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历到流光阁的时候,才切身体会到琅华将王府管理的多么井井有条。
流光阁禁足半年,院里的奴仆丫鬟并没有一丝懈怠,院里还摆了几缸睡莲,伴着月色,别致又生动。
阿箬见弘历来了,急忙进去通传,连行礼都忘了,弘历不由地皱了眉头,青樱身边的这个丫鬟太没有规矩了。
“弘历,你来了。”青樱的屋里仍然摆放了冰缸,甚至比琅华屋里还凉快些,青樱放下手中的绣品,笑脸盈盈地看着弘历。
弘历这些日子累坏了,并不多说话,坐在了青樱身边。
“青樱,其实这些日子,我一直很想放你出来,但我不敢去求额娘,额娘想看到我服软,若我还是个依靠她的无依无靠的幼子,我就去求她了,可我现在是王爷,是大清的储君,我不能。”弘历的语气疲惫,这样的解释他本不愿宣之于口,但青樱一定是怪他的。
青樱给弘历带去的信,只有简简单单三个字:长门赋。
青樱拿自已比陈阿娇,弘历比汉武帝,话里话外在说自已被厌弃了。
弘历看到纸条的时候简直头大,青樱家比不了权势滔天的馆陶公主,他也不是那汉武帝刘彻。
“王爷,尝尝这冰葡萄吧,你惯爱吃的。”青樱拈起一颗冰葡萄,递到弘历嘴边。
冰凉的指尖划过弘历的唇角,弘历抓住青樱的指尖,贪恋这一抹冰凉。
“王爷,我禁足的这些日子,从未怪过您,贵妃娘娘和姑母积怨由来已久,不是你我能解开的。”青樱坐在弘历身旁,头伏在弘历肩膀“可是姑母对皇上一往情深,纵使皇上说过死生不复相见,你能不能求求熹贵妃,让姑母去见见病重的圣上。”
弘历满是无奈,又有些生气,他在宫中夙兴夜寐,一月没有回府,和青樱有小半年没见了,好不容易见面,青樱总拿景仁宫娘娘的事让他为难,丝毫不关心他的身体怎样。
想到琅华和月的妥帖,他轻叹了一口气“青樱,这不是你该管的事情,额娘和景仁宫娘娘不仅是对手,更是政敌,我不能背叛额娘。”
说罢,弘历站起身来,不愿和青樱再说什么,径直走了出去。
第16章 登基
这日傍晚,月正在琅华屋里和她下棋,永璜永琏带着Z瑟在院子里玩。
却听整个紫禁城突然回荡起了轰鸣的钟声,国丧,皇上崩了,琅华和月放下手中棋子,跪下伏地三拜痛哭。
皇上生前早已经将遗诏置于正大光明牌匾后,毫无疑问,登上皇帝之位的是弘历,尽管早有所准备,琅华依旧有些手忙脚乱,先将永璜永琏永璋和Z瑟送入奉先殿穿上宫中送来的孝服,又命人通知月和青樱入宫,至于府里其他的格格,去永寿宫服侍熹贵妃,慰问熹贵妃不要过于哀痛。
琅华依旧记得,前世众人为国丧哀悼之时,青樱却去景阳宫见了那位弃后,让弘历登基以后,一直处于被动地位,和太后之间也生了嫌隙,其实弘历登基定局已成,乌拉那拉氏的挣扎只是徒劳。
今世,琅华特意让人盯紧景仁宫,绝对不让青樱随意接近她那姑母。
青樱探望不成,得知是琅华的吩咐,心内忿忿。
奉先殿内,琅华领着众位福晋、侧福晋举丧,熹贵妃体谅守丧辛苦,特赦众命妇每隔两个时辰可以到偏殿歇息两刻,服用些参汤。
琅华和月刚进偏殿,便见青樱领着恍模在桌旁说话。
“福晋,听说是您命人加了景仁宫的守卫,不准嫔妾探望的。”
月刚想开口,琅华急忙拦住她“没错,是我奉熹贵妃之命,国丧期间协理六宫。大行皇帝说过与景仁宫弃后死生不复相见,自然不能让人在国丧期间违背皇命。”
“福晋便这般不讲情份吗?景仁宫娘娘说到底也没有废后。”青樱语气越来越强烈,偏殿中歇息的其他命妇见状都离开了,只剩下琅华三人。
琅华先不回答,只挽着月坐下。
“侧福晋,你要注意言辞,是我不讲情份吗?你现在不仅是乌拉那拉家的小姐,更是爱新觉罗的儿媳,王爷的枕边人,现在国丧之际,你是要去见大行皇帝厌弃、熹贵妃娘娘憎恶之人,然后请她出来为大行皇帝服丧吗?”
