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教你这么当宠妃的?——姜粥【完结+番外】
时间:2024-11-02 14:45:33

  夜风叩的窗牗乱响,烛火不断跃动在她面上,似一道深浅不一的灼痕,滚烫无比,剥露血肉。
  她眸色渐冷,“长安公主可是陛下的掌上明珠,阿爹他们有没有认真想过,此事若是暴露我会是什么后果?难道梁家就不会遭受连累了吗?”
  跪在地上的内侍双肩颤了颤,显然已经知道信的内容。
  “姑娘。”
  他喊了一声,和那侍女一样不敢抬头,“那东西不会要人性命,只要宸贵妃欠了您恩情,救下公子……老爷那边便会寻由头与您断绝关系……”
  这样一来,即便她暴露了,也不至于被连坐。
  尽管大不如前,但梁家还是有几分脑子在的。没有叫她去下药争宠之类难如登天,成功率为零的昏招。
  而是将心思动到尚芙蕖身上。
  “老爷他们说了。”内侍嘴唇动了动,就差贴在冰冷的地面上,“往后梁家不得圣心是定然的……”
  毕竟天子不好糊弄。
  “但只要保住小公子性命,梁家香火没断留得青山在,那就还有希望。”
  他没有抬头。
  却能感觉到那道锐利的视线,移到自己头顶上。
  梁思吟外表温和无害,实则内里是一把不知何时就会捅到人心口上的匕首,看准时机便能一击毙命。
  所以,两人其实打心底都有些怕这位姑娘。
  殿内死寂,只能听见宣纸被一点点卷起摩挲的细微动静。冗长的沉默令人心生不安,侍女正要开口,再劝两句时。
  上方终于又传来的声音——
  “只是不得圣心这般简单?”
  事到如今,梁思吟语气反而渐渐缓和回来,换回平日那副和善模样,甚至像开玩笑的语气说道,“陛下什么时候这样心慈手软,只是断绝关系就能放过我们梁家?”
  “还是说,阿爹他们并不打算只是与我断绝关系,而是——”
  她轻笑一声,“投书于我?”
  大义灭亲、削骨去肉才是脱离关系洗清自己的最好法子。
  “姑、姑姑姑娘……”
  跪着的两人冷汗涔涔,从额角滚落,一起一伏乱七八糟地重重磕起响头,“大姑娘!这也是为了梁氏血脉、梁氏的名啊!今朝仅有小公子一人了,实在是无可奈何之举啊!”
  二人皆是梁氏的忠仆。
  言之凿凿,情真意切。眼中含着热泪,额头都磕出血来,赤诚狂热地仿佛在拜一尊能给予回应的佛像。
  只因他们知道,梁思吟比自己更看重梁氏的延续。
  果不其然,女子睫羽微微动了动,被灯火拉长投落到墙上的那道清瘦身影,似是妥协般终于低头。
  夜色如被打翻的浓墨,远远有猫儿叫|春声凄厉模糊。
  摩挲着手里的信,梁思吟极轻地说了一句。
  “……知道了。”
第147章 螟蛉有子】
  阿爹胆小。
  这点尚芙蕖从小到大都知道。
  在她还不知事的年纪,抓只蚯蚓或者蛤蟆,总能让尚文白九曲回肠地吊个嗓子,发掘他隐藏的唱戏天赋。
  许是那日出榜人太多,也有可能是小儿子高中太激动。回去后竟是病了两两日,而期间魁首因被人投书舞弊,铁证如山,确认此事后很快定了罪名,投入大狱。
  于是尚清一跃成为魁首,更加炙手可热了。
  尚芙蕖让人捎了补品和这个好消息送回去,但尚父前脚一听,后脚就双腿发软,两眼翻白晕了过去。
  又病倒了。
  …
  陆怀一进菡萏轩,被浓烈的长香气味扑了一脸,呛的直咳嗽。
  案前烟雾滚滚,熏的人睁不开眼。不知道的还以为要抓什么千年老妖。
  “这是在做什么?”
  “摆贡品,拜神像啊。”尚芙蕖手上拿着一颗番石榴,走过来道,“你看,祉儿病完,你就旧伤发作,现在又是我阿爹病倒了。小的大的老的全齐了,没准就是撞邪。”
  “你每日都与我同床共枕,哪里会撞见这些东西?”示意齐忠先将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全都撤下去。陆怀伸手拉过她道,“你阿爹很快就能好。”
  “也对,那些话本子里的帝王都是有真龙护体。”
  尚芙蕖只当他说的是玩笑话。不料对方抬眼看向她,神情中带了一丝讶异,“盈盈,你不知道?”
  “知道什么?”
  眼皮突兀跳动了下,似乎有超出预感之事即将发生。
  见她脸上浮现错愕与不安,陆怀也反应过来,对方的确不知内情。可话已出口,这时候也不好收回来。
  她若是追问,总不好瞒着。
  思及此处,陆怀暗叹一口气,对上面前之人等待的眼神,“尚清与你姐妹二人样貌并无相像。”
  “我与姐姐一母同出,而清儿是随他亲生母亲姨娘的……”话音蓦地顿住,尚芙蕖似乎意识到什么,难以置信地睁大一双杏眼。
  “你、你的意思是——清儿不是我阿爹的亲生儿子?”
