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又不一定非得解释成那个喜欢,她也很喜欢谢琅啊。
听话的小孩,谁不喜欢。
谢琅顿了下,眼底仿佛不动声色地亮了下:“真的吗?”
温鹤绵这次答得笃定:“真的。怎么突然想起来问我这个问题……阿琅,有喜欢的姑娘了?”
细细想来,确实有这个端倪啊。
温鹤绵不反对的,成年了,也能谈恋爱了,少年春心萌动,可以理解。
只是她似乎也没见过谢琅接触过哪家的姑娘啊,难不成是宫中的宫女?
“没有!”谢琅果断否认,他低声,“我没有喜欢的姑娘。”
“别激动。”温鹤绵拉着他退出人群,笑容柔和,声音沉静,“有没有喜欢的姑娘不重要,这不是什么值得隐瞒或害羞的事。”
谢琅愣愣:“是……吗?”
“嗯。”
温鹤绵定了定神,认真:“阿琅,我只是想告诉你,如果有喜欢的姑娘,对她好一些,不要辜负一片真心。”
温鹤绵不知道她这样教一位君王对不对,她只是不想看到更多在宫中苦苦挣扎的女子,一辈子企盼着帝王虚无缥缈的爱,消磨红颜,互相折磨。
谢琅看着她的眼睛,清亮透彻,只有自己一个人的影子。
他知道太傅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可心跳还是不自觉地漏了拍。
半晌后,他郑重:“我会的。”
“温鹤绵,我会做到的。”
话毕,温鹤绵啧了声:“怎么又直呼老师的名字,大逆不道知不知道。”
谢琅闷闷笑了声,认了。
第36章 惹眼】
温鹤绵没想到自己随口的一句话,谢琅也能回答得如此认真。
只是仔细想想,也算是合理的。
曾经在现代生活的习惯至今仍影响着她,即便她有意在避免,教导谢琅的时候,还是会不自觉地带上些现代气息。
由她教导长大的君王,本质上也带着她的影子,他们,是有相似之处的。
只要不是太超出朝代发展历程的,通常不会惹出麻烦,时不时的,说不定能给她带来些惊喜。
谢琅能做到这样,已经大大超出温鹤绵的预料了。
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这是非常不错的。
二人痛痛快快在外面玩了一天,没有去在意别的琐事,温鹤绵自然也没有注意到,少年看着她深深沉沉的眼神。
等到二人都坐上马车时,天都黑了,温鹤绵少有玩得这么尽兴的时候,甫一歇下来,被忽视的疲惫就席卷而来,不由地打了个哈欠,随后才抬眼慢慢道:“回府先用艾草水沐浴,然后再歇下吧。”
谢琅单手支着下巴,闻言露出个乖巧的笑:“太傅还当我是小孩子吗?只有小孩才会被长辈催着用艾草沐浴。”
“什么歪理?”温鹤绵失笑,“艾草驱蚊祛湿,泡泡药浴,对身体好,多大了都一样。只是小孩贪玩,长辈不提醒,怕忘了。”
谢琅轻哼一声,也不知道有没有接受这个说法。
马车一晃一晃的,出了闹市,周围安静下来,温鹤绵又打了个哈欠,恍惚间生出几分睡意。
她顺着刚才的话继续说了下去:“日子过得挺快的,等再过一年多,陛下也该及冠了,到时还要取字……”
她的声音很轻,不知道是不是疏于掩饰的缘故,谢琅隐约听出几分属于女子的柔婉,他没说话,只是静静地注视着她,目光悄无声息地落下,又怕惊扰了她,最后只敢小心翼翼地从她眼尾划过,瞥见因困倦而闪烁的泪光。
直至今日,他才陡然惊觉,这人身上无一处不完美。
可美好的事物,总容易让人生出阴暗心思,想要蹂躏。
“说起来,陛下有没有想过,给自己取个什么字?”
取字一事,一般是长辈或德高望重的师长代行,可谢琅又不太一样,温鹤绵清楚,他不是个愿意被人掌控的人,在任何方面都是一样的。
谢琅沉默:“……没想过。太傅可以帮我取一个吗?”
顺帝昏庸,喜好风花雪月之事,生在寻常贵族人家,许算得上个风流才子,因此膝下几个孩子名字都取得挺好,勉强算留有皇家风范。
母妃去后,再无人庇佑他,他的几个皇兄明里暗里也过嘲讽他,跟条摇尾乞怜的野狗一样,配不上这个名字。
谢琅那时候同样觉得好笑,有个好名字有什么用,他还不是连活下去都困难?
如果不是温鹤绵到来……谢琅垂下眼帘,眸底闪过一丝晦涩的冷光。
“唔,那可能有些难。”
温鹤绵弯弯唇:“早着呢,我之后好好给陛下想想。”
原书中……谢琅只是个反派,如果不是他杀死男女主导致世界线崩塌,哪里有人会认真了解他的过去?几句描述就结束了,也许有字,但她不知道。
想到此,温鹤绵脸上的笑容淡了些,书中人物无法让她感同身受,可眼前的谢琅,却是真实鲜活的,因此她愈发心疼,若不是形势所迫,谁愿意走到这个位置上来呢?
