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好看但有病】
被两名贴身侍女拔萝卜似地从被窝里拽出来,摁在梳妆台前时,尚芙蕖脑子还有点转不过弯。
“陛下……取我灯了?”
不过书里好像确实没说,皇帝第一晚到底找了谁……
“采女,瞧您高兴的都说胡话了。”
新入职的杏儿上进心强,拿着梳子在她头上比划,一脸跃跃欲试,“这可是天大的隆宠,这么多美人里,陛下只取了您的灯。”
她又低声,“从前东宫没有美姬侍妾……这第一晚您可得温柔点,给陛下留个好印象。”
非常含蓄的暗示。
尚芙蕖却是听的眉头直打结。
进宫之前教引嬷嬷该教的都教了,但这种东西只能说是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
她悟了,又好像没悟。
激动的只有杏儿和小蝶两人。
“采女放心,奴婢给您盘个好看发髻,保准陛下见了对您一见倾心。”
“姑娘支棱起来,泼天的富贵这不就来了。”
二人奋力打着鸡血,尚芙蕖险些把衣角揉皱,心底终于蹿起一道火苗。
但不是斗志,是害怕紧张。
按照那些稀奇古怪书里的说法,就是以为天塌下来有个子高顶着,有事压根轮不到自己的差生,突然被塞到比赛考场的心情。
杏儿道:“采女,您生的貌美,等会儿问安时要是能眼波流转些就更好了。”
是建议!
尚芙蕖赶忙追问,“怎么转?”
贵人的前程就是她们的前程,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杏儿很积极,“小蝶,你帮忙扶采女起身。”
尚芙蕖站了起来,脑袋叮当作响。
她身家不怎样,带进宫的那些首饰,今晚一半都在头上,力求建功立业。
“奴婢教您,采女您先照着教引嬷嬷教的规矩来上一遍。”
尚芙蕖对着大门跪地稽首,“臣妾恭请陛下圣安。”
标标准准的一个跪拜大礼。
家中还有老小,该学就得学好。她是想挂机,不是直接挂断。
“采女这礼让人挑不出错,再多练几遍,等会儿陛下过来就不会露怯了。”
尚芙蕖觉得有理。
她不是什么清高性子。
既然进了宫,那就是奔着荣华富贵前程似锦来的。即便争不赢,这种主动送上门的也不拿白不拿,得趁机多捞几口汤喝。
提着裙摆起身,她又拜。
“臣妾恭请陛下圣安。”
“好的,采女再来一遍。”
“臣妾恭请陛下圣安。”
“再来一遍。”
“臣妾恭请陛下圣安。”
“再来。”
…
肌肉记忆大法是有用的。
尚芙蕖长拜行礼,提裙起身的动作更加炉火纯青。身体比大脑反应更快,就是腿脚有些发麻。
揉了两下小腿,她就要再度起身,“臣妾恭请……”
话音未落,眼前陡然落下一道身影。
事发突然,没有内侍传呼。不止尚芙蕖,两名贴身侍女也惊住。
小蝶急忙伸手要拉她起身,杏儿却扯着她想继续拜。
毫无默契的一拉一扯间,繁复的衣裙似乎被后面案几勾住。酸软膝盖没能支住,一个猪突猛进,尚芙蕖直直撞上面前那截修长笔直的小腿。
钗环稀里哗啦熟果般摇落。
她被撞的眼中金星直冒,鼻腔也蔓开一股温热。
于是,第一次面圣。尚芙蕖是顶着一脸壮观鼻血,五体投地拜倒在少帝龙袍底下。
“陛下圣安……”
齐公公吓的魂飞魄散。
他是宫中的老人了,从前伺候先帝,见过多少嫔妃。
但这种侍寝刺客还是头一回见。
自知失仪,尚芙蕖低头不敢出声,只盯着袖口那片晕染开的血梅花。她能感觉到,原本皇帝进屋后只淡淡扫了自己一眼,现在视线倒是落着不动了。
也是。
美人常有,奇葩不常有。
好看的不一定会看,但又好看又有病的一定要多瞧上几眼……
陆怀对这位采女的印象,还是那个豆豆眼小人。眼下见到活的了,也没能看清脸。
从这个视角看去,只瞧见少女乱了的乌黑发髻、以及铺在地上如水漫开的青翠衣裙。
他这才想起,这姑娘是烟雨之地养出的。
水乡的吴侬软语,确实菱歌般婉转动听。
就是这性子……好像不是那么一回事。
“起来吧。”陆怀抬手示意,“带尚采女去换身干净衣裳。”
经过这么一遭,两名侍女蔫巴下来。
杏儿懊悔不已,“唉,采女当时就该将错就错,接着往下拜的。万一陛下生气,以后不来了怎么办?”
