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听:“电话里说不清楚。”
她握着手机, 隔着一层电话无法察觉对方的情绪,于是她想要打破这层壁垒,让她能够近距离观察他。
“来见我吧。”她说。
“或者,我来见你。”
时间好似停滞在这一瞬间,就连空气都安静下来,静到顾听甚至能听到, 电话那头少年的呼吸声逐步加重。
他似乎从未预设到过这个画面,于是胆战心惊的怀疑着这句话的真实性。
她说,来见她?
顾从南缓慢地眨了下眼, 大脑仍旧处于持续放空的阶段, 没有完全清醒过来。
夜间的风凉飕飕的,他本该被吹的理智清醒, 可不知为何越吹越飘忽,身体仿佛溺在了云朵当中,叫人分不清这是虚幻还是真实。
“嘟”的一声,电话被人慌忙挂断。
像是突然退怯了一步,所有浮现表面的伪装全部被人直白打碎,不知该如何应对,最终因为胆怯挂断电话。
顾听放下手机,双手环抱站在落地窗前,她的眼神透过窗外看向很远的地方,好似在怀念另一个世界。
-
“咚咚。”
就在这时突然响起两道敲门声,打断了顾听的思绪。她敛眸回望,视线不定的看着紧闭的房门,刚才因为顾从南升起来的一点感伤情绪慢慢退散,理智回笼。
她将手机握在手中,抬步走过去,透过猫眼看向屋外。
在看清屋外的人是谁后,顾听脸上不由自主地多出几分震惊,她握住门柄打开门,抬眼,恰好撞上了一道目光。
“你——”
……
“少爷您回来了?”
方管家站在门口为姜且收拢伞。
——今夜京都有雨。
——中雨,不大,在十点多可能会转暴雨。
方管家记牢了沈随安交代的话,早早便在门前等待姜且,“看您没有淋到雨,这可真是太好了。”
姜且随手脱下外套揽到自己臂弯上,闻言笑道:“我回来的晚,您不用等我,您年纪大了,早点去休息吧。”
方管家看了他一会儿后,笑得眉目慈祥,“少爷果然是长大了。”
这些话放在以前对方根本不会说出口,或许他是这样想的,但因为种种原因,他不习惯将善意显露在表面,哪怕他也很在意这位陪伴自己多年的管家爷爷。
姜且腼腆一笑没有说话。
“不过今天是太太和先生的交代,我得等到完成以后再去休息。”
听到是顾听和沈随安的交代,姜且眨了眨眸,有些好奇:“交代什么?”
“太太说今晚怕是打雷,担心您会害怕,所以让我劝小少爷陪你一起睡。”
姜且原本还乖巧的神情猛然一滞:“啊?”
“让沈却陪我睡?”
青年一个字一个字的重复对方的话,在这句话出口的那瞬间,他下意识觉得不妙。本来小却就认为顾女士更偏心他,这样一来不是更加笃定自己的猜测么?
“他能乐意?”
姜且忽然好奇起对方的情况了。
方管家摇头:“当然不乐意。”
在得知这一事情后,沈却都快炸了。
少年委屈的抿起唇瓣,气的卷起自己的被褥将他团成一团,“我就说顾女士更偏心我哥!”
他气鼓鼓的将自己的被子从房间拽出来,窝在沙发上,骂骂咧咧道:“还要我等他回来睡觉?”
“他怎么那么能耐呢?”
“没关系,这是顾女士交代的,我忍。”
“……我完全、忍不了啊!”
“凭什么顾女士更喜欢我哥??!!”
方管家睁开眸,沈却‘不甘心’又委屈巴巴的质问声回响在他的脑海。他尽力将这些从脑海里驱散出去,轻声开口道:“小少爷等了您一会儿后,因为太困所以先上去睡觉了。”
“太太让我不要吵醒他,不过这样的话,可能就需要我陪您睡了。”方管家一脸勉强的说道。
从他的表情上看出,他比沈却还不情愿。
姜且:“…………”
姜且:“不用!”
