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娘对她很好。
“那就行。”
温乘渊陡然松了口气。
他带兵打仗多年,早就将从前所读的圣贤书忘的差不多,光是组织这话就花了几日,还被夫人狠狠嘲笑了,他可不敢落后。
“左右你职责已尽,往后在这边关,或者是去别地走走,嫁不嫁人爹娘也不强求,能平平安安就好。明白了吗?”
不得不说,温乘渊和秦宜的理念在这个时代算先进的了。
温鹤绵弯了弯眉,由衷感到愉悦:“好。”
第117章 谢琅心里肯定恨死她了】
年后,一纸圣意下来,对朝中原有的许多政策进行了改革。
其中除了比较新奇的试行女学外,大多政策还是在原先基础上加以改进,既不过分脱离实际,也能让朝纲更加稳定,所顾及程度之全面,令人惊讶。
大臣们属实没想到,陛下不仅能这么快走出伤痛,还能迅速想出这么多改善朝堂的法子,一时间惊叹不已。
然而赞扬之词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又有另一则消息传出来,说这些其实都是温大人留下的。
早在去江淮之前,她就已经将这些书写成册,放在书房中,是陛下去王府的时候,才看到的。
大家顿时心情更复杂了。
尤其是从前骂过温鹤绵,但这次血洗没被殃及到的御史,大家纷纷失言,不知该什么是好。
“所以,在去江淮之前,温大人就做好了回不来的准备吗?”
“我们一群老头,到头来居然还比不上温大人一个女子……”
“谁说女子不如男啊,或许试行女学,是个对的选择,我们终究是比不上了。”
不只是御史,还有之前同去御书房参与讨论的大臣们,也皆为自己当时的犹豫举动而感到羞愧。
对比起温大人,他们当真是,自愧不如啊。
尤其是当初得了温鹤绵指导的那几位新科进士,初入朝堂,涉世不深,尤为愤慨。
沈长宴与几位同僚好友嘀咕:“我早就说了,温大人既能同我说出那样的话,必定不会是奸佞之臣,朝中居心叵测之人太多,才让大家对温大人有所误解。”
总之大家吵吵嚷嚷一番,到最后又不约而同安静下来,终于没人站出来唱反调了。
也不敢唱反调。
年前那波清洗,少年帝王俨然半点不留情,手段甚至称得上血腥,刚过完一个好年,大家谁也不想在这个时候踩霉头。
只是他们有时候还是忍不住在想,如果温大人还在就好了,至少不用像现在这般煎熬。
温大人原来才是这世间,最管得住陛下的人,而今这把利剑没有鞘,悬而未落,也不知哪天就降临在某个倒霉蛋头上。
几乎没有经过太多的争吵与辩驳,这事儿就这么定了下来,推行得前所未有的顺利。
不过谢琅依旧不开心。
如果必须要这样的代价来换取,那他宁可不要。
可惜事已至此,没有后悔的余地了。
温鹤绵为他取好了字,他却没能亲口听到她叫他一句,怀川。
可即便如此,他仍然做不到抛下自己身上的职责。
分明最初只想着能艰难挣扎着活下去,但在这么多年潜移默化的影响中,他已经渐渐对帝王的职责上心,不忍看她付诸精力也要整治的朝堂就此再度陷入混乱。
明君也好,暴君也好。
从始至终,谢琅就没在乎过这个所谓的名号,不过是如着她期盼,长成了她想象中的样子。
现在她不在,自然也没必要掩饰了。
如果可以,他倒真的希望,温鹤绵能回来,管管他。
可惜,都是妄念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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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鹤绵大致能猜到京城的动静,不过收到京中来信时,还是略微惊讶了下。
如此看来,谢琅应该是已经去过她书房里了。
温鹤绵顾虑多,对待谢琅,到最后也狠不下心来。
不知他看到那些东西,会不会多想?
会不会以为她是故意赴死的,亦或是借此,查出更多的漏洞?