第一印象相当重要,决定日后滤镜加成。
将此摔得稀碎的尚芙蕖,却重新充满自信,“不会吧,我倒觉得陛下还多看我几眼,说不定已经成功引起他的注意。”
虽然离谱,却是事实。
“姑娘。”小蝶给她擦着脸上的血,眼泪汪汪,“还疼不疼?”
尚芙蕖摇头,又愣了下。
方才她那一头槌力道可不小,只怕皇帝的腿……
从里间出来,陆怀正端坐在侧榻上,翻动手中书册。尚芙蕖进宫前就听闻,当今天子年轻,却没想到这般年轻,完全就是一副少年模样。
数位大儒教导出的,是举止雅正的翩翩公子。只是眉眼难掩锋利,眸底深邃如墨,令人望之生畏。
他身上还穿着朝服,玄袍凝重,颀长峻挺,比寻常少年更多几分端肃威严。样貌极其出众,金相玉质,至少在尚芙蕖所见过的那些男子中,无人能及。
写书的一看就是个颜狗。
简单来说。
好看,血赚不亏。
不敢多打量,尚芙蕖重新行了大礼。
“坐。”
陆怀这才看清她的模样。
美人不美人的那不重要,想起他的四海升平,帝王眸光逐渐炽热起来。
“读过书吗?”
尚芙蕖被盯的不敢抬头,只腹诽侍寝流程怎么如此婆妈,嬷嬷也没说身体交流前,还要进行这么丰富的精神交流。
她按阿娘再三叮嘱的回了,“臣妾只读过燕燕和螽斯,识几个字看的懂书罢了。”
诗歌词赋确实不行。
可从前在南水州时,话本没少看。
尚夫人也是深知这一点,所以特地交代她要管好嘴巴,免得一开口就是九阴白骨爪,天马流星锤。
第4章 「谁教你这么当宠妃的?txu22」 多点耐心多点国运】
尚芙蕖能感觉到,少年天子的视线直勾勾落在自己身上,就像炸锅里的饼一样,烫得她头皮阵阵发麻。
又极其古怪。
那眼神……总觉得他不像是在看一位美人,而是什么名字自带闪闪金光的名臣,或者神兵。
头垂的更低,她暗暗搅着袖口,有些捉摸不透这位君王的心思。
所以,这到底是介意没才情的,还是不介意?
她还在纠结,陆怀盯着眼前突然弹出的系统面板。
【新功能已解锁。】
【宿主可以查看养成对象属性。】
文学那一排低到可怜,他顿了下,问,“会背三字经吗?”
三字经?
尚芙蕖这才注意到,他手里那本的书脊上写了‘三字经’几字。
方才齐公公送过来后,她只忙着练习,没注意到这一本是什么,更没想到皇帝还要来个大考察。
精神交流有必要到这种份上吗?
“臣妾不会。”
尚芙蕖老实回答。
她白长了一张很会写诗的脸。
实际最好的只有那一手毛笔字,是阿爹亲自教的。他的字,即便在多才子的南地也能排得上号。
三字经蒙学时候读过,但也仅仅只是读过,前两页尚能嘴熟滚出,后面的就跟不上忘记掉了。
尚芙蕖不知道自己老底已经被皇帝看光了。那些红色条条有长有短,总结下来就一句——脑瓜机灵身体结实的普通漂亮姑娘。
在空白接近一半的技能区域里,只有几条平地起高楼。
她擅珠算。
还有力气不小……敛去思绪,陆怀将书推到她面前。
“那今晚先背这个。”
“啊,啊?”
尚芙蕖险些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确认一遍,“陛下,您是要臣妾今晚把这一本……十八页全部背完?”
大辰嫔妃侍寝里有这么一条吗?
还是他自己加上去的?
皇帝神情是初识的矜贵和距离感,又带着一股莫名其妙的暗暗期待,“背不完明天可以接着背。”
从前他被十八个太傅轮番布置功课,看这点自然不算什么。但尚采女不一样,一看就是打小不爱读书,所有才情都浓缩在脸上。
万一累坏了,他的四海升平怎么办?