  捋了捋她耳鬓的碎发,陆怀拉过人坐下,语气不紧不慢,“这可是你自己猜出来的,不是我说的。”
  尚芙蕖顾不上这个,也顾不上别的。
  一手撑在他衣襟前,好半晌才消化完这个惊天消息,转头问他,“陛下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一起长大十几年的弟弟不是亲生的,她自己都不知道。
  “猜的。”
  夕晖渐斜,金粉色的霞光洒入一室,陆怀指尖在盏侧轻轻敲了敲,茶水立时漾开一圈圈涟漪,“先前倒不曾有疑,但这次你爹反应实在古怪。”
  “寻常人望子成龙望女成凤,见到子女有出息高兴都来不及,而你阿爹却像是丢了三魂七魄一样。从以往来看,又不像是不疼爱这个小儿子。”
  再结合尚父的性子。
  他就让人去查了查,结果这一查,还真挖出不得了的东西。
  “尚清并非你阿爹的亲生血脉,而是当年他那位表妹带进尚家的遗腹子,算得上沾亲带故。”
  也就是说,罗姨娘这么多年都有名无实,只是一个为尚清遮挡真实身份的幌子。难怪见尚父从来都是斜着眼……
  尚芙蕖揉了揉眉心。
  她从前就该想到的。罗姨娘内里刚强,孤身一人投奔尚家时,可是提着剑进来的,向来最看不上怂包……
  所以这样的男人简直就是长在她雷点上,什么可能肯给他做妾?
  以往不曾留意细思的记忆碎片,纷纷涌现拼凑,无一不昭示真相——父母辈之间早年很可能达成某个交易。
  螟蛉有子,负之蜾蠃。大辰收养子女并不在少数,同宗则为后。所以只要尚父愿意,大可以正大光明将罗氏母子接过来。
  如此瞒天过海,为的应该是糊弄当时尚在人世的尚老夫人。
  “这件事……”
  尚芙蕖越想越头大。
  自己阿爹平时看着唯唯诺诺的,看人都活像老鼠成精,没想到背后一声不吭就干了票大的。
  “你阿爹应该是不想纳妾,被逼急了才出此下策。”
  在妻子与母亲、专一与孝顺之间,选择假装不专一、假装地孝顺……也是人才。
  陆怀笑了笑,“难为他了。”
  这样的性子能行此举,必定是下了很大的决心。
  所以尚清高中后,他是又高兴又发愁,高兴小儿子出息了,愁又愁在出息过头了。一战成名后万众瞩目,万一当年的事抖出去……
  那算不算是欺君之罪?
  “不管如何,清儿就是我的小弟。”事件理顺,震惊散去,尚芙蕖心绪重归平静,“若往后他知晓此事,非要认祖归宗的话,也不是不可……”
  “不会。”陆怀打断她的话,“我瞧那孩子倒像是早就清楚自己身世。何况,诸养子所养父母无子而舍去者,徒二年。”
  大辰有相关的一套收养制度。
  立嗣入宗需经官除附,销去原有的户籍与姓氏。而尚清一出世就直接姓尚了。
  这也是尚父惶惶不安的缘故。
  接过他递来的热茶,尚芙蕖轻叹,“那这事陛下得尽快颁个旨,把这事直接挑明白。”
  不然,她阿爹晚上睡觉都得两只眼轮流放哨。
  夜色深深。
  花木影子随残月悄然攀升,将幔帐照的一片透白,也映在天子小山般蹙起的眉心处。
  他似乎做了极度不安的梦。
  双手攥着身下的薄被,手背上可见浮起分明的青筋。
  忽地,乌云遮月。
  那丛花木被夜风吹地往下一甩,阴翳如锤重重砸落——几乎同一时刻,陆怀猛地睁开双眼,喘息着坐起身。
  雪白袖口与阴影相擦而过。
  帐间昏暗,身侧之人被他动静吵醒,迷迷糊糊糊糊地问,“怎么了……”
  她声音里还带着困意,话音黏连。陆怀眸底还带着尚未收敛干净的冷意,语气却放的又轻又柔。
  “没事,起夜而已。”
  替她盖好滑落的被角,尚芙蕖嘴里又小声嘟囔两句,翻了个身脸朝里侧,很快再度沉沉睡去。
  听着她逐渐平稳的呼吸声,急剧的心跳与不安这才得了安抚般,重新平复下来。
  方才他做了个噩梦……
第148章 做了个噩梦】
  冷汗湿透的薄衫贴在后背上,陆怀伸手将额前的湿发往后梳,露出凌厉昳丽的眉眼。随后,骤然倾身过来抱住她,低头将脸埋入她的颈窝。
  他抱人的方式并非那种普通轻拥,而是双臂紧紧环着,缠着。
  一种别样的极尽亲昵之态。
  睡梦中的尚芙蕖被黏的不舒服,拧眉微微动了两下,没能成功甩掉后,也就当成什么都没发生似地继续睡。
  显然是被缠习惯了。
  但很快,这份若无其事就装不下去了。温热顺着脖颈绵延,如一簇试图点燃的火星,带着燎原的迫切。
  半梦半醒之间,她恼怒地踹了对方一脚,“我要睡觉!”
