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现在,她明知道谢琅大概率是在她面前撒娇卖乖装可怜,还是会忍不住心软。
这是喜事,她不忍拂了他的意。
“行,去看看。”
谢琅喜笑颜开得拉着温鹤绵去了偏殿。
温鹤绵回来后都没有去过偏殿,所以竟连人将东西摆在这里都不知晓,俗称灯下黑。
谢琅显然已过目一遍,上前准确无误地掀开一个箱子,里面是叠放整齐的大红喜服。
甚至这里不知何时搬来了一面大铜镜,能够清晰照出他们二人的模样,约摸是充当试衣镜的功能,温鹤绵看了眼,没有在意。
她的注意力集中在喜服上。
谢琅早早屏退了伺候的宫人,一脸跃跃欲试站那儿:“这衣裳不好穿,朕来服侍太傅。”
话说得冠冕堂皇。
温鹤绵懒得拆穿他,索性殿中还烧着地龙,不怕冷,她脱下外裳,从容走到谢琅面前,张开了手,好整以暇:“来吧。”
帝王晦暗深沉的目光凝着她,喉结滚动了下,竟是难得老实:“嗯。”
他熟练地捧着衣裳给温鹤绵穿戴,其间或有不小心,手指擦过她的肌肤,也是小心而克制的。
温鹤绵垂着眼,默然不语任他动作。
以至于最后瞧清她在铜镜中的模样时,二人皆是不约而同的一愣。
第214章 年轻人,该多节制】
温鹤绵在看铜镜中的自己,谢琅则在看着她本人。
她容色原本就极好,被大红喜服这么一衬,仿佛更加带了几分灼灼艳色,唇角挂笑,眼底韶光流转,明艳清贵,不可方物。
那是和寻常红衣不同的,仅他一个人可见的绝色风景。
胜却世间无数。
谢琅屏息凝神,不敢轻举妄动打破这幅美好画卷。
“……回神。”
温鹤绵眨了眨眼,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如有实质的目光,好笑地抬手在谢琅面前晃了晃。
别说,这衣裳还怪重,不仅是绣得重工,上面还挂着黄金制作而成的饰物,放在现代的博物馆,高低得是一件镇馆之宝。
“比我想象中,更好看。”
谢琅从身后环住她的腰肢,就那么窄窄一截,去了趟北地,中途生过病,加上操劳过度,还又瘦了些,原本量好的尺寸有了些许盈余,虽不影响整体,可总让人觉得不安心。
幸而还有些日子,可以好好养养。
温鹤绵腰上软肉敏感,谢琅来回这么摸了几圈,她实在不耐烦,往他手背上一拍,声音冷清清:“试也试过了,既然合适,那就先帮我脱下来。”
她知道要制作这么一件衣裳,需要花费多少人力物力,毕竟是正式场合穿的,弄脏了弄皱了都不好。
不过谢琅显然没有这种自觉。
先前的听话一扫而空,他像只黏人的大狗,唇瓣贴上她的脸颊,手上动作拥得更紧了几分,眼神中仿佛带着几许迷恋:“才不要。”
温鹤绵想呵斥他过分,却被早有预料的皇帝陛下轻轻捂住了唇,衔着她的耳垂不肯松口,若光是如此也就罢了,偏偏面前有一面极大的铜镜,光天白日的,她能清晰看到二人现在的姿态。
总之就是……很不可言说啊。
或许是从镜中看到自己被怒视着,谢琅笑着在她颈窝蹭了蹭,声音中暗含揶揄:“明明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过了,含霜怎么还是这么害羞呢?”
这是害羞吗?这分明是有伤风化!
温鹤绵头一次觉得,自己竟然可以是封建派。
对付没脸没皮的人,很明显,讲道理是说不通的。
偏殿中的大多摆设都还熟悉,温鹤绵余光一瞥,猛然瞧见窗边软榻上似乎有什么泛着冰冷的色泽,她忽的计从心头起,费老劲儿才拿下谢琅的手。
声调放软了些,如同诱哄。
“陛下,想不想玩些更刺激的?”
温鹤绵没有回头,而是通过铜镜与谢琅对视,眼底浮现起一丝浅淡的笑意。
谢琅喉间不可抑制地干渴起来,眼神陡然沉了下来:“太傅想玩什么?”
他有点好奇。
温鹤绵唇角笑意愈发扩大:“陛下,你先闭上眼睛,我没同意之前,不要睁开。”
除了在某些时候着实不听话,皇帝陛下在大部分时候,还是听话的。
就像现在,她刚说了要求,谢琅就很自觉地闭上了眼睛,根本不需要催促。
看上去对接下来的事颇为期待。
这就好办了。
温鹤绵垂下眼睫,牵着他往小榻的方向走,举止从容不迫。
谢琅在心中嘀咕了阵,没猜出她想要做什么,却也乖乖的,没有睁开眼睛偷看。
很快,温鹤绵牵着他坐下。
瞧见皇帝陛下这副良善可欺的模样,她还真险些起了一阵于心不忍,旋即清醒过来,想想过去他对自己诸多哄骗的嘴脸,笑容顿时就冷下来了。
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过放在小榻上的锁链,一头扣在了皇帝陛下手上,一头则扣在了小榻上。
这东西原本是为她准备的,不管是他的寝殿还是偏殿,都留下了诸多痕迹。
不知道他什么个恶趣味,也不让人给清理了,现在留着,正好成了温鹤绵的作案工具。
典型的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谢琅闻声倏然睁眼,满脸错愕:“……含霜?”