慕容跃那边藏不住在意料之中,只是进了一趟天牢,什么都没审问,最后又完好无损地被放出来,确实令她有点,想不通。
不在她面前的谢琅,才是真实的谢琅。
小崽子现在在想什么,她也看不懂。
不说别的,要是发现她没死,而是假死脱身,恐怕就会很生气。
谢琅从前总爱故作生气,大多是为了撒娇卖乖达到自己的目的,温鹤绵没见过他暴怒的样子,也难以想象。
唯独有一点她清楚极了,那就是会被记仇。
答应的没做到,谢琅心里肯定恨死她了。
温鹤绵垂着眼帘,知道现在想这些也没用,索性找点别的事做转移注意力。
做都已经做了,没办法后悔,她迟早要习惯和谢琅分开的日子,谢琅也迟早会习惯。
他毕竟是君王,经她教导这么多年,这些日子没有荒废朝政,其实就足以说明,她的感觉是对的,谢琅没那么离不得她,再过些日子,会好的。
温鹤绵决定在这边做些什么。
再过几年,温乘渊年纪也大了,虽然他在用心培养手下的人,但边关,还是多些保护会更好。
现在忙政事没法松懈,如今有空,温鹤绵终于能捣鼓捣鼓她曾经心心念念的水泥。
目前想铺路暂时做不到,制作出来,能糊个城墙也不错,至少敌人想攻城时,就没那么容易了。
好在这些实用的法子温鹤绵记得,对所用材料和配比都清楚,再加上有对对她百依百顺的爹娘,想要什么,都更容易获取。
听温鹤绵说这东西相当重要,温乘渊二话不说,就拨了自己最信任的手下孟闽出来,听她指挥。
“这石灰石与粘土倒是好寻,唯一难办的,就是铁矿粉,朝廷管得严,不允许私人取用。”孟闽笑道,“好在我们这边偏远,小姐想要,也不是没有,只是要格外瞒得严些。”
温鹤绵知晓其中利害:“无事,做出来足够把城墙抹一遍就好,此物干后坚硬无比,能让城池多一层保障。”
孟闽眼神不掩好奇:“属下有点迫不及待想见识见识了。”
温鹤绵莞尔:“很快。”
她身上有种从容沉静之感,即便眼下还没试过,孟闽依旧不由自主生出股信服,一时有些心惊,感叹这位不愧是王爷王妃的女儿。
说着很快,但温鹤绵也没有切实操作过,一番折腾下来,前前后后花了快一月,可算是研究出了结果。
凝固后的水泥呈灰白色,确实坚硬,后面又浇水进行观察,才终于将一系列流程确定了下来。
孟闽捧着一小块水泥,眼睛发亮。
身为将士,他当然明白水泥的价值,二话不说就去请王爷王妃过来看,温鹤绵拦都拦不住。
第118章 在梦中教训他吧】
温乘渊和秦宜来了,也露出与孟闽一般无二的表情。
“含霜,你这可是做了件大事!”
温乘渊乐得合不拢嘴,只要一想想敌人爬不上城墙的样子,心头就畅快。
温鹤绵含蓄:“偶然学到的,能帮上忙就好。”
秦宜心思细腻:“得亏这东西不是落在敌人手中,找个好日子抹上吧。别给百姓瞧见,晚上吧。”
温乘渊点头:“我知道,这就安排下去。”
比例和具体操作流程都试出来并做好了记录,剩下的用不着温鹤绵操心,她顺理成章当了个甩手掌柜。
寻思闲着也是闲着,要了笔墨过来,写些寓教于乐的小故事,卖给城中的书坊,可以当做启蒙书籍使用。
边关距离京城遥远,但家中有远见的,还是希望孩子能够多读书,日后能进京考取功名,因此哪怕条件苦些,也不会苦了孩子的教育。
温鹤绵是真的希望能够多出些人才,日后进入朝堂,帮谢琅多分担分担,好歹不会忙得那么累。
这个冬日好像过得挺快,日子恍然而过,没多久就到了四月。
以前谢琅最期待的就是四月,因为他知晓,温鹤绵总会精心为自己备上一份礼物,未必多稀罕,但比任何人都要用心,简而言之就是他喜欢。
今年四月尤为特殊,皇帝陛下及冠,礼部早早就呈上了折子,询问及冠礼的事,是否需要好好筹办。
谢琅扫了眼,抬笔驳回。
温鹤绵不在,他没有想要举办及冠礼的心情。
难得的是,礼部这次聪明了回,拿到被驳回的折子,没人有再提起的想法,估摸着也能猜到,陛下还是在意温大人那件事儿。
及冠礼可以没有,字却不能不取,这是要记录在史书上的。
好在这次谢琅很快给了回复,说取好的字是怀川,还特地道明字是温鹤绵取的,意思不言而喻。
大家面面相觑,唯余叹息声。
不能说不好,只能说太好了。
陛下认下了这个字,往后都将有所惦记,这要是想要释怀,可就难喽。
不立碑不发丧,恐怕心中还残存着念想,大臣们看破不说破,暗地里都在揣测,这根紧绷着的弦什么时候才会断掉。
当然不是盼着断掉,就是如今这番不上不下的吊着,大家都有点惴惴不安。
谢琅才不管朝中大臣是怎么想的,他处理完事务就去了王府,什么也不做,就枯坐在那书房里,度过了大半日。
温鹤绵陪在身边时,从来不觉得孤单寂寞,就连年少时在冷宫中磨出来的阴郁,也被日复一日的陪伴所消弭,等到唯余自己一人,才发现这种孤寂是何等可怕。
活着的人身上肩负着希望,不能轻易离去,可是无时无刻都在被痛苦折磨着,让他夜夜难眠。
“陛下。”来喜在外敲门,“生辰要吃长寿面,是王府管家差人做的,您看?”
