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朝游——黍宁【完结】
时间:2024-10-17 17:12:56

  是之前去定林寺的时候给自己求的。如今正能给王道容用。
  阿笪接过平安符:“这个是吧?”
  他下了包票,拍着胸脯说,“娘子放心,我一定给娘子送到。”
  慕朝游感激地道了声谢,阿笪拿着平安符转身离开了。
  回到家里就把平安符送给了王道容。
  王道容垂着眼睫,伸出纤长的手指,接过了平安符。
  针脚很粗劣,还有股劣质的檀香。
  他神情还是很平淡的,却拿在手里握了好一会儿。
  也没说什么。
  但到了晚间,阿笪再进去伺候的时候,却看到那个小小的平安符被搁在了桌角。而王道容正安静地捧着一卷书坐在案前夜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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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道容一直深信祸兮福之所倚的道理,有些事情换个角度未尝不能有新解。
  与顾家的婚事拖了太久,顾家反复,不是合适的联姻对象,他这些时日来总想与顾家解除婚约,未尝不能借今次之事做些手笔。
  一念既定,王道容便叫来自己惯常使用的心腹仆役安排下去。
  顾锡爱女如珠,派人在他耳畔多煽风点火,相信无需他开口,顾锡自己就会反悔。
  王道容一连被王羡关了整整半个月,这段时间王道容没出门,王羡也没出门。
  儿子不省心,也冲淡了王羡那股风花雪月的念头,这几天虽偶有想到慕朝游,但一看到家里那个好大儿,王羡头就痛得厉害。
  陛下和司空没苛责他,并不代表这事儿就圆满揭过了。
  光是顾锡那只老狐貍,就够让他受的了。
  在王道容跟顾妙妃的婚事上,顾锡本来就立场模糊,态度暧昧。此事一出,他当即顺坡就驴,委婉地表示,要不这事儿还是算了吧,之前随口讲的一两句话,又没过礼。
  令嘉身体太弱,胆子小,你儿子杀了五个人这还了得。
  我女儿听到这消息吓得三天三夜都没睡好觉。
  王羡:“……”
  他倒是想反驳,但实在开不了这个口,毕竟那尊杀神还在家里关禁闭呢。将心比心,要换作是他那也不敢将女儿嫁过去的。
  也罢,不结就不结。
  只他顾家能结亲了怎么的?
  婚事是告吹了,儿子还是得敲打。
  于是,王羡就把王道容叫到屋里来,将这个坏消息同他说了。
  孰料,少年听完,十分平淡地说,“知道了。”
  “知道了?”
  王羡差点儿气笑了,“你知道什么了你就知道了。”
  王道容眼睫毛都没动一下,淡淡地说:“儿子也曾想过,我与令嘉本就不甚相配,就算日后成亲,难免成一对怨偶,不如及时止损,也可成全两家的情谊。”
  王羡:“……”
  他这个反应,让他下意识就想问,他是不是早就想和顾家退亲了。
  是不是因为他在外面养的那个女人?
  可看王道容这个事不关己的冷淡劲儿,王羡就气不打一处来。
  儿孙自有儿孙福。
  他是不想再管他那些有的没的了。
  光看他就烦。
  正巧刘俭盘算着时间,快半个月了。心想,关这么久也差不多了吧。
  驾了马车登门过来捞人。
  王羡索性眼不见为净,摆摆手,赶苍蝇似的,示意刘俭把王道容打包带走。
  接了王道容出来,刘俭长舒了口气。
  他刚进门的时候,正看到王道容和王羡父子俩大眼瞪小眼,气氛僵硬得让他浑身都发毛。
  刘俭不敢多待,麻溜地跟王羡见过了礼,抄起了王道容赶紧就走。
  此时远离了王氏府,这才忍不住扭头问道:“你跟王公之间又吵架了?”
  王道容说没有。
  刘俭纳闷:“没有?没有你俩僵在那儿干嘛?”
  王道容:“顾家——”
  他本来想说“退婚”,但本无婚约,如何说得?
  偏了偏头,略有点儿卡壳。
  刘俭默契地叫起来:“顾家要退婚?!”
  刘俭替他说了,王道容点点头,干脆默认了下来。
  刘俭不可置信地看看王道容。
  王道容神情淡淡,白皙的手指打起车帘,扭头望着窗外的街景。
  刘俭想不明白:“王芳之,顾家都要退婚了,你还这么淡定?”
  王道容淡淡地反诘了一句:“……不然我去抢亲么?”
  刘俭一噎,正筹措着语句之时,王道容忽冷不丁地说:
  “去佛陀里。”
第043章
  刘俭一愣。
  少年平静地抬起黝黑的双眼望向他, 脸不红心不跳。
  他想起一个可能,忍不住挑眉:“……你该不会是去找慕朝游吧?”
  王道容比他想象得还要坦率许多:“嗯。”
  刘俭:“我好不容易把你捞出来,你就出去找别的女人?我是你车夫吗?”