温鹤绵穿着那身喜服,垂眸睨着他,眉眼如画,勾魂摄魄似的,弯了下眼:“怎么不听话呢?”
谢琅扯了扯自己手上的链子,这副锁链并非金子所做,结实得很,他没拽动。
他心中已然生起股不妙的预感。
偏温鹤绵被他惹恼了,是铁了心想要教训他,手中收好了钥匙,盯着他笑而不语。
谢琅艰难开口:“太傅,你想做什么?”
“当然是让陛下,好好在这里反省反省。”
温鹤绵拍了拍他的脸颊,这本身似乎是个不太好的动作,但放在他们之间,莫名带了丝狎昵,亲近而暧昧。
谢琅一双眼湿漉漉地盯着她,看上去像是盈了泪,实际上只有亲自与他对视,才知晓里面潜藏的是怎样深沉的欲望。
灼热得可怕。
温鹤绵蹙眉思考了下,忽然在谢琅还没有反应过来时,捂住他的眼睛,吻了上去。
她少有主动的时候,吻技算不得好,甚至带着似有若无的青涩,最是无意,最是撩拨人心,青年呼吸渐沉,想要抱住她,却被温柔而有力地给按了下去。
他要是愿意,当然可以反抗,但他没有。
或者说,他舍不得打破温鹤绵主动的局面。
在他即将反客为主的下一刻,温鹤绵猛然抽身离去,她很有先见之明地往后退了好几步,似笑非笑打量着谢琅。
谢琅额角青筋直跳,那目光像是要把她吞了:“含霜,你这样撩拨我,到底是在为难谁?”
“当然是你。”温鹤绵不紧不慢地抹了下唇,声音轻缓,“再折腾下去,这喜服是不用要了。还有,我这几日来了月事,你就别想着那档子事了。”
温鹤绵确实有倚仗在身。
年轻人,该多节制,而不是贪图享乐。
“好好待着反思,一个时辰后,我再让人来给你送钥匙。”
温鹤绵意味深长地看了眼他被衣摆遮住的地方,随即优雅转身,去屏风后面换衣裳了。
谢琅:“……”
他恶狠狠地又扯了下锁链,霹雳哗啦一阵响声。
这该死的玩意!
蛮力肯定能扯断,就怕温鹤绵回头生气。
想到此,他只好闷闷不乐地耷拉下肩膀。
罢了,回头总有机会讨回来的。
第215章 君心亦吾心】
陛下筹备与帝师大婚的事,悄无声息传了出去。
二人的关系在朝臣中并非秘密,他们知道,以陛下对温大人的爱重程度,有这么一天,是迟早的事。
起初还有人反对,但北地的事情过后,朝中基本上就全都熄火了。
温大人家世好,才学也好,不管是在朝堂上还是军营中,威望都高,人缘也不错,还辅佐陛下一路走到今天……除却二人的师生身份,简直是数不尽的优点。
就陛下那眼光,在见过这么惊艳的人后,再看上别人的可能,几乎也是微乎其微了,他们又何必去勉强呢?到头来不讨好。
况且,淮陵王和王妃如今又都回京了,有他们在旁虎视眈眈盯着,谁敢唱反调啊?
还是让自己过得舒心些比较好。
人啊,该糊涂的时候就得糊涂。
外界一片纷扰,然而在准备婚事这件事上,温鹤绵却难得当了回甩手掌柜。
上有她爹娘帮忙,另一边又有谢琅全权盯着,真正落在她手上的活,基本上就没了。
至于宫规礼仪,皇帝陛下本身就是最不在意礼法的那个,大手一挥,也不让她学那些乱七八糟的,顺便将流程简化了很多。
毕竟温鹤绵会是他的皇后,又不仅仅是他的皇后。
温鹤绵该是翱翔在天空的鹰。
他怎么舍得让她一辈子困在后宫中?
朝堂上,才是她施展才能的地方。
温鹤绵能大致猜到他的想法,见最看重礼法的礼部都没跳脚,于是就不掺和了。
自由惯了,没谁乐意被一堆规矩束缚着,不用学当然最好。
她对自己宽容,不会在这些地方妥协,礼部就是要跳脚,也会被她想办法摁下去,现在正好省了麻烦。
怎么说,事都不能让谢琅一个人包揽了吧?
