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鸢抬起了手腕,她疑问:
“我的血?”
她觉得没有那么简单,否则也不需要特意来一趟青山城了。
果然,江见朷转头看过来,他眉眼又似平日中透着不着调的温和,不紧不慢道:“不。”
“是青山城城主,虞听晚的血。”
十鸢倏然抬起头,视线紧迫地望向江见朷。
江见朷眼底笑意加深:
“你向来是探听情报和暗杀的好手,戚十堰都栽倒了你手中,想来这件事应当也难不倒你。”
许久,十鸢轻声问:“为什么是我?”
凭江见朷的本事,他想要谁的血炼药,便是那人是青山城城主,也总会有人前仆后继。
她听见江见朷意味深长地说:
“因为只能是你。”
*******
衢州城,在岑默一行人占领幽州城后,衢州城也不再是战场,虽然还没有恢复到往日欣欣向荣的模样,但也有百姓敢走出家门了。
然而,城主府一片安静冷清,没有敢靠近主院。
胥衍忱控制着轮椅下台阶,台阶颇陡,一个踉跄,轮椅差点不稳地跌倒在地。
双膝仿佛磕到了某处,他有一刹间脸色和唇色都褪去了颜色,他忍不住地轻咳了一声,双手紧握轮椅手柄,指骨处白得仿佛能看清血管。
他微微蹙起眉心,一双眉眼疏朗清隽,是十鸢再熟悉不过的温和清润,却又仿佛藏着股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意,暖阳洒下来,也照不暖他的眉眼。
轮椅不稳的声音微大,某人的听觉惯来灵敏。
胥衍忱下意识地回头,但四周一片寂静,没有那道每次担忧冲过来的脚步声,胥衍忱克制住回头的冲动,他耷拉下眸眼,情绪淡淡地控制着轮椅前往书房。
他想起数日前,他醒来后就没见到某人。
晴娘忽然来到城主府,和他禀报女子接了任务前往青云山一事。
胥衍忱那时才知道某人去了何处。
不告而别。
只是去了幽州城一趟,和谁学来的坏习惯。
第52章
春琼楼在青山城没有据点,十鸢
想要得到有关城主府的情报,只能靠自己去搜集。
青山城,十鸢在这里待了三日后,她发觉城内各条街道上都有一家药铺——安民堂,牌匾底部有着和城主府相同的标志。
城内所有百姓都会出入于此,仿佛店内卖的药品是他们生活中的必需品。
十鸢靠在巷子口,她脸上做了伪装,轻轻皱了皱眉,混在人群中一起进了安民堂,有人坐在柜台前,头也没抬:
“户籍。”
十鸢看着前面人掏出户籍的凭证,她心中稍微咯噔了一声,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他们究竟在买什么药,居然需要出示青山城的户籍?
十鸢拿着这个问题去问江见朷时,江见朷一点也不意外,他扔了颗梅子进口中,漫不经心道:
“只要在青山城生活三年,就能拿到青山城的户籍。”
十鸢又不想成为青山城的人,她不解:“安民堂到底在卖什么药?”
江见朷挑眉:
“我不是说过么?青云山瘴气环绕,城内百姓深受其苦,于他们而言,年过四十就已经是高龄,而安民堂卖的药就是压制瘴气所需。”
而在青山城生活三年后,基本上已经瘴气入体,需要时刻吃药压制,所以,这些人能没有妨碍地拿到青山城的户籍。
十鸢忍不住惊愕。
江见朷见她诧异的模样,低低地闷笑了声:“不是所有地方都和你们江南或是长安一样适宜居住,再说,青山城已经算是情况尚好,起码这点瘴气能有药物压制,你若是去了娆疆,才会明白何为瘴气之毒。”
娆疆?
十鸢知道这个地方。
青山城只是稍许排外,但对她们这等外来人,也不会有过多桎梏。
但娆疆不同,他们早不止是排外,完全可以说是封闭,很少允许外人进出。
十鸢对娆疆的印象,还是从春琼楼看见的资料,娆疆最擅长蛊毒,寻常人不敢轻易招惹。
“至于你说的标志,”江见朷轻哼了声:“你的确没看错,安民堂正是城主府的产业,里面除了解毒丸,只卖一种药,就是清瘴丸。”
“只能由城内百姓凭借户籍购买,城主府对这一快管控严格,几乎没有办法取巧。”
但不是没有空子可钻,人为财死,总会有百姓私下售卖给外来人。
十鸢皱眉,她深深地望向江见朷:
“你想要青山城城主的血,是否和清瘴丸有关?”
