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朝游——黍宁【完结】
时间:2024-10-17 17:12:56

  在场众人无不为之色变!
  邓浑做梦也没想到她竟敢动刀!
  “贱-人!!”他痛得冷汗如雨,面色狰狞,嘶声大骂:“给我杀了她!!贱-人!!”
  还没等邓浑开口,在场的那几个汉子就已经纷纷拔刀冲了上去。
  上回吃了这个暗亏,这一次在场五个,人人带刀,一时之间,刀光森立,触目惊心。
  慕朝游也知晓这次恐怕难以善了,因此应对得十分小心。
  但若说后悔?怕是没有的。
  有些事能忍有些事不能忍。
  人渣就合该是这个下场。
  顺手掀起巷口堆迭着的藤条筐,纷飞的箩筐短暂地遮挡了四人的视线,慕朝游眼也不眨,身姿矫若雌鹰,在一片刀光剑影中,迅速冲出一个豁口,挥刃直冲向众人之中最薄弱的那一环——邓浑!
  邓浑右手受伤在前,几无还手之力,便被她故技重施,以鹰撮霆击之势,迅速拿在了手上。
  森寒的刀刃贴上颈口的剎那,邓浑直如一只被掐住了脖子的鸡般悚然呆站着。
  鲜血顺着手臂蜿蜒而下,慕朝游抿了抿唇角,刚刚冲得太急,她浑身上下被割破了不少细小的刀口,袖子也被人一剑斩落了半截。
  但她此时根本无暇顾及身上的伤势。
  大脑正在疯狂运转。
  要喊人求救吗?
  那势必会将官府引来。若抓个现行恐怕不好收场。
  若不高呼,她一个人双拳难敌四手,便是有人质在手,胜负也难说。
  趁着慕朝游思索的间隙,邓浑忙冲着其他人使了个眼色。
  冰凉的刀刃切入肌理。
  慕朝游平静地将刀锋迫进他皮肉,“我这个人胆子小,经不起吓,别人一吓我我就手抖。”
  邓浑汗出头额,哑口无言。
  正当两拨人马对峙之间。远处的巷口外忽然传来一道清冽玉润的嗓音。
  “怎地不继续往前?”
  慕朝游一愣。
  这个声音——?!
  阿笪轻快的嗓音紧随其后:“路走不通,郎君你看,也不知是谁家的车架翻倒在了这里。”
  车帘被人撩起,王道容下了车,目光望向面前这一地狼藉,心脏却没来由地漏跳了一拍。像是被虚空之中的一只大手莫名紧攥住。
  未及多想,他循着地上的乱痕一直追到了巷口。
  巷子里,慕朝游一条胳膊正往下淋漓的流着鲜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犹含着错愕,不偏不倚,正正好,一眼望进了王道容的眼底。
  王道容没有预想到自己会看到这样的光景。
  官署无事,他这些时日心神不宁,索性如往常一样驾车出游散心。不知不觉间就走到了慕朝游所在的面馆附近。
  他目光向下,先是看清她破损的半截袖子里伸出的白的晃眼的手臂。
  手臂上刀口纵横交错成个狰狞的模样,细白的指尖正往下淌着的一串血珠。
  王道容的目光又随之扫了一圈儿她附近提刀站着的那几个汉子,平静的心上陡然爆发出一股强烈的杀意,数日来的辗转与煎熬在这一刻都燃烧成熊熊烈火。
  该用什么样的言语来形容此刻的心情?
  活着对这世间也无用,不如尽杀矣。
  一念既出,王道容平静地拔出剑,他峨冠博带,形容风流,一眼便知晓是出生士族。冷不防地现身巷口,那几个汉子面面相觑,一时之间竟不敢造次,直被他走上前来。
  他眼也没眨,只一剑挥下,便将邓浑砍倒在地。
  突如其来的变故不止惊呆了慕朝游,也将其余四人吓成了见了猫儿的老鼠。
  他们这些无赖,素日里不过仗着比别人多几分的狠心,哪里又敢真的动手杀人!