月为琅华奉上一盏参汤,也出言警告“青樱,你之前屡次犯禁去探望景仁宫娘娘,福晋都知情,但念在你的孝心,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在贵妃娘娘面前替你掩饰,可如今是什么时候了?你不要太任性。”说罢,自已端起一盏,细细喝下。
“青樱,熹贵妃娘娘是胸怀宽广的,你若是不搞这些小动作,或许还能保住你姑母一命,可你如果耍这些小聪明,最终会害人害已,我可以不管你的死活,但是必须要顾及皇家的体面。”琅华喝完手中的参汤,准备闭目歇息一下。
“福晋和王爷鹣鲽情深,顾及皇家的体面,真是让嫔妾心服口服,不知道王爷当日被赐婚之时,可有想到福晋如此体贴人心。”青樱一时口快,说完之后,连自已都心惊胆战,月更是脱口而出
“青樱你放肆!这种事你不看看这是什么场合,竟然敢随意提起。”
琅华轻轻攥住月的手,让她不必生气,“青樱,想必这些话,你憋了很久了。今日我告诉你,黄粱一场终是梦,镜花水月必成空,即使没有我,你也当不了弘历的福晋,况且十年前,是你口口声声说不屑参加弘历的选秀,今日为何又故事重提,你与王爷有情份是事实,但情份还有多少却不可知,切莫再有恃无恐了。”
“月,陪我去看看各位福晋们今日回府的轿辇可都妥当了。”琅华不愿在奉先殿惹人笑话,不待青樱反应过来,拉着月往外走。
张廷玉大人护送大行皇帝回宫途中病倒,鄂尔泰大人在守了七个日夜以后也体力不支晕倒在乾清宫,弘历既要服丧,又要处理国事,实在无暇顾及奉先殿的众人。
十月十七日,除丧十日之后,弘历即帝位于太和殿,追封孝敬皇后为母后皇太后,奉熹贵妃为圣母皇太后,封福晋富察氏为皇后,侧福晋高氏为贵妃,侧福晋乌拉那拉氏为娴妃,待孝期满一年行册封礼。
同日,景仁宫娘娘自经于景仁宫正殿,追随先帝而去,葬入妃陵。
这一世,青樱没有去求太后赐名,前世琅华就很疑惑,舍去过往就舍去过往吧,好好的改什么名字呢?还是在弘历不知道的情况下,她都替弘历憋屈的慌,幸好这一世没有再节外生枝。
琅华和月拟定庶妃位份,除了月、青樱二人,绿筠诞下了永璋,应是庶妃之首,虽是汉人,也得了个嫔位,至于金玉妍,毕竟是上驷院卿之女,哥哥又官场亨通,封为贵人,海兰,婉茵,白蕊姬都是常在位份。
弘历看了并无异议,只等明年一同行了册封礼。
第17章 献计太后
又一年除夕,三月国丧已过,虽然不能铺张,但仍在乾清宫举行了小型家宴。
弘历一直以慈宁宫修缮的名义,将太后暂时安置在寿康宫,太后虽然着急,但总不能主动提出搬进慈宁宫,因此借着准备家宴的名义,将琅华召过来。
琅华带着Z瑟进寿康宫之时,普带着小宫女在寿康宫廊下摘梅花,q一袭红色披风,在白雪红梅的映衬下更显得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皇嫂,你来啦,你看我摘的这株梅花,好不好看。”q见到琅华,急忙领着宫女行礼,拿着手里的梅花向琅华跑来。
“慢点跑,我看着好看极了,白雪红梅美人,真是好一幅美景呢。”琅华为q拍去披风上的雪。
弘历疼爱幼妹q,黑龙江上贡的两件火狐皮,给q做了这红披风,在宫里可是头一份。
“我要把这枝红梅送到皇兄的东暖房,他整日忙着批奏折、见大臣,都难得出来瞧瞧雪景呢。”q娇俏地一笑,带着人往养心殿去了。
琅华真心喜欢q明媚美好的性子,虽然前世q和Z瑟在和亲一事上必须做个抉择,但是从个人情份上,q没有错。
“儿媳拜见皇额娘。”琅华缓缓向椅上的太后行礼,脸上挂着得体温和的微笑。
“起来吧,皇后,近日皇上忙着处理回部事务,甚少到哀家这儿来,倒是你,也不怕麻烦,常常来陪哀家。”太后命身边的锦溪给琅华拿了一个软凳,又单独给琅华脚边放了个暖炉。