谢琅脸上浮现出欣然笑意:“多谢太傅,我很期待。”
温鹤绵心中疼惜更甚,下意识想要抬手摸摸少年的脑袋,到了一半忽觉不合适,正要转为拍拍他肩膀的时候,谢琅却主动凑了过来。
少年帝王也不管自己有多大一只,挨着挤着倾身往她面前凑,漆黑眼底写满欣喜,头碰到了她的手,蹭了蹭。
“太傅总算是不疏远朕了吗?”
乍然被道破,温鹤绵愣了下,她眼睛眨了两下,镇定:“什么时候有疏远过陛下了?”
“怎么没有了?从前朕还小的的时候,太傅想上手就上手,都不会管朕拒不拒绝的,现在犹犹豫豫的,不是在疏远是什么?”
谢琅振振有词。
温鹤绵尴尬地扯了下唇。
手指下意识动了动,还当真在谢琅头上又揉了一把,长大了,头发也变硬了,有点扎手。
她往后靠了靠,试图远离少年的气息,语带调侃:“不是陛下不让臣继续把你当做小孩子看待吗?”
被回旋镖扎中,谢琅沉默了瞬。
像只耷拉着耳朵的可怜小狗。
温鹤绵被自己的联想逗笑:“行行行,我知道了。”
从谢琅的控诉里,温鹤绵也反思了下自己,不怪谢琅察觉快,她确实做得太明显了。
习惯了就不是那么容易能适应的,可并不代表她会因此而改变自己的想法,顶多放缓自己的脚步,以后做得不那么明显罢了。
谢琅始终是要习惯的。
温鹤绵扬扬下巴:“那现在,劳请皇帝陛下往后退退,我快没位置了!”
马车就那么大点地,谢琅对自己的行为没点数吗?
谢琅心虚地摸了下自己的鼻子:“好哦。”
回到王府,路叔果然差人准备好了艾草水,温鹤绵与谢琅各自回房洗漱。
沐浴完毕,温鹤绵抬手嗅了嗅自己身上的味道,淡淡的艾草香,不错。
鉴于谢琅留宿,温鹤绵以防万一,还是穿上了束胸,这玩意穿久了实在不舒服,所以她没事的时候从来不去外面乱晃,王府中要自在得多。
刚穿好,温鹤绵就听到外面传来了敲门声,她拢好衣裳,往铜镜里看了看,确认无误后,才往外去。
“来了。”
敲门的是谢琅,从力道温鹤绵能判断出。
她打开门:“入夜了,陛下还来找我作甚?”
或许是因为刚刚沐浴完毕,温鹤绵只穿着一身洁白柔软的寝衣,发丝松散束着披散在肩头,脖颈纤细光洁,整个人都仿佛带着朦胧水汽,让人心生柔软。
谢琅险些失神:“……有个东西,忘了送给太傅。”
少年抬起的掌心中放着条五彩绳。
他磕巴了下:“我、我看街上有卖,偷偷买的。”
温鹤绵乐了:“这个更适合陛下。不过陛下送的,我就收下了。”
说着,她拿过五彩绳,为了彰显自己的喜爱,当下就想戴上。
单手不太好操作,谢琅默不作声地伸手过来帮她戴好。
寓意吉祥的五彩绳挂在白皙手腕上,惹眼。
第37章 他眼角微红】
温鹤绵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笑意温和:“戴好了,这下总能回去好好歇息了吧?”
她俨然将谢琅当成了个任性的孩子。
可她又偏偏愿意纵着。
谢琅眸色沉了沉,喉结轻轻滚动了下:“嗯。”
温鹤绵只觉得小皇帝的眼神有些奇怪,但没多想,说过话后,见谢琅转身,就轻轻合上了房门。
进门之后,她又抬手看看自己戴着的五彩绳,觉得心情愉悦。
小崽子一片孝心,看上去怪可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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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午过后,算是彻底入夏。
温鹤绵怕热,天气一日热过一日,她就愈发不愿往外跑,嫌热得慌,连一月一次的讲学都想推了。
不过谢琅不同意,让人在宫殿摆上了更多的冰块,温度降下来后,就叫温鹤绵无话可说了。
在想要的这方面,皇帝陛下自己都学会了想方设法去得到,长大了,脑海里的鬼点子也愈发多了。
温鹤绵还没踏进太极殿之前,就敏锐察觉到了今天的气氛不太对,到处都死气沉沉一片寂静,连过往的宫女内侍都不自觉放轻了脚步。
她抹了把额头上沁出的汗珠,逮住值守的御前禁军问:“劳烦,我问问,有谁惹陛下了?”