  王道容:“我没车。”
  刘俭:“……”
  马车终究还是在佛陀里停了下来, 王道容下了车, 还不许刘俭跟着,叫他驾车回去。
  刘俭:“我驾车回去你怎么办?”
  王道容:“我自己去街边租车。”
  望着王道容离去的身影, 刘俭一颗心直往下沉了沉。
  他知道王道容对慕朝游不一般,但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知好色则慕少艾,哪个世家子不风流多情的?他王芳之要真的不近女色, 他就该担心他和谢蘅的贞操安全了。
  但王道容对慕朝游的看重还是有点儿超出了刘俭的预料。
  这个点,慕朝游理当在面馆, 不该在家。
  来的时候王道容也预料到了这一点,不去面馆是那几个无赖之前威胁过她, 他需避嫌。
  面前的小院此时大门紧闭, 王道容在门前静站了一会儿, 心里困惑甚至于后怕。
  他第一反应竟是来找慕朝游?
  怎么会这样呢?
  可是来都来了, 他也不能调头就走。
  门前有一块大青石, 王道容看了一眼, 从袖中掏出一张帕子盖了上去,便干脆坐在门前等。
  此时不过再刚刚过午。
  建康入了夏,旭日融融,阳光晒的人骨头酥软,午后的风吹得人昏昏欲睡。
  王道容不知不觉, 就阖上了眼, 倚着门沉沉睡去。
  他睡得很浅,隐隐约约间好像梦到了慕朝游。梦境里阳光刺得人睁不开眼, 她逆着光,影子也是暧昧模糊的。
  等慕朝游打烊回到家门口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画面。
  少年静静地倚靠在她家门前,乌发柔软地披落着,皙白的脸颊被太阳晒得通红,整个人恬静美好得像一幅画。
  慕朝游足愣了好一会儿,才确信在她家门口睡着的人是王道容。
  “王郎君?”她仍是不太确定的,嗓音轻轻地喊他。
  听到她的动静,王道容纤长的眼睫轻动了动,掀开了如花的眼帘,露出一双黝黑深浓的双眼。半梦半醒间,他眼里还泛着淡淡的雾气,眼尾泛着一抹好看的薄红。
  听到她的呼唤,王道容大脑仍沉浸在梦境之中,放空了好一会儿。他眼睫动了动,迷茫的眼珠子也跟着动了动,双眼这才一点点复归了清明。
  视线一点点落在了她脸上,王道容静静地看着她,这一瞬间,竟有些分不清是梦还是现实。
  “王郎君?”慕朝游又迟疑地喊了他一声。
  眼前的少年这才回过神来,神情自然地问:“你回来了?”
  ……一回家就看到王道容睡在自己家门口实在太诡异了。
  慕朝游愣愣地问:“怎么睡在这儿?”
  少年像没全醒,反应还有些迟钝。
  王道容静了好一会儿,才动动眼睫,慢慢地说:“等你。”
  慕朝游更迷糊了:“那怎么不去面馆找我?”
  王道容轻轻摇首,嗓音温软,语速也很慢,很正经地说:“避嫌。”
  这半个月里,慕朝游心里一直惦念着王道容的伤势,如今见他全须全尾地站在他面前,不由松了口气。
  “进屋说话吧。”
  进了屋,慕朝游转身给他倒了杯茶。
  苦涩的茶水入口,眼前的少年动动眼睫,好像这才醒过神来。
  慕朝游看他白嫩的脸蛋上那点呆呆的迷惘散去,这才捧着一杯茶,也在他对面坐下。问出这些天来一直萦绕于心的问题,“那日太过仓促,没来得及细问郎君的状况……”
  “郎君可曾受伤?”