他连忙制止,生害怕管家再说出第三个选项,“不需要你们陪我。”
虽然他确实害怕打雷,但经过那次以后,他对雷声也没有那么恐惧了。
现在,他可以心平气和的迎接各种自然天气。
方管家狐疑地看向对方:“真的吗?”
姜且闭了闭眼:“真的。”
他艰难的一个字一个字的挤出来几个字:“谢谢,但我真的不需要任何人陪。”
他害怕小却‘陪睡’期间掐死他。
“好吧。”得到回复后管家也很痛快的答应。
这让姜且一度怀疑对方就是在等这句话,不过他也没有追问,将话题引到了另一方面上去,“我下个月要开演唱会,您说我应该邀请顾女士和爸爸他们来吗?”
这次演唱会的筹备其实在很久以前就开始了,姜且他们组合也因此练习了很长时间,只不过公开时间公开的晚,所以粉丝们才会觉得这次演唱会仓促。
管家:“您可以试着邀请,但他们两人会不会去我就不知道了,不过就算去了应该也不会同框出现。”
姜且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
“对了,今早小少爷来您房间找您了。”
姜且:“他找我?”
方管家:“嗯,他想邀请你去看他比赛。”
“比赛?”
姜且在大脑中翻翻找找,记起了前不久沈却跟他提过的一个青少年赛车比赛,“是这件事啊。”
“他有说是什么时候吗?”
方管家道:“周六早上九点。”
姜且:“嗯,我知道了。”
-
楼上。
沈却气鼓鼓的给顾听发消息,删删改改,改改又删除。
说是睡觉的人这会儿明明精神气十足,半点不见困意,坐在床上满脑子都是顾女士的偏心壮举。
太气人了,他就说顾女士更偏心他哥吧,偏偏姜且那家伙还浑然不觉,老是来给他炫耀。
凭什么姜且害怕,顾女士就叮嘱他让他陪他哥睡觉,他害怕怎么没人陪?
顾女士未免把他哥太当成小孩了吧。姜且那么大的人还需要人哄?比他小一岁的他都不需要了好吧!
少年憋屈郁闷到不行。
哪怕早就跟姜且和解,但‘争宠’这件事是刻在两个没有安全感的小孩骨子里的本能。
消息框内的消息被删除以后,沈却犹豫了下,最终选择直接拨通电话,却没想到电话在响了一声后自动挂掉。
沈却撑了撑眸,看着消息框内显示的消息——【对方忙】。
沈却看了眼时间,现在是十点零五分。
这么晚了,除了他以外还有人给顾女士打电话?不对,更令人震惊的是这个点了,顾女士竟然还没有睡觉?按照她平日的作息习惯,这个时间点顾女士应该睡着了才对。
好吧,既然顾女士在跟别人打电话,那他就过一会儿在给她打。
-
五分钟后。
沈却再次回拨,未接。
十分钟后,又打了一次,还是没人接。
少年满脑子疑问:“顾女士到底在跟谁打电话啊?”
……
千里之外被沈却念叨着的顾听,大脑在慢半拍地反应。
她看向站在自己门口的人,“你……你怎么来了?”
男人眉眼间散着一股疲意,听见开门的动静,原本半垂着的头微微扬起,似是风尘仆仆的旅人,连续几天的高强度工作,让他将它们都挤压在一天完成,然后马不停蹄地来到了这里。
精神与身体双重损耗,导致沈随安有点累,但还好,能忍。
“嗯?”突然听见对方好奇地询问,沈随安大脑迟钝了一秒,照旧习惯的回答对方的问题,“因为有件事很在意。”
在意到根本没办法分心做别的事。
他挑着眉眼,往日最擅长的伪装在此刻却没办法上脸,只能在仓促间带着最真实的自己面对顾听。
即便情绪再也无法遮掩,俊美沉稳的脸上依旧带着往日的神情,“我——”
沈随安笑着抬眸,“是惹你不开心了吗?”
