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不会是他。
温鹤绵收回自己飘忽的想法,抬手戴上面具回了府中。
……
严格意义上来讲,大昭官员的休沐不完全是休息,遇上该处理的事,还是要加急处理。
温鹤绵有心想要在自己彻底退下来之前为谢琅多做点事,休息的时候还是会处理公务,简称,操心命。
确实如谢琅所说,她是最适合待在这个位置上的人,知晓未来就是方便,温鹤绵至少明确知道有哪些人能用,哪些人不能用。
不能用的那部分先排除在外,能用的,就想办法提拔上来,会不会改变心性以后再说,至少在谢琅将朝堂掌控在自己手中前,够用了。
温鹤绵把列出来的名单放在一旁晾干,目光触及另一张纸时,轻叹了口气。
答应的时候倒是轻松,真到了该给谢琅想字时,她反而不知道该如何取了,这几日典故翻了不少,都没有合适的。
正思索着,肩头被人从后轻轻捏住,少年低哑含笑的声音传来:“太傅在想什么?连我走近了都没发觉。”
冷不丁来这么一遭,温鹤绵头皮发麻了瞬,她抬眼看谢琅:“陛下,你走路都没声儿吗?”
谢琅才不承认是自己故意放轻了脚步,他哼笑:“分明是太傅太入神了。休沐日还处理公务,就该让那些官员看看,自己有几分上心。”
什么叫内卷,这就叫内卷。
温鹤绵语噎:“……还是别了吧。”
她怕后世的人会恨死她。
谢琅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撩起衣摆从容在温鹤绵身侧坐下,扬眉问:“太傅想要出去看看吗?”
换做以往,这话一般是温鹤绵问谢琅。
她不似被困在京城的小皇帝,时不时还能出去晃悠一圈,而谢琅,是真的几乎没有走出过京城范围内。
真真一个傀儡皇帝。
温鹤绵看他:“陛下是想……?”
“嗯。”谢琅肯定了她的猜想,“京中局限,消息被宁贺褚拦着,最后只有一纸无关紧要的奏折,其中关窍,都看不见,恐怕只有亲至,才能探知一二。”
皇帝身居高位,又是在尚未完全掌权的时候,尤其是朝中又有权臣牵制,最容易被欺上瞒下。
谢琅早有此想法,只是先前一直没有机会。
温鹤绵赞许地看向他:“陛下说得对。”
谢琅却忽然笑了,又靠近她几分,低声道:“不过太傅,我认为,我们不能这么光明正大地去。”
要谢琅真的在朝堂上宣布自己要微服私访,那阵仗可就大了,指不定还没有到达目的地之前,就有人通风报信过去,下面的人再做点表面功夫欺上瞒下,也是来得及的。
因为在谈正事,温鹤绵也没有意识到两人现在靠得有多近,她略眯了下眸:“我没记错的话,陛下的暗卫中,似乎有精通移形换颜之术的,不妨找个替身替陛下待在宫中?”
理论上来讲,是行得通的,但宁贺褚是个人精,对方要是与假的这个接触多了,也能看出来。
谢琅点头:“我正有此意。不过我们要快去快回。”
温鹤绵:“陛下准备先从什么地方开始?”
谢琅沉吟半晌,深邃的目光悠悠望向窗户外,方开口:“明州吧。”
明州并不富庶,一直以来都没闹出过什么事儿,距京城不算远,却是水路盐运必经之处,还有……
温鹤绵神情微滞,如果她没记错,这正是谢琅母妃的家乡。
反派就是反派,原书中一句小时候经历凄惨就概括过去,可是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从每年他母亲的忌日中就可以看出,谢琅内心深处是记着她的。
于公于私,温鹤绵都不可能反驳他的想法,温和的笑意中带着些安抚:“依陛下的,就这里吧。”
第41章 像被揽在怀中似的】
谢琅眼底笑意愈深。
出行的想法是早有的,可这个地点,是他昨夜冥思苦想了一整晚才定下的。
母妃去世时,他还太小,如今记忆中不剩下什么印象,可这个人,在他心中始终的是特殊的,感情复杂而难言。
他有私心,想要去那边看看,也想趁机和太傅培养一下感情,要让他始终当温鹤绵心中的乖学生,那肯定是做不到的。
只是他能轻易接受这样的转变,温鹤绵却不一定能够轻易接受,好在时日还长,他能徐徐图之。
“哦对了。”温鹤绵话音一转,心中打上了主意,“说起来,正好趁着这个机会,让吏部下面的人上来试试,能不能接替这个位置。”
温鹤绵初心始终如一,她压根没有一直当权臣的打算,从进入吏部的第一天开始,就已经在手下物色合适的人选了,她和谢琅出去,正是让底下人试炼的好机会。
唯一需要担心的点就是,闵荣会不会跳出来搞事。
谢琅看出她的忧虑,开口:“未尝不能趁此看看,还有哪些人不安分的,到时一并解决了。”
明面上的敌人不可怕,可怕的是藏在暗地里,随时有可能冲出来捅一刀的小人。
温鹤绵微顿:“是我多想了。”
谢琅笑:“太傅只是只是思虑周全,不算多想。”
“霍统领不能同我们一起走,陛下要安排好,以防反扑。”
谢琅点头:“我明白。太傅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温鹤绵侧眸看了他一眼:“怎么就成了我交代了,不是陛下的主意吗?”