这边准备上了,圣旨的进度也不能落下。
趁着温鹤绵出宫回府,又恰逢风和日丽,谢琅命人将提前写好的圣旨给送了过去。
来喜心中明镜似的,一张脸险些笑出褶子,赶在念圣旨前,道:“陛下的意思大伙儿都知晓,您三位坐着,听听便好。”
温乘渊和秦宜早年便有免跪特权,温鹤绵就更不必说,这一家子,全是顶顶尊贵的人。
来喜深切明白,陛下都要讨好的人,他更要跟着讨好,遂没有半点架子,只管捧着圣旨念:“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内阁首辅、太傅温鹤绵德才兼备……”
这封圣旨写得颇长,先是一连串的溢美之词,念了许久,才到重头戏:“……朕与太傅,相识于微末,此意昭昭,愿寄苍天,惟问心无愧……”
“太傅于国于民皆有大功,渊清玉絜、嘉言懿行当为天下表率,特册封为皇后,与朕同尊,共理朝政,宜令有司择日,备礼册命。钦此!”
听到前面,温鹤绵还很淡定,再怎么说,她提前过目过,有心理准备,听到后面,她却渐渐意识到了不对劲。
谢琅在她不知道的时候,竟然悄摸摸修改了内容。
来喜笑眯眯将圣旨卷好,递到温鹤绵面前:“恭喜温大人,恭喜王爷、王妃!”
看出女儿的怔愣,秦宜挥挥手,示意一旁的下人将准备好的荷包塞来喜手中:“公公也沾沾福气。”
来喜脸上笑容更大:“多谢王妃!”
待到人走后,温乘渊才哼了声:“小皇帝这是把所有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揽了,能做到这份上,也算平了爹娘的担忧。”
二人之间原本最大的阻隔,就是这重师生身份,无论他们再如何坚定,也免不了诟病,谢琅这么一挑明,自然没人敢跳到皇帝头上去指责。
温鹤绵回神,复杂:“他没告诉我。”
“看出来了。”秦宜点点她眉心,笑得温柔,“算他有心。”
……
圣旨并不只是给他们看的,还要布告天下,广告四海。
对比起初得知几乎要炸了锅的朝臣,百姓们的反应却没有想象中那么激烈。
对百姓来说,帝师携领少帝肃清朝堂,所颁布政策皆于他们有利,又先后寻找高产作物推广,让他们吃饱肚子,赈灾平乱皆不在话下……当个皇后有什么!
原本早些年听说她出事时,就有不少百姓自主在民间立祠怀念,后来她回来,大家伙还高兴了好一阵。
别说什么师生在一起有悖伦常,王侯将相奢靡混乱的事儿多了去了,有谁会在乎?
百姓们的思维简单粗暴,多数压倒少数,顺理成章也就掀不起乱子了。
“朕就说,还是朝臣们接受力太差。”
谢琅听人回禀,面色不改,显然胸有成竹,对此早有预料。
“年纪大了,不能怪他们。”
温鹤绵好笑地抬起眼:“改圣旨不提前和我说,我还以为,来喜念错了呢。”
“想给你个惊喜。”谢琅笑得狡黠,贴在她脸上亲了下,“他们不敢对朕说什么,早些挑明,免得他们闹你面前去。”
谢琅早过了年少莽撞的时候,他明白在这段关系中,世人更苛责的会是谁。
倘若换成他强求,那么人们就没办法对温鹤绵说出污言秽语了,他是君,君要臣,臣不得不从。
“天下人都被你算计进去了。”
温鹤绵心中百味斑驳,片刻后轻轻笑了,声音温和而有力:“不过陛下,我没你想象中那么脆弱,要有什么声音,我也扛得住。除非有朝一日,你变心。”
好一顶天大的帽子!
谢琅委屈,谢琅控诉。
“朕才不会变心!”
温鹤绵哭笑不得:“只是假设。”
谢琅牵住她的手,眉眼低落地垂下:“我说过,假设也不要有。”
是有这么回事……忆及此,温鹤绵带了些歉意:“我错了,以后不说了。”
她缓缓抬起手,犹豫地揉了下小狗的脑袋,目光清皎皎:“君心亦吾心。”
好似一句情话。
谢琅眼睫颤颤,抓住温鹤绵的手腕,抬起的眼亮了,呼吸也跟着变得急促:“朕听到了,含霜,不许反悔。”
温鹤绵反握住了他的手,满眼盈着笑意,只有他一人倒映其中,这次,很坚定:“绝不反悔。”
第216章 “可是含霜,我想和你一起,千千万万岁。”】
钦天监夜观天象,选了几个日子,呈上去给谢琅看,最后由谢琅敲定,定在六月初三,诸事皆宜。
这个日子不算仓促也不算漫长,毕竟谢琅已经准备好了大部分事宜,中间的缓冲足够了。
然而在此之前,祭告天地、问名、纳吉……等等,该有的步骤一个不落,谢琅都老老实实按照祖制进行。
不为别的,只为了能讨得个好彩头,保佑他和温鹤绵能白头偕老。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这不算是迷信。
作为触摸到世界真相的他们来说,他们知晓,冥冥之中,确实有东西在无形地操控着这个世界。