  此时见这姣好秀雅的少年,上前直如杀鸡宰羊一般,一剑便结果了老大的性命,顿时一个个都吓得两股战战,面如金纸。
  王道容垂下眼顺手解下身上的雪白的外袍,兜头朝慕朝游抛了过去。
  头顶落下一片柔软,慕朝游的眼前顿时陷入一片黑暗,馥郁的百合花香冲鼻而来。
  她怔了怔,正要扒下来。
  王道容却道:“人多眼杂,不要让人瞧见你的脸。”
  交代完这一句,他一双黝黑的眼,静静落在其余四人身上。
  这并不是看活人的目光。
  更像是在看砧板上待宰的肉。
  求生的欲望让剩下来的四人想要拔刀。但邓浑的惨死和这个少年士族的打扮却已经让这四人精神崩溃。
  不动手,难道等着坐以待毙?!
  可若是动了手,依照南国律法,莫说能留个全尸,阖族都要丢了性命!!
  冷汗迅速浸透了衣裳,不知是谁哀嚎了一声,破罐子破摔咬牙冲了上来!
  到底没经过系统的训练,转瞬就被王道容毫不手软一剑洞穿了腰腹。
  那人扑倒在地上,肚子破开一个大洞,肠子流了出来。
  两个。
  剩下三个人见此情此景,早就吓破了胆,一人丢了手里的兵器跪了下来,两人转头想跑,腿软得还没跑出几步就被王道容追了上去。
  三个。
  停下。
  理智与感情在这一刻仿佛被割裂成了两个毫不相干的部分。
  理智在让王道容停下。
  但感情却驱使着继续收割着眼前的性命。
  仅仅只是死尚且不够。
  轻描淡写的死亡并不足以纾解他心中涌动着的暴虐恣睢的欲望。
  四个。
  在解决了逃跑的两人之后,王道容这才转过身来,面向场中唯一一个还活着的那个。
  那人跪倒在地上,抖如风中的残叶,鼻涕眼泪淌了一脸,哀嚎的求救声令慕朝游都忍不住抿了抿唇角,心生不忍。
  指尖紧了紧身上披盖着的外袍,慕朝游垂下眼睫来,心里从1反复默念到10,强令自己不许心软。
  王道容提起剑转过身来,最后一剑砍下那人的头颅。
  至此,巷口只剩下人濒死前微弱的喘息。
  被剑刃划开肚皮,开膛破腹并不足以他们迅速死去。
  阿笪只看了一眼,就知道他们活不了了。
  黑暗放大了其他的感官。
  耳畔不断传来人们的惨叫与刀剑入肉时的闷响。馥郁的百合芳香与浓郁的血腥味混杂成一股难以入鼻的殠臭。
  慕朝游揪紧了身上的衣裳,心想。人临死前的呻吟竟如待宰的猪羊并无任何区别。
  王道容提剑回身,没吭声,只静静瞧着她,隔着一层他的衣服,他仿佛第一次见到她一般。
  如今的慕朝游好像也变成了个古怪的怪物。
  一个轻而易举牵动他心神,只需安静地在原地守株待兔,就能够吞噬他身心的的怪物。
  明明稳住与令嘉的婚事当属最理智的做法,却总在顾家时想起她。
  明明没打算见她。却莫名其妙驾车到了附近,又叫他莫名其妙撞见这一场。
  明明只要将那几人驱赶了事,却在心底生出一股蓬勃冷酷的杀意。
  杀人犹不能平息他心底的怒火。
  恨不能乱刀加身,开膛破腹,五马分尸,寸磔凌迟。
  明明方才杀过人,正是杀意未平,情绪最为暴烈恣睢之时,却在看见她的那一剎那,如清风拂面而来
  所有的残暴,所有的躁动,在这一刻竟尽数平息下来,最终也只不过化作心头熨帖的两个字。
  “所幸”。
  王道容的视线清冷如冰,又如冰层下燃烧着的火焰,哪怕隔着一层衣裳,也尤为鲜明。
  慕朝游犹豫了一下,掀开了罩着头顶的衣裳。
  外袍丢给了慕朝游,王道容浑身上下此时只穿一件红色的内衬,乌发红衣浸透了鲜血,红得愈发妖冶。
  王道容静静地瞧着她,往日淡渺的目光今日仿佛要拆开她的骨头,剖开她的皮肉,一直瞧到她的心底去。