  “你睡你的。”
  他弓着腰身,自顾自去解她衣带,高大的身形投落在帐幔上,如玉山倾颓。
  尚芙蕖这下终于清醒,咬牙推开人,“都已经这个时辰了!”
  顺着她的力道,陆怀径直躺落在一旁,手背盖住双眼。明月重新露尖,清辉如水铺在他洁白衣襟上,平添一分说不出的脆弱。
  “做噩梦了?”
  尚芙蕖半撑起身,去挪他的手。
  不知道是过去无所倾诉倚靠的缘故,陆怀对她高情感需求,仿佛落水之人在茫茫大海中抓住唯一的浮木。
  “嗯。”他低低应了一声。
  好半晌,略微沙哑的嗓音才有在帐子里、她的枕畔响起。
  “梦到你与我生了个儿子,册立为储君……”陆怀盯着黑漆漆的幔帐,目光悠远地回想着那个极为真实的梦境。
  “但他天性良善,过于绵软,所以我只能严厉要求他……不曾想却因此生了嫌隙,对我心有畏惧。之后又因为受身边奸人的挑拨。”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太阳穴突突直跳,似乎还能闻到梦里的那股血腥味。
  “以为我对他厌恶至极,对你色衰爱弛,想要废储君重立睿王。所以失心疯了……率兵冲进皇宫,反了。”
  尚芙蕖听的心口莫名一紧,揪住他袖子问道,“你不会把他杀了吧!?”
  “没有,他成功了。”
  那可是她生的,她与他的孩子。
  虎毒不食子,他就算再怎么铁石心肠,也不可能对身上流有尚芙蕖一半血的亲生骨肉下死手。
  “他带的一半人手,都是你给的。你在知道儿子想要谋权篡位并且杀进皇宫后,二话不说就直接将手里的虎符交给他。”
  相当是支持儿子造反。
  他语气幽幽的,视线也跟着过来。尚芙蕖被看的头皮发麻,咬了咬唇道,“陛下,梦境和现实都是相反的……”
  支持造反,那可是九族消消乐啊!
  “而且臣妾哪有这般大的胆子?”她拿出许久未用都有些生疏了的招,楚楚可怜地往对方怀里缩。
  面对美人儿投怀送抱,陆怀也极其自然地伸手一揽。骨节分明的手正正好搭在她那截后腰上。
  春衫薄薄,隔着一层衣料,可以感觉到对方虎口处的茧子。
  “反也就反吧,但他将我软禁以后便要迁都,并且将此处改为行宫。”陆怀说着,掐在她腰上的手突然力道加重,“盈盈,迁都那日你没有带我一起。”
  “是要抛下我同我分开吗?”
  危险的气息迫近,尚芙蕖没能一下子回过神。照理说所作为枕边人,帝王做这样的梦是并不安全的一种信号,也是猜忌的开始。
  可还没挑好之前准备的话术,陆怀后面的这几句话就砸的她七荤八素。
  最令他破防愤怒的竟不是造反这件事本身,而是她没有带他一起,将他给抛弃了!
  “这、这梦不是没做完就醒了吗?”尚芙蕖见缝插针地顺毛,“没准后头我就折回去,把你捎带走了呢。”
  但陆怀还是没有被顺好,只手掌缓缓往前,落在她平坦的腹部,咬着话音道,“我记得,那日好像没喝……”
  他说的是旧伤复发时候。
  以往都是提前灌一碗,可那日晚上为了不使药性相冲,并没有喝。
  这个儿子,陆怀一点也不想要。
  “看来陛下是真被噩梦吓到了。”顺着他的视线,尚芙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肚子,忍俊不禁,“一次就有,那是运气。”
  而这样的运气,哪里会次次巧合?
  但陆怀还是不放心,坚持要等天亮后让红叶过来号个脉。
  “怎么可能呢?”
  …
  “恭喜娘娘。”
  一大清早就被叫过来号脉,红叶打了个哈欠,“已经一个月了。”
  “……”
  虽是贺喜的话,尚芙蕖却脸色几番变化,像被馊掉的隔夜菜堵了嘴。
  十年抱七,果然不是空穴来风。
  晓色熹微,霞光明丽。天子却眸底沉沉,似笼了一层翳影。只不过碍于尚芙蕖人还在跟前,没有将这份不高兴表现的太明显。
  直到太后过来探望,他才急步出了廊庑,叫住提着药箱正要离开的红叶。
  “能否看出是男是女?”
  脚步停在原地,红叶愣了下。只以为他是忧心子嗣问题,摇头坦言,“回陛下的话,月份太小了,还不能看出来。即便看了,也未必能准。”
  天子没有再说话。
  冗长的沉默中,她抬了点头,余光正好捕捉到对方自肩处蜿蜒自袖口的龙纹,在朝阳下金芒刺眼。
  陆怀垂在身侧的玉白指尖终于动了动,声线淡淡道了一句——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