  王道容:“……”
  思绪一点点归笼,他大脑终于彻底清明,也记起了此行的目的。
  那天他本来没受伤,慕朝游问的时候,他鬼使神差地迟疑,又摇头,就是心存了几分让她误会的意思。
  她果然担忧。
  这一招很好用,虽然王道容自己也说不来好用在哪里。
  并不妨碍他眼下再用一次。
  他抿了唇瓣,正想开口说伤势,下一秒却隔空撞上了慕朝游的视线。
  那双黑白分明的眼里毫不掩饰焦灼和担忧之色。
  王道容微一顿,忽又觉得兴味索然。
  何必如此平白叫她担心误会,令她旧情难消,到时候又牵扯出许多事来。
  王道容谨记着,同时也告诫自己。
  今日来,只是为了给慕朝游一个交代的。
  杀人、退婚。
  短短几日,他的生活就已经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倒不会因此迁怒慕朝游觉得是因她而起。归根到底,走到眼下这个地步,是他自己做出的选择,杀人也是他自己动的手,没人逼他。
  这才是最让他心惊的地方。果然他从前预料得不错,和慕朝游在一起就是会带来无穷无尽的变数。
  ——算了,给个交代之后,就这样不咸不淡地保持着距离罢。这也是他被王羡关禁闭的这段时间里一直惦念着要办的事儿。
  话到嘴边改了口,只淡淡说:“没事。”
  那天事出突然,慕朝游一直想当面跟王道容郑重道谢而不得。
  回去之后,她总忍不住回想那天发生的一切。
  越想心里越糊涂。
  因为之前吃过一次苦头,她当然不会再自作多情以为王道容对自己别有情谊。
  她如今实在摸不清楚王道容对自己到底是何态度,否则,她也好据此来调整自己的处事方式,他若觉得能做朋友,那她就跟他走近一些,他若想保持距离,那她就避得远远的。
  这人分明在她家门口等了一下午,却在跟她说话时,言语间无不透露出与她两不相干,泾渭分明。
  忽远忽近,实在难以捉摸。
  慕朝游就算有心找个话题也不知道能说些什么。
  王道容好像也当真只是过来给她个交代,好叫她安心的,略说了几句话,便起身要走。
  他在她家门前足足等了一下午,说走的时候竟走得毫不犹豫。
  慕朝游只好站起身一路送他到门前。
  天快黑了。
  临走前,王道容抬头看了眼天色。
  怨气还在不断地往佛陀里汇聚。
  若不出意外,建康城内早晚有一日会诞生出他想要的东西。
  这一晚上,王道容都未曾回府。
  待到第二日,风尘仆仆赶回府上,王道容忽然收到了一封信。
  一封来自顾妙妃的信笺,信中邀请他明日一晤。
  王道容也没同王羡说,只自己不动声色地收起了信笺。
  他觉得见不见顾妙妃都是无所谓的。
  她既然来了信,见一面,把话说清楚也无妨。
  自打刘俭来过之后,王羡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过了他的禁足,隔日王道容就来到了约定的酒楼见到了顾妙妃。
  顾妙妃不是一人来的,身边还跟着她手帕交,庐陵戴氏的女郎,戴灵宜。
  顾妙妃一看到他,就一副极忐忑愧疚的模样。
  “……阿耶的事,你别生气。”
  王道容不太懂这有什么可生气的,仍是安慰说:“顾公也是关心你。”
  顾妙妃揪着衣袖,露出个苦笑:“我知道,只是……只是,咱们到底缘浅了。”
  她是喜欢王道容的,当顾锡跟她说婚事还是作罢了的时候,顾妙妃伤心遗憾了好几日。
  但她又能如何呢?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的婚事只能听命父母的安排。
  唯一能做的,也不过是大胆将王道容约出来与他郑重地道个别。
  顾妙妃一直在说,她唇角挂着淡淡的苦笑,怀念着幼时两个人第一次见面。
  王羡第一次带着王道容来做客,小小的少年,穿着白衣,粉雕玉琢的。
  当时他一个人在园子里玩耍,她看他好看,以为他是个小姑娘,好奇地跑到他跟前,问他叫什么名字。
  小小的王道容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没吭声,两丸玉珠般的眼底已经有了目空一切的矜傲。
  她当时觉得,他真有意思。
  顾妙妃说得很动情。
  王道容眼睫动了动。她到底说了什么,他其实一点儿都没听清。
  倒是那个戴灵宜有些恨恨地瞪着他,一副为顾妙妃打抱不平的模样。
  王道容平静地瞥了她一眼,就移开了视线。
  戴灵宜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气得涨红了脸。
  回去之后,看顾妙妃郁郁寡欢的模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依我看,不嫁他才是最好的!”
  “在外面蓄妓养妾算什么好东西。”身为顾妙妃的闺中密友,戴灵宜也是听说过慕朝游这一号人物的。
  顾妙妃:“你别瞎说,慕娘子和他不是这样的关系。”
  戴灵宜的母亲就是建康出了名的悍妇,她父亲纳妾,她母亲提着菜刀一路追杀过去,享誉了整个建康。
  母亲彪悍,也养出了个女儿斗牛似的个性。
  戴灵宜骂道:“你傻啊,都住了那么长时间了,你真信他们之间没发生过一点事?我看他家是老早就想解了这门婚事了,怎么你父亲一上门他家就同意了?”
  这一句正正戳中顾妙妃的心事,顾妙妃没吭声了。满脑子都想到刚刚和王道容见面时的那一幕,对于这门有缘无分的婚事,王道容表现出了出奇的冷静与淡漠。这让顾妙妃心里怎能没个疙瘩?
  戴灵宜说:“不结就不结!就是实在是可恨!可恨我刚才没一杯茶泼到他脸上去!还有那个什么慕朝游,若是让我遇上了,我定要撕破她的脸给你出出气!”
  至于为什么刚刚没这么干,当然是琅琊王氏地位超然,又怎是他们这些二三流的士族能招惹得起的。
  刘俭也得了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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