“温大人。”御前禁军基本都认得温鹤绵,语气多了几分恭敬,“御史来面见陛下,被气晕了抬出去了。”
他说得很委婉。
本来这些消息是不该透露给外人的,温鹤绵是个特例。
温鹤绵还是猜到了,她若有所思,拱手:“多谢。”
值守禁军连连摆手,多少人想卖温大人个好还求不来呢。
推门进入殿中,一阵凉爽的气息扑面而来,温鹤绵舒适地眯了眯眼,熟练往屏风后面走去。
皇帝陛下难得没在批奏折,而是在执笔练字,旁边来喜在伺候笔墨,见她来,似乎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眼神中都透露出得救了的信息。
温鹤绵仔细看谢琅练字,看似认真,实际上每个笔画落下都带着烦躁气息,倒意外显得他写出来的字更加狂放不羁,别有一番……特点。
听到脚步声,谢琅惊慌一瞬,手下动作一顿,就在纸上落了个墨点,他放下笔,看向温鹤绵,似乎有点局促:“太傅来了。”
温鹤绵噗嗤一声:“陛下还能静得下心来听臣讲学吗?”
“能的。”谢琅无声横了来喜一眼,随后很快转变态度,“太傅快坐过来,这边更凉快。”
谢琅已经懂该怎么拿捏温鹤绵了。
来喜匆匆退下去,不知道做什么去了,她便顺势到桌案边坐下。
同一件事说多了难免厌烦,无非就是规劝谢琅纳后宫开枝散叶的话,他们两人心知肚明就好,温鹤绵也不提:“今日给陛下讲纸上谈兵的故事。”
治国理政这方面,温鹤绵根据自己的经验,能给谢琅讲的都讲得差不多了,现在主要讲的,就是一些兵法故事,谢琅对此很感兴趣。
温鹤绵向来是从容温和的,讲话的声音不疾不徐,在燥热的午后,像一阵清风似的,轻易就能抚平人心底的焦躁。
谢琅原本是按着性子的,最后竟渐渐被她带入了故事中,眉头微拧:“如何能让这样的人成为将领?”
温鹤绵喝了口水:“这就是我想说的了,身为上位者,识人要看真才实学,而不能光看华丽的外表。而做人做事,我们也不能夸大其词,嘴上说的,永远不如行动来得实际,能否达到预期的结果,要自己去试了才能知晓。”
御书房中的那些书都太死板了,而谢琅本身不是一个死板的人,这种掺杂趣味性的故事,他反而更乐意听。
温鹤绵话音落下,就见他扬眉问道:“要自己去试试,才能知道结果,对吗?”
温鹤绵只当他是在强调自己刚才所说的话,从容不迫点头:“对。”
谢琅露出一个欣喜掺杂着些许怪异的笑:“我知道了。”
温鹤绵挑挑眉:“还要接着听别的故事吗?”
谢琅摇头:“不了,太傅嗓子都哑了,改日再说吧。”
谢琅不是个不知分寸的人,相反,他很明白怎样能够在刚好触碰底线的情况下又不反噬自身。
温鹤绵笑了:“行。”
天气太干了,一不小心就容易上火,温鹤绵自己都不太在意这些小细节的,谢琅却还都注意到了,某种意义上来说,小皇帝也挺细心的。
他们聊天结束没多久,先前偷摸着离开的来喜居然回来了,手里提着个食盒,快步迎了上来。
温鹤绵瞥了眼谢琅,少年没有惊讶,想来是事先准备好的。
来喜打开食盒,里面摆放着两碗漂亮的酥山,或者换个说法,就是这个时代的冰淇淋。
温鹤绵不贪口腹之欲,但她相信,没有人能拒绝在炎热的夏天吃上冰凉凉的甜品,不待来喜出声,就将其中一碗放到谢琅面前。
“快趁着现在吃,再过会儿就化了。”
在王府中,即便是温鹤绵,也没有贪凉的机会,大概是小时候给路叔留下的印象,这位年长的管家在关系到她的事情上格外上心。
谢琅笑:“就是特意为太傅准备的,不然太傅嫌弃路上热,回头又不肯来了。”
“本来就热。”温鹤绵睨他一眼,在尝到甜甜凉凉的酥山后,眉梢又柔和了几分,“等再过几年,陛下也用不着臣给你讲学了。”
她和谢琅都在着手拔除宁贺褚的势力,顺利的话,等到这事儿解决,她的任务也就结束了。
谢琅微微顿住,心头闷闷:“太傅怎么总念叨着以后的事?不是才说了,不疏远我的吗?”
少年帝王的声音轻哑。
他眼角微红,不知是热的,还是郁闷的。
温鹤绵哽住:“没有,我只是想告诉陛下,你长大了而已。”
“可那不会改变我们的感情。”
谢琅脸色绷着,垂眼用勺子搅了下碗中的酥山,整个人瞧着有些失落,又似哀求:“所以太傅,以后能不能别说这些话了?我会伤心的。”
一番变脸。
温鹤绵张了张唇,愣了。
第38章 小崽子哪儿学的茶艺?】
温鹤绵不说话,谢琅就不说话,还一个劲儿眼巴巴盯着她。
时间久了,他的眼神就肉眼可见低落下来:“罢了,是我为难太傅了,太傅不愿,就当我没说吧……”
温鹤绵赶紧出声制止住他飘散的想法:“好了,我何时说过不行,我以后不会这么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