“皇额娘这话实在是谬赞了,侍奉太后本就是儿媳份内的事,皇上虽然忙,但也常常记挂着您呢。”琅华看着寿康宫正殿的布置,和慈宁宫并无两样,只是和偏殿几位太妃同住,终究不够尊贵。
琅华记得前世,弘历也是迟迟不肯奉太后进慈宁宫,为的是让太后心急,主动放潜邸里的青樱入宫。
而这一世,景仁宫娘娘去的早,青樱没有机会见到她,太后也没有为难青樱,让她留在潜邸,那弘历如此做,究竟是为了什么呢?琅华抚摸了一下头上的绒花,心上有了计较。
“哀家知道皇帝忙,只是年底,外命妇要奉旨入宫向哀家请安,总不能在这拥挤的寿康宫接见命妇夫人们,你说呢,皇后?”太后直言了当,却不把话说完,只等着琅华提出来。
“儿媳知道皇额娘的心思,皇上待您孝顺,想必是想尽善尽美,将慈宁宫收拾妥当,俗话说母子连心,皇额娘可曾知道皇上的心思吗?皇上一直记挂着一位故人。”琅华知道,弘历一直对圆明园那位郁郁而终的先人耿耿于怀,无奈先帝在时,他不敢提,现在他登基了,为了国本,又不能提,夫唱妇随,连带着这些妻妾,即使知情,也不能犯了大忌,打了皇上的脸面。
“皇后,你好大的胆子,你是在挑拨哀家与皇上的关系吗?哀家抚养皇上,尽心尽力,哀家就是皇帝的生母。”太后手指颤抖,她知道弘历的心结,当年就是在冬夜临近除夕,无人照顾的宫女李金桂病死在了圆明园的柴房里,后来弘历虽然成为他的儿子,再未曾提起他身份卑贱的生母,但羊有跪乳之恩,鸦有反哺之义,如今弘历荣登大宝,李金桂的魂魄却无处安息,弘历怎么能心安理得。
“儿媳不敢。”琅华跪下请罪,但抬起头,眸子里都是淡然从容“皇额娘,皇上心里有心结,能解开的唯有您,正是因为您是至亲,皇上才盼着您能主动疼疼他。”
琅华深深叩首“儿媳知道李氏在这宫中是个禁忌,先帝不愿提起,您和皇上不敢提起,后妃们也讳莫如深,但如果今日您能主动劝皇上追封,让李氏入土为安,皇上必将感念您的恩德,更会愧疚,您知道的,愧疚远比真情很难得。如此,皇上必定会主动请您搬入慈宁宫。”
座上的太后长叹一声,沉默良久后终于开口“罢了,皇后,你起来吧,你是个懂事的。”
琅华走在了青樱的前面。
琅华起身,她知道,这次她赌赢了。前世青樱实在愚蠢,皇上不仅是弘历,夫君,更是真龙天子,若是想通过皇帝生母一事和他心意相通,必须要有一个他无法拒绝的理由,还要给他找好台阶,找对方法,太后无疑是最佳选择,解了弘历的难题,得到了太后的信任,让青樱措手不及,她这算是一箭三雕。
琅华从寿康宫出来时,正遇见傅恒送q回寿康宫,皇上见到q送来的红梅,龙颜大悦,赏了q不少奇玩珍宝,连大不列颠的自鸣钟也大方的给了q,又看雪天路滑,让傅恒送苹乩础
远处傅恒走在q身后,q一袭红衣,傅恒玄色束腰侍卫装扮,实在是一对璧人。
在潜邸时,q时常到乐善堂找Z瑟永琏玩,傅恒便承担起了送q回宫的职责,两人年龄相仿,又都有共同的亲人,自然是无话不说。
傅恒走近,已经一月多未曾见过长姐,宫禁森严,即使他是御前侍卫,不当值的时候也不能进入内城,更别提后妃居住的内廷了。
十二三的少年逐渐脱去了稚嫩,因在御前当差,皇上亲自教导的缘故,更添几分矜贵。
“微臣拜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万安。”傅恒等一众侍卫纷纷行礼。
“快起来,阿恒今儿怎么得闲,送我们q妹妹回来了。”琅华打趣道。
“回皇后娘娘,是皇上不放心公主,派微臣护送的。”傅恒脸上飞速一道绯红。
琅华知道自已这位弟弟,自已再说恐怕他要恼了,急忙改了话题。
“额娘身体可安好?伯父还是整日去山野间游玩吗?”