这是一副十分熟悉的姿态,可对顾听来说又不是那么熟悉。
顾听总认为对方是一个比小且还要擅长伪装的高手,是少年人学不来的,独属于成年人的游刃有余,是在二十出头的年纪遭受磨砺、打压,重新振作后将一切潜藏于心的沉稳自持。
但现在对方的状态就如那夜,戳破姜且和沈却之间和谐面目之后的样子。
顾听张了张唇,猜测是昨夜那个电话影响到了对方。
她的心底闪过一丝不自然,摇摇头:“不是,没有不开心。”
“先进来吧。”
她让开路。
‘咔哒’一声,屋门关上。
沈随安站在顾听对面,身姿难得放的端正笔直,宽阔的肩线顺着衬衫衣领下没,映在灯下,似是黑夜里多出来的剪影。
“那为什么?”
他不给对方开口的间隙,黑眸被暖黄色的灯带晃得轻眯了下,嘴角带笑似真似假的说着,“来之前我反思了一夜自己的问题,不知道是自己说的不对,还是做的不对……”
他微顿,继而抬眸直直望向她。
“我没有这样对过别人,也从来不曾做过这些事,如果让你感到不舒服的话,对不起。”
这句皆是真心。
句句恳切,是在道歉。
沈随安叹了口气,黑眸移动了下,“我不知道你会不会相信,但如果我说我没有过别人,过了三十年的和尚生活,你会信吗?”
顾听眸子一眨。
她也许……是信的。
沈随安盯着顾听脸上的神情,见她没有露出怀疑的表情,顿时松了一口气。
虽然说他问心无愧,可这种事情毕竟不好给人解释。
她若说不信,他反倒不知该怎么自辩。
沈随安继续说着,“所以,在感情上我的阅历并不会随着我的人生阅历而增加。”
“那些老套的恋爱观是过去由老头子传授下来的,”他微眯起眼,似是在回忆,“我哥也教了一些。”
但他没学。
他哥作为兄长是很合格,但在感情上用一塌糊涂来说,都不为过。
他看向顾听,声线缱绻,温柔到极致,“如果说了一些让你感到不高兴的话,难听的、让你觉得不舒服的、冒犯的……”
沈随安一字一句地保证:“以后,我不会再说。”
“别不开心。”
他静静地看着她,忽略空气中的死寂漫长,任由心跳蓬勃跃动,可即便如此,心跳也早就开始无规律的跳动,诉说他的紧张。
距离似乎就在咫尺之间。
对方身上的味道好似弥漫在春日盛烈的樱花树下,叫人耳晕目眩,神智也开始不清醒。
顾听觉得自己现在处于一个十分混乱的状态。
哪怕,她明知对方是故意作出这幅姿态,博取她心软。
沈随安不像是一个会主动等待的人,就如他说了千万遍的那句,他是个商人。
他想要的,会自己去取。
他从未遮掩过自己作出的桩桩件件,因为担心对方的不确定,所以他就来了;担心她误会,所以哪怕精神与肉.体双重损耗,跨越几千公里,他也要将误会说清楚。
有嘴就要说。
不许——误会他。
顾听沉默地回望着他。
她看过他很多次,早在很久之前她就为这个人的皮囊着迷,但不带任何其余念头,这是她头一次这么专心致志地看他。
他是她两个世界接触到的所有人里,不带各种标签之外,见识到的另一类人。
他理智,清醒,矛盾又极善伪装。
是她看不穿,也最不想接近的那类人。
可偏偏,他们二人之间的线如同命运划分好的轨迹一般,早就互相交织,无法挣脱。
谁都不可以。
顾听抬眸直视他,声音很轻,“我之前问你的那个问题。”
【沈随安,你是不是喜欢我啊?】
男人眉眼微晃,没有出声,他微不可察地捏紧指尖,因为用力,掌心留下了些痕迹。
“你……不想问我吗?”
对方的声音像是被一根轻飘飘的线拴着,并不牢靠。
“我不敢问。”
男人撩眼,直白开口:“因为我不确定是否会是我想要的那个答案。”
随后,像是讥诮又或是在自嘲。
他说:“不管在哪段关系里,我都不是能够掌控的那个人。”
对于父母而言,他是顽劣不堪的二世祖,对于兄长来说,他是需要照顾的幼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