  她睁着黑白分明的眼,昂着下颌,神情有几分犹豫,他雪白的道袍将她紧裹着,堆迭着的布料犹如簇拥着她盛开的花。
  少年皙白玉润的脸朦胧在日光下,犹如一只玉蛾,这一刻王道容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在走向一条不归路,譬如飞蛾扑火。
  哪怕士族杀人无大碍,经此一役,他一直以来小心培养的声名也会受到重创,仔细维护的恭谨温良的人设也将毁于一旦。
  他一时之间心念百转。
  巷口墙内横生出一朵怒放的玉簪花。
  春风吹过,细小伶仃的花瓣纷纷扬扬落在她发肩。
  王道容微微垂眸,蓬勃的杀气剎那间平息下来。最终只是伸出沾血的手,摘去了她发间一朵如雪的玉簪。
第041章
  “王郎君我——”慕朝游怔怔开口。
  王道容染血的手指捻着那朵玉簪, 忽道:“他们纠缠你几时了?”
  慕朝游一字一顿,斟酌着语句:“不过三日之前闹出了些矛盾。”
  王道容安静了一秒,将玉簪花拢入袖口, “为何不来寻我。”
  慕朝游有些惘惘的, 心里涌出一股莫名的感受,下意识便回道:“那日你不见我, 我又如何敢厚颜上门?”
  话既出口的剎那,她便后悔了。
  所幸王道容并未打算深谈。
  “回去吧。”王道容平静地替她重又盖上道袍, “此地交由我来处置。”
  慕朝游愣了一下,忙又将道袍扒拉下来, “可是你——”
  王道容:“阿笪会送你回去。稍后等此间事了,我再来寻你。”
  他说得如此果决肯定, 事实上已经堵住了慕朝游所有未尽之言。
  她深知他出生琅琊王氏,定有解决之法, 而她留在此地不过徒添乱。慕朝游迟疑了一下, 转身跟着阿笪上了马车。
  临行前, 王道容只让他们将车上的酒水都搬了下来。
  载着她的马车没回面馆, 而是停在了她所居住的佛陀里小院。
  待慕朝游回到家中时, 她胳膊上伤口的血液已近凝结。
  慕朝游强打起精神先给阿笪倒了杯茶, 这才回身去厨房里烧了一锅热水,将干净的麻布丢了进去煮。
  搬了张小胡床,坐在厨房里便开始一点点擦拭身上的伤。
  慕朝游走后,王道容看了一眼这一地尸横遍野。
  回身揭开酒坛的封泥,兜头朝着地上的尸身一泼, 鲜血混着酒水哗啦啦淌一地, 空气里满是淋漓的酒香。
  南国司法实行“八议”制度,即“议亲, 议故,议贤,议能,议功,议贵,议勤,议宾”,“亲贵犯罪,大着必议,小者必赦”。
  街边杀几个泼皮无赖,不算什么大事。
  但最好还是要有个由头。
  酒水一浇,便坐实了是这几人喝酒寻衅滋事,冒犯他在前。
  证据粗劣不要紧,没有人会深究其中的真相。
  只是,近来陛下重用杨玄,严恭等人对付王氏,杨玄、严恭为政刻碎,仗着陛下的宠信,朝堂之上,对琅琊王氏处处刁难,弹劾,此事一出,此二人必不肯放过。
  说到底对他的仕途还是有些影响。
  王道容垂眸看了眼指尖的酒痕。
  他本应该再冷静一些。
  本不应该让慕朝游一而再再而三地影响自己的情绪。
  他本应该做出最理智的选择。
  王道容回来的时候,慕朝游正赤-裸着一条胳膊在包扎。
  少年刚踏入厨下,一眼便瞧见了她光-裸着的手臂。
  雪玉般的一抹白,霎时撞入眼底。
  他如当头一棒,脚步一顿,下意识别开视线,心跳如擂咚咚作响。
  还没想明白究竟为何紧张,便垂下睫来,下意识后退半步,掩上门,“抱歉。”
  慕朝游愣了一下,匆匆将缠了一半的纱布裹好,打开门将王道容迎了进来。
  少年垂着纤长的眼睫,几绺乌发垂落在颊侧,垂袖束手站着,并不去看她。
  慕朝游犹豫:“你……都处理妥当了?”