但凡温鹤绵身边的人,谢琅多少会给几分面子。
路叔是王府老人,也是瞧着温鹤绵长大的,谢琅略一沉思,点了头:“端进来。”
来喜带着笑意进了屋,瞧见陛下神情时,稍微敛了些,小心翼翼将刚煮好的长寿面放下。
有一年温鹤绵来了兴致,想要下厨给谢琅做长寿面,奈何她实在没几分天赋,最后做出来的成果也不太好看,只有谢琅珍惜至极,把那碗面全都吃完了。
只是后来却不准温鹤绵再下厨给他做吃的。
不是嫌弃她的手艺,是担心她切菜会切到自己的手,谢琅光是在旁看着都觉得胆战心惊,再是喜爱,他也不缺那口吃的。
与温鹤绵在一起,有许多比这更值得惦记的事。
眼下物是人非了。
谢琅吃完了长寿面,来喜很有眼色的没开口说话,安安静静收了碗筷正要端出去,忽然听到他问:
“来喜,你说太傅为何不来看朕呢?”
先帝在时,还曾痴迷过一阵丹道,妄想着得道成仙,谢琅生活在冷宫的几年人心险恶见过不少,则是出了名的不信鬼神。
来喜没想到他会问出这话,斟酌着道:“奴才斗胆,也许温大人福大命大,只是我们尚未找到她。”
谢琅低垂着眼睫,不知信还是没信。
来喜瞧了瞧,又大着胆子添上:“况且温大人一向关怀陛下,她定然舍不得见陛下伤心。”
上次说错话被训了通,来喜学聪明了很多,尤其是在窥见陛下对温大人那点心思后,不点破,模模糊糊的,总能说出些讨人欢心的话。
终日这样沉沉郁郁,对陛下自己的身体也不好。
谢琅轻嗤一声,像是自嘲:“未必。是朕惹她生气了。”
来喜唯唯诺诺,直觉触及到了自己不能接触的东西。
幸好谢琅没有深究,摆手让他出去了。
当日歇在王府。
谢琅没有住在温鹤绵为自己准备的那间房,而是住在了温鹤绵的那间房。
青云欲言又止,面对帝王敢怒不敢言,幸而心中还有几分理智压制,才没有上前说什么。
温鹤绵走后,谢琅格外眷恋有她气息的地方,仿佛这样就能假装她还在自己身边,留得几分安眠。
大抵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当夜梦中,谢琅就见到了那抹令他魂牵梦萦的身影。
是在御书房,在朝堂上,在王府中,在每一个他们曾经待过的地方,如同走马观花般,从眼前一晃而过。
谢琅小心翼翼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不眨,生怕晃神间就错过她,不敢靠近,也不敢亵渎。
他低声哀求道:“太傅,可不可以回来看看我,我以后听你的话,好不好?”
梦中温鹤绵笑得柔和,眉眼清丽漂亮,缓慢而坚定的摇了头。
谢琅霎时目眦欲裂,猛然上前几步,想要抓住她的手,却猝不及防抓了个空,最后只听到温鹤绵越来越遥远的声音——
“陛下要好好……做个明君。”
谢琅呼吸沉了下来。
才不要。
明明清晰知道,这只是个梦,此时此刻,谢琅依旧不由得生出几分幻想。
如果怨他,那就亲自回来教训他吧。
在梦中也好。
第119章 再遇柳琼月】
雪霁初晴,风中还裹挟着些许寒意。
街道上寂寥一片,茶楼中倒是人满为患,说书人唾沫横飞,抑扬顿挫的声音响彻整个大堂。
今日讲的倒不是话本子上的内容,而是些有趣的见闻,偶尔夹杂着对当今局势的分析与谈论,毕竟这边离京城远,也不担心有心人听了传了去。
“……说起来当今圣上前几年可斩了好多人,手段颇为残暴,据说至今也无人敢近身,包括后宫都空着,官家小姐们闻风丧胆,难得没人想把自己女儿送进宫中去,真是奇闻。”
“啧,瞧你这话说的,手段残暴些又如何,我觉得当今圣上就挺开明的,这不是都允许女子参与科举入朝廷做官吗,听说京城的那些高门贵女可个个都跃跃欲试!等回头也把我家小女儿送去读书!”
“女子读书像什么话?我看老兄你也是当真晕了,日后嫁了人,那不照样是别家的!”
“嘿!什么叫嫁人,我们家招赘不行啊!”
“不过说起女官,最厉害的还要属当今圣上的老师,她对我们江淮一地也有大恩大德,可惜了,要不是当初那场刺杀……”
“圣上为此守孝三年,可见二人当真师生情意深厚啊,只是我想不明白,为何圣上不办一场丧礼……啧啧啧。”
“不是说至今还未找到尸身吗?恐怕是还怀揣着几份希望吧,人啊,都这样。”
天高皇帝远,管得不严,百姓胆子也大,温鹤绵听见他们讨论,笑着摇摇头,仿佛自己不是故事中的主人公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