所以再三斟酌,还是决定细水长流,多点耐心多点国运。
“好了,时候不早了。”
陆怀将灯盏往前一挪,摇曳光影笼在那张俊美面上,朦胧中碾转出丝丝暧昧,表情却令人肃然起敬,起不了半点世俗欲望,只想遨游知识海洋。
“一寸光阴一寸金,快开始吧尚采女。”
尚芙蕖无语摊开书本。
在这个本该用来造人的夜晚,她却高声朗诵着人之初,性本善……
候在在殿外的几位姑姑,已经吩咐人备好水。少帝没有过女人,所以这头一遭只能事先做好准备。
小蝶挤在一众陌生面孔中,紧张的眉头打结,心底又漫出些难过。
她家姑娘要是不进宫,嫁的便会是寻常殷实人家,当有盖头有喜轿有龙凤烛的寻常新嫁娘子……
直到里间三个字三个字往外蹦,她那点子悲伤突然就碎了。
女子声音模模糊糊的,隔着紧闭门窗,不太清楚。
但众人都听出了,经典咏流传。
尚芙蕖天生一把好嗓子,念什么都好听。衬着疏星落檐,几点流萤,细细听来确实有几分缱绻意味。
为首那位姑姑感慨,“陛下当真刻苦,乃大辰之幸也。”
其他人也跟着点头,满脸敬服。
虽然离谱,但她们想不到另外一种更离谱的可能。
月上柳梢头。
美人嗓声都带了些嘶哑,听起来更加楚楚可怜时,里间终于停下叫了水。
尚芙蕖扯着帕子,眼角是被困意逼出的泪花,心情是凌乱崩溃的。
健康的身体离不开健康的作息。
她从前在家,向来是早早入睡。所以养成习惯,一到固定的点就瞌睡虫上身。但今晚遇到一个比婆婆还婆婆的皇帝夫主,刁难她念书还不让睡觉。
继鼻血之后,眼泪又糊一脸。
但这些尚芙蕖都顾不上了,她现在满脑子都是皇帝的那句多背几天……
什么意思?
还要过来逼她背书?
温水沾湿帕子,擦干净脸。尚芙蕖以极快的手速拆开自己的发髻,连小蝶杏儿她们都没叫,生怕慢了被陆怀误会成不舍,让她再多读几遍。
“陛下,时候不早了,您该歇息了。”
她上前一步,伸手想替对方更衣,却被对方躲开手。
陆怀语气平静。
“再取一床被褥,朕今夜在侧榻睡。”
眼皮沉重,尚芙蕖赶忙打起精神道,“这恐怕不合规矩,陛下万尊之躯,还是臣妾睡侧榻吧。”
少年天子没有应声。
只解了外裳躺下。
不熟的人就是这样子的。尚芙蕖才要吹灯,又听见他道。
“留一盏。”
他嗓音还是那样,四平八稳的,不带一丝情绪起伏,像块门板子。尚芙蕖被劝学了大半个晚上,生出心理阴影,这会儿一听下意识便照做。
她也躺了下去。
四周陷入一片宁寂。
少年睡的很静,呼吸清浅。
整个人都是一种敛着的状态,就像他这人一样,一晚相处下来,尚芙蕖也没能探出内里到底是个什么脾性。
盯着上方一动不动的柔软幔帐,她这才想起一件重要的事。
书里写说,这位少帝清心寡欲,不近女色。如今看来,有过之无不及,甚至连女子躺过的床榻都不愿沾。
尽管没有明确指出,但他应该是不喜胭脂水粉香气的。所以才会在一群浓妆艳抹的美人儿中,注意到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赵书苒。
再为她的才情和独特所打动。
而自己作为小配角,书中着墨并不多。前期像是被刻意忽略掉般,匆匆一笔带过。以至于无法判断到底是什么时候、因为什么事惹了天子的厌,最后病死在冷宫里……
迷迷蒙蒙沉入梦乡,尚芙蕖总觉得自己好像忽略掉什么……睡到一半才突然想起,面无表情转头看了一眼侧榻上背对着她入眠的少年。
被三字经冲昏的头脑终于缓回来,发现哪里不对了。
不是。
所以他取灯,真的只是为了过来逼她背一本三字经?
第5章 太后的心尖宠】
天光尚未瞳曚,外间传来一阵清脆的铜铃撞击声。
尚芙蕖本来睡的迷糊,猝然一个激灵。想起自己现在已经身在皇宫,而不是还在家里当大姑娘。赶忙掀开被子爬起来,准备侍候皇帝去早朝。
寝殿里还是黑魆魆的,伸手不见五指。
她点上一盏灯,腹诽皇帝这过的到底是什么日子,起的比鸡都早!
“陛下。”
侧榻本该是留给守夜的宫人,没有什么幔帐,一览无余。少年天子面对着墙里,散开的墨缎似的长发一半压在肩背下,卷着被子睡得正沉。
尚芙蕖试探性轻唤一声,“陛下,您该起身了。”
他应该是听见了。
攥在被角上修长的手紧了紧,却没动弹。
尚芙蕖:……
居然是个会赖着不起的。
寝外铜铃又响起第二阵,她深吸一口气,干脆上手。
“陛下,今日是您头一次留寝。要是早朝迟了,恐怕会惹来争议。”而争议的第一个,她这误君王的就逃不掉一顶妖妃高帽。
所以,这是两个人的事。
估计没遇到过这般大胆的。她只推了下,对方眉心便淡淡蹙起,猫一样不快地往里躲了躲。
浓长睫羽微动,最后还是睁开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