他对这等消息如数家珍,显然是早有调查,十鸢不觉得他会为了无关紧要的事情耗费心神。
果然,江见朷勾起了唇角:“是,也不是。”
“我对清瘴丸不感兴趣。”
凭他能耐,想要制出解药,不受青云山的瘴气影响,根本不值一提。
否则,他在青云山上也不会有住处。
江见朷倒了一杯茶水,茶水清透,映出他的眸子,眸中情绪不明,十鸢听见他说:
“我想要的,是娆疆蛊毒。”
十鸢脑海中闪过什么,她倏然抬头:“虞听晚和娆疆有关?”
江见朷和往常一样笑了笑:
“进出娆疆条件艰难,但其祖父曾出入过娆疆,后来,他回到青云山,从此青山城内有了清瘴丸。”
十鸢掩住眸中情绪,出入娆疆的条件再艰难,但只要有人出入,总能想到办法。
江见朷宁肯耗费心神从青山城谋血,也不肯踏入娆疆。
他和娆疆有渊源?
十鸢现在无从得知,但她知道江见朷能替胥衍忱解毒,而她需要将江见朷带回去。
所以,她必须得将虞听晚的血带给他。
但十鸢心底仍有疑惑,为什么江见朷说,能拿到虞听晚血的人只能是她?
十鸢出了客栈。
她垂眸一扫,手中出现了一个药瓶,在回客栈找江见朷前,她就已经找城内百姓买了一瓶清瘴丸。
街道上,十鸢和人错身而过,手中的药瓶已经消失不见,她轻声飘过:
“告诉晴娘,让人查明这药丸的成分。”
她对江见朷的话只信了五分,和江见朷相处越久,她越觉得江见朷口中的有缘人不是什么好事。
他排斥神医之名,所行之事却和医术息息相关。
也不尽然。
十鸢眯了眯眼眸,他究竟在练什么药?居然需要各种人血做引。
江见朷此人过于危险,她不能全然信他。
*******
日色渐渐转暗,青山城没有夜间生活,各个街道都呈一片暗色。
十鸢抬手正了正脸上面具,她站在城主府的不远处,冷眼望着城主府渐渐陷入死寂,一刻钟后,她终于动了,翻身上了屋檐,悄无声息地闯入了城主府。
她在青山城的三日,不是什么事都没有做。
前三日的夜晚她也潜伏在城主府上,亲眼见到厨房的人是在何处打水,暮食前,她已经在井中下药。
药效不重,一个时辰后才能见效,但足以让人睡上一个晚上。
她没有时间耽误,城主府也不招下人,她没有其余办法潜入,只能兵行险着。
但十鸢心底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如果此番行事就能成功,未免也太简单了,江见朷自己就能做到这一点。
十鸢眸色冷静,她没有迟疑,一路悄无声息地翻入正院,室内的灯还亮着,但没有见到人影,守夜的奴婢也昏睡在屋檐下。
十鸢手指一点点收拢,暗器在指缝间出没,她纵身潜入了正院。
几乎一站稳,十鸢蓦然转头望向床榻上坐着的女子,她呼吸骤轻,心底却没觉得有什么意外。
她早料到不会如此简单。
但十鸢还是忍不住地纳闷,难道虞听晚没有吃晚膳?
不然迷药怎么对她一点作用都没有。
女子一身华服,她虽是在青山城掌权,却是未曾学那些男子一般玉冠束发,床幔绯红,她坐在床榻上,额间首饰琳琅,勾着唇角,望向不速之客的眼神却是透着冷意,她轻笑一声:
“佳人做贼?”
十鸢没有说话,她谨慎地望向四周。
虞听晚站了起来,衣摆骤然拖地,十鸢在这时,才看见她背后有一条绯红的细蛇潜伏在她发间,她抬了抬手,红蛇一路爬行到她指尖,蓦然双眼对准了她。
十鸢心下骇然。
控蛇?
她一眼就看得出这条红蛇剧毒无比,论速度,她也未必比得上。
虞听晚也不在乎她没有回答,低笑了声:
“我在青山城数年,还不曾见过你这般莽撞的小贼,派你来的人,难道没有告诉过你,便是城主府没有一人,也不是那么好进的!”
几乎她话音甫落,十鸢就觉得眼前有人影闪过,她来不及思考,身体下意识地一偏,匕首骤然出现在手中,素手翻转,恰好抵在了红蛇口齿之间,有水渍落地,十鸢只听见刺啦一声,石板立时被消融出一个洞。
十鸢甩开红蛇,余光瞥见影子,迅速转身抬手挡住虞听晚扫来的腿鞭。
——仿佛撞上了一堵墙!