“额娘一切都好,只是时常记挂娘娘,伯父近来在京郊的庄子上陪着伯母养病,甚是快活呢。”
“如此便好。”琅华看向q,“q妹妹,我那儿近来新得了波斯进奉的螺子黛,我用着甚好,想来你这个年纪,正是爱美的时候,不如跟了我去取来,我让小厨房给你和Z瑟打边炉吃。”
“好啊,好啊,这样的冰雪天气,涮点锅子吃最好了,皇嫂果然最疼我。”q挽着琅华的胳膊,对下人吩咐“你们把这些皇兄赏下来的给皇额娘看看,然后收到我的私库里去。”
琅华带着q回宫,傅恒也继续回去当差了。
第18章 其乐融融
琅华命小厨房备好了锅子,又让莲心去御膳房取了新鲜羊腿肉,此时正带着素练准备锅子里煮的豆腐丸子。
q在长春宫廊下东张西望,等着从上书房回来的永琏和Z瑟。
琅华调制了八和齑,里面加了腐乳汁,白糖,芫荽,锅子的锅底是小厨房从早上就开始熬制的牛骨汤,一时整个长春宫都飘满了香味。
永琏Z瑟从乾清宫就闻到了这香味,果然看到q姑姑的轿辇,就知道额娘肯定又准备了好吃的。
qZ瑟永琏玩在一处,三人一起吐槽上书房的曹太傅太过严厉,说起了今日上书房里,永璜和曹太傅据理力争,辩论管仲治国,好不激烈。
最终辩论以曹太傅的胜利结束,八岁的永璜气性大极了,回宫后连忙翻出《管子》拜读,就连永琏叫他来涮锅子,他都坚持不来,琅华急忙让素练送一份到月的咸福宫,让月和永璜也尝尝。
长春宫的香炉里袅袅细烟,正是难得的雪中春信,气味清幽冷隽,裹挟着锅子的香气,暖阁内其乐融融,q和Z瑟吃的兴起,竟将长袖束起,露出雪白的胳膊大快朵颐。永琏吃的文静,一举一动像极了他的小舅舅。
琅华夹起一片红白相间的羊肉,放到锅子里翻腾几下,趁热吃进嘴里,身上和心里都暖融融的。
素练掀开帘子,带来一阵冷气,笑盈盈的捧着一个食盒。
“贵妃娘娘吃着您送的锅子甚好,正好今日高斌大人派人送了几只山鸡进来,吃个鲜味儿,贵妃娘娘已经找人切好了,让奴婢带过来给公主阿哥尝尝。”
q眼睛亮亮地,擦擦额头的细汗,“好极了,皇嫂,q想这一口想的紧,莲心,快给我再温壶果子酒来,让我快活快活。”
莲心退出去温酒, 正好碰到了李玉。
李玉替皇上掀开帘子
“你这儿倒是热闹,又吃锅子又喝酒,怎么没人去请朕啊。”弘历背着手佯装生气地进来。
琅华放下筷子,带着众人行礼。
皇上坐到琅华身边,让众人起了身。
“皇兄政务繁忙,q给您送了梅花,您就匆匆地打发了我,我就只能来找皇嫂啦。”q嘟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