碎的‘咔嚓’‘咔嚓’声,以此来遮住心中慌急,举目四望,眸光最后落到柳文安身上,压着喉咙吐出决定:“先去江沙县。”
他要找江沙县县令,试试看能否发消息跟父皇直接联系,他要知道局势现在进行到那一步才能做出后续决定!
原本江沙县是洪屯人分别的目的地,老残妇幼往江沙县领粮,选出的青壮护卫牛人燕等往聊城赶去。听闻聊城被破洪屯人人心惶惶,先前牛家兄弟作出的承诺还作数吗?
哎,背时的乱军怎么去打聊城呢?
事不宜迟,牛人燕起身就想往江沙县赶,柳文安连忙点出十来青壮跟上俩兄弟,叮嘱剩余人先歇脚,再赶往县城衙门与他汇合。
可偏偏这个时候,天气狂风大作,夹着硕大的雪粒劈头盖脸地砸下来,路上变得又湿又滑,极为难行,柳文安皱紧了眉一把扶起倒在雪地里的莫姚春:“你跟来作啥?”
风雪太大,即使刚喝完热乎的马肉汤也挡不住这满天的寒意,不一会莫姚春嘴唇乌紫睫毛成霜,看上极为可怜,费力地张开僵硬的手扶住梅香,一咬牙哆嗦着嘴皮反驳回去:“你管我!”
我说过不会给你拖后腿的,我只信你,只会跟你在身边,其它他,我莫姚春信不过!
被怼回来的柳文安懒得继续劝说,抬手遮住眼,吐出口中冰冷的雪沫,裹着一身风雪一深一浅地前行。
风越来越大,一个劲地往身上细缝里灌,才走了不到两里路天色又变,阴云层层加叠,压抑得让人惊慌,空中的雪花越下越大,到了最后变成鹅毛飞雪,簌簌打在脸上又冰又疼,前先吃马肉赞下的热气早就跑了个精光,只剩一肚子冷气冻得人直哆嗦。
柳文安按了按住因冰霜入腑疼得厉害的胸口,艰难地呼出口热气,喉咙又干又渴,脚下的路越来越泥泞,布鞋早就浸透冰水两脚早就没了知觉,只觉得两腿越来越重,似乎被绑上冰冷似铁的铅块,行路越来越吃力。
行了一会,柳文安撑着膝盖喘气,眯起眼努力地抬起头量了量天色,又俯下身从白茫茫的地里扒拉出两根壮实的木棍,把其中一根扔给莫姚春:“拿着”
几乎手脚并爬的莫姚春捡起木棍,艰难地撑起身,想要扯出一抹笑意却发现脸颊肌肉已冻得没有知觉,只能对他点点头以示感谢,又让撑不住的梅香半靠在她身上,继续在雪里地艰难跋涉。
阴云欲坠,风雪变更加密集,又行了半时辰,终于能遥见江沙县城头,柳文安怀着振奋的心继续往县城走,走心越沉,一开始道路两旁有零星的尸体,原以为是被冻死的流民,可随着离县城愈近,路旁堆叠的尸体越多,柳文安翻了翻横陈的尸首,眉头皱了起来,这是蓬头丧面的流民,这是穿戴整齐的兵卒......唯一相同的是他们身上人全是刀剑相交的伤势。
难道又是乱军??
柳文安与牛人燕面色沉重,顾不得浑身无力,使出吃奶的劲拔腿就往官道旁的路跑,小心翼翼地绕到城门角,猫着腰贴紧城墙摸到县门,悄悄地探头一望!
嗯?县门大开,人呢?县城里的人呢?
诺大的城门口不见人影只有风雪寂寞地刮过。
静等几息后一精壮侍卫抽刀全身警戒入城,不一会侍卫回来,脸色非常难看地回禀:“世子,江沙县于五日前被流民洗劫,城内人迹稀少,几乎是死城。”
洗劫二字并不是精准形容,而是饿疯的流民攻进了原本就不大的江沙县,像蝗虫啃食般将县城内余留的人抢杀了个干净,连一县县令也命丧其中,如今县城内只剩下一些等死的老弱病残。
听到江沙县没了柳文安一惊,脑海里蓦地跳出几个字‘东汉黄巾军’,余光扫了眼胸口剧烈起伏不定牛人燕,干旱无粮、前朝余孽、铁勒入关、流民走投无路,一桩桩王朝将倾的的BAFU都叠满了,燕朝才经营两朝,不过五十余年,难道就要倒下了?
真黄巾起义她该当如何?回屯里接大姐往南下?柳文安正谋划出现最坏局势的后路时,就听得牛人燕阔步迈出,带着不容置疑语气道:“先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