  他闻言往她胳膊上瞧了瞧,见她已经包扎妥当,这才抬起眼说:“已经通知了建康令,只是事情还未解决,容稍后还需折返一趟。”
  王道容主动告知市令也有自己的考量,若不自投罗网,届时,都官从事必定会调查到慕朝游头上去。
  他贵为士族一切有商有量,但慕朝游身为庶民,纵使他可一力保下她,与她声名事业都将有重创。
  ……那他是特地抽空赶回来看她的?
  虽然知道南国的豪门望族手眼通天,但到底是杀人命案,慕朝游抿了抿唇,实在放心不下,明知是废话还是忍不住又要问,“不要紧吧。”
  王道容闻言微微一顿,本想道无妨,但话到嘴边,竟成了离奇的些许苦恼的,“有些麻烦。”
  这个时候慕朝游对王道容只有感激和愧疚。
  闻言,大脑空白了一瞬,“那……怎么办?”
  她毕竟是个穿越女,对南国的法律实在没什么了解,更遑论这个时代的法律弹性得很。
  王道容温言安抚:“事情还未走入绝境,且走一步看一步。”
  这件事毕竟是因她而起,慕朝游不愿做龟缩在别人身后的懦夫,一怔之后,坦言说:“若是……若是不好解决,就将我供出来吧。是我冲动,你只是路见不平。”
  仓促间她对上少年黝黑的双眼。
  王道容平心静气,语调清淡柔和,“人是容所杀,容虽不才,却也不至于连这件事都处置不好,反倒让朝游你为我顶罪。”
  慕朝游心乱如麻,视线落在王道容身上。
  少年乌绒的眼睫半阖着,单薄的红色内衬浸透了鲜血,乌黑的发被鲜血所污,凝结成块,凌乱得黏连在颊侧,他容色苍白得像水中的寒玉,唇色也失去了往日的血色。
  方才她被他的道袍遮蔽住双眼,未曾看清战局,如今见他浑身染血,形容狼狈,慕朝游更加担心,“你有没有受伤?”
  少年闻言一顿,面露迟疑之色,轻轻摇了摇头。
  但慕朝游没有放过他微妙的停顿。
  受伤了吗?
  她心中愧怍着急,一时忘记男女大防,想上手去拉他去厨房里包扎。
  王道容却退后半步,主动避开了她的手,轻描淡写地说:“我无事。只是小伤。事情还未解决,我不好久留。这几日你就在家中待着,勿要出门走动。”
  “可是——”
  王道容斩钉截铁:“朝游,信我。”
  慕朝游一怔。对上少年乌浓淡静的视线。
  自从她搬出王氏府之后,王道容就再没称呼过她朝游。
  四目相对间,似乎又回到了曾经相依为命的岁月。
  王道容似乎真的只是抽空赶来的这一趟,不待她再开口,就又匆匆叫上阿笪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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