十鸢手臂一颤,几乎要拿不住匕首,她没去看伤口,但猜也猜得到,必然早就青紫,十鸢没有慌乱,但心底也在疑惑,她便是力道和寻常人不同,此人怎么也有如此力道?!
虞听晚的攻击被挡下来,她轻挑眉:“哦?”
十鸢来不及细想,虞听晚的下一轮已经袭来,于此同时,红蛇也一同逼近,十鸢只能挡其一,她选择——挡住蛇口!
背部被腿鞭狠狠一击,十鸢闷哼一声,看都没看虞听晚一眼,只专注眼前红蛇,她必须先解决其一!
匕首横转,切在红蛇口器间,她趁机迅速抬手一掐,捏在了红蛇七寸之处,双眸骤然一冷,指尖发力之时,红蛇骤然伸直身子,蛇口发出嘶嘶叫声。
背后传来一声:
“你敢!”
与此同时,袭来的是虞听晚的长鞭,长鞭上有倒刺,她要是受了这一鞭,不死也得去掉半条命。
十鸢迅速闪开,匕首被长鞭缠住,她没有要红蛇性命。
她要取血,而不是要和虞听晚成为死敌。
她指尖有松麻散,几乎在红蛇身破那一刻,毒素就已经渗入,察觉到红蛇身子发软,她将红蛇甩到一边,长鞭再次袭来,她不退反
进,顺着长鞭袭向虞听晚,匕首本就是近身武器,一寸短一寸险!
眼见匕首快要逼近虞听晚脖颈,但她一点也不在乎,反而狐疑地望向她的手指,惊疑道:
“你究竟是谁!”
十鸢没听懂,但不妨碍她先拿下虞听晚。
虞听晚冷呵了一声,没有抵抗,她被麻绳捆在床上,见十鸢仿佛和哑巴一样,不由得翻了个白眼:
“喂,和你说话呢,你究竟是谁?”
“便是你背后势力再是强盛,和青山城一城为敌,想来也不是一件易事。”
十鸢听到这里,终于肯说话了:“我只要一碗血。”
甚至她还故意压低了声音,不想让虞听晚从声线中听出她是谁,即使二人此时不认识,但没人知道她们会不会再见面。
闻言,虞听晚猜到她要做什么,下意识地道:
“别动!”
但她提醒得晚了!
十鸢话落之时,就已经手起刀落,虞听晚手臂上被划开一道血痕,红蛇分别中了药,格外虚弱,依旧一点点地从虞听晚的肩膀上爬下来,十鸢瞥见这一幕,身体快过脑子,瞬间起身退开。
只见,从虞听晚手臂上流出来的不止是血,还有无数细小的蛊虫,这一幕,足叫众人骇然。
十鸢亦然如此!
她惊愕:“这是什么?”
虞听晚恼怒:“叫你来的人难道没告诉你么?我身有蛊毒,外人根本不能靠近,一旦受伤流血,蛊毒也会顺血而出,若是有人碰到蛊虫,除非能和我一样成为蛊虫载体,否则会立即生机尽失!”
十鸢信她的话。
但她在仍是足尖轻点,踩在没有蛊虫的地方,将已经装满血和蛊虫的竹筒收起。
十鸢这一刻瞬间知道江见朷想要的是什么。
——正是这些蛊虫!
十鸢眸色变得晦暗,她拉住虞听晚,低声问:“它们的弱点是什么?!”
“火!”
撕拉——
十鸢撕开衣摆,她将止血药洒在虞听晚的伤口处,将伤口绑好,纵身一跃,将烛火打翻,腰间再扯出几个火折子,一一吹起,扔在床榻、衣柜,在四周洒满火油,她迅速反身,将红蛇扔在虞听晚身上,一手揽住虞听晚,退身而出。
在跃出房门那一刹,十鸢腰腹在空中一转,抓住昏睡在屋檐下的婢女,脚下动作未停,终于在火势袭来前,退出了院子。
虞听晚见她没有忘记婢女,冷哼了一声,终究是别过头,咬牙道:
“你知道我这院落值多少钱吗?!”
十鸢放下她,偏头平静回应:
“我不缺钱。”
虞听晚骤然梗住。
第53章
十鸢会赔虞听晚院落的损失的,但不是现在。
她将虞听晚安置好,眼见火势引起了城主府的注意,十鸢松手,刚要打算撤退,她就意识到手腕处被人抓住:
“你究竟是谁?”
虞听晚直勾勾地望着她。
十鸢眼中闪过一抹疑惑,这是虞听晚今日第三次问她这个问题了。
如果不是虞听晚因为这个问题分神,或许她还没有这么容易捆住虞听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