事事都依赖她,不好。
可别真将小皇帝给养成了个不知人心险恶的单纯小狗。
谢琅只是笑:“我看太傅说得就挺好。”
温鹤绵嘴角一抽,抬手在他脑门上敲了下。
也正是这个动作,才让她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们两人之间的距离,似乎有些过于近了。
本来就是一个人的位置,她坐着宽敞了些,谢琅非要凑过来,衣摆与她的交叠着堆在一起,少年又身高体长的,看上去就像是她被他揽在怀中似的。
温鹤绵的面色诡异了瞬,赶紧止住自己不合时宜的想法。
在这点上,她并没有责怪谢琅的立场。
他自然知晓要与女子保持距离,可关键自己在他心中,就是男子,而非女子,想和师长亲近些,从他的角度出发,没有错。
温鹤绵心下思量,想着自己该怎么开口,谢琅却先一步察觉到了她的异常,抢先开口问:“太傅还在想什么?”
“我……”温鹤绵犹豫了下,最终出于某种直觉,按下来了,“没有。”
谢琅唇角的笑意淡了点:“那就好。”
边说着,他边看了眼摆在桌案上的公务,顺手给推到了一边去,声音淡淡:“既要走,太傅就不要全部包揽了,该交给底下人的,就尽管交给他们。自辅佐朕以来,太傅还未请过省亲假,不如趁此休了,朝中也无人敢说什么。”
“行,臣就当给自己放个假了。”
温鹤绵眉梢一扬,也想开了。
商量好,就不用多犹豫。
第二日朝会,温鹤绵就拿出省亲的理由,主动提出要去边关一趟,并请陛下将她身上的职责暂时移交他人。
话音落下,别说众朝臣了,就连一向在明面上不怎么参与争端的宁贺褚,也罕见地将目光瞥了过来,不凉不热开口:“温大人刚接任吏部尚书没多久,缘何要在这个时候去边关?岂不是置自己身上的职责于不顾?”
边关有谁,大家可都清楚得很。
淮陵王与先帝虽然闹崩了,但当年他还在京城的时候,也是风云人物,数一数二的天之骄子,更别说那位王妃,也是出身江淮地区显赫世家。
只是时间久了,大家渐渐淡忘了,不代表这些事情不存在。
总之那位手中,可是实打实有兵权的。
挑在小皇帝和宁首辅争权最厉害的时候去,打的什么心思?
宁党一派想到此,不禁有些焦灼,纷纷想要开口反驳,却听温鹤绵嗤道:“我为官七载,一次省亲假都没有过,现在不过累了想歇歇,如何就回去不得了?况且朝中人才济济,还怕少了我一个,吏部就无法运转不成?”
放在最开始那几年,温鹤绵绝对不敢这么和宁贺褚起冲突,现在不同,时代变了。
少年帝王已经开始展现出自己强势的一面,作为他的老师,温鹤绵当然不能继续畏畏缩缩,这样有损士气。
自然而然的,在面对宁贺褚的时候,也用不着那么客气了。
宁贺褚面色微微一变,听声音有点咬牙切齿:“温大人想省亲,自然是没问题的。”
被宁贺褚想要杀人的目光盯着,温鹤绵没什么感觉,反正他们不是一路人,无所谓了。
于是大臣们又就谁能暂代吏部尚书这个位置开始讨论,其中大部分人都觉得由闵荣暂代是最为名正言顺的,只有站在温鹤绵这方的人没吭声,悄悄流露出了担忧的眼神。
闵荣看温大人不爽,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他管吏部,那不完蛋了吗?
谢琅静观其变,等他们讨论够了才开口:“吏部一事,由左右侍郎共同代管,二人职权不分高低。此外,朕特派兵马司指挥使沿路保护太傅省亲,诸位可有异议?”
谢琅的安排堪称公正,他不仅没有让自己的人顶上,反而主动放权给闵荣,着实在人意料之外,至于派人保护温鹤绵,又是完全能说得过去的。
毕竟这位小陛下,是出了名的尊师重道。
宁贺褚都挑不出任何毛病。
太正常了,正常到有点不可思议。
温鹤绵暂时退下来的事情就这么过了明面。
散朝后,叶照旋溜溜达达到了温鹤绵身边,拧眉询问她:“你这是什么打算啊?”
温鹤绵朝堂上冷不丁丢下一个重磅消息,把人都给吓了一跳,跟叶照旋交好的许多同僚都给他递了眼色,询问缘由。
但关键是,叶照旋自己也不知道啊!
温鹤绵笑容神秘:“没事,你之后等着看吧。”
“嘶。”叶照旋捂住了自己的胸口,哀怨,“行吧,我等着。”
少说,多做,就是叶照旋这些年悟出的至理名言。
……
准备好一切,当天温鹤绵和谢琅,以及简单的随行人员就乔装打扮好,一起出了京城。
第42章 近乎贪婪的眼神注视她】
现兵马司指挥使是周廷,这个官职不高不低的,处于一个相对要紧的位置,本来突然被调去保护温鹤绵他还有点不解,直到看见真正的随行人员后,他沉默了。
不是,谁能告诉他,为什么陛下也跟着一起来了?
很显然,并没有人能为他解答这个疑惑。
主子作出的决定,他只需要支持即可。
从京城出来后一路往南,沿途暗卫还收割了几个小尾巴,派探子来的人大概是有心给他们添堵,时不时冒一个出来,不致命但很烦人。
周廷不由得庆幸自己原先并没有疏忽,带出来的都是手下能用的精锐,不然在陛下和温大人的暗卫面前未免太丢脸了。
稳妥起见,他们选的是马车出行,这时候的路远没有现代那么平整,坑坑洼洼的,一路上简直要给人骨头都颠散架了。
温鹤绵好说歹说才勉强和谢琅分了马车乘坐,少年看着一副不太高兴的样子,她狠心当做没看见。
明州不富庶,沿途几乎也没什么村落驿站,因此他们有两天都需要在马车上度过,中途停下歇息的时候,有一道白影忽然掠进了温鹤绵所在的马车。
温鹤绵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反应还是让她飞快接住了那只溜进来的猫。
她惊疑不定:“系统?”
“嗯嗯。”系统匆忙中没忘压低的声音,“等下再说话。”
话音刚落,马车帘子就被从外掀开,谢琅视线在车里扫了圈,看到温鹤绵手上逮着的那只猫时,眉眼间有些许歉意:“老师,方才他们看守疏忽,才让这野猫儿溜了进来,给我吧。”
白色的野猫瞧着天真无辜,只有四个爪垫是黑的,听谢琅这么一说,圆溜溜的眼珠子顿时就瞪大了,张牙舞爪往温鹤绵怀里就躲。
不要把它交给反派啊!!
拒绝的动作太明显,温鹤绵声音柔和了几分:“没关系,来了就是有缘,正好路上闲着没事儿,当个逗趣的也不错。”
谢琅微微拧眉,有些不爽地看了眼那朝太傅卖乖的野猫,语气不太赞同:“不知道哪里来的野猫儿,万一身上有病,再传染了太傅怎么办?”
系统敢怒不敢言。
更不敢说自己绝对没病。
“没事,先观察着。”温鹤绵道。
说完后她见谢琅仿佛还要说什么,平和叫他的名字,视线温温静静:“阿琅,留下它吧。”
谢琅:“……”
他盯着系统看了两秒,终于艰难:“行吧。”
这茬事就算这么过去。
谢琅道:“野鸡烤好了,太傅下来尝尝吧。”
在外行进没什么条件,一般都是啃干粮,啃下来嘴都木了,偶尔遇到林子有条件的时候,会让底下的人去打点野味,权当改善伙食。
温鹤绵不知道系统需不需要吃东西,象征性的一起把它给拎了下去。
刚刚走到火堆不远处,一股香味就扑面而来,虽然只有些最简单的调味料,但原生态的就是新鲜,味道也非常不错。
两只鸡腿她和皇帝陛下一人一个,这还是在温鹤绵的强制要求下才有的结果,否则两只都是她的,有点太不像话了。
“还有多远的路程才到明州?”
温鹤绵吃得差不多了,也撕了两块鸡肉喂给系统,火堆噼里啪啦烧着,有点热,她往后退了退。
暗卫:“明日晌午或者稍晚一点,看天下不下雨。”
“好慢啊。”
温鹤绵轻声叹了口气,要是有水泥就好了,别的不说,至少把路修好一点,不然长途赶路真的折磨人。
没想到谢琅耳朵灵,听了个正着:“太傅若是嫌慢,我们明日可改行水路,或许会快些。”
谢琅现有的这些经历,大部分是从周廷那里得知的,可怜他堂堂一个皇帝,这还是第一次出远门呢。
“明日再看吧,要是下雨,乘船也不安全。”
七八月的雨说来就来,阵势还挺大,遇到急风急浪,肯定没有陆地来得稳妥,皇帝在这里,安全为上。
谢琅:“嗯。”
天渐渐黑下来,林子里响起蝉鸣,周廷指挥人拿了些草药去熏,才勉强让周围没了蚊虫。
少有这般静谧的时候,温鹤绵盯着天上露出的弯月发愣,手上无意识地抚摸着白猫的背。
而在她没有注意到的地方,谢琅也用极轻的,近乎贪婪的眼神注视她。
其实后来他也听说过,温鹤绵成为状元的时候,虽还年少,可打马游长街的时候,就不知有多少人惊鸿一瞥失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